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什么？”趙信笑問。他四十上下，濃眉星目，三縷胡須顯出幾分儒將風(fēng)采。他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人，同聶縉的叔叔聶英是軍中摯友。只可惜聶家出事時(shí)他身在幽州鞭長莫及，如今看到聶家能留下一個(gè)兒郎心中深感欣慰。所以他待聶縉如師如長很是照應(yīng)。

    “寫信。”反正聶縉已經(jīng)寫完了，將信紙折好立即塞進(jìn)信封里去，“明日路過集鎮(zhèn)時(shí)，正好可以交給當(dāng)?shù)伢A站的郵差讓他送回京都去?！?/br>
    趙信笑笑搖了搖頭，到底是新婚小夫妻，半路上還想著寫信呢。

    “可還習(xí)慣？”趙信拍了拍他的肩膀。

    聶縉點(diǎn)頭。

    他望向帳外，道：“說實(shí)話，你初入戰(zhàn)場，卻面對的是一場惡戰(zhàn)，吉兇未定。你乃是大燕的長公主駙馬，到底身份尊貴，你可后悔同我一起出來了？”

    聶縉搖頭，目光炯炯的看著他：“男兒血濺沙場馬革裹尸本是分內(nèi)事，聶縉不敢提后悔二字?！?/br>
    趙信欣喜，贊道：“不愧是聶家的后人！”

    第二日那信就寄出了，只是當(dāng)昭和收到那信的時(shí)候，趙信的軍馬已經(jīng)到達(dá)冀北城跟盧魄的兵馬正面相迎了。

    第84章 v84

    雖然邊關(guān)著緊, 到底沒影響到繁華的京都。殿試過后，自是幾家歡喜幾家愁。沈拂和顧天澤都得了京官入駐京都，便打算在京都好好的扎根。

    任誰都知道翰林院乃是內(nèi)閣的踏腳之梯, 既上得這梯子，誰不希望有朝一日登宰輔之位。

    顧天澤家境富庶祖資頗豐, 家里便令人帶了錢票給他讓他在京都買了一套宅子。徐先生同碧媛不好在聶府多住，顧天澤便將兩人接入家中。

    沈拂一般住在院部, 雖則賃了宅子在外頭卻很少回家, 反倒是隔三差五去顧天澤府上看望老師。昭和向皇帝提了徐老先生之名，皇帝怕別人說他不敬賢，便撥了宏文館的一處院子給徐先生，于是徐老先生帶著孫女又從顧天澤家搬到了宏文館。

    傅國公親自招攬沈拂和顧天澤，一片盛情溢于言表，顧天澤已經(jīng)答應(yīng), 但是沈拂還在猶豫。

    他親自去了宏文館找徐老先生。

    這里是宏文館眾多院落的一進(jìn), 環(huán)境幽靜花木扶疏, 周遭都是有學(xué)問的人，作為徐先生這樣的讀書人住在這里是再好不過。

    沈拂來時(shí)徐先生在廳里喝小酒, 一瓶花雕, 一碟花生米, 他自斟自飲十分愜意。

    "碧媛呢？"沈拂笑問。

    "在廚房做晚飯，待會(huì)咱們一起喝一杯。"

    沈拂看到桌面上擱著的木盒，詫異問:"是有誰來了？"

    "天澤嘛，除了他還有誰？"

    顧天澤來這里他好不奇怪。

    "他人呢？"

    "在廚房呢。"

    沈拂打量那兩個(gè)木盒子, 其中一個(gè)比較樸素，另外一個(gè)卻很精致可愛。出于好奇，他還是打開可那個(gè)較為精致的盒子，里面豁然是一副手鐲子，玉色剔透十分精致。他愣了一下，意識到這是送給碧媛的。

    他沿著小游廊向小廚房走去，人還沒到，便聽到里頭傳出說話聲。

    "喂！待會(huì)沈師兄要來的，你不許再偷吃了！"說罷便聽到里頭打手的聲音。

    "啪"的一聲很是清脆。

    "碧媛你偏心眼。"顧天澤道，"從小到大，你都偏著沈拂，可你想過沒？我先拜先生門下，先認(rèn)識你的。世界上的事，總得有個(gè)先來后到吧？"

