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的會場中，已經(jīng)聚集了為數(shù)不少的町民，他們?nèi)齼蓛傻膰@著冰宮站著。由于人多，似乎寒冷的空氣也顯得暖和了起來，大人們興高采烈的聚在一起高聲交談，孩子則成群的到處追逐。

    在冰宮的左側(cè)，有町公所的負(fù)責(zé)人員在派發(fā)飲品，一旁還擺放著木質(zhì)的折疊椅供人休息。我和紗上前領(lǐng)了一杯，然后找了椅子坐下來。飲品用木質(zhì)的杯子盛放，熱騰騰的，捧著手中散發(fā)著暖意。這是一種白葉植物的根熬煮成的湯，湯液呈淡青色，喝起來有種酸酸甜甜的味道。

    等了一會，靜和穗子也提前到了，我朝她們揮了揮手，然后靜就拉著穗子小跑了過來，在我旁邊坐下來。

    “折，為什么突然跑了？”

    靜一坐下來，就立刻緊盯著我，她翠綠的雙眸中帶著一種不符合年齡的洞穿力。

    “遇到了幾個……恩，不想看到的人，所以就走快了些?！?/br>
    我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于是轉(zhuǎn)過頭去看向冰宮的方向，卻看見第二層的外廊上站著一個身材高瘦的男性，正俯視著地面。他穿著一身白色大衣，臉上戴著遮住上半臉的面具，具有非常強烈的個人特征。

    鏑木肆星。

    從那極為明顯的衣著特征上，我一下子認(rèn)出了男性的身份。

    “這樣啊，那就算了?！?/br>
    靜又變回慵懶的樣子，她順著我的目光也看到了鏑木氏“說起來，今年鋪地請的是鏑木啊?！?/br>
    “真的，是鏑木大人（さま）啊?！?/br>
    穗子看起來非常敬仰鏑木氏，望著他的雙眼熠熠生輝。她忽然小聲驚呼“他朝我們這邊看過來了。”

    事實上無需穗子提醒，我第一時間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鏑木氏朝我們這邊看了過來?；蛟S是感知過于敏銳，他立刻發(fā)現(xiàn)我們在看他，于是沒有被面具遮擋的嘴唇弧起，隔著百來公尺的距離朝我們露出了一個算不上友善的笑容。

    我眉頭一皺，對他的態(tài)度實在談不上喜歡。不過出于禮貌，還是略一點頭，以示尊敬。至于靜則毫無反應(yīng)，徑直扭過頭去按住穗子的頭“好了，沒什么好看的吧。他的年齡跟你爸爸差不多，看不上你這種小孩子的?！?/br>
    “真是的，靜，你……你在說什么呀，我只是尊敬他而已?！?/br>
    穗子羞紅了臉，慌亂的擺著手，卻被靜一把抓住，她將頭湊到穗子耳邊，低聲著說著什么。之后穗子臉上露出遲疑的神情，很快卻又點了點頭，似乎答應(yīng)了什么條件。

    不理會靜和穗子的悄悄話，我依舊打量著遠處的鏑木肆星，他也同樣在打量著我們的樣子。不，更準(zhǔn)確的來說，他正在打量著我身旁的紗，而我只不過是附帶品。

    幻想境界所帶來的敏銳感知讓我察覺到他的目光游移在紗緋紅的頭發(fā)上，然后是臉上，那目光過于無禮，以致于叫我感到不悅。紗似乎也有所察覺，她在朝鏑木氏禮貌一笑后就皺起眉頭，輕咬嘴唇，朝我小聲抱怨“他的眼神，我不喜歡，就像是從我身上看著另外一個人那樣?！?/br>
    “他應(yīng)該是看到你想到六識小姐了?！?/br>
    我輕握了一下紗的手，就不再理會鏑木氏刺人的目光。

    很快父母也到了會場，他們在叮囑了我和靜兩句后，就和幾個朋友坐在后排。前排大部分都是像我和紗一樣的孩子，除了個子較矮的女性或是帶著孩子的大人外，其它大部分大人都約定俗成般的坐到后面的位置。

    “折！”

    又過了一會兒，正當(dāng)我和紗在探討等下該先去攤子上吃點什么東西時，突然傳來喊我的聲音，由于周圍坐了不少孩子，人聲鼎沸，一時也聽不清是誰在喊我、又是在哪個位置喊，于是轉(zhuǎn)著頭四處打量。

    “折，這邊，這邊！我在這里！”

