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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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房做了笑臉道,“潘子哥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哩。兄弟們吃了哥哥的酒,可別忘了同哥哥道一聲喜,拿金子砸媳婦,終于砸成了哩!” 眾人哄然笑開,也有語帶惋惜的,搖頭道,“往后卻見不著這出熱鬧了,著實(shí)可惜?!?/br> 惹得潘子笑罵道,“可惜個球。你這龜孫,見不得人好不是?” 正鬧著,忽地聽到外頭又是一陣馬蹄聲響。眾人不禁停下嬉鬧,面上都有些驚奇,這回又是誰來了,這般動靜? 潘子探頭一看,不是黑炭還是哪個,心里頓時一松,連忙上前拉了馬,諂媚道,“黑爺,怎地這個時候來了,瞧您熱的,小的替您牽了馬,趕緊喝口茶緩緩……” 他話還沒說完,黑炭攔手說道,“快些去請了奶奶,就說衙門有圣使來了,等著奶奶一起接旨。” 潘子聽是這等大事,曉得這事緊要拖不得,也不敢再賣乖,應(yīng)道,“黑爺稍等,小的這就往里通傳了消息?!?/br> 虧他反應(yīng)快,到門上就立刻叫人先備了車,等里頭等了消息都穿戴妥當(dāng),門外跟著伺候的也都跟上了。 旁人或許還不知,徐明薇卻是知道當(dāng)今圣上已經(jīng)“病重”多時,一路上心里就跟井里搖水似的,上上下下,晃晃蕩蕩。 這天使,又會是哪家的來人呢? 第三卷 終究意難平 131 一路惴惴地到了縣衙門,只見街道兩旁都已經(jīng)肅清,另有鐵甲護(hù)衛(wèi)嚴(yán)實(shí)守了,人人右臂上都綁了塊白布條。 徐明薇心里便是一個咯噔,回頭見婉容和婉柔面上都生出些絕望來,心里反而奇異地松快下來。 馬車已然停穩(wěn),外頭便有唱官來迎,徐明薇趁著人還沒到跟前,回頭朝兩人淡淡笑道,“你們兩個脫籍之人,并不是徐傅兩家的,便有個什么,也牽連不到罷了??焓掌疬@臉色,教人看了笑話。” 婉柔是替她管鑰匙的,如何不知道前兩日她要了身契去,心中早猜到了些,這會子坐實(shí)了,竟不覺得高興,眼圈一下子就紅了,哽咽道,“奴生是奶奶的人,死是奶奶的鬼,再沒別家可去了?!?/br> 徐明薇教她的孩子氣惹笑,嘆道,“別說這些糊涂話,什么生啊死的,有口氣在,就該好好過日子。” 這時扶馬的唱官已經(jīng)在外頭站定,客氣請道,“傅夫人,請下車接旨?!?/br> 婉容抹著眼淚上前來扶,徐明薇原本心里也是害怕的,怕京中的親人一朝命陷囹圄,怕徐明梅大船將覆尸骨無存,怕自已有負(fù)大公主臨危托孤……但此刻,她忽然什么都不怕了。 皇權(quán)社會,螻蟻之力,有何足惜?一個人的性命和自由意志是多么脆弱,沒有這回,保不齊還有下一回,活著,便逃不過罷了。 既然害怕也無濟(jì)于事,倒不如拿出點(diǎn)氏族大家的氣度,走,也得體面得走! 徐明薇重新檢視了下自己身上的穿著,上下并無不妥,才肅著眉眼,由婉容和唱官攙扶著下了車。兩旁守著的鐵甲護(hù)衛(wèi)一如那年,大公主逃宮時她所見過的一般,身著黑漆盔甲,手執(zhí)冰冷長矛,形容利器,叫人望之生寒。 唱官見她有些出神地盯著鐵甲軍看,以為徐明薇是在看兵士手臂上綁著的白布條,因而細(xì)心解釋道,“先皇四天前駕崩故去了,各州府里已經(jīng)快馬發(fā)下國喪公文,只是消息一時還未傳遞到位,夫人才有所不知罷了。天使還在里頭等著頒旨,傅夫人,您這邊請?!?/br> 徐明薇有些遲疑地問他道,“那京中現(xiàn)在是誰主事?” 唱官面色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還未作答,傅恒聽見消息,已經(jīng)迎了出來。見她面色雪白,當(dāng)下便知,準(zhǔn)是黑炭這個冒失的,又沒把話給傳全了,反害她經(jīng)此一嚇。 “先皇薨了,新皇下月初五正式祭天登基,封后大典則延后再辦。這回來傳的旨意,正是同這事有關(guān)。”傅恒也來不及細(xì)說,只撿著緊要的緩了徐明薇的心,一邊牽了她的手往里走,對著香案恭敬跪下,朝圣使笑道,“大人,拙荊已在此,還請大人宣告圣意。” 那天使也笑著朝兩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展開明黃圣旨宣讀道,“朕膺昊天之眷命:今山東府平陸縣縣令傅恒檢舉有功,忠勇可嘉,茲令領(lǐng)鐵甲軍三百,肅清齊黨余孽,以正朝綱社稷。另,皇后族妹傅徐氏淑慎性成,勤勉柔順,著即冊為虢國夫人,食三百,金五千,欽此!” 天使頒完旨意,笑瞇瞇地朝傅恒和徐明薇賀喜道,“傅大人請接旨。恭喜虢國夫人?!?