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吩咐陸開林：“這樣吧，讓寧王的侍衛(wèi)各領(lǐng)二十廷杖，隨后傳朕口諭，命順王與你一同處理此事，盡快給朕一個(gè)交代。他若是有意袒護(hù)寧王，就讓他回府涼快去?！?/br>
    陸開林恭聲領(lǐng)命。

    皇帝此刻已不想見等在外面的寧王，喚劉允去把人打發(fā)掉。

    ·

    胞弟惹出了是非，還是惹到了程閣老頭上，對于順王梁瀟而言，簡直是驚天霹靂。

    他想不通，素來對自己言聽計(jì)從、言行沉穩(wěn)的梁澋，怎么會忽然如瘋了似的魯莽行事。

    得知皇帝的意思之后，他心緒愈發(fā)惡劣。

    不了解皇帝的，一定會以為皇帝有意息事寧人；了解皇帝的，便會篤定皇帝真的惱了梁澋，連帶的遷怒于他。

    皇帝真正的意思是：你不好生管教胞弟，出了事就由你負(fù)責(zé)，最好是給我一個(gè)滿意的交代，不然你也別想逃脫干系。

    這種君父之心，落在別人頭上，只覺快意；落在自己頭上，唯有惶惑。

    在陸開林面前，梁瀟特別客氣。事情是由女子引起，他便建議從查證女子的底細(xì)著手。

    陸開林笑著拿給他一份公文，勸他打消這心思：“昨夜，姜六娘就說了她和姜五娘、沈婉的出身，涉及的兩名地方上的官員，都在編制內(nèi)，前幾年因?yàn)椴煌脑騺G官罷職，家族支離破碎。

    “沈婉、姜五娘、姜六娘，這三個(gè)人名確實(shí)存在，年齡也對得上，一度下落不明也是事實(shí)。但若想要尋找她們的親人核實(shí)，那是錦衣衛(wèi)力所不能及的事，一如大海撈針，根本不能盡快交差。”

    梁瀟先是失望，隨即聽出了蹊蹺：“陸大人似乎另有所指，你方才只說人名確實(shí)存在，無法尋找到親人核實(shí)。”

    陸開林頷首，“她們是否被人冒名頂替，誰也不知道。如果真是被冒名頂替，她們及親友應(yīng)該已經(jīng)被滅口。的確，還可以找樊成查證此事，但是，王爺覺得有必要么？”

    梁瀟一時(shí)語凝，繼而苦笑著搖頭，“說起來是一個(gè)辭官返鄉(xiāng)的人，但與他有牽連的人怕是不少?！?/br>
    沒人想讓樊成回京。

    在陸開林這邊，是知道樊成辭官是程閣老的主意。程閣老如果想從重懲戒樊成，就不會這樣行事。有些官員，公務(wù)上并沒過錯(cuò)，只是品行不端，對這種人，適度給個(gè)教訓(xùn)就行。說白了，終究是給朝廷當(dāng)差數(shù)年的人，沒功勞也有苦勞。

    在梁瀟這邊，是因?yàn)橐呀?jīng)知道梁澋一心要娶的側(cè)妃沈婉拿樊成說事——曾經(jīng)住在樊家的事情，錦衣衛(wèi)已經(jīng)確定是謊言，以前沈婉只是偶爾去樊家走動。把樊成帶回來核實(shí)這一點(diǎn)，樊成若是與沈婉統(tǒng)一口風(fēng)，便是白做了工夫；若是否定沈婉的話，便是梁澋沒腦子輕信于人，會讓皇帝更生氣。

    而且，梁瀟知道，樊成給梁湛辦過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情。從本心里，他希望自己兄弟兩個(gè)倒霉的時(shí)候，把別人也拉下水，而在理智上，清楚這絕對不可行。

    皇帝一眼就能看透他的心思，剛一提出就會否決，并且會讓他避嫌，親自跟梁澋算賬。那種后果，他承擔(dān)不起。

    梁瀟無聲地嘆了口氣，“最要緊的是，那是不是三個(gè)冒名頂替的女子，樊成到如今應(yīng)該都沒意識到。如果有這種懷疑，他根本不會收留姜氏姐妹?！?/br>
    做官的，心里起了疑慮，意味的就是袖手不理，避免做冤大頭的可能。只有認(rèn)為真是樊家人的親友之后，才會愿意幫襯她們，更愿意聽從收買她們的人的意思，期待著自己能獲得的益處。

