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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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夫并未親眼目睹,只聽父輩口頭講述也是與有榮焉。 “當時,這附近州郡的漢子多到碼頭找謀生,賺到的工錢足能養(yǎng)活一家老小。我祖輩上曾在碼頭做工,因為通曉幾句蠻話得都亭長賞識,縱然未有官身,也積攢下一份不小的家業(yè)。” 說到這里,船夫忽然停住,表情從懷念變?yōu)榭酀?/br> “可惜后來鬧了黃巾賊,天下大亂,又有胡人侵擾,往來的商船越來越少,碼頭上日漸零落,最后竟至廢棄。如今偶爾有商船行過,到底不比先前?!?/br> 桓容靜靜的聽著,從船夫的話中,可以聯(lián)想出此地當年的盛況。 現(xiàn)如今,繁盛的景象皆無,僅剩下破敗的碼頭和一座孤零零的茶肆,供人追憶昔日曾有的繁華和喧鬧。 用過茶湯,船夫說什么也不肯在艙室內(nèi)久留。 桓容沒有勉強,令健仆備好蓑衣斗笠,親手交給船夫。 “謝使君!” 船夫穿上蓑衣,發(fā)現(xiàn)內(nèi)里加了一層布,少了兩層草莖,比尋常輕便許多,防雨的效果卻格外好,不由得掀起查看。 “莫看了,里層加了油布,僅有鹽瀆的工匠才懂制法?!?/br> 見船夫面露驚訝,健仆很能理解。 想當初他穿上這身蓑衣,表現(xiàn)不比對方好上多少。知曉制作油布的材料,下巴差點掉地上扶不起來。 “這樣的蓑衣得值多少絹?” “這個倒不清楚?!苯∑妥聊チ似?,道,“單是制油布就耗費不少,真要算,這一件至少頂一家整月的口糧。” 船夫當真被嚇了一跳。 健仆沒有再說,轉(zhuǎn)為詢問何時能繼續(xù)啟程。 “雨水稍小些就能離岸?!贝虻溃斑@船足夠大,吃水又深,應該無礙?!?/br> 健仆點點頭,戴上斗笠,轉(zhuǎn)身走向船尾。 船夫又掀起蓑衣,小心摸著里層的油布,心中只剩下一個念頭:一家整月的口糧啊! 按照后世的話說,士族郎君真會玩,庶人百姓當真是承受不來。 大雨下了足足小半個時辰,正午過后方才減小。 岸邊的茅草屋缺了半個屋頂,已是搖搖欲墜。破舊的幌子依舊頑強的系在竹竿上,隨江風颯颯飄飛。 船隊在雨中啟航。 奔赴幽州之前,桓容計劃同郗愔見上一面。 一來交接庾希府中的藏金,當面清點清楚;二來同對方商量一下,能否在射陽等地開通商道,允許鹽瀆的商隊在水路之間往來。 荀宥和鐘琳都贊同此議,荀宥更趁機提出,可以桓容轄下的徐州兩縣換取射陽。 “明公為幽州刺使,必定常駐州府。鹽瀆近海,彼此相隔數(shù)縣,交通極不方便。仆以為可同郗刺使商議,以明公手中兩縣換射陽一縣。” “明公貌似受損,實則獲益不小。郗刺使則可將兩縣歸入轄地,重新收取賦稅,未必不會答應?!?/br> 桓容仔細思量,認為荀宥此言有理, 只不過,不經(jīng)朝廷就這樣換地妥當嗎? “并無不妥?!辩娏战友缘馈?/br> “仆曾查看朝廷對僑州郡縣的合并重置,不提其他,單是幽州便有數(shù)次重劃,最近的一次是在隆和元年,距今不過十載?!?/br> 桓容頓覺詫異。 他翻閱過府中不少文獻,還請南康公主幫忙搜集資料,結(jié)果仍不如鐘琳和荀宥知道得詳細。 “此事無需提前報知朝廷,明公和郗刺使達成默契再上表即可?!?/br> 桓容看看輿圖,又看看對面兩個舍人,這就是所謂的先斬后奏? 荀宥和鐘琳齊齊點頭,表情中帶著欣慰,明顯在說:明公可教矣! 桓容:“……” 有這樣的智囊團,他想不走上權(quán)利巔峰都難。 三人商議一番,最終定策,能換來射陽縣最好,換不來也要設法在此地設立驛站,并且同該地縣衙打好關系。必要時可以說通對方,不要阻截官道,斷絕幽州和鹽瀆的聯(lián)系。 “這就是所謂的飛地啊?!笨粗泩D,桓容不由得發(fā)出嘆息。 “飛地?”荀宥驚訝挑眉,想了片刻,旋即笑了,“明公常有智慧之言?!?/br> 桓容咧咧嘴,意識到自己把腦子里想的說了出來,難免有幾分尷尬。 “過京口之后再往鹽瀆一行?!被溉莸馈?/br> “明公可是擔心武車之事?日前敬德來信,已遵照明公吩咐,趕制八輛武車送去北地?!?/br> 桓容搖搖頭,他擔心的不是這件事。 “如今鹽瀆人口增多,胡人往來愈發(fā)頻繁,還有海船靠岸,縣衙的人手忙不過來,需要增設散吏?!?/br> 僅是一年多的時間,鹽瀆就由破敗轉(zhuǎn)為繁華,石劭坐鎮(zhèn)城中,將南北貿(mào)易做得風生水起。