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jié)
監(jiān)視室的空氣仿佛靜止了一般,只余下香煙青灰的煙在兩人之間徐徐浮動。 西法深陷在扶手椅內,兩腿交疊,擱在膝頭的右手指縫間夾了根燃燒過半的煙。像是全然沒聽見布蘭特的聲音,他凝神注視著玻璃墻那邊的人,眸光深而專注,隱隱含帶著似是而非的笑,就連布蘭特都不敢肯定這笑意背后對應了什么樣的心思。 “不用再查了,是本人?!币膊恢肋^了多久,西法倏而笑道,“他的臉和身體,化成灰我都認得,別人冒充不了?!?/br> ——to be tinued 作者有話要說: 失誤了,沒審成……沒關系,明天肯定審了_(:3」∠)_ 單向鏡嘛,四舍五入也算是見面了~【泥垢 第72章 chapter 72 【以血rou償還】 此話一出, 布蘭特不由得微微怔了怔。 其實聯(lián)盟情報部對這位小皇子的調查可以追溯到十幾年前, 從公到私只要是跟他有關的人和事無一不了解得一清二楚,這其中自然是包括蘇逝川的。布蘭特身為情報部的總負責人,他既清楚兩人明面上的師生關系,也清楚暗地里那些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所以西法的這番話在他聽來難免透著股深意,不得不多動幾分心思, 以免說錯了話,辦錯了事。 更何況刑訊室里面那人的身份本來就不一般, 從得到消息的那一刻起,布蘭特就在考慮該怎么對付這位疑似“故意落網(wǎng)”的帝國特工,他想撬開對方的嘴一探究竟,至少要把真實目的挖掘出來, 卻也深知這是比直接弄死還要難上加難的事。 換位思考, 如果是他處在了蘇逝川的位置上…… 五天了,布蘭特百思不得其解, 到現(xiàn)在下屬已經把人送進了刑訊室,他也沒想明白那只老狐貍讓自己栽在聯(lián)盟手里的原因。 當然, 除此以外還有第二個突破口, 那就是提供情報的半鮫刺客——然而他又是皇儲的人,就算是他們情報部, 未經允許也不能輕易調查和懷疑,這是早在西法剛到聯(lián)盟的時候雷克斯特別交代的。 “殿下,”布蘭特終于開口,試探道, “在正式刑訊以前,我還有個疑問?!?/br> 西法的注意力全放在了玻璃幕墻的另一邊,聽聞連眼皮也沒抬一下,淡淡道:“你說。” 布蘭特道:“蘇逝川是帝**部的上將,任皇導師一職已經有十三年了,后來又兼了個情報部副部長。說直白點,他雖然年紀不大,但在洛茵帝國的地位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就連西塞也得對這位導師禮讓三分?!?/br> 話說到這里西法聽明白了,于是收回目光側頭看向布蘭特:“你是想說,以他如今的身份,這次行動消息泄露,甚至包括在中轉星被你手下的人逮捕,這一系列偶發(fā)事件都非常可疑,對么?” “是?!辈继m特坦言,“從大格局對比,相當于我落在了帝國手里,您覺得這可能么?” “據(jù)我所知,您以前在帝**校也是特殊戰(zhàn)術出身,蘇上將還是當時的總教官,專業(yè)上的東西大家心知肚明。潛伏學中有一個特別恰當?shù)睦碚?,說的是‘當一個特工開始被人懷疑時,他的任務就失敗了百分之八十’。殿下,我們有理由相信他是帶著任務來的,可是現(xiàn)在他把自己百分百暴露在了我們面前,這件事恐怕從一開始就不簡單啊!” 待他說完,西法似笑非笑地微微一揚嘴角:“你分析的沒錯,但我這位老師有些特殊?!?/br> 布蘭特聽出端倪,很聰明的沒有接話,而是給了對方一個詢問的眼神。 按滅煙蒂,眸底的笑意加深,聲音頗有幾分曖昧不清的玩味在里面,意味深長道:“他從來不按常理出牌,就算是特工的規(guī)矩他也從來不遵守。