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秦玒詫異道，“白糖我知是幽州出產(chǎn)，耕牛難道不是？”

    “一州之地，如何能有這么多耕牛？”秦璟搖搖頭，低聲道，“據(jù)我所知，那些耕牛皆市自高句麗?！?/br>
    “他和慕容鮮卑做生意？！”秦玒瞪眼。

    “是又如何？”秦璟按下兄弟的肩膀，語重心長道，“阿嶸，我與容弟相交日久，知其絕非池中物。此次來幽州，你當(dāng)多看少言，仔細(xì)思量，必會大有所得。”

    大有所得？

    秦玒抿直嘴唇，按住斷臂。

    秦璟收回手，見狀皺眉，忽然又捶他一拳。

    “阿兄？”

    “斷臂又如何？我早與你說過，手?jǐn)嗔?，腦子沒丟，該擔(dān)負(fù)的責(zé)任必須要擔(dān)！”

    秦玒咧咧嘴，消沉的情緒頓時一掃而空。

    “阿兄，我想入坊市看看?！?/br>
    “也好?！鼻丨Z方才派人打聽過，桓容尚未回城。蒼鷹也沒帶回消息，估計隊伍仍在路上。與其在客棧中枯等，不如到坊市中走走。

    吩咐部曲散入人群，兄弟倆跟上入坊的百姓。

    商人入坊需領(lǐng)憑證，普通百姓則無必要。

    守門的州兵掃過兩人，見其腰佩長劍，又是cao北方口音，神情微肅。叮囑巡邏的甲士幾句，其后依舊放行，并未加以阻攔。

    想在坊中鬧事，也要看有沒有那個本事。

    不提巡邏的州兵，單是坊市內(nèi)的商人，走南闖北，十個里有九個不好惹。

    日前有不開眼的想生事，不等州兵趕到，一家餅鋪的掌柜抄起搟面杖，幾下就給敲昏。周圍幾家店主擼起袖子，圍起來就是一頓圈踹，好懸沒把人當(dāng)場踹死。

    事后，城內(nèi)百姓聞知消息，更是聚集到路邊，石子短棍一起扔，徹底讓鬧事的人知道，幽州百姓不好惹，盱眙城內(nèi)更是臥虎藏龍。

    “惡少年？”揍人的餅鋪掌柜握緊拳頭，哐當(dāng)一聲砸上面板，“先問問某家的拳頭！”

    秦璟兄弟走進(jìn)坊市，耳邊盡是叫賣聲?？拷匈u糧食和熟食的街巷，人群更顯擁擠，接踵摩肩，揮汗如雨，熱鬧得超出想象。

    “阿兄，那里！”

    艱難的擠出人群，秦玒走到一棟二層建筑前，邁過大敞的木門，看到墻上擠擠挨挨的木牌，當(dāng)場發(fā)出驚嘆之聲。

    “這是……市貨之價？”

    四周的商人看向他，善意的笑了笑。

    得，看樣子又是新來的。

    想當(dāng)初，誰沒有這樣一遭。

    正驚訝時，有兩名文吏從側(cè)門行來，取下幾塊木牌，涂改過上面的數(shù)字，重新掛好。

    “嘶——”有商人倒吸一口涼氣，“蠶絲又漲了？”

    “如此一來，絹布也得漲?！?/br>
    “有何關(guān)系，價錢再高，運(yùn)到北地也不愁市賣?！?/br>
    “糧價略有浮動，鹽價和糖價未變，或能多買些……”

    秦璟兄弟退出來，再看一眼門內(nèi)，神情都有些復(fù)雜。

    “此次回去后，應(yīng)當(dāng)稟報阿父，西河既為都城，或能仿效此地?！?/br>
    “到時再說吧?！?/br>
    “阿兄？”

    “盱眙能夠如此，蓋因天時地利。原樣挪到西河未必能有多大成效。倒是洛州胡商漸多，或許能試上一試。”

    “洛州？”秦玒皺眉，“阿兄，自你駐軍彭城，大兄便有意接手洛州?！?/br>
    秦璟沒說話，僅是笑了笑，拍拍秦玒的肩膀，道：“總之是在阿父轄下，誰掌管又有何關(guān)系?！?/br>
    沒關(guān)系？

    秦玒冷哼一聲。

    “行了，別多想，你不是一直惦記幽州的熏rou，前邊就有食鋪……”

    秦氏兄弟進(jìn)入坊市不久，建康來的車隊終于抵達(dá)外城。

    進(jìn)城之前，李夫人推開車窗，眺望巍峨的城墻，目及城門前蜿蜒的長隊，不禁笑道：“阿姊你看，這樣高的城墻，建康也未必及得上?！?/br>
    順著李夫人所指方向看去，南康公主也不禁笑了。

    “難為瓜兒。”

    桓容行在隊伍前，壓根不曉得自己被親娘和阿姨表揚(yáng)。

    此時此刻，他正滿心糾結(jié)，到底該不該給秦璟送信，讓他暫時避開點，不要找上刺使府，以免惹得親娘氣不順，事情不好收場。

    第一百六十六章 過府

    盱眙南城為州治所和州兵大營所在。除刺使府及治所官衙，建筑整齊劃一，同其他三城迥然不同。

    馬車穿過城門，行過有州兵把守的走廊，又過一道方形石門，視線豁然開朗。

    門后直連一條筆直的寬道，至少可容四馬并行。道上鋪有碎石和石條，像是被石磨碾過，格外平整牢固。

    車輪壓過路面，僅聞輪軸咯吱作響，并無土路上的顛簸之感，更無任何揚(yáng)塵。

    道路兩旁開有明渠，有水流潺潺而過。

    相聚溝渠十步遠(yuǎn)，則是成排磚泥和青石建造的房屋。院墻屋頂相類，俯瞰成數(shù)條直線，若不細(xì)看，幾乎分辨不出建筑之間的區(qū)別。

    “此路可比建康御道?！蹦峡倒魍崎_車窗，看向道路兩邊，嘆道，“可惜沒有栽種槐、柳?！?/br>
    李夫人拉了一下南康公主的前臂，指向道路西側(cè)，道：“阿姊看那里?！?/br>
    順?biāo)阜较?，南康公主看到一片圍墻，墻身綿延數(shù)米，墻頭高達(dá)十余尺，似摩天礙日。