不是桓容背景夠硬,郗刺使與他又有聯(lián)盟,估計這塊肥rou早被叼走。 “我今為幽州刺使,鹽瀆需有新縣令。若是旁人委派,我實在不放心?!?/br> 桓容頓了頓,手指敲著桌面,發(fā)出幾聲輕響。 “所以我想再次上表,請授阿兄為鹽瀆縣令。” 原本,以荀宥三人的才能,掌控一縣綽綽有余。 問題在于三人出身流民,雖已被召為縣公舍人,戶籍由白籍轉(zhuǎn)為黃籍,奈何仍被歸入庶人,無法在朝廷選官。 如果桓容已經(jīng)徹底掌控幽州,在州府說一不二,事情還能想想辦法。 現(xiàn)下的情況卻是,鹽瀆縣令的位置空缺,他卻尚未在幽州站穩(wěn)腳跟。不想被他人扎入釘子,摘走果子,必須提前占下來。 左思右想,桓祎最為合適。 “四公子知曉明公心思?” “我還沒阿兄說。”桓容蹙眉道。 人手不足??! 如果有合適的人選,哪需要把桓祎放到這個位置上。好處確實有,壞處同樣不少,稍有不慎就會成為靶子。 荀宥和鐘琳互相看看,明白桓容的難處。 桓容按了按眉心,沉聲道:“阿兄無法長時間留在鹽瀆,縣中之事怕要勞煩仲仁和孔玙?!?/br> 簡言之,桓祎只能做個幌子,鹽瀆縣政還需荀宥幾人管理。 荀宥和鐘琳當即拱手,道:“明公信任,仆等必盡心竭力?!?/br> 作為話題的主角,桓祎此刻正披著蓑衣站在船尾,看到幾條江豚逐浪而行,不時將圓鈍的頭部探出水面,噴出一道道水柱,頓時覺趣味橫生。 見兩條成年江豚中間夾著一條幼豚,仿佛是一家三口,更是覺得稀奇。連忙轉(zhuǎn)身返回艙室,對桓容道:“阿弟快隨我來!” “何事?”桓容正收輿圖,見桓祎滿臉興奮,不禁詫異挑眉。 “水中有趣物,快來看?!?/br> 見桓容不動,桓祎干脆自己動手,令健仆取來蓑衣斗笠,將他整個人裹得嚴嚴實實,拉著就去了船尾。 波浪中的江豚已增至五條,小江豚被圍在中間,圓滾滾的頭和身子,露出水面時煞是可愛。 船身忽然搖晃,桓容扶住桅桿方才站定。 抬頭望去,恰好遇上兩條江豚躍出水面,以尾鰭直立游動,仿佛在水上行走,不由得看呆兩秒。 在他穿來的年代,因為各種原因,長江白鰭豚已經(jīng)滅絕,江豚也是日漸稀少。別說看到全家出行的有趣畫面,尋常想見到幾頭都難。 桓容瞪大雙眼,對上將頭探出水面的小江豚。 仰賴“長相”的關系,小江豚張嘴閉嘴都像在笑,笑得人心頭發(fā)酥,好像有軟乎乎的貓爪墊拍下,一種說不出的愉悅。 “好玩吧?”桓祎抓著斗笠,對桓容笑道,“建康可看不到這么多的江豚?!?/br> 桓容點點頭,凝視這群江豚的同時,忽然想起隨船而行的蒼鷹,心頭赫然響起警報。 果不其然,天空響起一聲鷹鳴,一道矯健的身影俯沖而下,利爪正對被夾在隊伍中間的小江豚。 遇上襲擊,半數(shù)江豚立刻下潛,很快不見蹤影。 小江豚身邊的兩只卻反其道而行,其中一頭躍出水面,啪的一聲砸起巨大的浪花,干擾蒼鷹的視線。另一頭趁機帶著幼豚下潛,蒼鷹想要得爪,除非學著魚鷹潛水。 “噍——” 一擊失手,蒼鷹不甘鳴叫。 江豚再接再厲,又砸出一團水花。遇蒼鷹飛近,霎時噴出一道水柱,幾乎是擦著蒼鷹的右翼飛過。 蒼鷹徹底被惹惱,可不等它再撲,江豚已迅速潛入水中,再尋覓不到蹤影。 干脆利落,毫不戀戰(zhàn),當真是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捕獵落空,晚飯泡湯,蒼鷹飛回船艙梳理羽毛,乍起的翎羽彰顯憤懣。 桓容留在船尾,眺望波浪驟起的江面,對桓祎道:“阿兄,我有事同你說?!?/br> “何事?” “鹽瀆之事……” 船隊身后,破敗的碼頭上突然出現(xiàn)十數(shù)個精壯的漢子,其中一人走進茅草屋,對躲在屋中的老者道:“可看真切了?” 老者點點頭,因口不能言,只能用手比劃著船身吃水之深,向漢子們表示,這幾艘船上肯定有“好東西”。 “看船行的方向是去京口。”一名漢子遲疑道,“郗方回可不好惹。” “這有什么。”另一名漢子搓著大手,嘿嘿笑道,“不能在京口動手,那就等這幾艘船離開。咱們在后邊跟著,總能找到下手的時候?!?/br> “這么大的船隊豈會沒有護衛(wèi),我看這事風險不小。”又有人反駁。 “有又如何,憑咱們潛水的本事,趁著船上人不備必能得手!” 漢子們你一言我一語,彼此爭執(zhí)不下。 有人認為難得遇見這樣的肥羊,不搶一把實在可惜;也有人覺得風險太大,恐怕會得不償失,最好不要貿(mào)然行動。 最后,眾人目光聚集到一名身材高壯的漢子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