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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穿成潘金蓮怎么破~在線閱讀 - 第231節(jié)

第231節(jié)

    在座的這些新朋舊友,大都只知道她是武松下了聘的未婚妻,底層粗漢們禮節(jié)粗疏,管他禮成沒成,也就把她當(dāng)嫂子對待了;至于她曾經(jīng)是武松嫂子,嫁過武松親兄的事,已經(jīng)鮮有人知;梁山人眾里偶有知道的,也識趣地不提。

    可眼下西門慶為了保命,陳芝麻爛谷子一股腦兒的丟了出來。收繼兄妻雖然不算什么大罪,畢竟不太光彩。左右看看,韓世忠、岳飛、方貌、方金芝,一半人馬上面露驚異之色,有人更是偷偷看一眼潘小園,暗暗搖頭。

    孫二娘眼珠一轉(zhuǎn),站起來朝西門慶踢了好幾腳,破口大罵道:“里通外國大漢jian,死到臨頭了還滿嘴噴糞!怎的,許你們男人三妻四妾,不許人家娘子嫁兩次?誰規(guī)定的?寡婦就不許報仇了?舌頭開花兒也救不了你的命!武松兄弟,把這人腦袋砍下來,我看著煩!”

    到底是深諳八卦之道的黑道大姐,不動聲色將重點(diǎn)從有傷風(fēng)化的“兄終弟及”轉(zhuǎn)移到無傷大雅的“寡婦再嫁”上面。

    今日府衙里開的是慶功宴,不是道德批判大會,因此眾人也沒對此太放在心上。跟著孫二娘起哄:“推出去砍了吧!”

    武松陰沉沉的不說話,手中一碗酒潑在地上,當(dāng)?shù)囊宦?,碗一丟,抓起西門慶衣領(lǐng)子,一把揪到門外。

    幾個小兵慌忙給他讓路。就連那幾個喃喃怒罵的金兵戰(zhàn)俘,見了這個漢人不怒自威的模樣,再看他提一個七尺大漢如提小雞,也大為敬服,十分自覺地挪了挪地方。

    過不多時,只聽得外面一聲悶響,再無動靜。

    第242章 逢場作戲

    潘小園呼吸屏住, 心中五味雜陳,不自覺的眼淚盈眶。

    武松馬上回來。帶血的刀交給身邊親兵,抬眼,跟她對視片刻。眼神中半是安撫, 半是解脫。

    幾個金兵戰(zhàn)俘見宋軍真敢干脆利落的殺人,也免不得臉色稍微白了些個?;ハ嗫匆谎?。方才叫囂“搶錢搶女人”的那位三辮子,漢話說得最利落, 再開口大罵:“死在你這種蠻子手里,也不虧!動手吧!眨一眨眼的, 不是我女真男兒!”

    劉光世連忙擺手,好像生怕武松殺順手了, 再砍幾顆人頭下來。

    “這幾個人留著不殺, 回頭好好審一審,解送京城!”

    劉光世在這批人里軍銜最大, 雖然一直被架空, 但此時提出的提議也合情合理, 大伙沒理由反對。金軍閃電南侵,戰(zhàn)書說不定還沒送到大內(nèi)皇宮。作為抗戰(zhàn)前線的“義軍”打出的第一場勝仗,京城獻(xiàn)俘, 既是請功, 也是預(yù)警。

    況且眼下大局乃是敵強(qiáng)我弱, 這些戰(zhàn)俘都像是金兵中的小頭腦,不能把事情做得絕了。這也是政治智慧。

    幾個宋軍軍官想著,這樣一來, 戰(zhàn)俘們該喜出望外、感激涕零了吧。沒想到等了一會兒,沒等到他們的下跪磕頭,反而是那三辮子冷笑一聲:“那正好!正好讓我們看看你們的京城光景,免得下次來,迷路!”

    劉光世大怒,說出的話不能咽回去,揮手讓把人帶下去。

    本來就是天不怕地不怕一群野性漢子,知道今日不會丟命,更加肆無忌憚。況且女真規(guī)矩,被俘的軍民一律成為戰(zhàn)勝方的私人奴婢,要打要?dú)?、要做成人rou饅頭隨便處置。眼下這群宋人好容易打一次勝仗,居然還是滿口“依法”、“解送”,一點(diǎn)貪婪血性也無,更讓他們瞧不起。

    一隊金兵戰(zhàn)俘昂首挺胸地被帶出去,留下一連串血腥味和膻味。

    經(jīng)過武松、岳飛、盧俊義這些劫營先鋒面前時,都狠狠地瞪上好一陣。武松等人狠狠地回瞪,跟他們比兇。

    那三辮子忽然注意到角落里的美貌小娘子,輕施脂粉,眉目精致,眼神似怯非怯的,正往這邊看。

    一雙狠戾的眼睛微亮一亮,肆無忌憚盯在她胸前,嘰里咕嚕,笑著對身邊同伴說了幾句話,然后一起哈哈大笑。

    聽不懂。但瞧他們神情,也知道定然不是什么好話。

    潘小園還沒想好要不要翻臉,坐在她身邊的孫二娘可忍不得了,一拍桌子,喝道:“說什么呢!”

