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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對食在線閱讀 - 第78節(jié)

第78節(jié)

    孫首輔是個倔驢脾氣,他才不管周孝先的面子不面子,把手里的賬目一摔,推門就走,眾人攔不住,再瞧,周孝先的臉色都變了,烏選倒是冷靜下來了,把清單放下,冷哼道:“去江南一趟,怕要到七月底才能回來,我這老胳膊老腿的去不了了,周大人年輕,不如跟著去吧,也趁著身子骨好的時候多走走看看,沒壞處?!?/br>
    周孝先起初還沒明白烏選的意思,直到看到了長青有些驚訝的眼神和眾人紛紛反應(yīng)過來的神色,他心里咯噔了一下,明白過來烏選是要把他排擠出閣臣的圈子,內(nèi)閣掌管天下政事,每日里處理的大小事務(wù)信息量巨大,別說兩個月,就是少待十來天都得花費無數(shù)精力補上,而當(dāng)他兩個月后從江南回來,會有人給他補上這些嗎?

    這竟然是要完全斷了他在內(nèi)閣的前程!

    要是換個人來說這話,周孝先還不至于那么怕,可說這話的是烏選,閣臣只有十來個,然而內(nèi)閣從建立之初就被劃分為三個小圈子,一是以首輔孫朝遠(yuǎn)為首的清流實干黨,二是以烏選為首的主力決策黨,三則是幾個說不上話的邊緣閣臣抱成團,幾乎算不上勢力。

    烏選并不算干凈,靠他自己的俸祿,他在京中一塊地皮都買不起,為官之初他就比別人油滑,這也是孫首輔一直不喜歡他的原因,然而他知道什么該拿,什么不該拿,即便拿了也是有數(shù)的,有數(shù)到就算把這些全都攤開給江承看,江承也會一笑置之的程度,官場盤桓幾十年,烏選比那些純粹的清官更有手段和門路,因為能官大多數(shù)是貪的。

    內(nèi)閣里名義上以孫朝遠(yuǎn)為先,然而真正做出決策的,大多時候都是烏選手底下的官員,周孝先臉色青青白白,第一次有了那么些許后悔。

    然而不管周孝先是不是后悔,次日江承還是啟程了,如今正是運河順風(fēng)期間,走水路要比陸路快得多,往年先帝乘的龍舟還在,倒是省去了一筆開銷,按著孫首輔的意思,長青是不必要跟著去的,東廠事務(wù)繁忙,京畿大營擴軍事宜也還在商談,平白空出兩個月,很多事情都要耽擱了。

    長青便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孫首輔盯著他半晌,似乎很新奇他一個太監(jiān)還有這樣兒女情長的心思,換了一個人必定要被惹惱,但長青知道,孫首輔性子直,但沒有侮辱他的心思。

    “你,好好的呀!”打量半天的孫首輔拍了拍他的肩膀,像對自家后輩子侄一樣說道。

    長青不明所以,有禮有節(jié)地應(yīng)是。

    寶兒兩天前就在準(zhǔn)備行李,衣裳壓在最底下,想起前些日子爹娘傳信說她有了個嫂嫂,又拉著長青去買了好幾樣首飾,準(zhǔn)備用作見面禮,京城這邊的特產(chǎn)也帶了不少,出發(fā)前一夜,不知道怎么又想起去了綢緞鋪子,買了一大堆的上好布料。

    長青由得寶兒折騰,他知道她心里有多緊張,上京一趟不容易,山高水遠(yuǎn)的,寶兒的家人也只在她剛剛進宮那一年來過,算算都要有八年多了。

    龍舟順著運河下江南,長青和寶兒走的卻是陸路,寶兒的家鄉(xiāng)在揚州不遠(yuǎn),略靠淮地,也在去年受災(zāi)的范圍內(nèi),不過不重,后來疫病蔓延,也沒能在這寸土方圓肆虐多久。

    到底是私人的事情,長青也沒帶太多人,除去五十來個京畿大營挑選出的精兵隨行護衛(wèi),就是幾個機靈些的小太監(jiān)跟著跑腿,途中又添了兩個買來的丫鬟伺候,一個叫松香,一個叫木棉。

