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大嘴巴子。

    紀淮遠輕笑一聲，他站起身，經(jīng)過葉亞身邊輕輕拍了下他的腦袋，“去吃早餐?！?/br>
    葉亞捂著腦袋，怒瞪：“再拍就拍傻了！”

    紀淮遠回頭看了他一眼，輕描淡寫道：“后天性的智力受損是因為大腦受到器質(zhì)性損害或者病毒、物理、化學的損傷從而造成缺陷，而我剛才使力不過敲門的力度，你不能因為突覺自己智商低而來誣蔑我?！?/br>
    “……”

    葉亞被他說得一愣一愣的，好半晌沒回話，等回味過來，意識到紀叔叔這是拐著彎兒說他智商低，他已經(jīng)被塞了一嘴的面包，沒辦法吃人嘴短，葉亞嘆息，這次先放過他了。

    紀淮遠慢條斯理地吃著早餐，他想起什么，開口道：“今天是我做飯，我回來去買食材，你想吃什么？”

    紀淮遠上次認真地烹飪實屬曇花一現(xiàn)，他現(xiàn)在又懶回去了，各種敷衍了事，反正能吃就行?，F(xiàn)在紀叔叔這么一問，擺明了是想花心思做飯啊，這機會難得，葉亞想了挺久，情緒高昂地說了一大堆：“我想吃土豆牛腩糖醋魚蒜香排骨大雞腿炒蝦仁魷魚基圍蝦！”

    “這么多？”紀淮遠微一揚眉，葉亞興奮地點頭，紀淮遠看了看他，沉吟片刻后道，“那煮火鍋吧。”

    葉亞笑容僵住了：“啥？？”這關(guān)火鍋什么事？

    紀淮遠問道：“有什么問題？”

    葉亞不開心地嘟囔：“我不想吃火鍋，我又不是一次性要吃這么多，您就做兩三道唄，今天就弄個牛rou和雞腿唄?！?/br>
    紀淮遠見小孩情緒顯而易見地變得低落，他便依了他，“好，不過你得多吃點蔬菜，不能一味地吃rou，得有所節(jié)制。”

    葉亞道：“我有點蔬菜啊！土豆?。　?/br>
    紀淮遠瞥了他一眼，葉亞立馬沒聲了，默默地喝牛奶。

    紀淮遠又問：“會吃山藥嗎？山藥含有豐富的碳水化合物和膳食纖維，有生津益肺、補腎澀精的功效，你應(yīng)該吃一點?！?/br>
    葉亞點頭，“會吃啊，我又不挑食?！?/br>
    “好?！奔o淮遠又細心想了幾樣蔬菜，一一問過葉亞，知道他口味喜好后便大致定了要購買的食材。

    紀淮遠吃了早餐就要去書店，臨走前問葉亞：“要和我一起去嗎？”

    葉亞昨天呆一天的書店，做題又沒做幾道，就會抓耳撓腮，他壓根不想再去了，連忙拒絕：“不了，我今天就在家里做作業(yè)吧。”

    紀淮遠頷首，“好?！?/br>
    他換好鞋，又想起件事，喊住葉亞，提醒他：“你別一整天都做作業(yè)，下午去把厚衣服拿過來，中旬過后氣溫就驟降了，你這次回學校應(yīng)該要一個月后才能回來，多備點衣服，如果不耐寒，我明天有時間陪你去買衣服?！?/br>
    葉亞簡直要被這位合格的家長的細心關(guān)愛給感動得痛哭流涕了，他重重地應(yīng)了一聲：“謝謝紀叔叔！不！謝謝爸爸！”

