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jié)
這日徐思安不在家, 趙菁照例是去了松鶴堂用的早膳。徐老太太以前是過過苦日子的, 因此對于吃食上頭并不怎么講究,冬天的時候吃上一碗陽春面、熱水餃就夠了, 如今天氣熱一點(diǎn),趙菁便特意吩咐了廚房, 早上熬些百合綠豆粥,配著一些小點(diǎn)心吃,既清熱解毒,又能填飽肚子。 可今兒姑娘們上了桌,趙菁才發(fā)現(xiàn)倒是比平常多了一碗陽春面。趙菁便不過隨口問了一句:“老太太今兒怎么想到吃起面條來了,這天氣有些熱, 老太太若是想吃面, 中午的時候讓廚房做上一些涼面過來, 陪著嫩嫩的小菜,倒是又好吃又爽口?!?/br> 徐老太太聽了這話,便笑著道:“用不著那么麻煩, 我就是今兒忽然想起吃面來了,就讓丫鬟吩咐下去,煮了一碗面條過來,大家一起吃一些,早上吃面條最是養(yǎng)胃的了?!?/br> 徐嫻坐在一旁聽著,只不說話,低頭吃著自己盤里的東西,趙菁瞧著便覺得有些奇怪,抬起頭的時候就瞧見張mama朝著自己使了一個眼色,她一時也沒弄清楚是個什么意思,便沒在回老太太,只是安安靜靜的用過了早膳。 吃完了早膳,徐嫻和齊嘉慧便往外頭上學(xué)去了。趙菁瞧著今兒老太太似乎情緒不高的樣子,便也沒有在松鶴堂多逗留許久。趙菁出了垂花門,丫鬟打了傘正要迎她,便瞧見張mama從院中出來,喊了趙菁道:“太太留步?!?/br> 趙菁知道張mama必定是有話要同自己說,便讓丫鬟在門外等著自己,站在垂花門的屋檐下等著張mama過來。 徐老太太平常一直是一個心直口快、沒什么事情悶在心里頭的人,今兒忽然在她跟前神神叨叨了起來,趙菁心里也覺得奇怪。 “太太今兒肯定是奇怪,老太太這是怎么了?”張mama走過來,臉上雖然帶著些許笑容,可眼神中卻透出了幾分無奈,只搖了搖頭道:“太太不知道,今兒是那孫玉娥的生辰,往年今日老太太都是要給她做生辰吃面條的,所以今兒老太太一早起來,就想到了這件事情,便吩咐廚房做一碗面條來。” 趙菁聽完這些,心下頓時就明白了過來。老太太養(yǎng)了孫玉娥這么多年,便是一只小貓小狗,也是有些感情的。孫玉娥剛被關(guān)起來的時候,也是整日里的鬧騰,只是有徐思安在,她也不敢做出出格的事情來,老太太又被她鬧的心寒了,連她們玲瓏苑的人都不讓進(jìn)松鶴堂來。 可如今一轉(zhuǎn)眼也有兩個月了,這一陣子玲瓏苑倒是安安靜靜的,趙菁又了身孕也是許久沒關(guān)心那院子里的事情了,倒是把這孫玉娥忘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原來是這樣,我知道了?!壁w菁嘆了一口氣,孫玉娥再能耐,也不過就十五歲的孩子,按說十五歲是及笄的大生日,她這樣被關(guān)著確實(shí)有些可憐見的。趙菁便轉(zhuǎn)身吩咐了綠蕪道:“你一會兒去廚房吩咐一聲,讓她們今兒給玲瓏苑多添幾個菜,再加上一碗長壽面去?!?/br> 綠蕪應(yīng)了一聲,趙菁見張mama的話也說完了,轉(zhuǎn)身道:“mama你回去吧,沒事兒就勸勸老太太,等侯爺回來,我再和她說一說大姑娘的事情,如今她既然有十五了,也該找個人家嫁了?!?/br> 張mama點(diǎn)頭笑道:“太太知道這事兒便好,老太太那兒,也就是忽然想起了而已,那大姑娘這樣對老太太,她老人家一早就寒了心了。” 趙菁在議事廳忙過了之后便回了明德堂,這時候時辰尚早,她倒是有些困盹了,便卸了簪子,想在軟榻上靠一會兒。