所以你光分析沒用,如果對消息來源有疑問,大可以親自去向星隕問清楚,不用顧忌我,或者——”他揚了揚下巴,示意墻壁那端,“去問他。” 布蘭特腦子轉得飛快,隱隱抓住了對方話語間極不明顯的一處關聯(lián),不確定地說:“您的意思是……他們認識?” 半鮫刺客和皇導師,這是情報部都沒發(fā)覺過的、表面上八桿子打不到一塊的兩個人。 西法站起身,脫去外套搭在椅背上,解開袖扣,不疾不徐地挽起襯衣袖子:“我可沒說他們認識,只是覺得巧合?!?/br> “蘇上將不是還遭遇過‘無名者’的暗殺么?根據(jù)記錄,那幾次下手的可都是星隕?!辈继m特道。 “可老師平安無事,每次都是有驚無險啊,頂多受點傷?!闭f完,西法從布蘭特前面繞過去,順手按上他一側的肩膀,暗示性地握了握,“你要是還沒想好的話,那我就先去審了?!?/br> 布蘭特一聽趕忙起身,恭敬道:“殿下辛苦,我會在這里做好記錄?!弊焐想m然這么說,但他心里多多少少還是松了口氣。 這倆關系匪淺,盡管有十年空白期,可誰又知道現(xiàn)在演變成了什么模樣?眼下蘇逝川在里面待審,西法跟外邊看著,怎么審?用不用刑?刑能用到什么程度?這些都不好把握。他現(xiàn)在是兩個人的心思和目的都瞧不明白,處境十分被動,正好樂得先聽聽對話摸個底,以便于等輪到他進去的時候心里能有個具體的分寸。 兩人錯身而過,直到西法離開監(jiān)視室,布蘭特親自調試好各類設備,打開隨身攜帶的個人光腦,迅速進入職業(yè)狀態(tài)。 同一時間,刑訊室入口傳來一聲門響。 蘇逝川恍然回神,下意識抬頭看去,數(shù)控門向側滑開,四目相對,他眸底有一抹光稍縱即逝,又很快平復下來。西法收斂視線,緩步走進刑訊室,隨手按下墻壁上的中控開關,大門隨即閉合,他取出一副全指戰(zhàn)術手套,兀自戴上。 自始至終,兩人時隔十年后再次重逢都是沉默的,沒有寒暄和交流,談不上親昵或是陌生,他們就像是最普通的刑訊官和囚犯。蘇逝川靜靜注視著西法,看他一路走至那張擺滿刑具的長桌,目標明確地撿起了那卷細鞭,而西法卻沒再看他一眼。 那一剎那,按照劇本被迫分開的兩條命運軌跡再度重合,一切的一切都轟然倒退回一號監(jiān)獄的那晚——他乘夜色趕來,將被他親自設計入獄的西法狠狠打了一頓。 沖破理智束縛的記憶沖入腦海,蘇逝川感覺一雙手狠狠扼緊了他的心臟,再按進冷水里,讓他一遍一遍在意識清醒的狀態(tài)下去體會瀕臨窒息的痛苦,他忽然很想開口說句話! 這氣氛詭異的一幕透過玻璃幕墻被各類設備記錄下來,布蘭特注意到蘇逝川的嘴唇動了,忙不迭地按緊耳麥,以免錯過重要信息。然而他等來的不是人言,而是一聲鞭響。 布蘭特瞬間震驚! ——沒有審問,沒有鋪墊,就要直接用刑,蘇逝川怎么可能是那種能被打出實話的人?殿下瘋了吧! 刑訊室內,西法握緊鞭子兩端的手再次放松,片刻后驟然抻緊,像是在試探鞭身的彈性那般,讓布滿倒刺的皮面擊打在一起,發(fā)出異常響亮的“啪”的一聲。蘇逝川被這聲異響驚得清醒過來,抬頭看向側對自己、長身而立的西法·特蘭澤。 “不知道老師還記不記得,在帝國監(jiān)獄,我們見的最后一面?!闭f話同時,西法轉身迎上蘇逝川的視線, 他神色冷淡,眉眼間沒有絲毫泄露情緒的波動,那雙湛藍的瞳底平靜至極、無波無瀾,將所有的暗流洶涌隱藏起來,散發(fā)出一種不甚明顯,卻又令人無比熟悉的危險味道。蘇逝川注視著面前幾乎與十年前判若兩人的西法,心底倏而漫起一絲難以言喻的興奮感——他終于不再是個少年,而是需要認真對待的對手。 “我記得?!碧K逝川說,“那晚老師打了你,怎么,要還回來么?” 話音沒落,鞭身帶起的勁風頃刻逼至近前,蘇逝川錯愕地睜大眼睛。 下一秒隨著“啪”的一聲,襯衣前襟被抽得撕裂,血液洇出,倒刺挑起衣物纖維和皮rou飛彈出去,徑直反抽上刑訊室另一端的玻璃幕墻,發(fā)出更為兇悍詭譎的聲響。 