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水要熱一熱，怕要稍等些時候?！?/br>
    孟云卿頷首。

    音歌就去辦。

    “孟姑娘坐?！彼垢裰魅思乙恍虫谜萌×瞬枵刍?。

    孟云卿落座，隨意瞄了瞄他方才放下的書卷，仿佛正是這兩天她在看得那本《以茶論經(jīng)》。先前她和音歌沒有回來，段旻軒獨在苑中無聊，娉婷就拿了這本書給她。

    孟云卿想起珙縣時候，他讓她泡過幾壺茶，應(yīng)當(dāng)是知曉茶道的，只是并不精通。

    他在看茶經(jīng)也不意外。

    段旻軒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又隨手拿起這本《以茶論經(jīng)》，翻了翻：“沒想到在這里也能見到這本書，老爺子還說他那里的是孤本。”言語之間，分明對這本熟悉得很。

    孟云卿卻有些意外，孤本？

    她應(yīng)道：“珙縣家中有一本，這本是外祖父留下的?！?/br>
    段旻軒笑了笑，他口中的老爺子也是他的外祖父。

    他沒有多說，只是應(yīng)了句，“那巧得很，老爺子還以為他那里的是孤本，如數(shù)家珍?！?/br>
    言罷，端起茶盞，悠悠飲了一口，又緩緩放下。

    “我自幼是老爺子養(yǎng)大的，他就好茶茶水水這些東西，只能投其所好，所謂的“孤本”還是我尋了好長時間尋到的，誰知你這里就有兩本?！?/br>
    他說得風(fēng)輕云淡，孟云卿卻楞住。

    從小是老爺子養(yǎng)大的，那多半便是雙親不在了。

    孟云卿就也低眉飲了口茶，心思玲瓏，便一語帶過，“老爺子喜歡喝什么茶？”

    她頭一次主動同他說話。

    段旻軒嘴角略微勾起，“喜好不一，同他的人一樣，陰晴不定，一日一個心思……”他如此形容老爺子，孟云卿卻覺倒像說得他自己一般。

    爺孫倆想必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怪脾氣，只是雙方都渾然不覺而已。

    思及此處，孟云卿不免一笑。

    她少有在他面前笑。

    他便也不覺多言：“老爺子一輩子征戰(zhàn)沙場，等到老了才開始學(xué)旁人附庸風(fēng)雅。他身子不好，脾氣又倔得很，他喜歡便由得他去，家里堆的茶快趕得上一個茶莊的私藏了?！?/br>
    老爺子的形象描繪得栩栩如生，孟云卿莞爾。

