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瓏輕輕推開他，起身窸窸窣窣地穿戴。

    唐修衡拍拍她的背，“夢游了？”

    “不是。”薇瓏語氣如常，“去跟荷風(fēng)說幾句體己話?！?/br>
    “天涼，明日再說?！彼男∩碜庸悄敲磫伪。玖孙L(fēng)寒就不好了。

    “不行。你看你的書吧?！鞭杯囎灶欁韵碌?，穿戴整齊之后，去找歇在西次間大炕上的荷風(fēng)，“明日回王府，我這會(huì)兒得去書房，你幫我點(diǎn)上燈，備些茶點(diǎn)。”

    “嗯?！焙娠L(fēng)感覺不大好，卻不敢多話，麻利地下地出門。

    薇瓏轉(zhuǎn)回到寢室，取出一件斗篷，望著唐修衡，和聲道：“橫豎我也睡不著，去書房繪圖。爹爹明年要建棠梨苑，讓我給他些意見。我看看今晚能不能趕出來。”

    “……”唐修衡望著她。她在鬧脾氣，他感覺得出，問題是他不知道怎么惹到了她。

    “你看書吧，要不就早些睡?！鞭杯囖D(zhuǎn)身，一邊披上斗篷，一面往外走。

    “這大半夜的……”唐修衡心里啼笑皆非，動(dòng)作迅速地下床趿上鞋子，追上她，攔在她面前，“你把我弄懵了，先說說話，好么？”

    “不好?！鞭杯囌J(rèn)認(rèn)真真地看著他，老老實(shí)實(shí)地道，“我這會(huì)兒瞧見你就生氣?！?/br>
    唐修衡要抱她，她抬手，打出阻止他上前的手勢，“都說了，我瞧見你就生氣，沒辦法跟你說話?！?/br>
    生了一整天的悶氣，她能心平氣和才怪。言語最傷人，她不想發(fā)生自己有口無心卻傷情分的事。

    “生氣總得有個(gè)原因吧？”唐修衡后退一步，讓她心安，“你不說清楚怎么行？”

    原因是她被冷落了。好話都不說二遍，何況這種透著訴委屈意味的話，“不想說?！?/br>
    唐修衡打心底認(rèn)可她這種處理不快的方式，但是沒辦法接受她把自己晾在房里的事實(shí)，眼含寵溺地商量她：“那我去書房陪你？”

    “不要。”薇瓏對上他的目光，感受到那能將她溺斃的溫柔、寵愛，心軟了，隨之而來的卻是委屈。她不自覺地鼓起了小腮幫。

    唐修衡最柔軟的那根心弦被牽動(dòng)，覺得此刻的她分外可愛，但更多的是心疼。

    “我正在氣頭上，但是真不想跟你吵架。明日一定跟你細(xì)說原委?！鞭杯嚽宄旱拇笱劬σ凰膊凰驳乜粗瑤е┰S懇求，“好不好？”

    這種時(shí)候都能跟人商量著來，也只有她做得出。親近的人，她是不肯傷害分毫的。

    “不好?！碧菩藓獾搅怂?，“我等不了。”捧住她的臉，親了一下她的唇，又加一句，“你也沒跟我吵架的本事?！?/br>
    “……”薇瓏氣結(jié)，抬眼瞪著他。什么叫她沒跟他吵架的本事？她懶得搭理他罷了。

    “說說，怎么惹你生氣了？”

    薇瓏微微側(cè)頭，眼神逐漸變得平靜，“這會(huì)兒想想，是我不好。之前以為是你不夠喜歡我，實(shí)情應(yīng)該是我太自私，不夠喜歡你?！?/br>
    他不在家，她前幾日都覺得很正常，不回家也無所謂——這是相互的事情，如果讓他知道自己想他，他怎么都會(huì)回家就寢的……吧？