    “墻上有旗，應(yīng)為州兵所在。”李夫人慢聲道，“成漢都城亦有軍營，我少時調(diào)皮，隨兄長去看過。營外建有高墻木欄，與此處大同小異。”

    “軍營？”思量片刻，南康公主不覺展眉。

    如果州兵駐扎南城，如此布局倒不奇怪，反而相當(dāng)合理。

    道路拓寬，兩側(cè)不載槐柳，是避免遮擋視線。

    房屋整齊劃一，屋頂平齊，屋門朝向一側(cè)，既方便管理，又可成障眼之法。外人潛入南城，別說刺探情報，想弄清里巷區(qū)別都需一段時間。

    “未知是哪位大匠的手筆。”南康公主收回視線，笑道，“若論布局嚴(yán)整，建康猶有不及?！?/br>
    說話間，馬車穿過兩條長街，轉(zhuǎn)過彎，行過一座石橋，終于見到刺使府的大門。

    荀宥和鐘琳提前接到消息，暫時拋開手中政務(wù)，和治所文吏及軍中將官趕往府前迎候。

    論理，作為下屬官員，本應(yīng)到城外出迎。但有幾次被圍堵的經(jīng)歷，桓容三令五申不許出城，誰出城罰誰，全年休沐取消！

    于是乎，眾人只能商量好，一起到刺使府等人。

    遠(yuǎn)遠(yuǎn)見到馬車出現(xiàn)，桓使君策馬在前，眾人立刻打起精神，文吏拱手，武將抱拳，禮迎刺使歸來。

    “免禮?！?/br>
    桓容翻身下馬，快行兩步扶起荀宥和鐘琳，看到兩人身后的生面孔，不禁詫異挑眉。

    “使君，此人姓徐名川字孟海，出身潁川徐氏，頗有干才，尤擅術(shù)數(shù)，現(xiàn)在城內(nèi)市價所擔(dān)任小史。”

    說起徐川的職場經(jīng)歷，僅能用“修羅場”來形容。

    表現(xiàn)之心過于急切，被荀宥等人懷疑，幾次升職的機(jī)會均告落空。屢經(jīng)艱難考驗，方才消去身上的疑點，又遇上州內(nèi)吳姓士族選送人才，競爭瞬間增大百倍。

    能在市價所任職，成功記入治所官員“正冊”，不說過五關(guān)斬六將也不差多少。至今沒有反社會，全賴強(qiáng)大的心理和祖訓(xùn)教導(dǎo)。

    好在荀宥鐘琳知人善用，見其表現(xiàn)突出，完全能一個當(dāng)三個用，立即大表贊賞，更將他介紹給桓容，算是在使君面前露回臉，好方便日后壓榨……咳，重用。

    眾人迎到桓容，又拜見過南康公主，并未在府前多留，很快各自散去。

    文吏返回值房，繼續(xù)處理堆成山的公文。

    武將折回軍營，想起典魁許超漏出的口風(fēng)，無不抓緊cao練，以防被后來者追上乃至壓過一頭。尤其是魏起馬良等人，背后似有黑云，仿佛兩頭被挑釁的兇獸。

    能練兵？

    好，那就比比看吧！

    營中甲士叫苦不迭，不明白隊主抽什么鳳。直到知曉內(nèi)情，明白有新人即將發(fā)起挑戰(zhàn)，立刻要緊牙關(guān)，嗷嗷叫著奔向演武場。

    如有不知內(nèi)情的百姓路過，必定會心生懷疑：營內(nèi)發(fā)生何事，為何會有狼嚎聲？

    刺使府內(nèi)，婢仆整理出院落，請南康公主和李夫人暫歇。

    桓容本想讓出正室，卻被南康公主阻止。

    “瓜兒，此地不是建康?！?/br>
    “可是，阿母……”

    “你孝順，我知道?！?/br>
    南康公主示意桓容靠近，想摸摸他的頭，手伸到中途又落了回去。

    “你已是加冠的郎君，再非我膝下稚子，可為一家一姓之主。類似之前的話不要再說，省得讓人笑話。”

    “諾?！被溉蓊h首應(yīng)諾。

    “對了，袁真的嫡孫不是在府內(nèi)？也該請來讓我見見。”

    “此刻怕是不行。”桓容故意賣個關(guān)子。

    “為何？”

    “城內(nèi)建有學(xué)院，每日辰時開申時閉?，F(xiàn)下剛過未時中，袁峰還在學(xué)中，阿母自然見不到?！?/br>
    “學(xué)院？”南康公主面露詫異，“如我沒有記錯，此子不過垂髫之年，如何能進(jìn)學(xué)院？”

    “阿母，盱眙學(xué)院同他處不同?！被溉萁忉尩溃盁o論垂髫少年均可入內(nèi)學(xué)習(x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