    聽著像是玩笑，卻隱約帶著幾分認(rèn)真。

    沈拂想不到他居然遇上這么一幕。

    從半掩的窗扇里看過去，他可以看到顧天澤一雙烏黑的眸子緊緊盯著碧媛的臉，眸底竟是平時(shí)難得一見的認(rèn)真。即便是在徐先生跟前，他也沒見過他這么認(rèn)真的樣子。

    他靠的她很近，仿似她一抬頭，就能碰到他的下巴。

    沈拂沒想到顧天澤這樣的人竟會(huì)對碧媛如此認(rèn)真，想想他平時(shí)除了愛玩笑嘴貧一些，倒也沒什么不端之處，又是翰林院的，配碧媛可謂是珠聯(lián)璧合，可是不知怎的心里卻有點(diǎn)不舒服。

    他轉(zhuǎn)身打算離開，卻聽到碧媛低聲說:"顧師兄你放開我的手！你們都是我?guī)熜郑f什么先來后到？叫人看見算什么樣子？"

    沈拂轉(zhuǎn)頭，酷盤看到顧天澤握著碧媛的手，他不由得蹙眉，欺負(fù)小師妹？像什么樣子！

    他正要開口，卻聽到顧天澤說:"我若是跟老師提親，你會(huì)答應(yīng)的吧？"

    沈拂驚訝的望著里頭。提親？

    碧媛的臉漲得通紅，啐他:"放開我再說！"

    "你不答應(yīng)我我就不放開你！"顧天澤戲謔的說。

    "你…"碧媛死瞪他。

    "我，我怎樣？"他挑眉。

    沈拂可看不下去了，清咳一聲，朗聲問:"碧媛，飯好沒？"

    顧天澤一聽這聲音，仿佛觸電一般立即放開了她的手，碧媛狠狠瞪了他一眼趕緊答道:"好啦！這就來！"

    顧天澤走出來拍拍沈拂的肩膀，笑道:"狀元郎今兒怎么上廚房了？"

    沈拂一笑:"探花郎不是也在這兒嗎？"

    顧天澤靠近，低聲道:"老實(shí)說，你剛才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沈拂冷笑:"該看到的全看到了。"

    顧天澤臉色立即難看了，"千萬別對先生說，我會(huì)給他罵死的！"

    "明知道會(huì)被罵還要做？"

    "情之所至情難自控，你懂的！"他調(diào)皮的對他眨眨眼睛。

    "你先去，我同碧媛有幾句話要說。"

    顧天澤蹙眉看他:"可不許撬我墻角。"

    "你覺得我還用撬嗎？"

    顧天澤氣結(jié)，回頭看了碧媛一眼抬腿向前廳去了。

    碧媛炒了幾個(gè)小菜，正在往木盤上端，回頭瞧見沈拂進(jìn)來不由得一愣?？此抗獬脸恋臉幼?，怕方才的事情被他瞧見了，不由得有點(diǎn)心虛，低頭躲開了他的目光。

    "碧媛，你也不小了。"沈拂嘆了口氣，"天澤我了解，沒見過他這么認(rèn)真待哪家姑娘，你若是嫁給他，一定很好。"

    碧媛錯(cuò)愕的抬眼，手里拿的筷子"啪啦"一聲全落在地上。

    她眼眶微紅卻努力忍住眼中的淚，道:"顧師兄人好不好我心里清楚，不需要沈師兄來評判。我是喜歡你沒錯(cuò)，但是不代表你可以左右我的選擇和人生。"

    她彎身撿起地上的筷子走洗了一遍，低頭端起盤子轉(zhuǎn)身向前廳走去，"過來吃飯吧！雖然你這樣待我我還是要一樣招呼你不是因?yàn)閯e的，只因?yàn)槟闶亲娓傅膶W(xué)生！"

    她先一步去了，留得他一個(gè)在后頭。

    他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自語道:"沈拂啊，你是不是又做了蠢事？明明是想為她好，好像又傷了她一次！"

    所謂女人心海底針，他有時(shí)真是不知道要怎么應(yīng)付這些女人。他想起那個(gè)女子，一雙明眸深不可見底，她的心思應(yīng)該更加復(fù)雜吧？不，她跟碧媛不同，她那般大氣的女子，又豈是小兒女可比的？

