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陽望著朱偉，朱偉深深地嘆息一聲：“我從沒在單位見過侯貴平拍的照片?！?/br>
    江陽問朱偉：“當年侯貴平來公安局舉報，接手的是李建國吧？”

    朱偉沉重地點點頭。

    江陽轉頭對岳軍道：“現(xiàn)在帶你回公安局，你愿不愿意把知道的一切詳詳細細寫下來？”

    聽到把事實都寫下來，岳軍又開始了猶豫不決。

    江陽只好再做思想工作：“你看到了，胡一浪向你下手，而且你剛剛也向我們透露了關鍵信息，我們自然會據(jù)此調(diào)查。你想想，他知道你告訴我們的這些事，他以后能放過你嗎？只有一個辦法能救你，就是配合我們的調(diào)查工作，將胡一浪等人捉拿歸案。至于你個人的犯罪行為，我是檢察官，我向你保證，結案時我會替你爭取最寬大的處理機會?！?/br>
    岳軍考慮了很久，最后點頭：“我跟你們?nèi)??！?/br>
    第四十章

    在回去的路上，岳軍交代了更多的事。

    他幾年前開始在卡恩集團當司機，由此認識了胡一浪，胡一浪得知他是妙高鄉(xiāng)上的混混后，有一次跟他說，如果他能帶女生到縣城來玩玩，可以給他錢，遠比工資多的錢，于是他從2000年開始威逼利誘鄉(xiāng)里的女孩，把她們帶到卡恩大酒店，交給胡一浪。這些女孩大都是父母在外地打工的留守兒童，或是孤兒，性格軟弱，膽小怕事。前后他一共帶過四個女孩，每次他把女孩送到酒店后，由胡一浪接引，第二天再把她們接回去，胡一浪每次會給他一千塊。女孩在酒店發(fā)生了什么事，他沒問但能猜得出來。此外他還聽說，胡一浪找了好幾個類似他這樣的混混幫助找女孩，所以受害女生的數(shù)量遠超他所知的四個。至于他所帶去的四個女孩，除了翁美香外，其他三個只知道小名，不知道真實姓名，但如果拿到學校的名冊，他能找出來。

    江陽開著車，內(nèi)心在劇烈起伏著。

    受害女童原來遠不止一個！

    這起案件牽涉出來的新案情完全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觸目驚心，令人發(fā)指！

    到了公安局后，朱偉讓值班警察安排審訊室，他帶兩名刑警一起去審問岳軍，江陽在旁監(jiān)督。

    剛開始審問沒多久，審訊室的門就被人推開，李建國急匆匆沖進來，指著他們?nèi)轮骸岸汲鋈?，出去！?/br>
    朱偉站起身，攔在兩個欲走的刑警前，怒視李建國：“為什么要出去？”

    “你剛傳喚了岳軍，審不出結果，把他放走了，現(xiàn)在你又把人抓回來，這是連續(xù)拘傳，是嚴重違法行為！”

    “違法？”朱偉冷笑，“我新發(fā)現(xiàn)有重大線索，再次調(diào)查，他本人也同意配合調(diào)查，不行嗎？”

    “程序不到位，就是不行，出去，都出去！”他朝另兩名刑警呼喝著。

    兩名刑警不知所措，考慮到李建國是大隊長，更有話語權，片刻后，他們還是向門口挪動了腳步。

    “都別動！”朱偉大吼一聲攔住他們，伸手指著李建國，“你大半夜趕來管我案子干什么？你是不是怕我查出什么證據(jù)！”

    “我……我有什么好怕，你是違法行為，我作為大隊長，你的領導，我糾正你。”李建國挺了一下背，讓氣勢更壯些。

    “糾正我的違法行為？哈哈，李建國，老子問你，當年侯貴平來報案是你接的吧，照片在哪里？照片在哪里！”

    “什么照片，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李建國略有惶恐。

    “你繼續(xù)裝吧，你要是和孫紅運、胡一浪沒關系，老子二十年警察白干了！這種未成年女孩集體性侵案你都敢包庇，你還是不是人！”

    李建國怒叫起來：“朱偉！我告訴你，你再胡說八道，我就把你關起來！”

    朱偉大手一張：“來啊，誰敢關我，誰敢關我，就憑你？敗類，害群之馬！”

