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撓癢癢一樣——還不如撓癢癢呢。

    朱決云挑了一下眉，笑道：“好厲害。”

    曲叢顧道：“朱決云，這是不是？是不是？”

    朱決云夸道：“是，我們叢顧引氣入體了?！?/br>
    曲叢顧跳了起來：“啊啊啊我們是不是可以走了？”

    本來朱決云的計(jì)劃是待到至少練氣期才離開，可是曲叢顧的身體受不了長時(shí)間見不到日光，在這樣的地方呆久了總是懨懨，膚色也在夜里白的嚇人，只有額上的長明燈的花紋越來越亮。

    朱決云便應(yīng)了他，只要引氣入體便離開。

    這天就要走，曲叢顧心里忽然升了些對(duì)這個(gè)自己一直都不待見的地方的興趣，走出熾情道，站在了另外三個(gè)路口前。

    朱決云走出來：“我們走吧。”

    曲叢顧卻忽然問：“朱決云，你當(dāng)初選擇了那條路？”

    朱決云說：“無盡道?！?/br>
    曲叢顧茫然地看他。

    朱決云解釋道：“大道無盡，真理無窮，求索于天地間?！?/br>
    “我能進(jìn)去看看嗎？”曲叢顧問。

    朱決云沉默了片刻，點(diǎn)了點(diǎn)頭。

    無盡道中有一棵樹，扎根于紅土中，浩浩然無風(fēng)自動(dòng)，有微光閃爍其中。

    朱決云說：“這是一棵不入三界五行中的樹，每一片葉子就是一個(gè)已死之人的痛苦?！?/br>
    超出三界不入五行，那自然不受朱決云重生的影響。

    曲叢顧跳了起來，他在密密麻麻的樹葉中相中了一片葉子。

    朱決云抱住他的腰，飛身將他帶到樹杈上。

    曲叢顧蹲下來，指著那片葉子自信道：“這個(gè)是你?！?/br>
    朱決云沉聲道：“大概。”

    曲叢顧說：“等我死了，我們就可以長在一起。”

    “你不會(huì)死，”朱決云說，“就算死了，也不會(huì)生在這棵樹上，只有生前有不世的痛苦的人才會(huì)在死后長在這棵樹上?！?/br>
    “你一生順?biāo)欤粫?huì)有什么難解的苦。”

    這算是闡述事實(shí)，也算是承諾。

    曲叢顧卻道：“你不要這樣說?！?/br>
    朱決云神色不解。

    曲叢顧故作滄桑道：“我覺得人還是要吃點(diǎn)苦的嘛，我沒問題啊?！?/br>
    朱決云笑了，倒是把進(jìn)入無盡道之后的沉重化開了不少。

    那片樹葉臨走時(shí)被朱決云拔了下來，隨手毀了。

    那些與前世的糾纏苦楚也該停一停了，到此為止吧。

    曲叢顧拉過他的手晃著，終于離開了這個(gè)鬼地方。

    河岸的風(fēng)徐徐吹，垂柳拂地，葉脈泛黃，掉了一河面的枯枝，有一葉扁舟慢慢地劃走了，把水面劈開兩道波紋。

    城中的酒肆人頭涌動(dòng)，有燒雞和烈酒的味道從空氣中飄著。

    “小二！”有一個(gè)少年脆生生地喊道，“點(diǎn)菜。”

    曲叢顧啃了半個(gè)月的干糧，看見什么也想吃，眼巴巴地等著上菜。

    他身上穿了一件紅色對(duì)襟襖，白色箭袖腰帶，是朱母拿著樣子新做出來的，就像是哪家里偷跑出來的小少爺一般，襯得面白瞳黑，一身貴氣。

    他對(duì)朱決云說：“你看看我?！?/br>
    朱決云好笑道：“看你做什么？”

    曲叢顧憋了一會(huì)，然后道：“反正你也沒別的事做?！?/br>
    朱決云：……

    兩人這邊正說話，忽然背后一陣紛亂。

    有人從后面一把抓住了朱決云的衣袖，‘撲通’一下跪在了他的身邊。

    “大師、大師求求你，救我一命！求求你，求求你救我一命！”

    朱決云見到這人長相，發(fā)現(xiàn)竟然是一個(gè)故人。

    那人自然不認(rèn)識(shí)他，由像是抱著最后一根稻草一般，緊緊地抓著他道：“大師救救我！”

    一桌子的江湖人，只有佛修才能救人命，他自然找朱決云。

    但是朱決云并不是一般的佛修，更何況，他還欠了朱決云一筆帳難消。

    那人一副仆從打扮，一臉惶恐哀求地跪在他面前。

    朱決云冷然揮手，將衣袖從他手中抽出。

    身后有一個(gè)清朗男聲道：“你可是求錯(cuò)了人，我們迢度大師可是出了名的見死不救。”

