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jié)
聽見這三個字, 盧銘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那咱們開始?” “開始?!?/br> 這三天以來,他們一直在各種躲避幽南森林見的大妖王親衛(wèi),時而結(jié)伴同行, 時而四散開來, 仿佛是重新經(jīng)歷一次西陂國士選,也正因為如此,他們行動起來毫無生疏感,反而有一種復(fù)習舊題目的熟稔。 只是即便這樣, 他們也是一群從未正式上過戰(zhàn)場的新丁,對妖魔手段的錯估、對自己力量的不了解以及情緒的控制問題,都險些都給他們帶來滅頂之災(zāi), 幸好白鐮經(jīng)驗豐富, 每次總能在最危機的時刻救場。 很快, 在幽州城遺址的大妖王也意識到帶領(lǐng)他們的絕非一般人,但是那人一直裹著黑色的斗篷,三天來連跟頭發(fā)絲都沒漏出來過, 即便是它的意識百般窺探, 也探不出那人究竟是誰。 難道是皇室? 它心中微微一緊。 這人并不想和它的親衛(wèi)正面沖突,每次都在拼命地躲避著妖魔的搜捕,但是每每在它們即將失去他們蹤跡的時候, 又過來撩撥一下,令它們憤怒之余,又舍不得放棄追擊。 大妖王看得出來人族是在拖延時間,但是這三天的時間夠做什么呢?夠各州聯(lián)軍趕到幽州界?說實話,除了這批正氣軍外,那些人族它真的沒放在心上,來也無用。夠他們尋找到自己的主心骨賴炎?且不說賴炎是否活著還是個問題,區(qū)區(qū)三天想要找到他也太過托大。亦或者夠幽州界的正氣軍得以休整?這倒是有幾分可信。 然而就在這時候,大妖王猛地意識到,若是來幽州界的主將真是姬珩,他又何必遮掩面容?而且姬珩行事不會如此小心謹慎,甚至到不敢有絲毫傷亡的地步,如此細細想來,這人經(jīng)驗之老道應(yīng)該在姬珩之上,在賴炎之上,甚至可能在郭必安之上。 若是這人不是姬珩,那他是誰?姬珩又在哪里?。?/br> 大妖王招呼鄰近的一個妖王交代道:“你立刻返回妖魔古地一趟?!?/br> 它話音剛落,發(fā)現(xiàn)帳中許多妖王突然驚呼出聲,顯然是幽南森林那邊發(fā)生了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 “他們?nèi)四???/br> “剛剛還在?!?/br> “難道是用了阻攔我們窺視的手段?” 大妖王皺了下眉頭,重新將意識遠遠探出。它很快就意識到,并非是人族用了什么手段,而是他們距離幽州城遺址的距離已經(jīng)超過了普通妖王意識能夠覆蓋的范圍。 不知不覺,他們已經(jīng)將自己的親衛(wèi)帶離那么遠了嗎? 大妖王終于意識到有些不妥??墒撬哪康倪€沒有達到,那個它近來最怨恨的人族就在距離它們一步之遙的地方,只要再努力一下,它就能把她掐死,若是讓她再返回人族的領(lǐng)域,依她現(xiàn)在的身份,它怕是再也不能有如此好的機會。 可惡,明明剛剛就有機會殺死她的,卻又讓她僥幸逃走!這群蠢貨! “繼續(xù)前進。”大妖王下令道。 而與此同時,幽南森林中,姜瀛瞥了一眼身后如螞蟥般窮追不舍的妖魔親衛(wèi),手中一箭射了出去,一只陸吾應(yīng)聲倒地,他收回弓箭,朝季沁說道:“沁沁,你仇恨可是拉得穩(wěn)穩(wěn)地,大妖王舍不得你走呢,果然又追了上來!” 季沁正在裹肩膀上的傷,剛剛她獨身從一支十個妖魔組成的小隊中穿行而過,即便正氣護體,身上也掛了不少彩。