    三辮子一怔,看看孫二娘,又跟同伴大言不慚的說了幾句,搖搖頭,一陣嗤笑。

    意思更明顯:這個沒那個好。

    孫二娘眉毛一豎,正不知該不該下手打,旁邊一陣勁風(fēng),武松大步搶出來,惡狠狠揪住那三辮子的皮袍領(lǐng)子。

    “再敢吭一聲,信不信我剜了你舌頭!我不是官,別以為我不敢殺你!”

    這話不是空威脅。伴隨著一記重拳,砰的一聲,直接將三辮子打得口鼻流血,摔倒在地。

    劉光世慌忙叫道:“喂,不可魯莽!”

    武松卻也是拿捏著力氣。眼看三辮子慢慢捂著腦袋站起來,又冷冷說一句:“我大宋國的女人是人,不是牲口!輪不到你們來品頭評足!”

    三辮子領(lǐng)教了一拳頭之后,傲氣也被打掉五七分,再不敢不服,瞪武松一眼。

    “你們要作戰(zhàn),有的是我們大宋的男兒奉陪!欺侮女人的就是沒卵蛋的孬種!”

    三辮子壓下火氣,在幾個親兵的押送下,一瘸一拐的大踏步走出廳去。

    這才有人圍上來,你一言我一語勸道:“武二郎,消消氣?!?/br>
    武松卻也不是全然的意氣用事。仗著自己無官一身輕,不給這幾條辮子一點(diǎn)教訓(xùn),真讓他們以為宋人都是慫貨呢!

    而周圍的宋人官匪,乖覺的也從他方才的話里聽出點(diǎn)弦外之音。

    為難女人的是孬種——這話不僅像是對金兵說的,似乎更是在昭告全場,誰要是敢因著方才那“寡嫂嫁叔”的緣故找潘六娘的麻煩,對她品頭評足,那便是同樣跟他武松過不去。

    武松兀自氣忿忿的冷著臉。直到瞧見他家六娘也怯怯的上來勸他一句:“二哥消消氣。又沒真把我怎么著?!?/br>
    他這才稍有回顏,淡淡道:“本來是叫你來認(rèn)仇人的,倒是受驚了。你若害怕,就回去等我,我跟兄弟們喝碗酒就回。”

    潘小園哪能如此嬌氣怯場,回頭瞥一眼席間寥寥無幾的女將,微笑道:“我陪這些姐妹們也喝一杯,好歹性命都是賴她們保護(hù)的。”

    酒過三巡,氣氛慢慢回暖起來。先前那閃電劫營的五百先鋒敢死隊更是大受擁戴,武松、岳飛、盧俊義、燕青幾個人被一碗碗的灌酒,簡直和當(dāng)年梁山聚義廳中同等熱鬧。

    武松剛剛經(jīng)歷一次生死作戰(zhàn),又結(jié)果了多年老仇人的性命,心中淤塞大減,盡情痛飲,來者不拒。饒是他酒量過人,此時也臉頰微紅。

    其余的梁山、明教豪杰,乃至官兵,無一不是酒酣耳熱,喝得臉紅脖子粗,大聲嚷嚷什么“讓金兵打不過長城”,頗有些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氣勢。

    方金芝離席,去向明教叔叔伯伯們敬酒了。潘小園心中一動,也斟一盞,盈盈走過去,先敬武松:“二哥!”

    一切盡在不言中,說一個字都是多余。武松深深看她一眼,眼也不眨,手頭一碗酒一飲而盡。

    她陪了半盞,胸中豪氣陡生,覺得自己也成了大俠。

    然后一個個敬過去。梁山諸將慌忙都站起來接。兄弟的家眷親自來敬酒,那是十分親密厚愛的表示,不能當(dāng)尋常的陪酒女郎對待。

    盧俊義慢慢喝完一碗酒,格外跟她多說了一句:“娘子別為盧某擔(dān)心。我昨兒個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還是能打的?!?/br>
    潘小園頭一次聽他說超過十個字的話,不由得受寵若驚。再抬頭看看這位傳說中的大師兄,鬢角星星,眉梢斑斑,然而那雙往日如死灰般的眼睛里,終于第一次出現(xiàn)了些“重出江湖”的豪氣。他曾經(jīng)寧死不愿當(dāng)土匪;而今日約莫是意識到了,土匪和義軍是不一樣的;占山為王和保家衛(wèi)國,也是大大不一樣的。

