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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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打得差不多了,桓容令健仆停手,走到癱軟在地,嚇得說不出話的庾攸之面前,居高俯視,冷笑一聲。隨后撣撣衣袖,拂去根本不存在的灰塵,轉(zhuǎn)身面向庾希,一絲不茍行晚輩禮。 “此為還庾公當(dāng)日之禮?!?/br> 庾希氣得臉色鐵青,嘴唇發(fā)抖,硬是無言反駁。 桓容又看向庾攸之,后者不自覺縮了縮,幾乎要藏到車板下。 “庾兄有意,大可來桓府一敘?!?/br> 潛臺詞:我爹是桓溫,我娘是南康公主,有膽子你就來找場子! 話落,瀟灑躍上車板,就此揚(yáng)長而去。 牛車行過,周圍人紛紛退讓。 看看坐在車上,俊秀非凡的桓容,再看躲在車下,幾乎尿了褲子的庾攸之,不覺生出一個(gè)念頭:桓氏郎君的確霸道,偏偏讓人生不出惡感,反而想拍手叫好,究竟是為了什么? 第十二章 歸府 桓容霸道一回,嚇得庾攸之差點(diǎn)鉆到車下。不待兄弟倆還府,消息已經(jīng)傳遍建康城。 彼時(shí),南康公主正令人翻閱庫房,取出嫁妝中的書冊竹簡,分類進(jìn)行造冊。 李夫人同樣沒有閑著,親自帶著婢仆開箱,將成漢皇宮帶出的珍寶金銀放到一邊,重點(diǎn)翻找古籍。其中有不少先秦傳下的孤本,論價(jià)值絲毫不亞于晉室宮廷珍藏。 “裝起來給殿下送去?!?/br> 婢仆逐一開箱,找出的竹簡多達(dá)五十余卷。 李夫人忙了半個(gè)時(shí)辰,俏顏染上香汗,發(fā)鬢略顯蓬松。袿衣燕尾領(lǐng)微敞,別有一股慵懶風(fēng)采。 婢仆立即奉上巾帕,請李夫人到榻邊歇息。 “今年的天氣著實(shí)有些怪?!币幻酒偷?。 “可不是?!绷硪蝗瞬寥ヮ~頭汗珠,接口道,“上巳節(jié)前還吹著冷風(fēng),不過幾天竟熱了起來?!?/br> “夫人的絹襖儒衣都要重備?!毕葧r(shí)開口的婢仆道。 “不若參照會稽郡的樣式,為夫人新制幾件?” 婢仆們說得興起,忽聽門外傳來木屐聲。繼而有婢女稟報(bào),南康公主有事相請。 “殿下?” 李夫人放下布巾,當(dāng)即令婢仆將竹簡包好。自己移到內(nèi)室,走到屏風(fēng)后,新?lián)Q一套絹襖襦裙,發(fā)鬢仔細(xì)抿了抿,配上一枚花釵。貝齒輕咬下唇,并不重施脂粉,已是蛾眉曼睩,方桃譬李。 “走吧?!?/br> 阿麥候在門外,見李夫人走出內(nèi)室,側(cè)身退后半步。 “殿下因何事喚我?” 行過回廊時(shí),見有穿著胡服的婢仆穿行而過,李夫人不由得皺眉。 “回夫人,姑孰來人。” 姑孰? 李夫人沉吟片刻,沒有再問。 一行人穿過兩條木廊,跨過碧綠荷葉托起的竹橋,抵達(dá)南康公主所在。 “殿下在客室?” 李夫人心下生疑,莫非是夫主帳下來人? 阿麥沒有多言,躬身行禮,請李夫人入內(nèi)。不同于桓溫的其他妾室,李夫人來見南康公主,從不需婢仆事先稟報(bào)。 木門敞開,紗制立屏風(fēng)被移到旁側(cè)。 香爐未燃,南康公主坐于正位,兩名陌生女子俯身在地,均是儒衣長裙,嬌俏動人。 掃過兩眼,李夫人眉心微動。 看穿著打扮,二者已是婦人。 姑孰來的,又送到公主殿下面前,不用多想,必然是夫主新納的妾室。只不知是帳下文武贈送,還是從良家得來。若是奴籍之人,即便桓大司馬收用,也絕不敢送到南康公主面前。 公主殿下火起來,可是要提劍砍人的。 “阿姊?!笨煨袃刹剑罘蛉斯蜃侥峡倒髯笙率?。 “阿妹來了?!蹦峡倒鱾?cè)過頭,總算有了一絲笑容。 “阿姊喚我來可是為她們?” “她們?”南康公主厭惡的皺眉,道,“不是。跟著瓜兒出去的人回報(bào),瓜兒去了庾府?!?/br> “什么?” 