    那個人再次大喊，這次我看見了，是渡邊早季。她坐在離我們大概有三十多米的地方，也是前幾排，但由于座位是環(huán)繞著冰宮排放的，所以視角上不怎么容易看到彼此。

    她的旁邊似乎坐著秋月真理亞以及朝比奈覺等幾個孩子，因為她叫起來的緣故，幾個孩子都朝這邊看了過來。朝比奈覺的表情倒是挺有趣，癟著嘴，一臉的嫌棄和不高興，其它幾個孩子倒還好。

    發(fā)覺我朝著那邊看過去，早季就一把扳開坐在身旁的朝比奈覺的腦袋，站起身來興奮地?fù)]舞著手臂。于是我也露出微笑，朝她輕輕地擺了擺手。

    “折，是熟人？”

    紗將喝完的木質(zhì)杯子捧在手里，用手指撫摸著杯壁上的浮雕圖案。那是一只叼著細竹子，有著痞氣眼神和尖銳利爪的熊貓，看著蠻可愛的。

    她歪過頭看著朝這邊揮手的早季，有些疑惑“好像沒見過，不是黃金之鄉(xiāng)的孩子？”

    “恩，她家在水車之鄉(xiāng)，就在過了橋不遠的地方?！?/br>
    我點了點頭，目光不經(jīng)意間掠過秋月真理亞那紅色的長發(fā)，認(rèn)真的打量了一下后，我頓時想到什么，又轉(zhuǎn)過頭來仔細的觀察紗的臉。

    “折。怎，怎么這么看著我？我的臉上有什么東西嗎？”

    在我的注目下，紗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漂亮的臉上寫滿了不解。

    “紗，說起來，你母親有沒有什么兄弟姐妹？”

    我用手托著下巴，腦海中紗的面孔和秋月真理亞的面孔交合，單從輪廓來看，相似的程度只有不到四分，但兩人都有著極為稀有的紅發(fā)，這就不得不讓人懷疑她們是否有著親戚關(guān)系了。

    “有哦，聽mama說是有一個meimei的，不過我沒有見過。折，發(fā)生什么了嗎？為什么突然這么問？”

    紗還是疑惑不解，我卻不打算立刻告訴她答案，只是朝她神秘的笑了笑，站起身來朝她伸出手“紗，跟我一起去打個招呼，順便介紹一個朋友給你認(rèn)識?！?/br>
    “誒……朋友？是哪位呢？”

    紗雖然不明就里，但還是將左手放在我的手里，我將她從座位上拉起來，一起朝著早季她們的位置走去。

    早季看到我們走近，反倒變得矜持了起來，她收起大大咧咧揮舞著的手臂，只是臉上還掛著高興的笑容“折，過來坐這邊，等下我們一起去吃蘋果糖吧?！?/br>
    “早上好，早季。還有朝比奈、秋月、青沼、稻葉也是?！?/br>
    我站在幾個孩子面前，裝作看不見朝比奈覺那寫滿“麻煩”“討厭”“這家伙真讓人生氣”的表情，擺著手朝他們打招呼。

    “早?！?/br>
    “白石，早安?！?/br>
    ……

    幾個孩子也紛紛回應(yīng)，不過其中秋月真理亞和青沼已經(jīng)敏感的注意到站在我背后的紗，以及她紅色的長發(fā)。

    “紅色的……”

    秋月真理亞微張著口，她一邊撫摸著自己同為紅色的頭發(fā)，一邊打量著紗“請問……”

    “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朋友，她的名字是六識紗，六是數(shù)字的六，識是意識的識，紗是紡紗（糸を紡ぐ拼音念法為yidoozhiu）的紗，不過念要念成紗（さ念法sa）。”

    我將紗拉到身旁，發(fā)覺她也正盯著秋月真理亞直看，于是輕拍著紗的肩膀向早季她們進行介紹。

    “那個……紗和真理亞是親戚嗎？為什么你們的頭發(fā)顏色是一樣的呢？”

    早季率先提問，她毫不客氣的直喊了紗的名字。

    “六識……是我mama以前的姓。”

    秋月真理亞輕拉了一下早季的袖子，她依舊看著紗，表情有些高興起來“我聽mama說過，她的jiejie有個女兒，比我大一些，名字好像就叫做紗的樣子。雖然從沒見到過，不過我想她應(yīng)該就是我的jiejie?！?/br>
    “第一次見面，我叫秋月真理亞，母親是秋月香織，請多多關(guān)照?！?/br>
    秋月真理亞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紗面前禮貌的彎腰。紗也后退一步，彎下腰來“哪里，應(yīng)該是我來說才對。剛剛折已經(jīng)幫我介紹過了，不過請允許我再次自我介紹。我叫六識紗，母親是六識花名（かな讀音kana，請自猜出處），還請多多關(guān)照?！?/br>
    兩人的禮節(jié)都很完美，幾乎挑不出錯處。從這點來看，兩人表姐妹的關(guān)系似乎可以確定了。

