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節(jié)
洪武帝看了看陸長亭,確定陸長亭沒有畏懼的意思,更沒有討好殷切的意思,頓時不由一笑,臉上陰沉的表情就此退了個干凈。 太子心思純凈,性情溫和,身邊正適合有這樣的人。那些心思多端的,雖能做能臣,但卻不能做親密的近臣。 如此一想,竟是陸長亭最合適。 為人聰慧,不乏冷傲風(fēng)骨,對雜家之術(shù)也多有了解,出身低微,但卻有四子燕王在背后為義兄……這樣的人,實(shí)在能為太子一大助力?。?/br> 第172章 撇開太子朱標(biāo)不談以后, 洪武帝面上神色便愈發(fā)地和藹可親了,甚至還帶上了些微的贊賞之情。要從一個偉大的帝王臉上窺見這樣的神情, 有多難?起碼放在從前, 陸長亭覺得這是難于上青天的。 “聽老四說,此次捉拿白蓮教眾,長亭也出了不少力氣?!?/br> 陸長亭大大方方地道:“白蓮教乃是人人得而誅之的叛賊, 長亭自該效力?!敝劣谑裁础安贿^微薄之力”之類的自謙話,路長亭便半句也沒有提起,只一心往為了大明上帶,穩(wěn)穩(wěn)站在了大義的方向上。 畢竟過分謙虛反倒不美,而居功自傲也會引得洪武帝不快, 這樣回答,不求如何出彩, 但至少不會招來壞處。 洪武帝還欲多夸獎陸長亭幾句, 畢竟他已經(jīng)將陸長亭看入了眼中,自然也就不會吝嗇贊譽(yù),誰知此時有腳步聲近了,隨后便聽毛驤在門外道:“皇上, 反賊招了?!?/br> 洪武帝面上閃過了零星的喜色,自然不好再留陸長亭說下去。畢竟此時相比起來, 洪武帝更掛心白蓮教的事。 “過去瞧瞧?!焙槲涞壅酒鹕韥? 身后的小太監(jiān)趕緊將椅子拖到了一邊去,然后隨侍在了洪武帝的身側(cè)。 陸長亭自然也緊跟著起身走了出去。 待出了刑室后,陸長亭便又見著了張行瑜, 只是張行瑜滿面肅色,依舊目不斜視。陸長亭的目光飛快地從他身上掠過,也沒有表現(xiàn)出半點(diǎn)和張行瑜熟識的意思來。 畢竟張行瑜是錦衣衛(wèi),在洪武帝的跟前,誰都不能和錦衣衛(wèi)親近。 待走了沒幾步,陸長亭便見著了朱棣,兩人目光相接對視了一眼。朱棣的神色有些緊繃,外人乍一看,只會覺得燕王是在面對白蓮教眾時,自然露出了這樣的表情。唯有陸長亭才知道,其實(shí)此時朱棣對洪武帝滿懷警惕之心。 趁著旁人不注意的時候,陸長亭飛快地朝朱棣展露了一個笑容。 朱棣得到安撫,五官方才不引人注意地柔和了些許。 楊勇不知楊清被生生氣死了,他還當(dāng)自己的兒子被拿捏在錦衣衛(wèi)的手中,待見了洪武帝后,他便自覺再沒了生路,再想到他那剛成了廩生的兒子,胸中便陡然生出了要保下兒子的強(qiáng)烈意愿。 他是活不成了……但楊清呢? 縱算平日他再責(zé)怪楊清蠢笨,但那也是他的兒子,是他楊家的香火傳承! 陸長亭一行人走進(jìn)去的時候,便見楊勇跪倒在了地面上,認(rèn)罪的態(tài)度倒是相當(dāng)誠懇。 若是楊清有他爹的腦子,也不至于將爹坑到這個地步了。 陸長亭倒是憐憫地看了楊勇一看。 楊勇的聲音都嘶啞了,像是咳了幾天幾夜,終于將嗓子咳成破鑼了一般。他雙手緊握住跟前的柵欄,嘶聲喊道:“我愿認(rèn)罪!你們問什么,我都愿答!放過我的兒子吧……放過他……” 朱棣沖陸長亭招了招手:“過來?!?/br> 陸長亭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朱棣低聲道:“待會兒恐要用刑,長亭還是不看的好,隨我過來?!?/br> 洪武帝聞言淡淡一笑,似乎默許了朱棣的這種行為。 那廂楊勇聽見說要用刑,也并沒有激烈叫喊,只是盯著不遠(yuǎn)處的毛驤,低聲重復(fù)著那段話:“我愿認(rèn)罪……我愿認(rèn)罪……” 陸長亭挪動步子走到了朱棣的身邊,幾乎是立即,朱棣便握住了他的手,然后帶動著他往外走去了。