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為什么?當(dāng)然是因為他長得帥啊。 她當(dāng)時進的是重點班,高一入學(xué)的時候就分好了文理科,整個班里就九個男生,不要說什么校草,連班草都找不出一棵。一群泯滅于眾人的男生之中,遇見個帥氣的男生,動一動春心似乎也并不意外啊。 那場看臉的暗戀,就在那個謠言傳來傳去,傳成詆毀回來時,就隨著她的躲藏,和兩人之后再不曾見面的緣分揮散干凈。 章歆冉猶豫了又猶豫,最后還是鬼使神差地說了那個一定會體現(xiàn)出她的膚淺的真話,說得真心誠意,“因為你長得帥。” 出乎她的預(yù)料,方振堯表現(xiàn)得似乎……還很高興,她甚至可以看見,他在鏡子里上上下下地打量著自己的臉,然后問她,“是當(dāng)年比較帥,還是現(xiàn)在比較帥?” 當(dāng)年還是青澀的少年,十五六的年紀(jì),臉上還殘存著幾分稚氣,而且方振堯那時的脾氣真的不算好,平時就愛答不理的,她還曾看見過他打架斗毆,把那幾個拿著鋼棍來打他的少年打得哭爹喊娘,說帥,真的就只能看臉。 而現(xiàn)在,成年的男人的輪廓更加分明,臉上的帥氣脫去了稚氣,身高腿長,脊背挺直,寬肩窄臀的,不用看臉,只一個背影就能看五分鐘。 章歆冉回答得更加干脆,“當(dāng)然是現(xiàn)在帥?!?/br> “恩,行,”方振堯笑了下,眼睛卻看著她,藏著某種意味,“那很好。” 章歆冉隨著他轉(zhuǎn)身的動作走,兩人間已經(jīng)配合得默契無間,她還能分出心神來想,他說很好,那是什么很好? 第十六章 章歆冉想了一路也沒想出來到底是什么很好。而方振堯這天早上還有個手術(shù),等他從手術(shù)室出來,整個普外科的氣氛都有些奇怪,連護士站里那幾個去年剛進來的,最喜歡八卦的護士都沒有再嘰嘰喳喳地說話。 方振堯回了辦公室,開門時還能聽見里面有聲音,而他一進去,說話聲就戛然而止,大家都在看他卻又都在掩飾著看他的舉動。 方振堯最先反應(yīng)過來的就是,他昨天的“魔術(shù)”被揭穿了。 他伸手去抽了一張紙,和早上出門前試驗過的一樣,任何東西都不會再變成各類鮮花,之前詭異現(xiàn)象的出現(xiàn),隨著他和章歆冉再次共用身體而消失。 那是因為什么? 剩下幾個人擠眉弄眼,誰都不愿意當(dāng)開口的那個人,最后還是楚醫(yī)生輕咳了聲,打斷眼神的交鋒,看向了低頭在看手邊的資料的方振堯。 這個年輕人剛進來,跟著他做第一場手術(shù)的時候,他就知道他之后的前途一定不差,手穩(wěn),水平也高,心也能定,最主要的是品性也好,旁的他這個年紀(jì)的醫(yī)生時不時和護士或者什么人傳些桃色緋聞時,他還能潔身自好,不動如山。 今天這事,若是發(fā)生在他身上,也許就不會有這么多的非議了。 “方醫(yī)生啊,”楚隋頂著一眾人的視線,覺得壓力還有點大,忍不住又清了下嗓子,“剛才你在手術(shù)室的時候,周醫(yī)生那邊出了點事,就是他負(fù)責(zé)的那個三十六床,那個叫康佳的小姑娘,一時想不開,上去往下跳了?!?/br> 方振堯坐在凳子上沒動,只臉上的神情有些凝重。 便是這個時候,楚隋也有些贊許,做醫(yī)生的,冷不冷靜還是很重要的,手上過去的都是人命,若是不能隨時保持冷靜,釀出什么大禍也不是不可能。 他心下點頭,想著難怪主任把找人的任務(wù)丟給他,“現(xiàn)在人還在手術(shù)室搶救,病人家屬情緒有些激動,周醫(yī)生更是不知所蹤,你看……” 方振堯剛才沒站起身來,大半是因為他的下半身并不能隨心所欲,而聽到周治延現(xiàn)在連人都找不到的時候,他手下一動,筆劃出一條線,有猝然頓住。 “我現(xiàn)在就去找他?!?