    問題是她不想他。

    他不像尋常新婚的男子，她又何嘗像新婚的女子？不會(huì)噓寒問暖，不會(huì)給他做衣服鞋襪，甚至一直懶得親自下廚給他做一餐飯。

    她的愛，不能落實(shí)到尋常的微末小事。

    凡事都得公平對待，之前就有失公允，把錯(cuò)都推給了他。

    今晚輪到唐修衡牙疼似的吸氣了，“這話題太大也太重，你得讓我消化消化?！闭f著把她攬到懷里，“回床上自行檢點(diǎn)去?！?/br>
    語聲剛落，荷風(fēng)返回來，走到了寢室門外。

    唐修衡一面打橫抱起薇瓏，一面吩咐荷風(fēng)：“沒事了，夫人方才是一時(shí)興起，現(xiàn)在改了主意?！逼陂g忽略掉薇瓏變得氣惱的眼神，抱著她走向床榻，在她耳邊低聲威脅，“要不你就走到院子里，讓下人們看著我把你抱回來。”

    聽得荷風(fēng)稱是離去，薇瓏才掐了他一把，“居然跟我來這一手?！?/br>
    “不然呢？讓你自己生悶氣？”唐修衡把她安置到床上，按住她肩頭，語氣愈發(fā)溫柔，“接著說正事兒，喜歡不喜歡的，你把我弄暈了?！?/br>
    薇瓏沮喪地垂了眼瞼，“就是覺得沒有想象的那么好……”

    他的笑容有點(diǎn)兒壞，“你指哪方面？”

    “你少打岔?！鞭杯嚨那榫w迅速轉(zhuǎn)變成又氣又笑，他說的應(yīng)該是真的，她沒有跟他吵架的本事，“我的意思是，自己天生就不是特別招人喜歡吧？不會(huì)照顧你，不懂人情世故，滿心滿意惦記的都是門外的事?！?/br>
    唐修衡微不可見地蹙了蹙眉，心里確定她是真的犯了?。洪_始不是生他的氣么？這會(huì)兒怎么數(shù)落起自己來了？他耐心地點(diǎn)一點(diǎn)頭，“還有呢？”

    “還有……”薇瓏雙手交疊到一起，水光瀲滟的大眼睛望了望水紅色紗帳，“我覺得自己根本就是不解風(fēng)情，一點(diǎn)兒都不能吸引你。”

    “胡說八道什么呢？”唐修衡的腦筋攪在了一起，擰成了一團(tuán)麻，“能不能先把數(shù)落你自己的事兒放放，說說我的過錯(cuò)？”

    “你也沒好到哪兒去?！鞭杯嚉鈵赖氐芍?，“好幾天去沈宅，把我扔在家里，還夜不歸宿，落在府里的人眼里，就是你冷落我——這個(gè)我沒想到，可你也沒意識到。你比我大好幾歲，怎么連這個(gè)都不懂？”

    唐修衡險(xiǎn)些抬手掐眉心。這是真的，他是真的沒意識到。閑云野鶴、隨著自己心意行事的日子太久了，在衙門都如此，何況在家里。

    薇瓏見他眼神里有懊惱，并沒覺得好過，繼續(xù)控訴：“還有，我們剛成親，你怎么能對我不聞不問？你不想，我也打心底覺得沒什么意思，就算是這樣，也應(yīng)該應(yīng)付一下做做樣子吧？從昨晚到今晚……”

    “不是，你等等。”唐修衡認(rèn)真地凝視著她，“打心底覺得沒什么意思，應(yīng)該應(yīng)付一下——你真的這么想？”他莫名覺得某方面的能力被她完全否定。

    “難道不是么？”薇瓏對著他的視線，毫不退讓，“你分明也是這么想的，我只是把你的心里話說出來而已。”

    唐修衡漂亮的劍眉蹙了蹙，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牙疼得很厲害似的。

    心里的話說出來了一大半，薇瓏心里舒坦許多，這才留意到他只穿著單薄的白色緞面衣褲，便要起身，“快躺下吧，怪冷的?！?/br>
    她的火氣來得不管快慢，把事情說清楚就過，現(xiàn)在輪到他上火了。

    唐修衡捉住她的手，無奈又好笑地看著她，“你倒是痛快了，我呢？”

    “那你說。”薇瓏不掙扎，期待地看著他。彼此所思所想，說清楚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