那一鞭子近在咫尺,視覺沖擊堪稱炸裂!布蘭特臉上似乎也被抽了一下,不禁起身匆匆確定蘇逝川的情況,怎么看怎么覺得這場刑訊夾雜了私人恩怨,任其胡鬧下去恐怕會玩出人命。猶豫再三,他忍不住按下耳麥,提醒道:“殿下,先審再用刑——” 話沒說完,西法回道:“少廢話!” 布蘭特:“……” 另一邊,蘇逝川被鎖鏈捆死的雙手用力扣緊,手背經絡畢露。他低著頭,額發(fā)遮擋住眉眼,鮮血淋漓的胸口不住起伏,那道鞭痕火辣guntang,仿佛生rou被淋上了熱油,僅僅是一鞭子而已,他竟然被生生疼出了一身冷汗。 冷汗沿下顎滴落,嘴唇輕顫,蘇逝川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可頭腦卻一片澄明——兩聲鞭響,第一次打在他身上,第二次反彈回墻壁,他聽得出來,那面墻的材質有問題。 這小混蛋……還真是要如數(shù)還給他了。 蘇逝川輕顫著緩了口氣,強忍著做了個吞咽動作,抬眸重新看向西法,笑道:“怎么就停了?那天我可是打了你三十七鞭,每一下我都記得,西法,你不想在老師這里算清楚么?” 聞言,西法沒著急回答,而是挽起鞭子,緩步來到蘇逝川近前,用那截還沾著血rou的鞭身輕輕抬起對方的下巴,強迫他抬頭跟自己對視。西法的眼神軟化下來,眸底仿佛含著萬分無奈的心碎與心疼,他垂眸看向那道滲血的傷口,一字一句地說:“你欠我的,這輩子都還不清楚,不能打一頓就算了?!?/br> “你長大了,”蘇逝川輕聲說,“好像還高了不少?!?/br> 恰巧此時有一滴汗?jié)L進了眼眶,咸澀感刺痛淚腺,疼得他下意識合上眼睛。片刻后再次睜開,西法注意到那雙漂亮的黑眼睛蒙上了水汽,像快要落淚似的,看上去有種說不出的脆弱。 那一刻西法心里驟然騰起股沖動,幾乎將胸腔撐爆開來。他像一頭困獸,煩躁地把鞭子甩到旁邊,上前快速打開固定在對方手腕和腳踝處的鎖銬,二話不說把人往肩上一扛,折返回那張擺放刑具的長桌,大手一揮掃開礙事的刑具,然后直接把蘇逝川撂倒在桌上。 蘇逝川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墻壁另一邊的布蘭特也受驚不小。 這架勢是要干什么根本不言而喻,布蘭特人近中年,雖然是掌管情報的特工,但本質卻是同行里少有的正直,對待刑訊對象從不采用不入流的手段,更別說在設備齊全的情況下當眾猥褻了! 這意欲不軌的人是如今聯(lián)盟的皇儲,被侵犯的是帝國的皇導師,兩人的身份一個比一個要命,布蘭特長嘆口氣,知道這時候語音提醒屁用沒有,進去的話是純屬找死,于是權衡過后只好十分貼心的暫時斷了監(jiān)控,以免畫面流出,再敗壞了他辛苦培養(yǎng)的情報部的風評。 與此同時,蘇逝川脊背抵上那堵有問題的墻面,硌得肩胛骨生疼,襯衣質地單薄,他即刻察覺出不對,反手過去輕輕一敲。布蘭特一臉無語,眼睜睜看著對方在自己面前敲了敲。 蘇逝川了然一笑,道:“原來是玻璃的?!?/br> 監(jiān)視監(jiān)聽設備暫停,可西法衣領上的耳麥還連著,刑訊室里的聲音一絲不落地傳進了部長大人的耳朵里。 蘇逝川表現(xiàn)出了階下囚最好的教養(yǎng),右腿曲起,靴底踩著桌邊,完全配合,絕不掙扎,姿態(tài)慵懶地由著西法脫他褲子。 西法的本意是把跟外面監(jiān)審的布蘭特轟走,沒想真做出什么出格的事,然而蘇逝川的縱容就好比落進熱油里的一滴冰水,擦槍走火什么的簡直太低了,他往那兒一靠,根本就是引人犯罪。 “那邊是誰?”蘇逝川一手撐著桌面,另一只手慢條斯理地解襯衣扣子。 西法解了他的皮帶,抽下來挽了個圈,套在蘇逝川脖子上,堪稱粗暴地用力一扯?;羁鬯查g收緊,蘇逝川難受得“唔”了一聲,整個人被拉扯得前傾過身子,徑直撞進對方懷里。 