當(dāng)年她還沒到十五歲的時候就進(jìn)了宮,她還記得是趙家的母親,親手將一個青玉的簪子帶到了她的頭上,說是等進(jìn)了宮,就沒法親自給她帶上,這便算是給她及笄了。 趙菁想到這里眉眼還覺得有些濕潤,再想想孫玉娥,也確實(shí)有幾分可憐。趙菁想了想,從妝奩中拿了一根赤金嵌著紅寶石的石榴簪,吩咐丫鬟送到玲瓏苑,只說是給她的及笄賀禮。 丫鬟沒過多久就回來了,說是玲瓏苑的小丫鬟把東西收了進(jìn)去,還一副不可置信的左右問了好幾句,聽說確實(shí)是太太賞的,不是老太太賞的,便沒再多問什么了。 到了用午膳的時候,趙菁便還往松鶴堂來。老太太也不知是不是聽說了趙菁給孫玉娥送了賀禮的事情,臉上就透出了幾分笑來,只還是跟早上一樣,透著幾分遮遮掩掩,欲言又止的表情。 趙菁一看她那樣子,便知道她是有話要跟自己開口,卻一時又不知道從和說起,大約是想給孫玉娥求情的。趙菁想起這些心里卻忍不住暗笑,老太太也是一把年紀(jì)的人了,在自己跟前反倒跟小孩子一樣,倒是開不了口了。 趙菁見她一會兒蹙眉、一會兒嘆息、一會兒又特意招呼自己多吃些菜,繞了好半日也沒往正題上來,便索性自個兒先笑著道:“聽說今兒是大姑娘十五歲的生辰,我讓廚房加了幾個菜送去玲瓏苑了,怪不得老太太今兒一早會想起來吃面,原是這個道理?!?/br> 老太太聽了這話頓時就尷尬了幾分,又覺得自己一把年紀(jì)了,和媳婦說話有啥好別扭的,便索性笑著道:“我聽玲瓏苑的老mama說,這一陣子娥姐兒長進(jìn)了不少,也不吵也不鬧的,還學(xué)抄起經(jīng)書來了。” 趙菁雖然沒怎么關(guān)心孫玉娥的動向,可玲瓏苑的丫鬟婆子卻都是后來換的,可以說這玲瓏苑就跟鐵桶一樣,但凡孫玉娥有那么點(diǎn)動向,必定是有人會來回話的。只可惜那孫mama走了也有兩個多月了,卻連一點(diǎn)半點(diǎn)的消息也沒有,孫玉娥大約也是死了心了,因此反倒安靜了下來。 說到底是老侯爺?shù)挠H孫女,老太太又疼過這么多年,這樣的禁足也算是嚴(yán)懲了。 趙菁便垂下了眉,稍稍想了片刻道:“等侯爺回來,我和侯爺商量商量,要么就讓大姑娘出來吧,她年紀(jì)也不小了,也就這一兩年上頭就要出閣了?!?/br> 徐老太太聽了這話,原本是要點(diǎn)頭的,可再一抬眸看了趙菁一眼,終究還是嘆了一口氣道:“算了,那孩子從小被我慣壞了,氣性大著呢,你如今又有了身孕,萬一她又不服管教,終究要鬧出禍?zhǔn)聛?,讓她在玲瓏苑再呆一陣子罷了。” 趙菁見徐老太太處處為自己考慮,竟是連這事情都推了,心下倒是也感激了幾分,便開口道:“既然這樣,老太太不如一會兒請了人喊她過來吧,今兒是她的生辰,便是一般小戶人家的閨女,也有及笄一說的,更別提我們這樣的人家,將來談婚論嫁的時候,也要問起這個來的。” 徐老太太聞言只一個勁的點(diǎn)頭,笑著道:“那也好,把她叫過來,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兒,她也不敢怎樣?!崩咸f著臉上更是溢出了幾分笑來,轉(zhuǎn)身同兩個姑娘道:“下午你們不要去上學(xué)了,留下來給你們大jiejie及笄觀禮吧?!?/br> 對于孫玉娥來說,這兩個月卻是她這一生中過得最漫長的日子。起初她還想著法子寫信出去,可這里里外外都已經(jīng)換了人,哪里還有信能傳得出去?后來她心想著自己傳不出信去,總有外頭的人給她傳信,便日日夜夜等著,這一等便是兩個多月,哪有半封信進(jìn)來。