/br> 說話的同時,章歆冉已經(jīng)隨著他的動作起身,大步邁開步子。 幾乎把整個醫(yī)院都繞了一圈,方振堯還是沒找到人。他站在寒風(fēng)里,呼出的氣裹成一團團的白煙,有些茫然地朝著周圍看。 要是周治延跑出了醫(yī)院,能去哪里找他,他還真的沒有方向。 很多時候,都是周治延跑到他面前,死乞白賴地拉著他去各種各樣的地方,去看他鑒定的美女,去喝他嘗到的烈酒,去泡他覺得氣氛最好的酒吧。 幾乎是在這個時候,他才覺得自己這個朋友當(dāng)?shù)糜卸嗖缓细瘛?/br> “方振堯?!闭蚂脚吭谒^頂,能看見他的臉頰兩側(cè),有肌rou正因為他緊咬牙關(guān)而飛快跳動,她想說個笑話幫他放松一下,但這時說笑話,那就真的太蠢了,因而她的聲音也只能干巴巴的,說剛才他們已經(jīng)跑過的地方。 “你剛才已經(jīng)問過門衛(wèi)了,并沒有看見那個周醫(yī)生出去,而且他的車也還在,他平時會去的那些地方也沒人在,包括醫(yī)生休息室……” 她一點點說著,方振堯也在冷冽的寒風(fēng)中冷靜下來,在腦海里浮現(xiàn)的醫(yī)院地圖上,隨著她的排除,一個個地方都被打上了叉,而電光火石之間,他立刻想到了一個沒有去過,被他在最開始就否決了的地方。 “章歆冉,去天臺。”他根本顧不得自己居然就這樣把話喊了出來,更顧不得周圍的人被他的聲音嚇了一跳,正在轉(zhuǎn)頭看他,“他一定在那里?!?/br> 周治延果然就在天臺上。 他們醫(yī)院的天臺,為了防止某種情況的發(fā)生,在下面那段樓梯焊了鐵門,上了鎖,而這時,那個鎖還有被人撬開的痕跡,但顯然,忙著處理事情的人,早就沒時間管一個早已被撬開的鎖。 方振堯他們上來找了兩圈,才在一堵裝飾墻后看到了周治延。 他坐著的地方是個小高臺,延展開的墻體大抵就是高低床的大小,下面是懸空的,吹來的風(fēng)甚至能卷動他的白大褂,吹動他的褲腳。 方振堯想要過去,可他的腳卻不聽使喚,章歆冉哆哆嗦嗦的聲音響在他的腦海里,“不行,我恐高?!?/br> 章歆冉不是恐高,她是怕坐在腳不能踩在實地的地方,就算她的體重一直保持在微胖的邊緣,她也擔(dān)心風(fēng)大把自己吹走。 萬一她那雙隱形的翅膀,聽見風(fēng)的呼喚就想乘風(fēng)飛翔怎么辦? 方振堯聽得出她的聲音都在抖,他看向周治延,剛想開口,就又聽到了章歆冉的聲音,“等會啊,你等我把眼睛閉上,然后你告訴我怎么走?!?/br> 一路過去坐下,周治延好像早就知道來的人是他,連閉著的眼睛都沒有睜開,“我記得,我之前問你,你為什么要學(xué)醫(yī)?!?/br> 那時候,好多人還躊躇滿志,興致高昂。 “你說是因為分?jǐn)?shù)差不多。但那時我想學(xué)醫(yī),是因為我想救人。我總覺得,人活得這么瀟灑,要是被各種病痛困住了,那活得多不值。所以其實一開始,我很看不慣你,你好像很隨便,但是在你旁邊的人,過界一點都不行?!?/br> 從一開始,他和方振堯就好像是兩種人,至少他對投懷送抱的女人,只要不是工作上有牽扯,基本上就不會拒絕,但方振堯向來拒絕,甚至他在大學(xué)的時候,終于松口答應(yīng)了一個系花的告白,兩天后就分了手,原因驚呆了他們一寢室。 方振堯說,“她想親我,我不想親她?!?/br> 周治延睜開眼,視線卻沒有聚焦,“但我沒想到,我會害死一個人?!?/br> “人還沒死,在手術(shù)室,”方振堯把手放在腿上,他沒有那里的知覺,但他能感覺到,在他手掌下,那里在瑟瑟發(fā)抖,“而且人不是你害的,你什么都沒做?!?/br> 周治延苦笑,“現(xiàn)在大概也只有你相信我什么都沒做?!惫糯胸憹嵙遗凰酪宰C明清白,他今天卻遇到了有人用死來證明他的不清白。 “那只是你認(rèn)為,”方振堯能感覺到手下的腿顫得越來越厲害,這讓他有些煩躁,他想快點離開這里,“是楚醫(yī)生讓我來找你的,而讓他找我的人,八成是主任,至少他們都認(rèn)為你是清白的,都不想看到你逃避,被當(dāng)做默認(rèn)?!?/br> 周治延沒說完,但他一直僵直的脊背軟化下來。 “康佳住的那個病房并不是單人間,同病房的病人都能證明你的清白,”方振堯停頓了下,顯然在猶豫之后的話要不要說,“而且,我認(rèn)為康佳的精神狀態(tài)并不正常,也許她自殺的原因并不是你。” 他說完這個,眼神愈發(fā)地不耐了,向瞪大了眼朝他看來的周治延示意了下腿,“現(xiàn)在能離開這個鬼地方了嗎?我的腿一直在顫抖?!?/br> 周治延順著他的視線看去,老實說,他并沒有看出那里有什么不對勁,但腦子一溜,嘴邊的話比他的思考更快地鉆了出來,“那你需要我抱你回去嗎?” 方振堯猜他八成已經(jīng)和緩過來了,懶得理他,扶著墻體起身,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回去,才剛站在實地上,就聽見了跟在他身后的周治延有些欠揍的聲音,“雖然我知道這時候不該嘴欠,但你剛才的步伐,真的很像個女人。” “踹他,”方振堯在腦海里對章歆冉惡狠狠地開口,“用力踹他?!?/br> 章歆冉搖頭,“不行,我還沒緩過來,”她覺得腿到現(xiàn)在都還在打顫,剛才說是閉了眼讓方振堯來指路,可她到底還是擔(dān)心,沒走兩步就睜了眼,坐下去的時候更是嚇得夠嗆,“要踹他的話,你一定會因為腿軟坐倒在地上的?!?/br> 方振堯聞言,轉(zhuǎn)頭就走,免得看見那張臉伸了拳頭。 兩人一前一后回了普外就被叫到了主任的辦公室。 主任拿出份診斷書遞給周治延,“這是精神科那邊的診斷書,三十六床的那個病人,精神上的確有問題,院方也已經(jīng)取信過同病房的病人,確定你在這件事上并沒有家屬控訴的責(zé)任,但這件事情已經(jīng)連消防隊都過來了……” 主任的話還沒說完,就聽見了敲門聲,他出去和兩人說了幾分鐘,回來時的神情才真正放松了,松手拍了拍周治延的肩膀。 “保安科那邊的監(jiān)控拍到了三十六床是在和家屬爭吵后才上樓的,剛才去取證了,她母親已經(jīng)承認(rèn)了當(dāng)時的確發(fā)生過爭吵,將女兒氣跑了?!?/br> 從康佳輟學(xué)在家之后,康mama和她的爭吵幾乎是三天兩頭就會發(fā)生,但她真的沒想到女兒這次會直接自殺,看完那段監(jiān)控之后,整個人都差點崩潰了。 周治延走出主任辦公室的時候,一時間真是復(fù)雜難言,他一路跟著前面的方振堯,抬頭才發(fā)現(xiàn)他走到了休息室,站在門口不知和誰斗爭之后,才想落敗的公雞似的,打開了門示意他進去,“去睡一覺,起來工作。” 周治延一滯,抬腳過去。就在他經(jīng)過方振堯旁邊時,他突然抬手,在他背上拍了幾下,力道不大,帶著安撫的意味。 周治延雞皮疙瘩都差點掉了下來,但他想開口諷刺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自己有點哽咽,用力眨了兩下眼睛才說出話,“你做什么這么rou麻?!?/br> 尤其他還清楚知道方振堯并不太喜歡和人肢體接觸。 方振堯白了他一眼,“我也不想這么rou麻?!?/br> 是管著他的腳的那個,說他要是不這么干,就站在門口讓他當(dāng)門神。 第十七章 關(guān)了休息室的門,方振堯徑直就回到了辦公室,坐下時才發(fā)現(xiàn)桌子上的東西堆得雜亂。他把東西分門別類歸置好,一張輕飄飄的紙就從中間掉了下來。 章歆冉趴在他頭上,跟著他彎腰的動作,看清了那張紙,咦了一聲,“這是我們上兩次共用身體的時間?!?/br> 是沒錯,昨天這張紙還被他變成了康乃馨,好險還是拿回來了。