    曲叢顧臉色一變。

    是陳清。

    第28章 神跡將出（一）

    這天底下怎么有這么巧的事情, 偌大的中原就能接二連三的碰上故人？

    朱決云心里再清楚不過，面上一片漠然。

    曲叢顧搖了搖他的手小聲說：“我們走吧。”

    那跪在地上的男人還急切地哀求，見他沒什么反應(yīng), 忽然站起了身, 連滾帶爬地往前跑，卻被陳清兩步追上, 一腳踹了回去。

    陳清帶著笑說：“你怕什么，去求你的大師去啊。”

    “我們?nèi)艘菜憷舷嘧R(shí)了,”他道, “不知迢度大師可還記著我？”

    朱決云眼神中一絲波動(dòng)也無, 同樣也不說話。

    陳清道：“不若我今天就賣你個(gè)面子，都說出家人慈悲為懷，你若是替這人說兩句好話, 我就將他放了如何？”

    那男人左右看了一眼，膝行向前重新跪在朱決云身邊求道：“大師、大師。”

    朱決云低頭，仿佛看一只螻蟻，沉聲道：“我當(dāng)年應(yīng)該與你說得清楚。”

    他一抬眼, 正對(duì)上陳清雙眼：“不要再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br>
    陳清卻并不怎么害怕，反而道：“我倒是不知道我是哪里惹了你，招了這樣的厭煩。”

    曲叢顧四下看了看, 見往這邊望的人不少，便道：“你帶著人走吧，我們不管這件事情?！?/br>
    說著還怕他們不走一樣加了一句：“再見?！?/br>
    陳清好笑地道：“再什么見，我在哪里做什么難道還要讓你來管我？”

    朱決云眉頭一皺, 卻聽曲叢顧說：“你打擾到我們了?！?/br>
    陳清不接話，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樣：“我倒是忘了問，令堂身體可好？”

    曲叢顧不畏不懼直接道：“蒙你掛念，一切都好?！?/br>
    陳清索性一撩衣擺坐在了一旁，隨手拿起茶杯倒了一杯水：“說起來，我也提醒過你。”

    “不過還是小世子有福氣，”他說，“這樣的大災(zāi)大難也能躲得開，讓人艷羨。”

    曲叢顧肩膀都立著，一副防備模樣看著他。

    朱決云單手一揮，降魔杵凌空現(xiàn)身轉(zhuǎn)了數(shù)圈落于手中，被他放在了桌上。

    “我從不食言，”他說，“你找死?！?/br>
    陳清臉色落下來，冷冷地看著他。

    “迢度大師好大的脾氣。”

    他是真得不知道為何朱決云如此厭惡他，從第一眼相見至今，這個(gè)冷漠的大和尚就從來沒給過他好臉色看。

    陳清也是含著金湯匙長大的，家世好相貌好，想要什么不過召之即來，并未受過如此冷遇。

    曲叢顧心里既希望又不希望兩人打起來。

    他心里頭有兩個(gè)小人，一個(gè)得意地叉腰點(diǎn)著腳：“打起來，給他點(diǎn)顏色看看，讓他知道朱決云喜歡的是誰?！?/br>
    另一個(gè)卻滿心憂愁：“這里這么多人，打起來可怎么辦啊，人家都要指摘朱決云一個(gè)佛修麻木不仁?！?/br>
    他又往四周看了看，說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啊，直接說吧。”

    或許是他話中關(guān)心意味太濃，陳清突然看出了點(diǎn)門道，視線從兩個(gè)人的身上游走了片刻，別有深意道：“原來如此?！?/br>
    他帶了些嘲弄地道：“我還當(dāng)迢度大師是個(gè)什么樣的人物。”

    若是旁人或許看不出什么，但陳清他也是同道中人自然嗅覺更敏感。

    他用食指彎了個(gè)彎兒，探了探曲叢顧的臉蛋，長嘆道：“要命喲大師，我們小世子還未曾成年吧，拐弄幼子什么滋味兒？”

    人就是這樣，你越看不上他，他越要上前膈應(yīng)著你，讓你也嘗嘗不自在的滋味。

    曲叢顧沒防備的被戳了下臉，往后躲也沒躲開，正要開口就聽見這人這樣的混帳話。

    朱決云站起身來，周身氣場已出，自上而下面無表情地俯視他。

    曲叢顧便心里清楚，今天這一場恐怕躲不開了。

    朱決云怒了。

    “你恐怕對(duì)我有一些誤會(huì)，”朱決云沉聲道，“我這人從不慈悲，也不渡人?！?/br>
    他掃了一眼跪在地上腿打哆嗦的男人道：“他人死活與我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