唯有外頭原先跟著孫mama的人好容易稍了個口信進(jìn)來,告訴她孫家已經(jīng)離開了京城,往兗州老家去了。 她一個十五歲的姑娘,縱著這些年在徐老太太跟前的體面,仿佛已經(jīng)往了自己到底是誰??扇缃癖魂P(guān)在了這玲瓏苑里頭,她才明白了什么叫做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日子越過越久,心也就慢慢的沉淀了下來,直到現(xiàn)在,便有些心如止水的感覺了。 今日原本是她的十五歲生辰,早在幾年前,老太太便一直笑著說,等她十五歲的時候,必定要給她辦一個盛大的及笄禮,到時候全家熱熱鬧鬧的,一起替她慶祝生辰。沒想到如今她落難了,還能記得她及笄生辰的,卻只有趙菁。一想起以前闔家熱熱鬧鬧的歡歡喜喜的場景,再想想自己如今的樣子,孫玉娥忍不住哭了起來。 她這廂正傷心難受,外頭卻有小丫鬟進(jìn)來傳話道:“姑娘,姑娘快別哭了,老太太讓姑娘打扮打扮,往松鶴堂去呢!” ☆、第184章 入了夏之后, 外頭天氣頗熱, 可這玲瓏苑里頭卻也一日沒有斷過窖冰, 此時房中還有些許涼意。 孫玉娥身上只穿了一件家常的水綠色褙子, 臉上未施粉黛,看上去竟有幾分憔悴。她聽見外頭小丫鬟的傳話, 略略愣怔了片刻,才問道:“你說什么?老太太喊我過去?” 那丫鬟原是老太太松鶴堂里頭的三等丫鬟,后來因玲瓏苑的人都遣散了, 所以被分到了這一處, 雖然知道孫玉娥如今不得老太太的歡喜,可作為在松鶴堂里頭待過的丫鬟, 也知道當(dāng)年老太太是何等疼愛這個孫女的。 “正是呢!姑娘快梳洗梳洗,早些過去吧, 老太太必定是知道今兒是姑娘的生辰,所以才請姑娘過去的,連太太都送來了賀禮,老太太那邊又如何會忘了呢!”丫鬟上前,扶著孫玉娥起身,瞧著她如今這模樣卻也是可憐的, 曾經(jīng)那傲氣跋扈全然已經(jīng)不見了, 連眼神都透出幾分楚楚可憐來。 “姑娘被關(guān)了這么久, 是應(yīng)當(dāng)出去透透氣了,老太太這次請了姑娘出去,沒準(zhǔn)以后就不會再關(guān)著姑娘了。”那時候她們松鶴堂的丫鬟是極少被孫玉娥欺負(fù)的, 所以對于這個大姑娘,平素的感覺也就是太驕縱了一些,因此也沒到輪到她們落井下石的地步。 小丫鬟又勸了孫玉娥幾句,將她扶到了梳妝臺前,銅鏡中便照出了一張略顯憔悴的臉來。孫玉娥似是也很久沒有照鏡子了,看見鏡中的自己微微一愣,原本紅著的眼眶就更紅了幾分。 “你去幫我打點(diǎn)水來,我把臉洗一把?!彼@一陣子被關(guān)了起來,鬧也鬧過了,吵也吵過了,可到頭來卻全然沒有半點(diǎn)作用,以至于如今的孫玉娥,卻像是用光了全身的力氣一樣,說話都軟綿綿了幾分。 “奴婢已經(jīng)吩咐下去了?!毖诀咭娏怂@模樣也是嘆息,轉(zhuǎn)身看見外面婆子端著洗臉?biāo)M(jìn)來了,便往里間的五斗櫥里去給孫玉娥翻出一件新衣裳來。 這些夏天的衣裳都是過年時候吩咐下去做的,后來即便因?yàn)獒樉€房換了人,卻也沒有克扣這玲瓏苑半分,就連這兩個月的月錢,也是按月如數(shù)給的,說起來這位新太太,人品確實(shí)是好的。當(dāng)年大姑娘這般不待見她,如今她還能這般對大姑娘,便是她的大肚之處了。 孫玉娥洗了臉,換上了新衣裳,她這一陣子疏于打扮,好些新衣服都沒有穿過,此時瞧見身上這一件水紅色的蜀錦折枝花樣半袖束腰裙,忍不住就問起來道:“這件衣服是從哪兒來的,我怎么以前沒瞧見過?!?