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開林問道：“你就不好奇厲閣老去做什么了？”

    “好奇，你肯說么？”

    陸開林道：“自然。我可不像你，喜歡賣關(guān)子。厲閣老是去告狀了——彈劾程閣老?！闭Z畢，嘆息一聲，“但愿閣老不會讓他得逞?！?/br>
    沈笑山聽了，不由面露擔(dān)憂之色。

    作者有話要說：　　九千第二天^_^

    第81章 更新（三更）

    81

    夜幕之中，陸開林隨沈笑山回到沈宅。

    沈笑山先去沐浴更衣, 一個時辰之后, 穿著家常的凈藍布袍轉(zhuǎn)回到陸開林面前。

    眉宇間的疲憊一掃而空，眼神里的鋒利敏銳也消散無形。他又變回了那個不像巨賈卻像足了書生的男子。

    這期間, 陸開林一直在琢磨兩個藥箱里的東西。

    老管家奉上四菜一湯, 一壺竹葉青。

    “去洗手，吃飯?！鄙蛐ι桨阉幭涫帐昂?，放回書柜里的暗格。

    席間, 陸開林說道：“你與意航因何結(jié)緣, 你是如何發(fā)跡, 你們從不曾與我細說。”

    尋常來講，唐修衡與沈笑山其實很難成為朋友, 都是從骨子里透著清冷、孤僻、桀驁的人，這樣的共同點, 是一相見就能察覺到的，而他們絕不會主動放下傲氣去逢迎對方。

    “我發(fā)跡有什么好說的？”沈笑山語氣松散，“皇上要恢復(fù)久經(jīng)戰(zhàn)事的地方的民生, 又有唐意航舉薦，官員商人都會給我面子。我只要不是傻子, 就能順風(fēng)順?biāo)匦惺? 順道積攢下一筆產(chǎn)業(yè)?！?/br>
    陸開林就笑, “你這過分謙虛、貶低自己的毛病，倒是與意航相同。那時候，他在外面都有不少大臣盯著, 你行事沒有章法的話，別說賺錢，命都可能搭進去?！?/br>
    沈笑山只是一笑。

    “別只說這些無關(guān)痛癢的。”陸開林道，“說說你們是如何相識的?！?/br>
    “那我得想想?！鄙蛐ι胶攘艘豢诰疲@才說起與唐修衡相識的由來，“家父雖然喜歡琢磨歪門邪道，但是與我不同，很想堂堂正正的做人。戰(zhàn)亂中，他到軍中做了軍醫(yī)。不管怎樣，他正經(jīng)救人不在話下，況且軍中的傷者大多受的是外傷。只是，醫(yī)人者不能自醫(yī)，他身子骨被常年服用的勞什子的靈丹妙藥毀了，受不住軍中的長途跋涉，沒兩年就撐不住了。他病故之前，意航還未成名，跟家父有些交情。家父臨終前，托意航把他的遺書、身上的銀錢轉(zhuǎn)交給我。意航答應(yīng)了，但是，我那時早已不在原籍——戰(zhàn)亂之中，家園成了斷壁殘垣，我只能去別處避難?！?/br>
    也是一個深受戰(zhàn)亂之禍的人。陸開林對沈笑山舉杯，喝盡杯中酒。

    沈笑山繼續(xù)道：“意航一直記掛著那件事，每到一個地方，就會命人查找一番。到他成名之后，要找一個人自然就容易許多。原來是他小廝的小刀找到我的時候，我已經(jīng)在經(jīng)商，開了兩個餐館、幾間生藥鋪，過著小富即安的日子。小刀把遺書、銀錢交給我之后就走了。

    “后來結(jié)緣，其實是因為小刀——小刀不是離開軍中，幫意航在外地置辦產(chǎn)業(yè)么？長期停留的地方離我不遠，偶爾生意上會碰頭，但他都會避開我。

    “可能是我賺錢的速度快了一些，來往的人也是雜七雜八，官匪都有，讓小刀很是留心。”

    就知道你也不是什么本分的人。陸開林腹誹著，唇角上揚。

    “意航很快在軍中走至如日中天的地位。我在小刀心里，也稀里糊涂地成了經(jīng)商頗有天賦的人。意航每每留在哪里協(xié)助當(dāng)?shù)毓賳T安民的時候，我只要得空，都會趕過去——家父那件事，我感激，況且，雖然骨子里不是好人，但對他這種悍將很是敬重?！鄙蛐ι秸Z帶悵然，“他若是早生幾年，早在軍中出頭，我也會從軍上陣殺敵——這是心里話。在他成名之前，那些將帥打仗的路數(shù)，我看著實在是心寒，不想把命交給那樣的人?！?/br>
    這是實情。很多熱血兒郎都恨唐意航?jīng)]有早生十年八年。名將早一些橫空出世，軍中的傷亡便會早一些減免至最低，自己的親朋興許就不會埋骨沙場，自己也能早一些立下軍功、衣錦還鄉(xiāng)。