/br> 徐明薇一時還分不清現(xiàn)實(shí)和虛境,怔楞著忘了反應(yīng)。傅恒連忙扯扯她的袖子,一邊從天使手中恭敬接過圣旨,一邊順手將徐明薇給拉扯了起來,笑道,“圣使一路勞累,且隨家人下去歇整一番,下官隨后便來?!?/br> 天使笑道,“傅大人不必客氣,小的還有要務(wù)在身,不好耽擱了,就此告辭?!?/br> 傅恒連忙使了個眼色給冬子,后者連忙追了上去,將一封封了幾張銀票的信瞧瞧塞到了那天使的手里。天使回頭朝傅恒看了看,點(diǎn)頭收下了。 徐明薇一瞬之間經(jīng)歷了大起大落,等人都走遠(yuǎn)了,才反應(yīng)過來,問傅恒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恒扶她坐下,將京里這個把月來發(fā)生的事情一一同她說了。 原來,齊王和蕭妃聽聞秦王在追查先皇后的死因之后,不知怎么的也知道了皇上到秦王府同秦王密會一事,兩人生怕東窗事發(fā),再者皇上一直拖著遲遲不肯立儲,只怕是為著暗中扶持秦王,增添其羽翼,好使其來日有力能與朝中齊王黨相抗衡。 齊王和蕭妃盯著那個位置這么多年,又怎肯眼睜睜地坐看他人榮登大寶。兩母子心下一合計(jì),索性趁著皇上病重之時,買通了內(nèi)里宮人和鐵甲護(hù)衛(wèi),將皇上軟禁了起來。先時還怕招攬?zhí)^,在朝中落下口實(shí),因此還肯假模假樣地偽造了圣旨,讓秦王和齊王共同理政,楊徐兩閣老做輔。 但隨著時日漸漸推移,宮里宮外遲遲不見皇上露面,外人自然會生疑。齊王和蕭妃便假造圣旨收了傅家兵權(quán),以作逼宮之用,又與北狄約定好了與八月初八這一日共同舉事。到時候內(nèi)憂外患,朝中眾人哪里還有心思追究齊王登位是否合乎正統(tǒng)。只要他逼宮成功了,北狄便望風(fēng)收兵,事后再割十八城池相送,共享安世。 第三卷 終究意難平 132 “既然齊王都已經(jīng)成竹在胸,勝券在握,又怎會讓秦王臨門截胡?”徐明薇發(fā)問道。 “秦王一派早就疑心皇上遭囚,對京中布防另有安排,因此到齊王約定逼宮這日,軍中兵馬仍有半數(shù)肯聽我父親調(diào)令,此其一?!?/br> “其二,初八這一日皇城內(nèi)忽地另殺出一路兵馬,不知從將者為誰,但折殺齊王人馬過半,殺得謀逆一派措手不及,失了先機(jī)。再等皇城外的援軍趕到,齊王一派已難成氣候。蕭妃見事已敗露,從宮殿中趁亂逃出,欲下手刺殺皇上,被侍衛(wèi)錯手殺死,尸身至今還未裝殮,要等齊王謀逆一案落審,再做決議?!?/br> 傅恒還有半句壓在心里沒說,先皇后多半是蕭妃使了手段害死的,為人子女,新皇斷不肯放過殺母仇人。如今蕭妃的棺槨還停在東別殿里壓住不發(fā),三伏的天氣,京里也只會比這兒更熱罷了。新皇此舉,同那曝尸示眾也差不離,京中群臣此刻只怕同楊家之事牽扯上,其中內(nèi)情也參透不少,哪有不怕死的肯開口替亡人求情的,不過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罷了。 其實(shí)照他的意思,英韶大可不必替后世留下這一筆臟污。人死萬事消,先皇后故去都已經(jīng)這么多年了,墓中只剩白骨森森,蕭貴妃如何,她又從何知曉,從何平心?說到底,還是留下來的人心有不甘,意有不平罷了。 “那邊境又如何?北狄不是同齊王約定了要八月初八共同舉事嗎?” 傅恒繼續(xù)說道,“毛將軍等人接了退防的圣旨,畢竟是武人出身,最忌諱的就是不行上令,恐被上頭疑有反心,因此的確領(lǐng)兵退往涼州,只余了不到千人鎮(zhèn)守邊關(guān)。到初八這一日狄子果真來犯,守關(guān)將士正定了死守之心,忽見城防下幽幽轉(zhuǎn)出一騎人馬,引頸就刃,定定地踏馬立與關(guān)塞前。小毛將軍正四下問是誰家女眷沒及時入關(guān),忽見著列陣往前的北狄軍馬全止住了腳步,隱忍不發(fā)?!?/br> 徐明薇身上一僵,心里隱隱抱了期待,原來大公主還活著? 傅恒知她所想,輕輕搖了搖頭,沉聲道,“北狼王素有野心,早存了入主中原之念,這回既是御駕親征,斷無可能為著兒女私情,一折畢生所圖之可能。三軍陣前,北狼王只避而不見,擊鼓命鐵騎前行。大公主迎著鼓點(diǎn),含淚拋下一句,‘生我養(yǎng)我者,終不可負(fù);知我親我者,亦不可違。父皇,母后,長生無能,護(hù)不得故土,唯有削rou還骨,以洗禍國之罪!’城防上將士才知底下站著的竟是和親公主,尚在爭執(zhí)該不該開了城防將人迎進(jìn)來,忽聽得底下一聲慘叫,竟是左手臂已盡數(shù)拉開,露出底下森森白骨,染了一地猩紅?!?/br> 徐明薇已經(jīng)忍不住眼淚,吞聲嗚咽起來,失神道,“這又是何苦,又是何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