    上次來京城,還是和一大幫吵吵嚷嚷的丫頭一起被送來,沿途什么風(fēng)景都成了淚景,夜里只能縮在車?yán)镆е陆强?,連出聲都不敢,這一回卻有些游玩的心情了,長青體貼寶兒的心情,讓車駕放慢了速度。

    長青不是第一次出京城,江承還是太子的時候就格外喜歡微服私訪,可惜京中稍有頭臉的勛貴都認(rèn)識他,后來四處當(dāng)差,這興趣才算是真正起來,托江承的福,他也跟著了解了各地風(fēng)土人情,對于沿途風(fēng)景之類,他算是看得很淡了。

    走走停停小半個月,就到了揚州城,寶兒記得這里,當(dāng)初她就是和一群同齡的女孩一起被趕到府衙里任由那些宮里來的人挑揀的,那些宮里來的人壓根不把她們當(dāng)人看,前頭的人被赤條條地脫了看身上有無瑕疵,掰開嘴開牙口,笑得丑了些都被會鄙夷,輪到她時,是她娘塞了一錠銀子到那老嬤嬤手里,才沒當(dāng)著那么多人給脫了衣服瞧。

    也是進了宮她才知道,那些被派到各地州府遴選宮女的所謂宮里的嬤嬤,大部分都是宮里最底層的嬤嬤,而遴選宮女也不必要當(dāng)著那么多人的面脫得赤條條,這只是她們摳油水的手段。

    長青聽了寶兒有一搭沒一搭的回憶,笑容有些頓住了,問道:“還記得那些人長什么樣子嗎?后來在宮里見過她們嗎?”

    “好幾年前的事情了,記不太清了?!睂殐簱u搖頭,說道:“而且記得又怎么樣啊,我又沒有吃虧……”

    長青啞然,見寶兒認(rèn)真的神色,忍不住笑了,抬手揉揉她的發(fā),說起來,寶兒一直都是關(guān)系戶,沒進宮前靠銀子,進宮之后靠姑姑,然后被靠的人成了他,他不僅不厭煩,反而,甘之如飴。

    昨夜的驛站似乎已經(jīng)給揚州衙門通了信,車駕在揚州府衙前還未停穩(wěn),就聽外間一道喜氣洋洋的聲音道:“督公遠(yuǎn)道而來,本府蓬蓽生輝,下官已經(jīng)備下美酒佳肴,為督公接風(fēng)洗塵!”

    隨行的青衣太監(jiān)上前,畢恭畢敬掀起車簾,簾后,露出一張年輕俊美得有些過分的臉龐,里頭的人沒穿官服,然而那身氣勢卻不容錯認(rèn),揚州知府臉上的笑意更大了,做出點頭哈腰的樣子來。

    長青起身出了車駕,把寶兒扶出來,寶兒的視線落在揚州知府的臉上,發(fā)覺這不是當(dāng)年的知府了,她倒是沒想太多,卻不知道當(dāng)年的江南貪墨案,連著幾任揚州知府都被先帝殺了滿門。

    “一路顛簸,內(nèi)子受不住,不知府內(nèi)可有備好的房間?”長青瞥了一眼揚州知府,若非要給當(dāng)?shù)馗靡粋€面子,他更喜歡住在官驛,這些人情往來的事情他還好一些,寶兒明顯不是很喜歡。

    揚州知府連忙點頭道:“回督公的話,下官早已經(jīng)備好一切,請夫人安心歇息?!?/br>
    寶兒確實是很累了,她睡不慣昨夜驛館的軟床,翻來覆去折騰一個晚上,又從早上顛簸到了傍晚,聽到可以休息,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

    揚州富庶,當(dāng)初抄沒府衙時抄的大多是現(xiàn)成財物,已經(jīng)建造好的裝飾擺設(shè)只能放著,抬腳進去,處處奢華,即便只是用來待客的地方也是精致繁復(fù),長青讓松香和木棉伺候?qū)殐盒菹ⅲ谕忾g還留了兩個機靈的太監(jiān)。