這一下動作過大,牽扯到了傷口,蘇逝川不禁微微蹙眉,卻沒有生氣,等那陣疼緩過去了,他反倒給了西法一個娼氣十足的笑。 西法心服口服,對自己這位淪落至此還不忘了勾引他的老師沒有半點脾氣,而且不得不承認確實被他撩到了。西法按捺住把人就地辦了的沖動,伸手撫摸上蘇逝川側臉,拇指描摹過下唇,力道加重,直到把那個略顯蒼白的地方摩擦出血色,他才低頭吻了吻。 “你覺得是誰?”他嗓音低啞性感,幾乎壓抑不住勃發(fā)的**,“猜對了有獎勵?!?/br> 蘇逝川順勢在他嘴角舔了一下,手指摸索進他領口下方,取出了那枚微型麥克。西法忍不住笑了,作勢還要再親他,蘇逝川卻按著胸口把人推開,說:“耳麥給我戴上,我有事要說?!?/br> “辦完事再說?!蔽鞣ǖ?。 蘇逝川眉梢微挑,眸底灌滿笑意,聲音卻一本正經:“別胡鬧,我這是正事。” “我這也是?!蔽鞣〒?jù)理力爭,寸步不讓。 墻對面圍觀的布蘭特默默修正了先前的判斷,心說這哪兒是有私人恩怨?分明就是小別重逢,忙著要瀉火呢! “殿下,”他冒死開口,“蘇上將畢竟身份特殊,我們都看出來他這次是有意暴露,我知道您著急,不過介不介意先讓我們倆通個話,然后我也好回避,您覺得呢?” 西法捉住蘇逝川手腕,讓他把麥克舉到自己唇邊,說:“你還沒回避,打算看到什么時候?我的人你也敢看,活膩味了?” 布蘭特:“……” “殿下您放心,屬下一眼都沒看。”布蘭特正色澄清,順帶著轉身背對向玻璃幕墻,“本來是要回避了,這不是看情況還不清楚,怕您有別的吩咐嘛?!?/br> 西法不想跟他廢話,正要掛斷。蘇逝川看出了這家伙的意圖,先一步把麥克攥進掌心,又重復了一遍:“耳機。” 西法拿他沒辦法,摘下耳機親自給他戴上。 蘇逝川摟著他后頸,仰頭在他唇上吻了吻,用只有彼此能聽見的聲音說:“獎勵?!比缓笏炕夭AΡ冢种改笾溈硕虝核妓髁似?,這才好整以暇地笑道,“我猜,您應該是聯(lián)盟方面的情報部長,布蘭特先生?” 布蘭特聽出了對方的聲音,神色當即變了:“皇導師,久仰大名。” “客套話我就不說了,我們是同行,您心里的疑問我都知道?!碧K逝川說,“我這次來不代表任何陣營,是以個人的名義來見你們統(tǒng)帥雷克斯的,我知道您有聯(lián)系他的權限,麻煩幫我通報一聲?!?/br> 他話音沒落,西法和布蘭特同時怔住,布蘭特訝異道:“您要見雷克斯?” “對,”蘇逝川耐心重復了一遍,“麻煩您幫我通報。” “我可以幫您通報,但不能保證統(tǒng)帥會同意見面?!辈继m特認真回答,“除非您有說服他見面的理由?!?/br> 聞言,蘇逝川毫不意外地笑笑,說:“您在通報的時候可以幫我再轉告一句話,就問他‘是不是覺得當年跟三殿下一起來聯(lián)盟的那只烏鴉有問題’,只要您問了,他就一定會見我?!?/br> 布蘭特瞬間意識到什么,不禁轉身看向那面墻壁。而同一時間,蘇逝川恰好偏頭,朝那位看不見的同行笑了一下。 “您才是烏鴉,”布蘭特慎重開口,“對么?” “您很敏銳,”蘇逝川的態(tài)度十分誠懇,“不妨在通報的時候把您的推測一起告訴雷克斯,相信我,為了聯(lián)盟的未來,他不會錯過這次見面的?!?/br> “好?!闭f完,布蘭特中斷通話,快步離開監(jiān)視室。 蘇逝川也摘下耳機,連同麥克一起擱在不礙事的地方:“他走了。”他抬眸看向西法,“你有什么想說的,現(xiàn)在可以放心說出來了?!?/br> 西法沒有說話,俯身抱住蘇逝川,手臂收緊,將他狠狠勒進懷里。蘇逝川被壓得傷口吃痛,卻什么也沒說,他回摟住對方脊背,回應著這個屬于久別重逢的擁抱。 “我很想你。” “我也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