    紀淮遠或許是不習慣自己此刻的念叨多話，他自己說完都有一點兒不自在，默了幾瞬后不動聲色地連招呼也不打就出門離開。

    葉亞迷茫地看著被關(guān)上的門，咋突然就變了情緒了？

    第39章

    葉亞刷了碗就去巷子了, 他路上還特地買了些水果禮品, 去看望一下買早點的阿婆。

    阿婆家就住在巷子口的一家兩層舊樓里，她一個人住，兒子和兒媳婦在外工作，因為工作繁忙加上兒媳婦暈車得厲害，好幾年才回來一次。

    爺爺還在世的時候, 他們怕阿婆過年會覺得孤單, 會叫阿婆一起過來吃年夜飯, 卻被巷子里人調(diào)侃叫葉亞叫阿婆奶奶, 葉亞當時還小沒意識到話里的深層意思，他見到阿婆便朗聲喊道奶奶好, 后來阿婆避嫌就沒再來過葉亞家里，但平時逢年過年會做些點心吃的送到葉亞家里。爺爺去世后, 阿婆還問過葉亞要不要和她一起吃飯, 但是被葉亞拒絕了，她便偶爾做了好菜好rou便端給葉亞，葉亞去她那兒買燒餅，她也會給葉亞比其他大很多的燒餅。

    葉亞去的時候，阿婆正在蒸饅頭，屋內(nèi)光線暗，老人不開燈怕費電費錢，聽到葉亞喊她，看了好久都沒認出來來人是誰，葉亞把水果補品放桌上，高聲喊道：“婆婆！我是亞亞??！”

    “亞亞？”阿婆從廚房走了出來，渾濁的眼睛又盯了半晌，“你長咋這樣了？”

    葉亞摸摸臉，無辜道：“您認不得我了？我沒整容啊！”

    阿婆被葉亞說笑，她拉著葉亞坐到凳子上，一直慈祥地看他，“我聽鵬鵬說你搬到有錢人家里去了，這一看啊，果然養(yǎng)得好看不少啊，婆婆都差點沒認出來?！?/br>
    “婆婆，您不是第一個夸我?guī)浀?！”葉亞樂了，笑瞇瞇地說，“對了，我買了水果還有些補品給您，就當這些日子沒來光顧您的早點攤的賠禮道歉?！?/br>
    阿婆笑容頓時消去，急地拍了下葉亞的手，“你這是干什么啊亞亞！亂花錢！我不吃水果，我兒子兒媳婦給我買了好多補品都放在里屋，我都不吃的，你說你花這個錢干嘛？拿回去拿回去！”

    葉亞對于處理這種情況向來得心應(yīng)手，爺爺也是這樣，有什么好吃的貴的就說不愛吃讓葉亞全吃了，葉亞也知道爺爺疼他，舍不得自己吃，后來他就跟爺爺斗智斗勇，幾次下來就摸索到了經(jīng)驗，幾乎百戰(zhàn)百勝。

    “婆婆，這不是我買的，是我爸爸買的！”葉亞借口信手拈來，笑道，“我今天過來是去拿厚衣服的，然后養(yǎng)我的……哦，我叫他爸了，他就說你在這兒掛念誰啊，去看望他吧，這不，我一下就想到您了婆婆，特惦記您弄的燒餅?zāi)兀上以趯W校吃不到，嘴饞好久了都?！?/br>
    葉亞這一連串的話都不帶打結(jié)地說出來，阿婆便信了，她聽見葉亞說到“學校”兩個字，滄桑憔悴的臉龐頓時就有了些光彩，又親切地握住葉亞的手，喜道：“亞亞你去上學了??！”

    葉亞點頭，也跟著笑：“是?。∵€是在育華呢，婆婆你知道育華嗎？全市最好的中學，升學率特別高，大毛也在那里讀書呢?！?/br>
    阿婆由衷地為葉亞高興，笑得臉上皺紋都擠在一起，“好啊，真好啊！你爸真是個好人?。　?/br>
    葉亞也特激動，重重地點頭：“他確實是好人?！?/br>
    “亞亞你可千萬得好好學習啊，你爺爺去世得早，你得給他爭面子，他知道了你這么出息在地下也會安息的?！卑⑵耪Z重心長地說道。

    葉亞有些心虛，聲音自然而然地弱了下來，“我盡量吧?！?/br>
    阿婆看葉亞這底氣不足的樣子，長嘆一聲，“亞亞，婆婆知道你心里藏著事，你這孩子從小就倔，認定了就是個死理，但你得把握現(xiàn)在啊，你看你現(xiàn)在多好啊，有人養(yǎng)你，你不再是一個人過了，又有學上了，多好啊，就不要去揪著以前的事不放啊，不要想著老天不公平，這一切都是命??！”