    知府也稱太守,沒什么講究,只按各地習(xí)慣叫,揚州一貫是稱知府的,揚州知府比尋常的知府要高上一個品級,卻也高不到哪里去,正四品,放在京城那是官轎都不敢打肅靜回避的小官兒,長青態(tài)度卻不壞,由著這位新上任沒兩年的揚州知府前頭引路。

    看得出來這人為了給他接風(fēng)洗塵,也是費了心思的,宴上并沒有什么閑雜人等,菜肴精致,歌舞起興,幾個地方官員態(tài)度殷勤又不討厭地奉承,若是尋常京官,怕是承了這個情,態(tài)度就軟了。

    長青對此沒什么感覺,他跟著江承的時候,什么排場都見過,再不要臉的奉承也都聽過,遠(yuǎn)的不說,幾年前江承下江南辦事的時候,當(dāng)時的揚州知府給江承辦了一回洗塵宴,把自家嬌養(yǎng)了十幾年的嫡長女推給喝醉的江承暖床,夜里人就被折騰沒了,第二天江承都心虛,人家愣是假裝什么都沒發(fā)生,笑得殷勤。

    幾輪酒后,長青正要起身,忽然就聽那新任的揚州知府一臉曖昧地笑道:“督公大人瞧那領(lǐng)舞的少女如何,那是下官的愛女,若督公有意,下官愿將愛女許給督公為妾……”

    作者有話要說:長青:揚州知府都什么毛???

    江承:就是,碰瓷都碰床上來了!

    寶兒:嗯呢,當(dāng)然是選擇原諒他:)

    第84章

    宴席上的歌舞還在繼續(xù),長青抬眼瞥了一眼揚州知府說的愛女,不由一哂,他本來也納悶,說送女兒就送女兒,這要巴結(jié)也太露骨了些,等瞧上一眼,才知道這是什么意思。

    席上那少女一身水紅舞衣,眼神身段都撩撥得很,絕不是閨秀的樣子,卻又比青樓里出來的姑娘多上幾分高潔,聽得席上揚州知府說話,那少女眼神越發(fā)婉媚,清麗的面龐帶了嬌紅,似瞥非瞥朝他看來。

    這哪里是知府愛女,分明是自小教養(yǎng)出來的揚州瘦馬,而且一見就能瞧出來,是瘦馬中的頂級貨色。

    長青似笑非笑看了一眼揚州知府,那知府也大大方方朝他笑,一點也不在意是否被拆穿,反而低聲附耳道:“不瞞督公說,下官養(yǎng)了這如煙一十三年,自小教養(yǎng)琴棋書畫,百般技巧,接人待客,身份上……明面上也是良家,督公若有意,下官立刻認(rèn)了她做親女兒?!?/br>
    “夫人還在府衙里,大人這是要我晚上睡官道啊。”長青沒說不要,也沒說要,只是含笑淡淡說了一句。

    揚州知府似是從來沒遇見過當(dāng)面拒絕他的,愣了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他心下覺得是這瘦馬身份太低,京城里來的高官瞧不上,咬牙說道:“督公,下官有一親女,年方……”

    “本官累了。”長青瞥了揚州知府一眼,起身離席,“大人自便?!?/br>
    席上幾人面面相覷,就有一個瘦高官員搖頭說道:“大人,剛才我就想說了,如煙什么身份,東廠督公什么身份,您讓如煙悄悄地去給人家暖個床也就罷了,提什么做妾不做妾的,得罪人了!”

    揚州知府心下也害怕,他本來是打量著宮里出來的太監(jiān)沒見過世面,想用個瘦馬混一混,沒想到給人家瞧出來了,還看不上,早知道他就送親女兒了。

    “聽聞早年那位是圣上身邊的紅人,圣上的性子……怕見過的美人多了去了?!?/br>
    “就是,圣上早年也是愛瘦馬的,尤其咱們揚州的瘦馬……”

    “行了行了,都別說了!”揚州知府煩躁地?fù)]手,自言自語道:“讓我再想想?!?/br>
    離了酒席,夜風(fēng)微涼,長青回到客房時寶兒已經(jīng)睡著了,客房收拾得極為干凈整潔,卻不是給督公的規(guī)格,長青知道,他們給自己備的房間不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