    就算不招安,不當(dāng)官,也能有堂堂正正的活法。

    她連忙微笑,回道:“盧員外悲天憫人,多少邊關(guān)百姓承你恩情?!?/br>
    不提什么梁山,不提什么義氣——盧俊義被這些東西坑得不輕——只提他的所作所為、大仁大義。那些盛情迎接他們的百姓們,感激之聲言猶在耳,鞭炮的氣味尚似未散。

    盧俊義聽得受用,微微笑一笑,不再看她了。

    再斟一盞,想了想,還是不計前嫌地給燕青敬了一回。燕青臉皮也厚,毫不推辭的接了。

    一抹嘴,長長的睫毛底下,輕輕朝她拋個調(diào)皮的眼神,低聲說:“表姐想不想知道,方才那幾個辮子說你什么?”

    卸下偽裝的燕青再也沒有以前刻意做出來的那種卑微姿態(tài),一舉一動風(fēng)情萬種。潘小園生怕武松瞧見他這副德性,白他一眼,“不想知道。別跟我說。”

    燕青一笑,喝了那碗酒。眼神中閃過一分憂郁。

    梁山上的大哥們敬了一圈,可還沒忘了岳飛。含笑一碗酒斟上,低聲說:“兄弟,你辛苦啦。”

    岳飛慌忙接過,卻只是抿了一小口,又放下,說道:“多謝師姐。小弟不能多飲。”

    滿屋子酒氣沖天劃拳行令,就他一個異類。旁邊當(dāng)即有幾個人嘲笑他:“娘們似的,沒見你喝多少!小岳,行軍打仗是苦活累活,可要學(xué)會飲酒啊!”

    潘小園不會不心疼。這孩子之前跟著北伐軍饑寒交迫,怕是就沒吃過一天飽飯。然后又是孤身守幽州,差點(diǎn)把命搭在城里。這時候犒勞自己一下,也是他應(yīng)得的獎賞不是?

    也不灌他,笑著催一句:“你知道這酒多少錢一斤?再不喝,以后沒機(jī)會啦。怕什么?”

    她以己度人,覺得本著不浪費(fèi)的精神,這下他怎么也得聽話了吧。沒想到岳飛仍是堅決推辭。

    “多謝jiejie。小弟只是……怕酒后失言?!?/br>
    潘小園始料不及。為了這個原因,不得縱情享樂?

    再看他一身帶補(bǔ)丁的素麻布衣,再回想起昨天,他一句不提自己受傷,直到她要生氣了才勉強(qiáng)上了個藥——小小年紀(jì),對自己的苛刻壓抑到了令人心疼的地步。

    但也正因?yàn)槿绱耍拍茉跒鯚熣螝獾拇笏喂佘娭蟹€(wěn)穩(wěn)立足。不靠溜須拍馬,也不靠打點(diǎn)鉆營,全憑完美的個人口碑和部下?lián)泶鳎⌒闹?jǐn)慎,一步步往上升。

    相比之下,韓世忠就差得遠(yuǎn)了。貪酒好色不說,口無遮攔得罪人不少??v然軍事能力強(qiáng)勁,也免不得被打壓排擠。歲數(shù)比岳飛大上十幾年,軍銜品級卻和他相差無幾,而且看來馬上就要被追上了。

    不知該不該規(guī)勸岳飛。想了想,還是任他去。勉勵了幾句,話音就被對角線上的劉光世、韓世忠他們打斷了。

    “誒嘿嘿,進(jìn)來進(jìn)來!娘的喚了這老半天,總算來啰!”

    “喂,大家看!”

    一陣香風(fēng)飄過,堂里一百五六十大男人,不約而同地將目光聚集在屏風(fēng)后面的入口處了。

    十幾個含羞帶怯的大小娘子魚貫而入,聽口音都是北方當(dāng)?shù)厝耸?,有的手中還攜著笙簫琴瑟之類的樂器,整整齊齊,朝滿屋的大男人深深行禮,一陣琳瑯聲響,環(huán)佩叮當(dāng)。

    一幫沒見過世面的“好漢”們當(dāng)即懵了,互相看看。

    劉光世笑道:“你們打仗辛苦,下官深表敬意。今日我出錢,請的是燕山府最好的館閣班子,犒勞大伙兒。你們別拘束?!?/br>
    說著拍一拍手,女郎們尋塊空地,擺開陣勢,絲竹之音響起,中間一個綠衣小娘子頓開喉音唱了起來。容顏如花如玉,聲音如棉如絲。席間一群大男人齊聲喝彩。