    反過頭來，如果懷疑三個(gè)人根本就不是自家的親朋之后，就要擔(dān)心她們攀上高枝就會翻臉不認(rèn)人。誰會做虧本兒的買賣。

    “沒錯(cuò)?！标戦_林頷首表示贊同，“真實(shí)來路無從查證，別的都是無用功?！?/br>
    “那——”梁瀟苦笑，“就照章程來，詢問寧王、沈婉、姜六娘和那些侍衛(wèi)。我會秉公辦事?！碧岫紱]提程閣老。

    陸開林一笑。

    ·

    卯正，唐修衡回到內(nèi)宅，估摸著太夫人已經(jīng)起身，便過去請安。

    太夫人滿臉是笑，“薇瓏剛走，特地給我和你做了早膳，等會兒趕緊回去吃?！?/br>
    唐修衡頷首一笑，“昨日她歇在您房里，沒給您添亂吧？”

    “怎么會?！碧蛉嗣加钣l(fā)舒展，“昨晚用完飯之后，她陪我在小暖閣說話，挺喜歡我存的一本食譜，說說笑笑的就到了很晚，睡在了大炕上。她身子骨單薄，我總不能把她叫起來折騰一番?！?/br>
    唐修衡見母親分外愉悅，便笑著頷首，“也是?！?/br>
    太夫人笑意更濃，“這一大早，薇瓏就去了小廚房，親自做了早膳。真就像女兒似的?！憋@得特別欣慰，“以往總是心懷遺憾，想著你們幾個(gè)有一個(gè)換成女兒就好了，眼下三個(gè)兒媳婦都這樣懂事、貼心，再沒有可抱怨的?！?/br>
    唐修衡笑道：“如今輪到我們擔(dān)心您厚此薄彼了?！?/br>
    太夫人笑出聲來，繼而問他：“昨晚又是錦衣衛(wèi)又是康王找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唐修衡把程閣老府中那檔子事言簡意賅地告訴了母親，末了道：“眼下我跟程閣老算是來往不斷，日后也有一些事要聯(lián)手。”

    太夫人神色一整，“那你可要收斂些，在程閣老面前，可不能由著性子行事。你終究是晚輩，閣老可是真正的人中龍鳳，留心學(xué)習(xí)他的處世之道、為官之道。”

    “我明白?！?/br>
    “我能提醒你的也只有這些，至于程家，日后我不會帶薇瓏前去。程閣老再好，別的人不成體統(tǒng)，我和薇瓏也犯不上去生嫌氣?！碧蛉说?，“橫豎我和薇瓏掌握著分寸就是，不會無事生非地開罪人?！?/br>
    “這樣最是妥當(dāng)?！碧菩藓庥芍缘氐溃坝心?dāng)家做主，我在外面從來沒有顧慮?！?/br>
    太夫人聽長子這樣說，心里特別欣慰，“盡力而為罷了，能做的只是不給你添亂?！彪S后擺手?jǐn)f人，“快回房用飯去。今日不是要跟薇瓏一起出門相看宅子么？”

    “的確是要出去。”唐修衡起身道辭。

    回到正房，薇瓏見到他，笑靨如花，“正心急呢，琢磨著要不要給你送去蘭苑。”

    “娘催著我回來的。”唐修衡去洗了洗手，轉(zhuǎn)到飯桌前落座的時(shí)候，薇瓏已經(jīng)親自為他擺好了早飯。

    桌上擺著雪里蕻、冬筍等開胃的小菜，另有小rou包、rou末燒餅、豆腐腦和冰糖燕窩。

    不用說，除了開胃的小菜，都是薇瓏做的。

    唐修衡先嘗了一口豆腐腦，笑，“連這個(gè)都會做了？”

    “是啊，聽說你小時(shí)候喜歡吃，跟娘廚房里的人學(xué)的?！鞭杯囆τ刈谒麑γ妫澳镉胁簧傩〕?、名菜的秘方，日后得空都要學(xué)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