    恰好音歌熱好了糖水和點心，跟在身后的小丫頭就端了上來。

    孟云卿是主人，只能作陪。

    她中午用過飯了，便動了動筷子，隨意嘗了兩口。

    正餐還要等些時候，她抬眸打量段旻軒，吃得斯文。

    應(yīng)是家中教養(yǎng)嚴(yán)苛，食不言寢不語。

    她就也不說話。

    不多時，小廚房做好的糯米雞和糖醋排骨端了上來，他也安靜吃菜。

    ……

    孟云卿只覺這個時候的段旻軒再正常無比，全然沒有鬼畜的影子。

    許是他一日中最正常的應(yīng)當(dāng)就是吃飯的時候了。

    孟云卿咬了咬筷煮，她也不知道為何會突然這般想。

    尚在走神，只見對面的人合上筷子，整理端正放在一側(cè)，便知曉他用完了。

    娉婷就上來收拾碗筷。

    音歌在身后道：“姑娘，去外屋歇會兒吧，過了晌午，苑里日頭大?！?/br>
    嗯，她點頭。

    她平時沒有午睡的習(xí)慣，這兩日午飯后，就在西暖閣的苑內(nèi)散散步消食，然后窩在小榻上翻書。

    今日有在段旻軒在，看樣子一時半刻也會賴著不走。

    她沒辦法去小榻上舒服窩著，就在外屋的案幾上坐下。

    前日里沈琳來，說起喜歡看游記，她有些好奇，就在書架上挑了一本游記來看。

    游記上有字跡批注，該是外祖父留下的。

    她昨日看了不些，今日正好繼續(xù)。

    她在案幾這頭，段旻軒就在書架前挑書，很安靜，也不說話。

    孟云卿就想起他是個愛清凈的人，最厭惡的便是他想要清凈的時候，旁人吵。

    她也不知他挑了一本什么書，書架前有搖椅，他正好可以用。

    于是各看各的，互不相擾。

    孟云卿有時抬眸看他，他看書的時候?qū)Ｗ?，心無旁騖。

    孟云卿只覺他也不是特別的招人煩。

    若是啞巴，就更好些。

    思及此處，自己都覺魔怔了些，搖了搖頭，繼續(xù)看書。

    音歌和娉婷來換了幾次茶。

    她也聽他問音歌，是否有筆墨。

    音歌就點頭去取。

    他那里是搖椅，寫不了字，孟云卿這端是案幾，就起身讓他。

    搖椅和案幾離了些距離，孟云卿也看不清他的字。

    午間的風(fēng)吹來，她慵懶打了個呵欠，正好在搖椅上，舒服搖了搖。

    他正好多看了她幾眼，這幅慵懶模樣倒和平時見過的謹(jǐn)慎小心不同，青絲垂下，額前的劉海遮了那日鏡湖邊見過的美人印記，眨眼間，修長的羽睫傾覆。屋外的陽光灑了進來，好似鍍上一層金輝。

    她只覺他在看她，悠悠抬眸，正好遇上。

    他笑了笑，恰到好處轉(zhuǎn)眸去看一側(cè)磨墨的音歌，“還有旁的筆嗎？”

    有，音歌也老實，聽話去取。

    他便低頭寫字，不再看她。

    孟云卿思緒忽然飄到遠(yuǎn)處。

    她小時候，爹爹和娘親就是這般看書寫字，互不相擾，她有時犯懶，就窩在娘親懷里睡覺，等一覺醒來，卻發(fā)現(xiàn)呆在爹爹身邊。

    ……

    都是好久之前的事，久到她都以為記不清的時候，偏偏就這般想起了。

    就似有沙子迷了眼睛，氤氳浮上眼角。

    段旻軒就看她。

    她斂了斂眸間氣息，好似隨意般問起：“方才你說老爺子征戰(zhàn)沙場一輩子，那你上過沙場嗎？”

    不過是轉(zhuǎn)移話題。

    不想他真的點頭。

    “不像?！泵显魄溆行┏泽@，這句是實話。

    她腦海里的的將士模樣，都應(yīng)當(dāng)是如付云，衛(wèi)同瑞和沈修武這般模樣——其實她認(rèn)識的也無非就這三人，但似乎都與段旻軒不一樣。

    “哪里不像？”他反問。

    她忽然間也說不出來，書卷捏在手心間，躺在搖椅里思忖。

    半晌，才憋出一句：“太白了。”

    這便是她冥思苦想的成果？

    段旻軒忽然便笑了：“這話老爺子也說過。”

    她就也跟著笑起來。

    分明是玩笑話，他也應(yīng)得出來。

    由得一席玩笑話打趣，只覺關(guān)系不同先前陌生。雖然還是各自看書寫字，偶有的出聲，也不似早前那般無聊。

    ……

    到了晚些時候，老夫人身邊的翠竹來了西暖閣。

    老夫人讓人備了晚膳，請表姑娘一起去，說是沒有旁人了。

    “外祖母又請我吃獨食?！泵显魄漭笭?。

    翠竹呵呵笑道：“莊子上在晨間才送來松茸和野雞，老祖宗特意吩咐了晚上吃，說是要留著同表姑娘一道，嘻嘻。”

    音歌也笑：“老祖宗最喜歡莊子上送的松茸和野雞了。”

    “表姑娘收拾收拾，同我一道去吧?！贝渲裥ξ蛄克闹埽乓姷酵馕莸亩螘F軒。

    這不是……宣平侯嗎？

    宣平侯來養(yǎng)心苑拜見老夫人的時候，翠竹見到過，眼下在西暖閣見著，自然吃驚。

    孟云卿一語帶過，他來這些借些書。

    翠竹就點頭。

    孟云卿便讓她先回養(yǎng)心苑，她招呼一聲再走。

    翠竹應(yīng)聲。

    臨走時，還回頭望了望。

    她要去養(yǎng)心苑。

    養(yǎng)心苑是老夫人住的地方，老夫人想單獨同外孫女一起吃飯，他自然不便去。方才寫得東西正好晾干筆墨，就讓段巖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