李夫人吃驚不小,問出的話卻著實(shí)出人意料:“阿姊,郎君沒吃虧吧?” “當(dāng)然沒有?!卑部倒餍那檗D(zhuǎn)好,笑意浸入眼底。想起婢仆的回報(bào),竟拊掌笑了起來。 “阿姊為何發(fā)笑?” “你不知曉內(nèi)情,待我喚人來?!?/br> 兩名妾室伏在地上,南康公主看也不看,當(dāng)即喚來婢仆,令其將事情重?cái)⒁槐椤?/br> “諾!” 婢仆從上巳節(jié)中途開講,繪聲繪色,一字不落,仿若事情就發(fā)生在眼前。 李夫人越聽越是驚奇。待聽到庾攸之的窘狀,禁不住紅唇微張,笑得花枝亂顫。 “阿姊,我竟不知道郎君有這份本領(lǐng)?!?/br> “別說是你,我何曾知曉?!?/br> 南康公主擺擺手,示意婢仆退下,略緩了緩,笑著道:“不肯吃虧,遇上無賴之人直接動手,這點(diǎn)隨了那老奴。” “阿姊?!崩罘蛉耸掌鹦θ?,慢慢坐直身體,輕輕拂過南康公主的手背,“她們還跪著?!?/br> 背面不易覺察,從正面看去,兩名妾室腰束絹帶,一人身姿尚且窈窕,一人已掩不住微凸的小腹。 南康公主揚(yáng)眉,厭惡的掃過一眼,到底讓她們起身。 “起來吧?!?/br> 兩名妾室小心直起身,依舊半垂著頭。別說南康公主,連李夫人都不敢瞄一眼。 “阿姊,她們今后留在建康?” “恩?!蹦峡倒鼽c(diǎn)點(diǎn)頭,道,“馬氏和慕容氏有孕,不便留在姑孰。” 慕容氏? 李夫人凝眸看去,見右側(cè)的妾室膚白勝雪,五官比漢人略深,的確帶著慕容鮮卑的特點(diǎn)。 “夫主納了胡女?” 南康公主冷笑一聲,道:“那老奴年近花甲,我倒是小看了他?!?/br> 聽聞此言,兩名妾室香肩微顫,不自覺捂住小腹。 動作實(shí)在過于明顯,南康公主再次冷笑,李夫人也不覺生出厭惡。出身鮮卑還如此作態(tài),難怪殿下看不上眼。 “阿麥?!?/br> “奴在?!?/br> “帶她們下去?!?/br> 眼不見心不煩,南康公主不想繼續(xù)放這兩人膈應(yīng)自己。至于桓溫的兒女多一個(gè)少一個(gè),對她并無關(guān)礙。說到底,將她們送回來,八成是那老奴也不放心幾個(gè)庶子。 想到這里,南康公主莫名生出快意。 該,活該! 馬氏和慕容氏福身行禮,隨婢仆前往西苑。 她們不明白,為何夫主要將自己送到建康。假若南康公主心生不愉,打殺了她們不要緊,肚子里的孩兒,夫主也不念及? 兩人心事重重,暗暗定下主意,此后必定謹(jǐn)言慎行,非必要絕不踏出房門半步,以免惹得公主殿下心煩,招致不必要的后果。 少去兩個(gè)外人,南康公主倏然放松,隨手拿起一封書信并一份禮單,遞給坐在身側(cè)的李夫人。 “看看吧?!蹦峡倒鱾?cè)靠在矮榻上,單手捏了捏額心,“那老奴可真是費(fèi)心思?!?/br> 李夫人先看書信后觀禮單,大概半刻鐘,臉色變得不太好看。 “看明白了?” “阿姊,夫主這是什么意思?” “五十匹絹,五十匹蠶布,兩箱金,十斛珍珠,真是好大的手筆。” 南康公主語氣平靜,眼中卻燃燒著懾人的怒意。說是為瓜兒壓驚,實(shí)則是在“買”那兩個(gè)庶子的命! “這次是瓜兒命大,如若不然……” “阿姊?!崩罘蛉朔畔露Y單和書信,移到南康公主身后,輕輕捏著她的肩膀,“夫主既是這個(gè)意思,阿姊怕不能硬扛。” “我知?!蹦峡倒鼽c(diǎn)頭。 “姑孰送信的人說,那兩個(gè)庶子日前被打二十軍棍,至今臥榻不起。想來要留在赭圻大營,無法隨那老奴回建康。” 南康公主表情中現(xiàn)出一抹疲憊。 “算那老奴沒有喪盡良心?!?/br> 李夫人抿緊紅唇,打開香爐頂,新投入一塊西域香。 無色香煙裊裊升起,南康公主微合雙眼,煩躁的情緒隨之慢慢平息。 李夫人改捏為捶,一下下落在南康公主肩后。 傍晚的風(fēng)從窗口吹入,掀起立屏風(fēng)后的紗簾,迷蒙了雍容的佳人、安謐的倩影。 數(shù)息不到,靜謐陡然被打破,猶如石子投入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