姜瀛的話惹得她笑了笑,牽動身上傷口,疼得發(fā)抖,她轉(zhuǎn)身問楚紅珠:“還有多遠到?” 楚紅珠抹了抹臉上紅褐色的血痂:“已經(jīng)到了?!?/br> 季沁又看向白鐮。 白鐮點了點頭。 眾人相視一眼,頗有默契地四散開來。 眼睜睜地看著再次失去季沁的蹤跡,大妖王的怒氣和不滿到達了頂點,它連思考都沒有,就直接吩咐道:“去找!他們就在附近,絕對跑不遠!不把季沁的人頭帶回來,你們?nèi)既ソo必安兄陪葬!” “可——”有妖王想出聲勸說,它隱約覺得不妥,人族一樣詭計多端,此刻它們的意識已經(jīng)無法觸碰到人族活動的那片區(qū)域,大妖王明顯被憤怒蒙蔽,它們怕人族又有陰謀。 大妖王看向出聲的妖王,雙眸通紅地仿佛能滴血,蒼白的臉上隱隱露出陰森的鱗片,儼然已經(jīng)憤怒到極致。那妖王只能把未出口的話咽了下去。 · 夙喬站在幽州界城墻上,疲憊無時無刻不在侵擾著他。此刻,幽州界外城城墻已經(jīng)成了斷壁殘垣,他們收縮在內(nèi)城艱難防守。也許在大妖王看來,幽州界已呈茍延殘喘之勢,所以三天來,只是不斷地加快進攻速度,但是并沒有再增派它的妖魔親衛(wèi)。 夙喬此刻已經(jīng)勞累到極點,僅靠意志力強撐,看著正氣軍三日不吃不睡還猶有余力的樣子,這讓他在羨慕之余,也稍微松了一口氣,示意普通士兵們輪班開始休整。 “你也休息一會兒吧?!甭欥H道。 夙喬微微搖了搖頭:“我還可以堅持。以前在幽州的時候,比這更難熬的也能堅持。” 聶鯤聞言也不再勸說。 “有沁沁他們的消息嗎?” “沒有。大妖王就在附近,大家怕被它的意識窺探到,正氣軍們都暫停了明辨鏡的使用?!?/br> 事到如今,也只能用沒有消息便是好消息來安慰自己了。 聶鯤話音剛落,偵察兵急匆匆過來稟報:“大人,妖魔又開始進攻了。” 即便是夙喬,聽到這話也顯露出些許怠倦。每隔一個時辰就發(fā)動一次強攻,如今頻率還在加快,大妖王對幽州界看來是志在必得啊。夙喬將手伸進衣袋中,那是季沁離開前留給他的東西,若是沒有這個,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這般苦苦堅持。夙喬目光漸漸地重新堅定起來,他回身開始布置防守,同時安慰士兵道:“再堅持一個時辰?!?/br> 就這樣,幽州界堅持了一個時辰又一個時辰,百里外的各州聯(lián)軍已經(jīng)在拼命地加快行軍速度,身下飛馬被抽得嘶鳴不已。帶隊的副將一臉憂慮地望著前方,恨不得肋生雙翼。他在聽聞幽州界已經(jīng)在妖魔的強攻下又堅守了三天,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十多年前幽州失去王氣庇護,千里河山一朝一夕就成為妖魔禁臠,速度之快令人想起就深覺膽寒,而如今,一個小小幽州界的士兵,已經(jīng)可以獨抗妖魔三日了嗎? 他心中的希望激蕩起來,再度下令道:“加快速度!天黑之前趕到幽州界!” 出發(fā)之前,士兵們之間有傳聞?wù)f他們不應(yīng)該叫做八州聯(lián)軍,而應(yīng)該叫做收尸聯(lián)軍,然而也許還有希望呢,也許幽州界的士兵們能堅持到他們趕到呢? “快一點!”聽聞鳳岐書院有一種雜交飛馬技術(shù)交予冬官府研究,那飛馬能比他們現(xiàn)在的飛馬速度快上一倍,要是他們現(xiàn)在有那種飛馬就好了,冬官府真是一群庸才,回去非要參他們一本不可。 “再快一點!” · 幽南森林一如既往地寒冷,此刻已經(jīng)接近黃昏,西斜的日光被茂密的枝丫擋去大半,林間越發(fā)黑暗陰沉,已經(jīng)達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妖魔們十只一個小隊,正在四處搜尋人族的蹤跡,它們知道自己的對手擁有正氣,也不敢離得太遠,每個小隊的距離都在一個可以彼此支援的范圍內(nèi)。 一只赤眼豬妖狠狠啐了一口,發(fā)泄地踹了一腳身邊的銀杉樹:“這群人族雜碎躲到哪里去了?難不成是屬老鼠的,挖洞逃跑了?” 它身邊的銀杉被它一腳踹得搖搖欲墜,它也不怎么在意,發(fā)泄之后繼續(xù)朝前尋找。 “咦,什么聲音?” 帶隊的小統(tǒng)領(lǐng)機敏地回頭看了一眼,突然顫抖著瞪大了眼睛。 它們腳下的地面正在以眼睛能看到的速度陷落,伴隨著越來越大的轟隆聲,樹木開始向它們的方向傾斜折斷,它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就感覺腳下一松,整個人像是個秤砣一樣向下墜去。 它飛快地反應(yīng)過來,揪住最近的樹枝借了一下力氣,彈跳到最近的樹干上,它此刻腦子已經(jīng)是一片空白,只擁有逃生的本能。眼看它就要再跳到最近的一棵還沒開始陷落的銀杉樹上,突然一道冰冷的白刃朝他拋來,那白色皎若月光,它不禁有種自慚形穢的自卑感,渾身的力量似乎也被消弱了。 是正氣。 它看向離自己四周,它們剛剛一直在尋找的那些學子們已經(jīng)均勻地分布在了塌陷區(qū)的四周,正氣的光芒時不時閃現(xiàn),伴隨而來的是同伴們連連的絕望嘶鳴聲。 小統(tǒng)領(lǐng)無法,只能看向大妖王的方向,然而卻一直沒有看到妖王出現(xiàn)的異象,它明白自己是即將被放棄了。這時候,又一道正氣襲來,它不得不側(cè)身躲避,同時,它腳下再無可以借力的地方,只能跌落到烏黑的泥土里。 究竟是什么時候人族居然在這里挖了個這么大的坑,而還掩飾得如此完美,根本無法察覺,難道這些人三天來的舉動,不過都是在誘敵深入,讓它們心甘情愿的踩到這個陷阱上? 小統(tǒng)領(lǐng)臨被泥土淹沒前,終于隱約想明白了這個問題,然而已經(jīng)太晚了。 “朝它們的腦袋招呼,你們是不是軟蛋?這群妖魔若是跑出來一個,我就把你們交給監(jiān)軍軍法處置?!卑诅犜谝慌灾笓]道。 學子們殺傷力太弱令他非常不滿,若不是正氣軍們得守城,他真是不想帶著這群小屁孩來殺妖魔,這令他越發(fā)暴躁起來。季沁拖著傷臂跟在老將軍身后給他順毛:“對對對,他們就是軟蛋,安逸久了就這毛病,以后我鳳岐書院入學的學子,先送去軍隊跟著士兵們體驗一個月生活,鍛煉下性子,您看怎么樣?” 白鐮被順下了毛,認真點了點頭:“甚好?!?/br> 離她最近的盧銘聽到,不禁對自己的師弟師妹們心生同情。 “他們也得去?!卑诅牪荒蜔┑刂噶酥刚谑置锹鋲褐蒲映龅叵菘拥谋娙恕?/br> “是是是,回去我就跟山長說一聲,把他們也送去。” 盧銘不可思議地回頭看了季沁一眼,不敢相信她居然言語間就把自己的同窗也賣了。 “看什么看,專心打你的 ‘地鼠’?!奔厩吆倩⑼?。 “打地鼠?哦哦對了就是打地鼠?!?/br> 打地鼠是書院中流行的一個小游戲,以考驗手速和眼力著稱。盧銘若有所思,努力把陷坑中一個個彈跳的妖魔想象成了小機關(guān)盒里時不時冒頭的地鼠,一道道正氣刃打出,速度越來越快,準確度也越來越高。 白鐮這才稍稍露出了個滿意的神情。 不過一炷香時間,陷坑中已經(jīng)再無任何聲響傳出。 “澆桐油,燒?!卑诅牭馈?