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還用改么?”太夫人笑道,“我真瞧不出個所以然,只覺得黎郡主做足了功夫。難為她了,這么細(xì)致周到?!?/br> 唐修衡端起手邊的茶杯,“太細(xì)致太周到,也不見得是好事?!彼y為的是她自己。 “話可不能這么說?!碧蛉说?,“別的事能馬虎些,屋宇最該建的盡善盡美。誰蓋房子都不是為著過幾年就拆掉重建。我雖然不懂得個中門道,這個道理卻是明白的?!庇侄诘?,“我還是那句話,這件事黎郡主怎么說你就怎么應(yīng)下。雖然你能率領(lǐng)千軍萬馬,但這種事你真比不得人家一個小姑娘。不相信的話,你就也去徐家看看?!?/br> 唐修衡笑了,“您說的是?!?/br> 太夫人見他這般好說話,不由多看了他兩眼,心念數(shù)轉(zhuǎn),唇角彎成愉悅的弧度,做了個決定。 隨后,太夫人說起家里一些瑣事,唐修衡不管庶務(wù),也不大關(guān)心內(nèi)宅的事,只是態(tài)度溫和地聆聽。 他并不喝手里的茶,仿佛只愿意享受茶香縈繞的愜意。 太夫人留意到這一點(diǎn),展目看了看那杯茶。 白瓷杯里,杏黃色的茶湯清澈明亮,香氣濃郁清爽。 不是他常喝的武夷巖茶。 那是一杯六安瓜片。 第7章 清音 接下來的幾日,薇瓏安心留在家中,白日悶在梧桐書齋,修改唐家小佛堂的細(xì)節(jié),再有空閑,便做一些小巧精致的模型。 就算她有心改變別的事情,也沒處下手:要等到一些事找到自己頭上,才能回想起具體的情形。 前一世,比起諸多傷痛、不甘,太多的事情都成了微末小事,隨著歲月流轉(zhuǎn),不復(fù)記憶。今生需要身臨其境,才能記起原本的情形。 這一點(diǎn)很讓薇瓏沮喪:重生的好處該是防患于未然,可她只能糊里糊涂地度日,那些紛雜、遙遠(yuǎn)的記憶,無法梳理出頭緒。 這日上午,柔嘉公主的書信送至,字里行間都在抱怨皇后的嚴(yán)苛。 皇后最近親自督促著柔嘉苦練琴藝、學(xué)習(xí)女紅。 掌上明珠明年六月及笄,之后就要物色個乘龍快婿,皇后希望女兒與尋常閨秀一樣,琴棋書畫女工都精通,嫁人之后不驕矜,如此才能展望舉案齊眉的好光景。 彈琴、針線這兩樣,薇瓏與柔嘉一樣,自幼就沒用心學(xué)過。曉得皇后的苦心之后,薇瓏自知一點(diǎn)忙都幫不上,閑時(shí)就不再去宮里找柔嘉。柔嘉有皇后親自看管,也沒法子溜出宮來找她,只得書信來往。 薇瓏看完信件,讓送信的宮女稍等,即刻回信,好生寬慰了一番。給柔嘉寫信,不需要計(jì)較字跡好壞。一絲不茍寫完的話,反倒會引得柔嘉抱怨她見外。 宮女帶著回信離開之后,荷風(fēng)來稟:“周大小姐來了。” 說的是周清音,榮國公府嫡長女。 薇瓏用手?jǐn)n一攏眉心。 前世,在她與康王的親事定下之前,皇帝給周清音與端王梁湛賜婚,梁湛才斷了娶她的心思——平南王的嫡女,沒可能委身哪個皇子做側(cè)妃。 待字閨中時(shí),薇瓏與周清音算是有些交情。不然,今日周清音也不會不請自來。 前世先后成為皇家兒媳婦之后,周清音變成了梁湛的“賢內(nèi)助”,戴著一張善良無辜的面具,時(shí)時(shí)處處都想踩薇瓏一腳。而周家,一直都是梁湛的左膀右臂。 