    沈拂到了前廳，師徒幾人一起談天說地，碧媛卻吃了飯便進(jìn)去了。沈拂知道自己又得罪她了倒是不好說什么。

    他此行是問徐世柏問題的。

    徐先生知道他的為難，道:"你所謂的純臣，我可以理解，但是你想過沒當(dāng)你做直臣之時(shí)，靠的是今上。今上清明，你這直臣才能活得久，倘若今上昏昧，你這直臣之路可是一條不歸路。"

    沈拂蹙眉，抿緊唇?jīng)]有做聲。

    "傅國公一派也算是?；逝?，國公為人公正，即便招攬你未必就結(jié)黨營私，我看你也無需太過擔(dān)心。"徐老先生給他倒了一杯酒，"不過怎樣選擇，在你，我不干涉，呵呵，今日高興，咱們飲酒！"

    聽到這樣的答案，沈拂心中已經(jīng)做出了決定。

    沈拂出門時(shí)，看到碧媛在小院摘白蘭花，已入六月，花香沁鼻。

    沈拂怕她還在生自己的氣，便沒有打擾她。

    擦肩而過時(shí)，卻聽到她幽幽說了一句:"如你所愿吧！我也累了，不想再等。"

    沈拂錯(cuò)愕，正回頭望她，卻見她已經(jīng)托著花盤往屋里去了。

    三天之后，他還在翰林院當(dāng)值的時(shí)候，聽到了她和顧天澤定親的消息。

    與此同時(shí)，他也得到了長公主召見的消息。

    他心里的滋味很是怪異，到底是失去還是得到？孰喜孰悲？

    他只知道，倘若沒有昭和，也許，現(xiàn)在同碧媛定親的那個(gè)人該是他吧。但是他并不后悔，明知道是飛蛾撲火，還是禁不住那樣的誘惑。

    第85章 v85

    沈拂第一次進(jìn)公主府, 只見門口兩座高大的青石獅子煞是威武，高墻大院，朱門紅墻斗拱飛檐煞是雄偉。

    他立在門口看著這華麗的大宅, 想起第一次在白鶴書院見到司徒姑娘的情形，哪里曾經(jīng)想到她竟是來自這樣地方的貴人。

    他才走近, 門口便有小廝上前，他交了名帖, 小廝進(jìn)去稟報(bào), 又有管家模樣的人走了出來，整理了衣冠過來迎接他。

    那管家很是禮貌，引著他入了大門，又有兩邊的游廊，游廊兩邊花木扶疏假山流水，時(shí)不時(shí)傳來陣陣馥郁的花香, 他不必抬頭四望, 也能知道這座公主府是多么的華麗了。

    往里又走了多時(shí), 這才看見一個(gè)敞軒，那敞軒有兩面照壁, 一面臨水, 一面臨橋, 從小橋過去，便看到兩個(gè)人坐在敞軒中。

    他沒想到在這里遇到傅國公，他聽聞長公主召見，當(dāng)真就以為是長公主一個(gè)人見他, 心里正十分忐忑，如今看到是兩個(gè)人，禁不住為自己的忐忑而覺得好笑。

    傅國公見他過來，笑著讓人擺座，昭和在主位上瞧著他，嘴角帶著一絲淺淺笑意。

    “狀元郎來了，請坐?！闭押偷馈?/br>
    三人焚香飲茶，焚的是沉香末，飲的是碧螺春。

    沈拂偷眼看昭和，只見她今日梳著云髻，發(fā)間零星配著幾只玉簪，斜插一朵紅艷的海棠花，身上著一襲月白色彩蝶穿花的錦裙，纖腰系著白玉勾帶，雖然穿的素淡，依舊粉面如玫瑰般嬌艷，雍容中帶著幾分超脫，引得人一看便不自覺的看的呆住，挪不開眼睛。

    “沈公子？”傅國公一開口，沈拂迅速的把眼睛挪開。

    “喝茶，茶涼了?！彼壑毼⑽⑿Φ?。

    昭和并沒有多說話，只是聽著他兩個(gè)談話，時(shí)不時(shí)談到治國之道，她聽了不過是微微一笑。

    聽了一會(huì)，昭和問：“沈公子覺得如今陛下制下吏治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