    相反來講，當(dāng)今很多文人都恨程閣老怎么不晚生十年二十年，那樣的話，他們就能在連中三元的奇才橫空出世之前參加科考、走進官場，就算早晚都被那個奇才壓著，也能有十年二十年的自在、得意。

    在以往，一個文人熬到進士出身，就是一輩子的榮耀?，F(xiàn)在呢？自從程閣老連中三元之后，前三甲在學(xué)子甚至皇帝眼里都不算什么了，最起碼，程閣老之后，皇帝再不曾因為某個文人興奮莫名、贊譽有加。

    “后來，我出力幫過意航一些小忙，他親自登門道謝。那時他脾氣還沒到現(xiàn)在這種難以捉摸的地步，看起來是顯得特別開朗、大氣的一個少年。他對我書房里一些書籍很感興趣——都是關(guān)乎經(jīng)脈、xue位、針灸的旁門左道。不是好書，他卻一面看就能一面說出自己的存疑之處?！鄙蛐ι降溃拔乙豢淳椭?，這是個同道中人，他大抵也是如此吧?！?/br>
    陸開林笑起來，“這些明明該是錦衣衛(wèi)或刑部的人感興趣的?！?/br>
    沈笑山卻道：“那些有什么好，擅長的人越少越好。況且，歷朝歷代留下了多少酷刑，已經(jīng)足夠你們嚇唬人犯?！蓖Ｒ煌＃偨Y(jié)道，“有幾個月，我與意航相互幫襯著做過一些事，就這么成了至交?！?/br>
    “你既然也是能文能武的人，到官場肯定能有所作為，意航肯定勸過你吧？”陸開林問道。

    “的確?！鄙蛐ι筋h首，“可做官一生都要受制于人。做個商賈，最壞的下場不過是傾家蕩產(chǎn)，尋常歲月都是自由自在?！?/br>
    “有這種心緒的人不少，我一直很是佩服，佩服你們想得開?！标戦_林凝視著沈笑山，“可你還是不對勁，一來是太年輕，不該在這種歲數(shù)看淡一切；二來你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巨賈，就算是天生的淡泊名利，也不該到這地步，你這幾年根本就快到無欲無求與世無爭的地步了?！?/br>
    沈笑山不說話，只是笑微微地喝了一口酒。

    陸開林慢吞吞地道：“說句不該說的，該不會是曾情場失意吧？不然的話，真是說不通?！?/br>
    沈笑山輕笑出聲，“我連見女子的機會都少，哪里有遭遇情殤的福分。”

    “……總之就是不對勁，你又不是一出生就想修道成仙?！?/br>
    “反過來說，你不也一樣么？”沈笑山道，“二十幾歲的人了，又得皇上器重，如今卻還是孑然一身?！?/br>
    “我不是忙么？”陸開林道，“一年到頭不得閑，哪兒有工夫去想那些?！?/br>
    “哦，合著就你是大忙人，別人都是混吃等死呢？”

    陸開林一想，也是。沈笑山有無數(shù)的產(chǎn)業(yè)要打理，說起來是悶在家里看書養(yǎng)花，其實很多時間都要用來梳理賬務(wù)，對各地管事示下。

    沈笑山岔開話題：“不說這些沒用的，說說厲閣老要彈劾程閣老什么事兒吧？”

    “劉允倒是沒瞞我，說厲閣老彈劾程閣老失德的事，都關(guān)乎家里那些是非。”陸開林道，“這些事兒，如果程閣老已經(jīng)有所防范，那還好，不然的話……倒臺是不可能，總會受些影響。這事兒最要命的地方在于，厲閣老之所以有此舉，是因為程閣老的一個門生親手把彈劾恩師的奏折交到了他手里。”

    “門生……”沈笑山重復(fù)著這兩個字，“這人當(dāng)真是要不得。但是，意航應(yīng)該提醒過程閣老?！?/br>
    陸開林頷首道：“這是自然。只怕皇上管不住自己的脾氣，若派專人徹查此事，那樣反倒會將事情鬧大，程閣老會不可避免地沾上污點。近日，皇上因為兩個兒子明爭暗斗，一直在鬧脾氣，對什么事都有些不耐煩?！闭Z畢，又為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你平時不是都盡量少喝酒么？”沈笑山有些意外，“耽擱了公務(wù)怎么辦？”

    “我還在為你們倆提心吊膽呢。”陸開林如實道，“把順王整治成了那個德行，皇上知情之后，不大發(fā)雷霆才怪?！?/br>
    沈笑山耐心解釋道：“順王府的人會先傳出順王中邪的說法，皇上要過些日子才會看到順王變成了什么樣子。太醫(yī)院的人也會認可中邪的說法——總不會把完脈就檢查順王身上的關(guān)節(jié)、經(jīng)脈、xue位，那些藥在起初一日呈毒性，過一日之后，在脈象上就看不出來了。就算有太醫(yī)在事后發(fā)現(xiàn)異狀，已經(jīng)晚了——無藥可治，順王又是被皇上厭煩的情形，不大可能如實稟明皇上，更不會去醫(yī)治擺明了是死馬的患者。就算稟明皇上，皇上震怒徹查，為時已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