/br> “這衣裳是上個月針線房送過來的,是姑娘今年夏天的衣裳,送來的時候還說晚了,怕姑娘怪罪呢,都是今年最時興的樣子。”丫鬟替她系好了帶子,在穿衣鏡中照了照,笑著道:“姑娘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舊年的衣服自是不能穿的,太太送的這身衣服倒是正好了。” 孫玉娥聽了這話略低下頭去,她對趙菁這個人的印象,也就只剩下幾個月前她在侯府當(dāng)女先生的那幾日了。那時候趙菁雖然嚴(yán)厲,她卻從沒有把她放在心上,因?yàn)樗龔念^至尾只把她當(dāng)成一個外人看待。 “行了,衣服穿好了,那我們就過去吧,別讓老太太等急了?!彼膊恢罏槭裁聪肫鹚齺砭陀袔追中臒?,如今聽說她又有了身孕,老太太必定是更加高興的。 孫玉娥已經(jīng)幾個月沒有出過這玲瓏苑的大門了,瞧著外頭荷塘里面的荷花都已經(jīng)開敗了,她才知道自己當(dāng)真是錯過了一整個夏日了。 松鶴堂的垂花門前掛著紅漆雕花的宮燈,盛開的薔薇花從里頭爬出來,房里傳來了一陣陣笑聲。孫玉娥聽了這笑聲心下又痛了幾分,若是放在以前,她必定是在房里笑的那一個,可如今這笑聲又是誰的呢?徐嫻?齊嘉慧?又或者聽說是老太太新接的一個姑娘過來? 她帶著點(diǎn)好奇往里頭去,到了門口卻站住了,丫鬟們忙著上前傳話,以前她來這松鶴堂,可從來不要人傳話的。她正愣愣的想,門口的簾子已經(jīng)挽了起來,老太太房里的大丫鬟雙喜迎了出來,笑著上前迎她,又對里頭道:“老太太、太太,大姑娘來了?!?/br> 這種場景雖讓孫玉娥百般陌生,卻似又透著幾分新鮮一樣,她矮著身子進(jìn)去,一眼就看見了坐在廳中黃花梨靠背椅上的徐老太太。 “老祖宗……”孫玉娥也不知為什么,眼眶陡然紅了起來,幾滴眼淚便忍不住落了下來,膝頭一軟,就這樣堪堪跪在了徐老太太的跟前,伏下身子磕頭。 “快起來、快起來吧……”徐老太太多少有些動容,眉峰微微擰了擰,嘆了一口氣道:“今兒是你的生辰,必須行這么大的禮?!?/br> 孫玉娥聽見徐老太太果然還記得她的生辰,更是忍不住哭了起來,雙肩顫抖著道:“老祖宗,是孫女不孝,是孫女辜負(fù)了老祖宗……”倘若年幼時候?qū)O玉娥便知道要討徐老太太的歡喜便能過上好日子,而那種討好已是與生俱來的一種本能的話,那如今的孫玉娥這一句,卻是發(fā)自肺腑之言。 徐老太太本就是心善之人,瞧見孫玉娥這般,早已經(jīng)心軟了幾分,況且說起來這孫玉娥畢竟是她一手帶大的,感情本就深厚,哪里經(jīng)得起這番,便早已經(jīng)自己起身,伸手去扶了她道:“你起來吧,只要你喊我一聲老祖宗,喊侯爺一聲義父,你便還是這侯府的大姑娘。” 趙菁安然的坐在一旁,看著眼前這一幕,也是稍稍嘆了一口氣,老太太都這樣了,她一個旁觀之人,又能如何呢? “老太太,今天是娥姐兒及笄的好日子,我們就不哭哭啼啼的了,這兩個月娥姐兒在玲瓏苑里頭養(yǎng)著,倒是比前些日子,看上去又長高了不少。” 孫玉娥以前仗著老太太寵她,吃食上頭向來是沒有節(jié)制的,因此養(yǎng)出了幾分肥rou來,如今這兩個月禁足下來,倒是少了幾兩贅rou,看上去窈窕了不少。 “女大十八變嘛!過了今日,可就真的是大姑娘了,也是時候讓你義母給你張羅婚事了。”徐老太太拉著孫玉娥起來,抬起頭看了趙菁一眼。 趙菁也跟著笑道:“已經(jīng)是在物色起來了,老太太放心?!?/br> 因?qū)O玉娥哭過,這邊丫鬟們又打了水來替她擦臉勻面。老太太親自替她打散了長發(fā)、梳理整齊,讓她跪在蒲團(tuán)上頭,看著她道:“過了今天,你就真的是大姑娘了?!?