/br> 火光頃刻一躍而起,在逐漸漆黑下來的夜色之中騰飛沖天,耀眼的光芒刺傷了大妖王的眼睛,它坐在妖帳內(nèi)一言不發(fā),手中握著的書卷頃刻成了碎片,誰都能看出它的陰郁,但是它身邊的妖王卻沒有一個敢出聲詢問。它們還不清楚發(fā)生了什么,但是在看到火光那一刻,已經(jīng)心覺不妙,只怕是又中了人族的陰謀。 “梼杌大人,令親衛(wèi)回撤吧。”有妖王勸說道。 大妖王冷冷閉眼:“追擊季沁那一隊來不及了?!?/br> “啊?”怎么會,全軍覆沒也不會這么快啊。 它沉默了片刻,還是命令道:“圍攻幽州界的親衛(wèi)回撤,撤回來一個是一個?!?/br> 在幽州界正率領(lǐng)親衛(wèi)進攻的統(tǒng)領(lǐng)接到這個命令,有些疑惑,它也不敢張嘴詢問,只能按照大妖王吩咐的交代道:“準備撤退?!?/br> 然而那拔地而起的火光像是一個信號,剛剛還一直在城門茍延殘喘,仿佛下一刻就會破城的幽州界士兵突然掀起了激烈的反攻,斬妖箭像是不要錢一樣地射出,圓石、滾木、桐油砸落的速度更是比剛剛快了一倍還不止,正氣軍則毫不猶豫地撤去一直保護城墻的正氣罩,他們跳入妖魔群中間,揮舞著手中斬妖刀,只見正氣的白光閃耀,妖魔哀嚎不斷。 城墻們上的士兵們目瞪口呆地看著,又看向夙喬和聶鯤,一副躍躍欲試想加入,又怕自己本事不足,拖了后腿。 “這是怎么回事?”聶鯤興奮之余,又有些理解不了。 “很可能是追擊沁沁的那邊妖魔失敗了??礃幼哟笱跏瞧疵牖爻罚瑧?yīng)該是想保存實力。” “那可不能讓它們走啊?!甭欥H皺眉道。 “當然不能?!?/br> 夙喬安撫地向他笑了笑,將袖中季沁給他的紙包拿了出來,站在軍旗獵獵作響的風口處,隨手一撒。 灰白色的骨粉頃刻沒入風里,又緩慢地落了下去,隱在了妖魔們的身上,它們正在一邊抗拒那幾十個正氣軍的阻攔,一邊遵從大妖王命令立刻回撤。突然覺得身上莫名發(fā)癢,接著就像是上了一道沉重的枷鎖一樣,渾身沒有力氣。 “撤,立刻回撤?!苯y(tǒng)領(lǐng)也意識到不對勁,再度吩咐道。 妖魔親衛(wèi)們并非不想回撤,只是動彈不了,它們感覺自己在被一股莫大的憤怒籠罩,那憤怒令它們顫抖得雙股顫顫,恨不得立刻跪下請罪。 這是妖祖之怒…… 就在此時,夙喬示意一直躍躍欲試的普通士兵:“進攻!” 士兵們早已按捺不住,未等城門徹底打開,就高喊著口號沖了出去。 · 各州聯(lián)軍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副場景。 幽州界士兵和大妖王親衛(wèi)們戰(zhàn)作一團,那群妖魔看起來沒有什么招架之力,一直在努力地后退,想進入幽南森林之中逃之夭夭,但是幽州界士兵則拼力撕咬住他們,不肯讓它們逃走一個。 聯(lián)軍的副將看得目瞪口呆,沒想到幽州界的士兵如此兇殘。全王朝所有人都以為他們在苦苦掙扎,可能下一刻就會損傷殆盡,而實際上他們是在全面壓制著妖魔,而且根本是在不講道理地群毆啊,那群妖魔仿佛土雞瓦狗一般,被動挨揍,連逃竄的動作都不怎么利落。 “愣著做什么!”一道冷冷的聲音突然打破了副將的感慨,他抬眼望去,只見一個身穿黑色斗篷的老將軍正緩步從幽南森林邊緣走出,他隨手解開身上黑袍,取了長鐮在手,下令道:“快去追擊,跑掉一只妖魔,吾要你腦袋?!?/br> 副將認出了他,連忙拱手道:“是,白鐮將軍?!?/br> 一直關(guān)注著這邊動靜的大妖王猛然站起來,其他妖王也一片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