因?yàn)樽叩览镉行┗璋档木壒剩故菦]什么人注意到他們那點(diǎn)兒親昵的動作。 他們很快便從詔獄中走了出去。 朱棣帶著陸長亭坐上了馬車,這時候,陸長亭才聽見朱棣低聲道:“我對他的習(xí)慣再了解不過,當(dāng)他露出那個表情的時候,便是不希望我們留在那里聽更多的東西了?!?/br> 這個他……毋庸置疑,是洪武帝。 陸長亭沒想到朱棣會對洪武帝的情緒表現(xiàn)這般敏銳,但是隨即想想倒也并不讓人意外,畢竟朱棣從小生長的環(huán)境并算不得好。 只是……在陸長亭看來,洪武帝更多的恐怕只是不愿意他這個外人在那里,而朱棣倒并沒有被排斥在外。 陸長亭轉(zhuǎn)頭瞥了瞥朱棣,正要說話,誰知朱棣又先一步開口了。 “你見著張行瑜了?” 陸長亭愣了愣,隨即點(diǎn)了點(diǎn)頭:“是見著了。怎么了?”難道張行瑜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陸長亭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便正對上了朱棣那微微醋意的表情。 陸長亭:…… 這個話題跳躍的跨度也太大了…… 第173章 也不知朱標(biāo)是否察覺到了洪武帝的舉動, 他消停了好幾日,都未曾再請陸長亭再往東宮去。陸長亭也趁著這個時候在燕王府中好生歇息了一番。 轉(zhuǎn)眼便是洪武帝的壽誕。 朱家都并非什么喜好奢華鋪張的人, 因而這壽誕也并未如何大cao大辦, 只是為了拿出皇家氣度,最基本的規(guī)矩是要講究的。陸長亭當(dāng)然不能再以白身混入壽誕之中,于是他搖身一變, 成了朱棣身邊的隨侍。 洪武十八年十月二十一日,朱元璋步入了五十七歲。 當(dāng)其他王公貴族陸續(xù)步入大殿的時候,陸長亭和朱棣已然身在殿中了。 朱棣面色冷淡地看著走入大殿的人群,手卻是不動聲色地握了握陸長亭的:“委屈你了。” 陸長亭倒是覺得這話有些rou麻了,他挪了挪有些酸麻的腿, 低聲道:“無事?!标戦L亭是真的不在乎。以什么身份出現(xiàn)在大殿中很重要嗎?重要的是他將來會是什么身份。 朱棣注意到他皺臉的動作,頓時會意, 于是主動伸手穿過了陸長亭的衣擺, 然后摸到了陸長亭的大腿上。 陸長亭猛地一僵,聲音被壓低到了極致:“四哥,你做什么?” 為了方便和朱棣交談,陸長亭并不是直挺挺地站在他的身側(cè), 而是選擇盤腿坐在了朱棣的身邊,因?yàn)橛凶腊负鸵屡壅谘诘木壒? 旁人還只當(dāng)他是跪坐在了朱棣的身邊, 倒是半點(diǎn)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只是這腿盤久了,難免陣陣發(fā)酸。 朱棣低沉的聲音輕輕地在陸長亭耳邊響起:“馬步還練得少了,腿軟了吧?四哥給你揉揉?!?/br> 明明就是極為普通的一段話, 但是當(dāng)從朱棣口中說出來的時候,陸長亭卻覺得有股說不出的情.色味道。 原本只是腿酸麻的,現(xiàn)在倒是真的軟了。 陸長亭忍不住伸手推了推他,聲音幾乎是從牙間費(fèi)勁兒擠出來的:“四哥?!?/br> 朱棣低低地應(yīng)了一聲,并未察覺到有何不妥。同時他的手上使勁兒,看似極為大力,實(shí)則力道柔和地揉動起了陸長亭的大腿。他的力道拿捏得當(dāng),酸麻感和酥爽感糅雜在一處的時候,陸長亭舒服都快呻.吟出聲了。幸而他緊緊地抿住了唇。 當(dāng)朱棣從他的大腿一路揉到小腿肚的時候,陸長亭背上已經(jīng)覆了一層薄汗了。 這時候只聽殿前太監(jiān)道了一聲“陛下”。 王公貴族及文武百官跪了一地。 陸長亭驚了一跳,忙站了起來,朱棣也從善如流地收回了手,和他的兄弟一起朝他的父皇見了禮。 