    “你嘴巴放干凈點！”李建國怒指著他。

    “我罵你是警察敗類，黑社會保護傘！”朱偉絲毫不為所懼地對視著。

    “你他媽再說一遍！”李建國再也忍不住沖了上去。

    朱偉毫不示弱地拿拳頭迎接他，兩人瞬間扭打在一起，單位所有值班警察都被驚動了，紛紛跑過去拉架。

    兩人被強行拉開后，依然在兀自叫罵著，朱偉大罵他是孫紅運的保護傘、警察里的敗類，李建國面紅耳赤地喝止他，揚言要把他關起來，但其手下也不敢真對朱偉動手。

    這時，一群人走進來，帶頭一個穿西裝的男人拿出證件，自稱是岳軍律師，要和岳軍單獨會面。

    朱偉怒罵道：“岳軍一個農(nóng)村小鬼哪來的律師，不就是卡恩集團的律師嗎？”

    律師微笑地看向岳軍：“我是岳軍請的委托律師?！?/br>
    朱偉回頭看岳軍：“他是你請的律師嗎？”

    岳軍低下頭，不敢承認，也不敢否認。

    律師看向他：“現(xiàn)在可以讓我和岳軍單獨會面了嗎？”

    “不行！”朱偉喝道，“刑事偵查保密階段，公安有權拒絕?！?/br>
    李建國冷喝道：“你有刑偵調(diào)查的手續(xù)嗎？你沒有，你違法?！?/br>
    江陽突然開口道：“我有手續(xù)，這是我們檢察院立的案，我們要調(diào)查岳軍?！?/br>
    李建國對他絲毫不屑一顧：“那你帶你們檢察院的人來啊，跑公安局干什么，有本事自己去調(diào)查?？赡阌涀。@里是公安局，還輪不到你一個小小的檢察官發(fā)威?！?/br>
    “你——”江陽氣急，卻在這公安局里勢單力孤，周圍都是李建國的人，他氣勢上就矮了一截，后半句硬生生說不出來。

    朱偉擋在江陽身前，喝道：“李建國我告訴你，在我審完之前，岳軍這人，我絕對不會放，我知道你為什么會狗急跳墻，哼，口供一出來我就抓胡一浪，過幾天你也跑不了。”

    李建國沖動地要掙脫其他人的拉阻，叫罵道：“朱偉，你今天口口聲聲侮辱我，我一定向督查處舉報，你等著！岳軍的律師在這里，你必須按照規(guī)定來！今天你騙取領導簽名，非法逮捕人大代表，已經(jīng)嚴重違法，這筆賬還沒算，現(xiàn)在你還知法犯法，這事我跟你說沒用，我打電話給兩位局長，讓他們跟你說！”

    李建國轉身走出去，到一旁，掏出手機打了領導電話。過后，主管的副局長打電話到單位，說不反對朱偉調(diào)查，但必須按照規(guī)矩辦，既然岳軍的律師已經(jīng)到場，就該安排他們單獨會面。至于朱偉騙取簽名的事，回頭再處理。

    朱偉沒有辦法，他可以跟李建國叫板，但沒法跟正副局長叫板。李建國叫其他刑警把朱偉抓起來關了，沒人敢動手，但如果局長下令，他們將不得不這么做。沒有刑警敢違抗正副局長的命令。

    朱偉吞了一肚子氣，最后，只好帶著江陽到外面的辦公室等著，讓岳軍和律師單獨會面。

    到了凌晨三點，李建國突然帶人推開門闖進來，手里拿著一副手銬，大聲道：“朱偉，你嚴重違法，市公安局警風監(jiān)督處正式對你立案調(diào)查，現(xiàn)在先把你拘留，你沒有意見吧？”

    朱偉不可思議地看著他：“這不可能，你——”

    “手續(xù)還在路上，監(jiān)督處的人一早就到，剛剛監(jiān)督處打來的電話其他同事都可以作證?！?/br>
    兩個刑警接過手銬，膽怯地走上前，低聲道：“朱哥，實在對不住了?！?/br>
    朱偉仿佛烈士一般地伸出手，讓他們拷住，冷眼望著李建國：“我沒想到你們做到這個份兒上，很好，很好！”

    他回過頭，鄭重地看了江陽一眼，江陽咬住嘴唇艱難地朝他點頭。

    朱偉被帶走后，李建國輕蔑地看了眼江陽，道：“現(xiàn)在還沒到檢察院的程序吧？早點回去歇著吧?！?/br>
    江陽深吸一口氣，一言不發(fā)地走出門，手里緊緊攥著有岳軍錄音的手機。