    或許是出于血緣的關(guān)系，紗和真理亞相處很融洽，討論著彼此的生活與喜好，然后又說到各自的母親。我則在一旁應(yīng)付早季如機關(guān)槍掃射般的話，她的性格過于活潑，以至于讓我感到頭疼。

    “折，說起來你今早有吃雪丸子么？”

    “恩，mama有做，吃了不少呢。”

    “味道呢？味道怎么樣？我mama做的味道很棒哦。?。∶魈煳铱梢詭н^來給折嘗嘗看，你一定會喜歡的?！?/br>
    “恩，謝謝。不過……”

    “折，上次知道你家在哪以后本來想去找你玩的，不過從那以后每天都下雪，mama都不讓我出門，真是太過分了。我每天都只能待在家里和jiejie在一起，連到門口堆雪人都不行，mama說玩雪會感冒的?！?/br>
    “恩……那還真是辛苦呢，不過我想只要和伯母好好溝通，并且穿得厚一點，只要雪不是下得很大，伯母應(yīng)該就會同意了。還有，雪……”

    “恩恩恩！對了！折，你有捉過雪衣蟲嗎？jiejie說雪衣蟲的血液顏色很漂亮，是紅寶石一樣的紅色，有一種很奇異的香味，還可以用來吃，這是真的嗎？”

    “是真的哦，雪衣蟲的體內(nèi)有大量的……恩，叫做洋紅酸的物質(zhì)，色彩比較鮮艷，而且不容易褪色，而且沒有毒，可以混入食物里一起吃。不過如果打算單獨用來吃的話只怕有些那個?！?/br>
    “哦！折好厲害，什么都知道呢！”

    ……

    連珠炮似的對話將我弄得頭暈?zāi)X花，只能窮于應(yīng)付早季那無休止般的話題。直到最后，“雖然很感謝，但帶雪丸子的事情太過麻煩了，我不能接受”這句話我還是沒能說出口。

    在幾名町公所負(fù)責(zé)人登上冰宮環(huán)廊，輕敲鑼鼓后，我和紗婉拒了早季她們的邀請，回到了自己原本的座位上。一旁的靜瞥了我一眼，似乎有話想說的樣子，但她最后還是沒說出什么，又扭過頭和穗子挨到了一起。

    由于是町內(nèi)難得的大慶典，當(dāng)表示開幕即將開始的鑼鼓聲響起時，大部分的町民都早早的到場了，三千多人分布在廣闊的會場中，并不顯得擁擠。大部分人在圍繞著冰宮坐下，等待著町公所人員宣布開幕，然后進行鋪地儀式。

    鋪地儀式指的是由一名咒力達人通過自身強大的咒力，在短時間內(nèi)大量造冰、取冰，再將取來的冰塊變成地磚的形狀，然后鋪遍整個會場。這一浩大工程屬于雪祭的第一環(huán)節(jié)。全程在眾目睽睽中進行，可以說不僅是一項活動，也可以說是一種對執(zhí)行者的考驗與觀測，更是讓孩子可以近距離的了解咒力的浩瀚與強大。

    我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觀看鋪地儀式那震撼的畫面，每立方重達數(shù)百公斤的巨大冰塊從冰封的河道中噴涌而出，像一條長達數(shù)百米的冰龍從地面騰空而起，那數(shù)十萬噸重的龐然大物在咒力的cao控下輕若無物般的穿過眾人頭頂，一時之間下方昏暗無光。

    最終那時的執(zhí)行者輕喝一聲，巨大的冰龍瞬息間分裂成成千上萬形狀均稱，大小相同的冰磚，然后下雨般落了下來，整齊的鋪滿大地，將每一寸地面都鋪上了厚達三四十公分的冰磚，令人仿佛置身于水晶國度之中。

    那一畫面至今深深刻印在我的腦海，無時無刻不在激發(fā)著我對咒力的渴望與好奇。

    前幾次的鋪地儀式大同小異，帶給我的印象都無法超越、甚至無法比肩第一次觀禮時的震撼。那么這一次，號稱是全町最強咒力使用者的鏑木肆星將能展現(xiàn)出怎樣浩大的場景呢？能讓我看到咒力更加偉大的一面么？

    我開始期待起來，想象著鏑木氏即將帶來的磅礴大氣的景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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