薇瓏始終不能理解周清音嫁人之后的轉(zhuǎn)變,也就沒辦法明白對方對自己深重的恨意——在周清音看出梁湛對她的居心之前,就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剝。 她只是特別清楚,自己一度變成心狠手辣的康王妃,周清音功不可沒——女子之間無休止的斗法,最容易讓人失去耐心,決絕處事。 今日這個人上門來,薇瓏第一反應(yīng)是眼不見為凈,念頭一起便否定:為什么要躲著不見? 凡事都是有因才有果,靜心觀察,說不定會有意外的發(fā)現(xiàn)。 思及此,薇瓏吩咐荷風(fēng):“請。” 過了一陣子,周清音踩著優(yōu)雅的步調(diào)進(jìn)到梧桐書齋。她穿著大紅妝花褙子,杏黃色裙子,氣質(zhì)婉約,容貌明麗。 薇瓏則穿著一襲家常的淡紫色衣裙。 二人見禮之后,薇瓏把周清音讓到書房的小暖閣落座。 荷風(fēng)、涵秋奉上茶點(diǎn),給周清音備的是頂級毛尖,給薇瓏的則是大紅袍——從唐修衡前來那兩次之后,她們發(fā)現(xiàn)郡主喝茶似乎改了口味,閑來準(zhǔn)備的不是大紅袍便是別的武夷巖茶,郡主沒說不好,她們也就一直這樣服侍著。 周清音喝了一口茶,滿足地嘆息一聲,“茶香,人美,書香四溢,來你這兒最舒心不過,好像到了仙境?!?/br> 薇瓏心頭卻回想起周清音前世私底下對自己的言語:“除了一張臉能看,你還有什么可取之處?你那一技之長,放到別處,只比尋常商賈的地位高一些?!?/br> 這樣的言辭,她自己就在心里說過幾百遍,不以為意。建造園林這回事,真的要看什么人做,地位低的人、詩詞歌賦沒成名家的人,就算做得再用心,也會被人低看一眼。世道如此。 此刻想起,或許只是因?yàn)閷Ψ絻煞N言辭的反差。 薇瓏笑容清淺,“我這里的確是太過清凈。” “清凈可是尋常人求也求不來的。”周清音巧笑嫣然,說起來意,“家父家母賞了我一所別院,不少地方需要修繕,今日是來求你幫忙的?!?/br> 薇瓏問道:“別院在何處?是城外的山林地、郊野地,還是城里的傍宅地?” 周清音神色茫然,“我不知道啊,不是很懂得其中差別。別院在城西。要不然,哪日得空了,我陪你過去看看?” “不必?!鞭杯嚭吐暤?,“你問問管事就能知曉,之后讓我看看堪輿圖,說說你的打算就行?!?/br> 她記得這件事。周清音名下那所別院小巧精致,沒有改建的必要,只需在小小的后花園里加一個涼亭。前世她耐不住周清音盛情邀請,前去看了看。 “只看看堪輿圖就行?”周清音訝然,“你該不是太忙,不想理會我的事吧?”又擔(dān)心薇瓏聽了心中不悅,嬌笑著加一句,“都知道你住的清靜,請你幫忙的人可從來都不少?!?/br> “天寒地凍的,實(shí)在不想出門?!鞭杯嚽溉灰恍?,“我識得幾名能工巧匠,要不然讓他們過去看看?”與眼前這個人照著前世的步調(diào)來往是一回事,但要適度拉開一些距離。 如果有些事是注定,那么,維持著不遠(yuǎn)不近的距離最好。 “并不遠(yuǎn),來回又是坐馬車?!敝芮逡粢笄械氐溃拔胰ミ^一次,安排了妥當(dāng)?shù)南氯?,絕不會委屈了你。到時(shí)我們上午前去,午間用過飯就回來,這樣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