洪武帝與朱標(biāo)走在一處,這也是別的王爺皇子求都求不來的榮寵。 很快,洪武帝和朱標(biāo)落座,別的人也相繼落座。 陸長亭站在朱棣身后,視野陡然開闊了不少。恰巧這么多人中,也有人在看他,在察覺到目光之后,陸長亭便立即回視了過去。這一眼便讓陸長亭愣住了。 與陸長亭熟識的人不多,除卻朱棣,便也只有朱樉而已。只是現(xiàn)在打量他的并非朱樉,而是入京師那日遇見的齊恭王朱榑。 朱榑的目光銳利囂張,甚至還帶了點(diǎn)兒侵略性。見陸長亭朝他看過去,朱榑便立即揚(yáng)唇一笑,沖陸長亭露出了個極為狂妄邪肆的表情。 陸長亭暗暗皺眉。 這朱榑沒毛病吧?故意擺出這樣的表情是何意? 就在這時候,陸長亭方才感覺到了另一道目光朝自己投來。陸長亭飛快地將自己的目光從朱榑身上抽走,然后看向了另一邊。 那方坐著的是朱樉,許久不見,又經(jīng)歷了次妃那一番折騰,朱樉身上外露的氣勢已然有所收斂了,面上表現(xiàn)出的成熟也更多了些,至少能給人以穩(wěn)重的感覺了。 陸長亭看著這模樣的朱樉,對他不著痕跡地笑了笑,然后便很快歸于了沉著。 朱樉微微愕然,大約是沒想到陸長亭會對他展露微笑,遂也露出了一個濃烈的笑容。 只是這時陸長亭已經(jīng)別開了目光,因而并未能注意到朱樉的笑容。 朱樉眼底飛快地掠過了幾點(diǎn)失望之色。 不過隨著洪武帝開口說話了,眾人的注意力也都被聚集到了洪武帝的身上。 陸長亭望向洪武帝的方向,嘴角不自覺地翹了翹,他花了極大的功夫方才壓下了心底的喜悅,沒有讓其表露出來。意料之中的,洪武帝很快提到了白蓮教,畢竟此事不僅對于朱棣來說是大功一件,對于洪武帝來說也是揚(yáng)他威勢的一件大好事,壽誕已然 開始,洪武帝自然也不再藏著此事,恨不得立即告知天下才好。 只是當(dāng)百官聽見白蓮教三個字的時候,都不由露出了忐忑的神色。 不由得他們多想……白蓮教、明教一直都是民間最為令人頭疼的兩大反賊組織,可謂是殺之不盡也,何況這些反賊又多狡猾,說起他們來,可實(shí)在有些面上無光?;噬贤蝗辉谶@樣的時候提起白蓮教,莫非是要發(fā)作他們捉拿不力的瀆職之過?百官們心驚膽戰(zhàn),看著洪武帝的小眼神都變得不對勁兒了。 只要王公貴族們一派輕松。畢竟自朱元璋做了皇帝后,除卻幾個年長的兒子外,他對待自己的子孫后代們一向都是極為大方的,能吃喝玩樂生孩子就夠了,因而就算此時朱元璋發(fā)作,也發(fā)作不到他們的頭上去。 洪武帝注意到這些人或小心緊張或輕松無比的神色,心底頓時也覺得有些好笑。 他頓了頓,道:“民間邪教組織猖獗,爾等可有良策?” 大臣們頓時苦了臉。果然來了!咱這不是壽誕嗎?就不能放輕松嗎? 洪武帝欣賞夠了底下苦著臉的大臣們,這才又道:“罷了,也不必要什么良策了?!?/br> 眾人聽了這話,心底更涼,還以為洪武帝是積蓄了怒氣于心,只是此時還隱忍不發(fā)罷了。 洪武帝沒再看他們的表情,一氣沉聲道:“燕王已經(jīng)抓獲了白蓮教中一個地位不低的人,有他在前,想要抓出白蓮教余下的反賊,便容易得多了。” 殿中眾人霎時都睜大了眼。 燕王? 燕王抓獲了白蓮教中的關(guān)鍵人物? 所以,皇上提起此事并非是為斥責(zé)他們,而是為引出燕王來…… 他們對于燕王的印象并不如何深刻,畢竟燕王之上有太子德才兼?zhèn)?,又有朱樉備受寵愛……洪武帝的兒子何其多,哪里是個個都能得外界關(guān)注的呢? 直到這時候,眾人才陡然被喚起了對這位燕王的印象。 似乎是分外英武…… 眾人忙跪倒在地,開口先是奉承洪武帝:“陛下真龍?zhí)熳樱咨徑棠伺奄\,正值陛下大壽之時,定是連上天都容不了這等賊子作亂了,方才叫他們都一一就擒!陛下神威,燕王英武!” 他們的聲音還挺整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