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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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西喘著粗氣,終于爬上附近一座廢棄的高樓。 城市的燈火像一條巨龍盤旋而去,鋼筋森林里盡是世間炎涼。 世界像一只巨大的眼睛,滿帶著對外界的好奇與無知無畏,那些紙酔金迷火樹銀花,衣香鬢影觥籌交錯,盡數(shù)走馬燈一般在他瞳孔上留下絢麗的色彩,最終如奔騰的江水,伴著璀璨繁星與婆娑夜影匯入浩瀚四野。 他不過是渺茫天地間的一只螻蟻,可誰不是螻蟻。他站在高樓上俯視這個世界,每個人都不過是他手心大小,誰又比誰來得更高貴。 他以為這輩子再也不會有這樣的意外,讓他從泥壇里慢慢站起來,剝落*的泥塑外殼,長出一顆磐石般堅定的心。 他以為這輩子再也不會有這樣的意外,讓他明白,活著不是為了別人,即使是父母,活著是為了更好的自己。 …… 廖晴煙癮上來了,從抽屜里翻出一枚口香糖,剛要剝開放進嘴里,井西推開了她的門。 老居民區(qū)的燈光十幾年沒換過,始終是那種鎢絲燈,慘黃慘黃,照久了好像能發(fā)熱,暖洋洋的。 廖晴有點出汗,仰頭看杵在門口的人,只是剛挑起眉,就聽他道:“我打算復讀。” 井西的聲音很低很沉,就像嗓子眼壓了點什么東西。 廖晴沒有把眉毛放下去,她維持著那個有點不耐的表情:“好啊,別打擾我吃糖?!?/br> 井西看著她,扶著門的手動了動:“你父母應(yīng)該不會同意。” 廖晴撇撇嘴:“天高皇帝遠,他們管得著嘛?!?/br> 廖晴的父母一直在新加坡打工,偶爾會打電話或者寄錢回來。 井西父母留給他的錢,都在他們手里。 他們確實管不著,但最重要的東西卻被他們掌握著。 “我只是通知你一聲,可以和他們說說?!?/br> 廖晴眼里閃過了然,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你想要他們把錢給你,還不如求我?!?/br> 井西皺眉,想說什么,卻聽廖晴道:“我跟他們說,我不讀了,反正都被學校開除了,應(yīng)該也沒哪個學校愿意收留我。我以為這是個很有爆炸性的新聞,他們應(yīng)該能被炸得跳起來?!绷吻缱酱采?,面色變得很平靜,“但是他們反應(yīng)卻很奇怪,說,好吧,晴晴你早點**也好。這算怎么回事?” 井西無言以對。 “我覺得他們在新加坡可能又有自己的新家庭了吧,”廖晴慢悠悠道,“所以你求他們還不如求我,我找個工作,供你上學唄。你初中成績那么好,要不是……我可不想我們家成為耽誤你的罪人。 只是,我不太明白,你怎么想通的?” 井西無法直視廖晴過于平靜的雙眼,他突然發(fā)現(xiàn)他們其實是一樣的人,一個父母雙亡,一個有也等于無。他有時候想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對廖晴諸多關(guān)注,但這一刻突然發(fā)現(xiàn),他們內(nèi)心的堅持與孤獨都是一樣的。 當年他父母也在新加坡,初三的時候在他的強烈要求下回來看他,最后卻死在了家門口的車禍里,他放學回來,目睹了他們躺在血泊里的慘狀。他聽到的最后一句雙親的話,是他父親告訴他。 “不要有太大壓力,一輩子過得安穩(wěn)幸福就好,爸爸mama愛你?!?/br> 如果真的希望他只是安穩(wěn)幸福,為什么一去十幾年不回來。他從出生幾乎就被托付給了廖晴爺爺,即使一直以來住在自己家里,他也覺得自己像別人家的小孩。 他以為他只要努力他們就能回來陪他,最后卻發(fā)現(xiàn)他們從不曾期待這些。 就像廖晴以為她只要叛逆不羈,做一個兢兢業(yè)業(yè)的小太妹,就能吸引他們注意力,最后卻發(fā)現(xiàn)他們根本不在乎。 他們都一樣幼稚可笑。 廖晴等不到井西的回答,還收到了同情與憐憫的目光,不由有些暴躁,拽過一只枕頭剛要扔他,就聽到床頭手機響起來。 是短消息。 廖晴看了一眼井西,遲疑地伸手。 井西知道她為什么遲疑,她給父母設(shè)置了不一樣的通知鈴聲。 廖晴看完消息手一直在抖,她眼圈慢慢變得通紅,晶瑩的水光在她眼眶邊閃爍,她突然大發(fā)雷霆,將手機砸在井西身上:“滾出去。” 井西將手機撿起來,關(guān)上門出去了。 “晴晴,井西父母的二十萬已經(jīng)打到了你爺爺?shù)膽纛^上,今年他已經(jīng)成年了,錢是時候還給他了。他想做什么都可以,但是你最好勸勸他,不要做歪門邪道的事,你自己也一樣。另外還有二十萬,是爸爸mama給你的。有一件事mama一直沒告訴你,一個多月前我和你爸回過桐城,離了婚,這事只有你爺爺知道。他可能沒有告訴你。我們?nèi)W校看過你,知道你過得很好,我們就放心了。至于為什么現(xiàn)在打錢給你們,是怕你們在上學會耽誤你們的學習。井西高考結(jié)束了,讀不讀大學都隨他,只要好好做人就行,這也是他父母對他的要求。你……mama還是希望你能找個學校好好學習,如果不愿意那也隨你,你只要過得開心高興就好,記得要做一個好女孩。爸爸mama在國外很好,勿念?!?/br> 井西睜著眼,盯著天花板,干躺到了深夜。 后來不知道什么時候聽到敲門聲,井西輕聲道:“沒關(guān)。” 廖晴像一根飄移的竹竿來到他床邊,慢慢爬到他床上。 井西拉開被子將她抱進懷里,許久沒有說話。 他想起幾年前,他徹夜不眠,廖晴陪他在那座廢棄的高樓上坐了一個晚上。 現(xiàn)在終于也輪到他安慰她了。 快天亮的時候廖爺爺起床燒水,哼著小調(diào)。 井西懷里突然冒出一個微啞的聲音,帶著幾分平靜與醒悟:“終于知道爺爺那天晚上為什么突然暈倒了?!?/br> 井西和廖晴是通校,尤文溪來家訪的前兩天晚上,他們倆從學?;貋?,老頭兒無知無覺地倒在地上,把他們嚇得差點魂飛魄散,以為出事了,好在最后虛驚一場。老頭兒清醒后本就沉默寡言的人變得越發(fā)不愛說話,廖晴原以為老頭暈倒只是年紀大了的正?,F(xiàn)象,去醫(yī)院醫(yī)生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怎么都沒想到竟然另有隱情。 如果爺爺有事,廖晴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原諒她的父母。 第18章 魏家 18、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