方振堯看了一會兒,拿起筆,“今天你過來是什么時候?” “凌晨兩點多?!闭蚂较氲骄秃苁沁z憾,連語氣里都滿是落寞,“當(dāng)時正要到**,可惜我就這樣拍拍屁股走人了?!?/br> 方振堯的筆一頓,雖然知道她八成又是在亂扯,但還是有些不爽,他收了心神,專心去看紙上寫下來的時間。 第一次,他醒來的時候是11月21號早上七點左右,被控制的是上半身,而到了晚上六點,他們就各自回到了自己的身體,中間只持續(xù)了11個小時。 第二次,是在11月23號的早上九點左右,被控制的是下半身,時間卻是到了24號凌晨一點左右,才各自回到自己的身體,中間持續(xù)了16個小時。 第三次,11月27號的早上兩點多,被控制的是下半身,到現(xiàn)在還沒換回去,時間已經(jīng)有十個小時了。 他把幾個數(shù)字和控制的部分都圈出來,突然發(fā)現(xiàn)開始的時間都是在奇數(shù)日內(nèi),但為什么25不是?如果是隔兩天的話,那為什么25號被漏掉了?那假設(shè)這是等差數(shù)列呢?下次就是相差8天?還是6天? 方振堯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日期上,他模模糊糊地覺得自己似乎抓到了一些邊緣,就像在茫茫大霧中找到了入口,可問題是,離入口還有一段路。 可章歆冉卻在看時間,又轉(zhuǎn)頭去看掛在墻上的鐘,“誒,方振堯,快一點了,你肚子一點都不餓嗎?” 她的話音才剛落,辦公室的門就被推開,站在門口的周治延看清里面只有他一個人,大大地松了口氣,臉上的神情有些委屈兮兮的,“阿堯,不是我不睡,但是肚子真的太餓了,我睡不著,又沒帶錢,只能求你請吃飯了?!?/br> 方振堯沒說話,也就正好聽清了章歆冉在小聲嘀咕,“居然和我心有靈犀?!?/br> 自從上次跟著方振堯去了那個她渴盼了好久的餐廳,又在他家里看清過他冰箱里的庫存之后,章歆冉的一大渴盼,就是讓方振堯請她吃飯。 志同道合又能互補的飯友難尋,出手闊綽又品味高雅的飯票更是百年難見。 這個時間點去食堂也沒東西吃,而他們也不能走開太久,方振堯留了紙條在桌上,讓有事立即給他電話之后,就和周治延去了醫(yī)院內(nèi)他們常去的一個小餐館。 看見他們進門的小老板正要過來打招呼,就看見周治延熟門熟路地朝著廁所沖過去,他也就笑笑,走到了方振堯身后,“方醫(yī)生還是老樣子?” 方振堯正要點頭,余光瞥見左側(cè)方有面小小的鏡子,清楚地照出了趴在他頭頂上的人臉,她盯著那些食材一臉垂涎,絲毫沒發(fā)現(xiàn)自己現(xiàn)下處境。 “往左一步,”方振堯指揮著機械動作的腿挪開那鏡子的范圍,想了想還是朝食材區(qū)看,“今天換幾個菜,”他停頓了下,找到合情合理的理由,“周醫(yī)生吹了一上午的冷風(fēng),肚子不是很舒服?!?/br> “肚子不舒服,那就喝口熱湯,”小老板快六十了,笑起來滿臉都有皺紋,但卻是干干凈凈的,“方醫(yī)生一直都沒嘗過我們這的羊rou湯,這大冬天的,喝羊rou湯最舒服不過,喝過的人還有專門回來喝的呢?!?/br> 方振堯“恩”了聲,不想解釋自己不吃羊rou,只認(rèn)真地看著那些新鮮的,綠油油的蔬菜,疑惑腦海里那個剛才還在報菜名的人為何會突然沉寂下來。 章歆冉在聞香味,幾乎是在小老板介紹羊rou湯的同時,她就在空氣中聞到了濃郁的羊rou湯的鮮香味,八角香葉的味道蓋住了淡淡的羊膻味,她能想象出燉了許久的濃白色的湯汁里飄著鮮紅的枸杞,還有經(jīng)霜后甜脆可口的白蘿卜。 一瞬間,美食帶來的巨大的饑餓感就把她整個裹住。 她趴在方振堯的頭頂,小聲嘟喃的聲音里都要帶上哭腔,“我想喝羊rou湯,我都一天沒吃飯了,就算只讓聞聞味道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