    葉亞聽著眼睛變得紅紅的，他強忍住眼淚，想控制好自己的情緒，然而帶著哽咽的聲音卻出賣了他，“婆婆，我做不到啊。”

    他忘不了過去，他也不想忘記，即便警察不管社會不管，他也要還爺爺一個公道。

    他腦子笨，從來就不會事事權(quán)衡，小時候?qū)W語文數(shù)學，也是一門好一門差，沒有過兩門成績平衡過，他知道自己精力不夠，要是事事都抓必會都失敗，所以……就讓他任性一回，等他不再有了心結(jié)，就好好地……過好自己的生活吧。

    葉亞吸吸鼻子，生硬地轉(zhuǎn)移話題，努力使語氣變得輕快自然些：“婆婆你在蒸饅頭嗎？好香啊，熟沒熟呀，我想吃?！?/br>
    阿婆擦了下眼角，撐著桌沿顫顫巍巍地站起來，“熟了，我去拿給你吃啊?！?/br>
    剛出籠的大饅頭光滑潔白，葉亞怕燙，拿了筷子夾著吃，咬了一口，饅頭松軟香甜，葉亞豎起大拇指，“好吃！”

    阿婆笑著說：“多吃點，還有好多呢?！?/br>
    他滿足地啃完一個饅頭，心想要帶給紀叔叔吃，但是回到家里，饅頭肯定不熱了，那就沒了這股味道，哎，紀叔叔真沒口福。

    葉亞鼓著肚子回到家里收拾衣服，他好久沒回來了，院子菜地里的雜草長得又高又密，屋內(nèi)灰塵更重，稍微呼吸一下就能被嗆到。

    葉亞捂著鼻子快速去衣柜里拿衣服，胡亂塞進包里，他逃似的剛要走出門，眼角余光瞥到一旁緊閉的房間，腳步一頓，艱難地轉(zhuǎn)身往那邊走去。

    他的腳下似乎綁著千斤重的鉛球，邁開一步都覺沉重，葉亞目光緊緊鎖著那扇木門，門上還有他小時候頑皮用撿的記號筆寫的自己的名字，歪扭笨拙的“葉亞”兩個大字經(jīng)過了這么多年還清晰地印在木門上，這字跡可真永久啊。葉亞放下包，“撲通”一下朝著門口跪下，他重重地磕了個頭，他抬起頭，光潔的額頭沾染上一撮塵土，低低地喊，“爺爺……”

    我以后就不回來了啊。

    您在天堂好好的。

    那些人會下地獄的。

    您再不會碰到他們。

    葉亞收拾好情緒回家。

    廚房傳來熱油滋啦的聲音，葉亞把背包放一旁，邊脫鞋邊沖廚房那邊喊：“紀叔叔？”

    紀淮遠的聲音傳來：“回來了？”

    葉亞跑到廚房去，好奇地探頭去看紀淮遠做了什么菜，鍋里在燜著牛腩，散發(fā)出陣陣香味，葉亞夸張地吸了吸鼻子，“好香啊，紀叔叔你真棒！”

    紀淮遠問道：“能幫忙切土豆嗎？我處理下山藥。”

    “行！”葉亞擼起袖子洗干凈手就要切，一邊以過來人的身份給予經(jīng)驗，絮絮叨，“不過，您以后把食材都弄好了再下鍋唄？要不然很容易手忙腳亂忙不過來的。”

    “不會，我計算好了時間?！奔o淮遠在給晾涼后的山藥削皮，“牛腩需燜至一小時，在這期間有足夠的時間在處理其他食材。只不過現(xiàn)在你回來了，你答應(yīng)了幫忙，省了我一份力?！?/br>
    葉亞扶額：“……您能不能再懶一點？”

    紀淮遠停下動作，疑惑地問道：“我哪里懶了？”