/br> 趙菁上前,為孫玉娥挽上了發(fā)髻,將老太太賞的一支碧玉發(fā)簪帶在孫玉娥的發(fā)髻上,小姑娘臉上頓時帶著幾分紅暈,仿佛及笄的這一瞬間,就當(dāng)真長大成人了一樣。 徐嫻和齊嘉慧各自都帶了禮物送給孫玉娥。徐嫻送給孫玉娥一條自己繡的帕子,齊嘉慧則是給了孫玉娥一串自己串成的珍珠手串。往常孫玉娥哪里能看上這些東西,可如今瞧見這兩樣?xùn)|西,眼眶都紅了起來。 “二meimei,這是你自己繡的嗎?” 徐嫻對孫玉娥還有幾分害怕,可見她這樣和氣的問自己,便也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是我自己繡的,繡得不好,jiejie不要嫌棄?!?/br> “已經(jīng)繡得比我好了……”孫玉娥以前就沒好好學(xué)過女紅,這些簡單的花樣,她也是不會的。 老太太瞧著她們姐妹之間還算和氣,只笑著道:“以后慢慢學(xué)就是,又不是一及笄就馬上要出嫁的?!?/br> 孫玉娥聽了這話心里又難過了幾分,想著如今孫家是徹底不管自己了,這出閣的事情,到底又是全仰仗老太太了。 沒想到當(dāng)天晚上,徐思安卻是回來了。不過午后孫玉娥及笄之后,老太太便讓她回了玲瓏苑去了。用晚膳的時候,徐老太太幾次都想開口,可看著徐思安不茍言笑的表情,到底還是沒敢提起這話來。 趙菁卻是看在眼底的,老太太是不想再關(guān)著孫玉娥了,她本來就是個喜歡熱鬧的,沒有個開心果一樣的孫女在跟前說說笑笑,實(shí)在有些無聊。徐嫻性子靜,想要讓她嘻嘻哈哈怕是難的,齊嘉慧又太小,說不上幾句話要玩要睡的。 兩人用過了晚膳從松鶴堂出來,趙菁便想著如何跟徐思安開口了。 “侯爺,今兒是大姑娘的生辰?!壁w菁說完,停下了腳步來,抬起頭看著徐思安。 徐思安負(fù)手靜靜的走了幾步,這才轉(zhuǎn)過頭來,看著趙菁道:“那又如何,聽說老太太不是給她辦了及笄禮了嗎?” 趙菁就知道家里的一舉一動完全逃不出徐思安的視線,便笑著搖了搖頭,走上前去,伸手挽著他的胳膊,一壁慢慢的走,一壁道:“侯爺既然知道了,必定也知道老太太的心思。” “母親就是太過心軟了,那孫玉娥終究做過蛇蝎之事,倘若不給她一些教訓(xùn),將來也是害人害己?!?/br> 趙菁知道徐思安說的有道理,可再怎樣,姑娘大的總是要出閣的。將來商議起親事的時候,總會有人盤根問底的,要想孫玉娥嫁得好一些,到底還是要早些放出來的。 ☆、第185章 夜里頭風(fēng)靜悄悄的, 吹皺了荷花池上的一片綠水, 遠(yuǎn)處的廊檐下掛著幾盞若隱若現(xiàn)的宮燈, 映著一片月光, 水波粼粼。 趙菁停下腳步,伸手整了整徐思安被風(fēng)吹亂的領(lǐng)子, 淡淡開口道:“侯爺,大姑娘如今十五了,左右也就這一年半載的光景, 說起來, 她畢竟是老侯爺?shù)挠H孫女……” 當(dāng)初就是因?yàn)檫@一點(diǎn),徐思安才留了她在武安侯府, 可人既然已經(jīng)留下了,總不能就這樣真的不聞不問了。她若是當(dāng)真能有幾分改過之心, 侯府自然不能虧待她,這也權(quán)當(dāng)是全了徐思安的一片孝心了。 “既然你這么說,那就多派幾個丫鬟盯著她,不讓她再跟孫家的人有任何接觸,讓她還在老太太跟前敬孝罷了。”徐思安微擰著眉心,略低下頭的時候, 便瞧見月光照著趙菁的臉側(cè), 低垂的睫羽像是振翅欲飛的蝴蝶一般, 忽閃忽閃的跳動著。