    潘小園目瞪口呆。劉都督倒挺會享樂!這聲音一出,粗糙破舊的府衙廳堂,儼然已有了三分白礬樓的風(fēng)格。

    細(xì)想一想,卻也再正常不過。這不就是“勞軍”么!看劉光世他們幾個軍官的神色,也不是第一次了。大軍出征,若是長途跋涉、人數(shù)眾多,一般會自帶歌伎舞女,以慰乏累——宋軍中多年流傳下來的規(guī)矩。

    至于這些“文藝工作者”是只負(fù)責(zé)唱歌跳舞,還是兼職些別的,就看各軍長官通融與否、軍紀(jì)如何了。

    此時綠衣女郎婉轉(zhuǎn)柔媚的一首短歌曲畢,盈盈水袖上前,幾盞美酒,先敬劉光世,再敬韓世忠,挨個敬下去。一排軍官都笑嘻嘻接了。

    梁山、明教一干豪杰面面相覷。等到女郎們紛紛來敬酒的時候,除了以燕青為首的寥寥幾個老江湖,還有林沖這種在軍中混過的,剩下幾十個糙漢,一個個蒙頭蒙腦束手束腳不知所措,笑話百出。

    誰不知道,明教教規(guī)嚴(yán)格,教中人眾以兄弟姐妹相稱,更是要與貪官污吏劃清界限,軍中自不會有這種明晃晃的召伎作樂之事——再說教中經(jīng)濟(jì)緊張,有這些錢干什么不好。

    而梁山更是出了名的光棍營,多少人上山后就沒見過一個單身女人。往日里山上開宴席聯(lián)歡會,哪有歌女來助興,頂多請鐵叫子樂和、鐵笛仙馬麟這兩位音律特長生,扯起嗓子吼幾曲兒完事。翻來覆去,不過是一群男人自娛自樂罷了。

    這會子大約是一生中頭一次見到如此多的美貌女郎朝自己搔首弄姿,梁山幾位大哥當(dāng)即傻在當(dāng)處,不知是該接受好意呢,還是該奉行梁山邏輯,不近女色,把她們通通趕出去。

    陶宗旺懵懵懂懂地被勸了一杯,左右看看,頭一句話是問:“是不是得打賞???賞多少?”

    就連魯智深也有點(diǎn)慌了:“喂,你們休要過來,灑家已經(jīng)出家了喂!——哎哎,別把酒也帶走哇!”

    而唱歌的那位綠衣女郎一雙妙目,再轉(zhuǎn)一轉(zhuǎn),卻是鎖定在武松身上。這人相貌堂堂,身高體長,又明顯是個老大范兒。閱人無數(shù)的歌女當(dāng)他也是個軍官,不敢怠慢,羅衣素手,琥珀美酒獻(xiàn)上,口中嚶然有聲:“將軍且飲一杯罷?!?/br>
    武松愕然,完全沒料到這一出。酒香混著濃郁的脂粉香飄過來,眼看那綠衣女郎楚楚可憐的樣兒,周圍一圈軍官笑呵呵看著他。不樂意接,卻又不好意思不接。最后趕緊瞄了眼遠(yuǎn)處的六娘,見她點(diǎn)點(diǎn)頭,微微吃驚。她倒大方。

    于是規(guī)規(guī)矩矩接過來,也不敢碰人家手,趕緊一飲而盡,酒杯送回去。眾人起哄大笑。

    潘小園倒不介意大方一次。不過是飲人家一杯酒,又沒干什么別的。況且這人知道先瞧一眼她的臉色,已經(jīng)被方才那一干軍官覺悟高得多了。

    但接下來的事情就讓她大方不起來了。武松喝干了酒,小心將那酒杯還回去。綠衣女郎嫣然巧笑的道了聲謝,接過酒杯的時候,纖纖素手沒閑著,十分熟練地拂了一把武松的手背。

    他立刻有點(diǎn)惱,手用力抽回來。那女郎何曾料到他一點(diǎn)面子都不給,手一滑,酒盞落在地上,啪嘰碎了。

    潘小園想笑又笑不出,又有些尷尬惱怒。武松在江湖上吃了這幾年苦,見了這許多世面,顯然比以前沉穩(wěn)了許多——起碼沒像當(dāng)年似的,把冒然親近的小娘子一推推個跟頭,從樓梯上摔下去。

    綠衣女郎十分委屈,當(dāng)即淚眼盈盈。好在有幾個久慣風(fēng)月的軍官立刻解圍,斥責(zé)那歌女:“會不會敬酒!看人臉色都不會么?”

    還有的勸武松:“大哥那么當(dāng)真做什么?給人家個面子嘛!這是燕山府有名的‘賽嫦娥’,今日見到,是咱們運(yùn)氣!嘿嘿,是不是因?yàn)樯┳釉趥?cè),不敢放開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