    來到外面，他抬頭看天，夜色尚深，這夜出奇的長……

    第四十一章

    趙鐵民遞給嚴良一份銀行對賬單，說：“江陽在死前一個星期，給他前妻匯了一筆款，一共五十萬?！?/br>
    “他哪來這么多錢？”

    “根據(jù)賬戶流水，其中三十萬是張超在幾個月前打給他的，他一直沒動過這筆錢。”

    嚴良皺眉問：“也就是說，他并沒有如張超一開始所說，把這筆借款拿去賭博？”

    “對?！?/br>
    “那么，關于江陽人品的定性，賭博這一條值得商榷？”

    趙鐵民自然領會他的意思，只是含糊地笑著：“看得出，案子的水越來越深了?！?/br>
    “另外一筆二十萬是怎么回事？”

    “經(jīng)過查實，那筆二十萬是卡恩集團的一名財務在一個多星期前匯給江陽的，匯款沒用公司賬戶，走個人轉賬?！?/br>
    “卡恩集團？”嚴良琢磨了一下，“是那個……”

    “對，就是我們杭市的大牌房地產(chǎn)公司卡恩集團，余杭區(qū)的卡恩天都城是全杭市最大的樓盤。”

    嚴良不解問：“江陽過去是平康縣的一個小小檢察官，怎么會和卡恩集團牽扯關系的？卡恩集團的財務為什么要給他匯這樣一筆錢？”

    “卡恩集團一開始是平康縣的公司，老板孫紅運在九十年代收購了縣城的國營造紙廠，后來規(guī)模越做越大，上市了。沒過幾年，集團業(yè)務拓展到杭市做地產(chǎn)，在房地產(chǎn)井噴的幾年里，很快成了杭市最大的幾家地產(chǎn)公司之一，集團總部也遷到了杭市。所以，我想江陽與卡恩集團的關系，應該是在他當平康檢察官期間建立的?！?/br>
    他繼續(xù)說：“更有意思的是，我們查江陽的手機通訊記錄，發(fā)現(xiàn)他死前一段時間，一直頻繁地和一個號碼在相互打電話，這個號碼的主人叫胡一浪，是卡恩集團的董事兼卡恩紙業(yè)的董秘?！?/br>
    嚴良分析道：“如果江陽還是檢察官，說不定他們之間存在權錢交易，可江陽早不是檢察官了，他們?yōu)槭裁匆o他這么一筆錢？是不是江陽手里有卡恩集團或者這位胡一浪的把柄，甚至這起案子牽扯到他們？”

    趙鐵民摸了摸前額，低頭輕嘆一聲：“這也是我擔心的，如果僅僅胡一浪個人存在某些問題，倒也不麻煩。如果是卡恩集團涉及這案子，調(diào)查就有些麻煩了。民企做到卡恩這么大規(guī)模，接觸的圈子很復雜，有句話叫牽一發(fā)而動全身?！?/br>
    嚴良點點頭理解他的苦衷，雖然他不愿意但不得不承認，體制內(nèi)有很多桎梏，對于警察來說，有些案子不是想查就能查的。思索片刻，他突然眼睛一亮：“高棟對你說過，你只管負責真相，你只是在盡一名專案組組長的職責，對背后其他因素你要佯裝不知，看來高棟這句話是對今天的你說的?！?/br>
    趙鐵民一愣，左右踱步幾圈，隨后緩緩笑起來，仿佛松了一口氣，轉而說：“我知道該怎么做了。對了，省高檢派人約談過李建國，他說那么多年前的案子，他記不清楚了，如果當時辦案有瑕疵，也是因為當時環(huán)境的制約，不是他個人能控制的?！?/br>
    “那他為什么在案發(fā)后第一時間就急著銷案？”

    “他不承認他急著銷案，具體細節(jié)一概稱記不住?！?/br>
    “檢察院的同志相信他的話嗎？”

    趙鐵民笑笑：“你會相信嗎？”

    “不會?！?/br>
    “不相信又能怎么樣？誰有證據(jù)證明那是他故意辦的冤案？只不過是草率結案，追究起來，頂多是工作能力問題。”

    嚴良皺眉獨自思索著，如果張超的動機是為了翻案，查辦李建國，此刻他應該已經(jīng)亮出底牌了，可他沒有。他想對付卡恩集團？他也從未暗示過。他究竟想要什么？

    他依舊想不明白。

    第四十二章

    “這一次，朱偉的麻煩不小啊。”陳明章皺眉望著江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