他伸手撫上了趙菁的臉頰,話到嘴邊的時候,到底還是咽了下去。 徐思安已向朝廷請戰(zhàn)江南, 只是這次一同請戰(zhàn)的還有平西候史鴻峰,朝廷最后會派誰過去,雖還是個未知數(shù),可不管如何,他終是做出了抉擇。若是朝廷準(zhǔn)他出征,他便要拋下自己剛過門的妻室和未出世的孩子,趕赴前線。 第二日便是攝政王周熠的納妾之喜,趙菁作為春秀在宮外的好友,必是受邀去參宴的。主持宴席的還是龔側(cè)妃,趙菁過去的時候,便瞧見龔氏正忙著張羅賓客。 周熠雖然位高權(quán)重,但在京城還算低調(diào),且大雍皇室本就不甚繁茂,因此過來的賓客除了幾家側(cè)妃的娘家女眷,便只有孝宜大長公主、趙菁以及春秀的醒月樓的朱姑姑。 雖然周熠納妾,但龔氏心情尚佳,春秀再怎么說也不過就是一個宮女,如今能進(jìn)攝政王府當(dāng)貴妾,那還是仗著太后的面子。王妃之位雖然虛懸,可終究是落不到她的身上的。 眼前最讓龔氏愁的一件事情,便是早日能為周熠生下個一男半女來,只可惜不管是王妃生前還是死后,這攝政王府卻再無人受孕。不過好在龔氏自己沒懷上,別人也沒懷上,總算是少了一些威脅。 納妾是沒有迎親這一說的,女眷們在正廳落了座,只等著新人的轎子到了,就被喜娘攙扶著從側(cè)門進(jìn)來,也沒有拜天地這一說,只同正室敬茶,只是王妃如今已經(jīng)去世了,便改成了對著王妃的牌位敬茶了。 趙菁同朱姑姑也有些時日沒有見了,兩日私下里閑聊了起來,待抬起頭的時候,便瞧見春秀穿著一身粉色的嫁衣,被喜娘扶著,從臺階上緩緩的走上來,竟是連紅蓋頭也沒有的。 朱姑姑便小聲湊到趙菁的耳邊道:“嫁給攝政王又怎樣,終究是個妾而已。” 趙菁略略嘆了一口氣,便瞧見周熠也從門外進(jìn)來,他穿著一身四爪金龍的蟒袍,竟是連喜服也沒有換一件。而額頭上溢出的一絲汗珠,倒像是剛剛從外頭回來一樣。 龔氏便忙迎了上去,卻不敢伸手替周熠擦去額頭上的汗珠,只笑道:“瞧我們王爺,日理萬機(jī)的,今兒這樣的好日子也不忘了上朝,倒是差點(diǎn)耽誤了吉時了,好在新人也才剛剛進(jìn)門?!?/br> 周熠冷著臉不說話,龔氏只讓丫鬟遞上了一塊帕子,他從盤子里接了過去略擦了擦,坐在廳中的首座上。一旁放著的正是王妃的牌位。 趙菁抬起頭來,看著那黑漆牌位上寫下的燙金字樣,心里倒是依稀想起王妃去世前的樣子來了。她那樣恨周熠,卻又那樣割舍不下他。 趙菁正想得出神,忽然間就想起那天王妃拉著自己的手道:“別……別讓他去南邊,那里有天羅地網(wǎng)……”趙菁猛地嚇出了一身冷汗來,手中的茶盞微微傾倒,弄濕了她身上的一片衣裙。 這不小的動靜顯然驚動了在坐的眾人,周熠抬起頭,就看見趙菁端著茶盞的指尖,滴下幾滴茶水來。這茶水已經(jīng)沏了好些時候了,倒是算不上燙人,可周熠卻還是站起身來,大步走到趙菁跟前,伸手就將那茶盞接過了放在一旁,握著她的手腕道:“怎么樣,燙到了沒有?” 趙菁略略一滯,對上周熠鷹隼一般的眸子,急忙就將手縮了回去,拿著帕子擦了擦指縫,搖頭道:“沒……沒有燙到,多謝王爺關(guān)心臣妹……”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整個大廳的氛圍都詭異了幾分,就連一向長袖善舞的龔氏,也一時有些迷惘了。就算周熠喜歡趙菁,可如今她畢竟已是武安侯夫人了。 幸好趙菁那一句臣妹說的即時,然而……此時最尷尬的,卻是那位剛過門的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