    葉亞瞅著紀淮遠臉上真誠不帶一絲虛假的不解的神情，他瞬間就沒話講了，哎，沒自知之明真可怕。

    葉亞切好土豆，又無所事事地在紀淮遠身邊晃蕩，找話題開口問道：“紀叔叔你吃過剛出籠的熱饅頭嗎？”

    紀淮遠垂眸神色專注地把山藥切成片，聞言，稍作停頓，細細回想一番，答道：“沒有?！?/br>
    “哎，可好吃了，剛出籠的，松松軟軟的?！比~亞背靠著流理臺，笑嘻嘻地說，“我今天就吃了好幾個，只可惜不能帶給你吃，誒，要不下次我來試著蒸饅頭吧？那得買蒸架吧？家里好像沒有，下次去買不？我做給你嘗嘗?！?/br>
    紀淮遠眉心微蹙，隱約意識到哪里不對勁，平時小孩不會這么一直粘著他，還干巴巴地找話題說了這么一大堆。

    紀淮遠放下刀，轉(zhuǎn)過身直直地與他對視，問道：“你怎么了？”

    “?。课覜]怎么啊?！比~亞愣了愣，沒反應(yīng)過來。

    紀淮遠一言不發(fā)地依舊盯著他，仿佛要看進他內(nèi)心深處，葉亞被他盯得眼睛都酸了，他揉了揉眼睛，嘖了一聲，往外面走，“您要是不想吃就算了?！?/br>
    “站住。”

    葉亞腳步一個剎車，但還是沒有回頭。

    紀淮遠也沒有追上，目光落在他瘦削背影上，語氣放柔了些許，“過來陪陪我?！?/br>
    葉亞悄悄地擦掉眼角的淚水，待到突發(fā)的情緒又被壓制下去，他才轉(zhuǎn)過身，齜著牙大笑：“紀叔叔您是不是一個人應(yīng)付不來??？所以需要本大廚來圍觀幫忙，還不好意思了說啥陪陪你，哈哈哈?！?/br>
    葉亞只是想臭屁一下緩解氣氛，卻沒想到，紀淮遠沉沉地應(yīng)道：“嗯?！?/br>
    第40章

    假期一眨眼就過去, 葉亞作業(yè)還沒寫完就又回到了學校。

    大門口陸陸續(xù)續(xù)有學生走進學校, 葉亞笑著跟紀淮遠說拜拜：“紀叔叔我們一個月后見啦！”

    有自行車駛過，紀淮遠把葉亞拉近一些，目光掠過他的臉龐，稍作停頓，道：“你在學校好好照顧自己。”

    葉亞拍開他的手, 露出牙齒大笑：“您就別cao心我了我肯定吃好喝好！虧不了自己的！”

    紀淮遠頜首。

    葉亞怕時間不夠, 他還要去趟宿舍, 沒聊幾句就要進學校, “紀叔叔你回去吧，我進去了, 拜拜！”

    話音剛落，就拔腿跑進大門里, 一溜煙兒便不見了身影。

    紀淮遠定在原地, 陸續(xù)有學生經(jīng)過，甚至還好奇地回頭看他，紀淮遠頓了一瞬，他改變主意，沒去書店而是往小巷里去。

    他不知道鵬鵬家的地址，只能站在巷口守株待兔，守了大概有兩個小時，還算幸運，被他守到了。

    鵬鵬一身運動服要去公園跑步，看到紀淮遠著實嚇了一跳，指著自己的鼻子，一臉不可思議，“你、你找我？”

    紀淮遠“嗯”了一聲，他來的路上就環(huán)視了一圈哪里有店鋪可以坐下來交談，“距離這一千米遠有家咖啡店，看上去不錯，吃早餐了嗎？我請你?！?/br>
    鵬鵬心存疑慮地坐在柔軟舒適的沙發(fā)上，他皺眉盯著對面正專注看菜單的男人，他猶豫了一會兒，終是遲疑地開口：“是亞亞發(fā)生了什么嗎？”

    聞言，紀淮遠抬眸，目光清冷地掃過來，他頎長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輕輕點在菜單上，答道：“他沒事，不過，我過來找你的目的確實與他有關(guān)?！?/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