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小童將他們帶進(jìn)大屋,果然巴崇義站在廳堂里,正和主位上的一位老者說著話??吹桨椭覈?yán)帶著之前那群人來,他立刻吃了一驚:“阿爸,你帶外人來見巴侯大人做什么?” “這事兒你不知道,先出去,我和巴侯大人有些話說?!卑椭覈?yán)揮揮手,便想叫自己二兒子出去。 巴崇義看了看周放等人,轉(zhuǎn)頭對坐在高位的老者道:“巴侯大人,崇義愿獻(xiàn)一份力。” 巴忠嚴(yán)斥道:“崇義!還不退出去!” 巴崇義倔著頭只當(dāng)沒聽見。 賀飛章看著他們爭吵,偷偷打量起上座的老人。那老人滿臉皺紋,年紀(jì)應(yīng)該已經(jīng)很大了,一雙眼睛微微垂著,看起來像是已經(jīng)睡去。他穿著一身寬大的暗色袍子,枯瘦的雙手從袖袍中伸出,慢慢做了個安撫的動作。 奇異的,巴忠嚴(yán)和巴崇義不自由主便降下了聲音,最后齊齊收聲。 老者將眼皮掀起,底下的兩只眼眸透著精亮的光芒,他看向蕭遠(yuǎn)航,似乎想從他臉上看到什么。蕭遠(yuǎn)航面無表情,直直與他對視。但緊接著,老人便轉(zhuǎn)移了視線,將目光投向一旁的周放,最后定格在賀飛章身上。 巴侯張開嘴,賀飛章發(fā)現(xiàn)他的聲音非常沙啞,他說:“歡迎遠(yuǎn)道而來的貴客,我從你們身上,看到了深不可測的力量?!?/br> 賀飛章被他注視著,總有一種錯覺,仿佛巴侯這句話是單單對他說出來的。 賀飛章:以前也沒發(fā)現(xiàn),自己還有自戀的毛病啊…… 巴忠嚴(yán)聽了這話,倒是長出一口氣,他也不管巴崇義了,急急道:“巴侯大人,他們是元小友的同伴,說不定可以幫助我們渡過危機(jī)?!?/br> 巴侯點了點頭,對著賀飛章溫和道:“孩子,過來。” 賀飛章左右看了看,用手指了指自己,不確定道:“呃……我?” 巴侯點點頭。 賀飛章還在猶豫,周放從后面拍了拍他,輕輕道:“去吧,死不了?!?/br> 賀飛章聞言滿頭黑線,只得上前幾步,頂著所有人的視線走到巴侯面前。巴侯一雙精亮的眼睛將他從上到下看了一遍,慢慢道:“我看到了巨大的力量,也感受到大墓中的邪物,與你們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苯又中α诵Γ骸芭?,你們身上還有巫器的氣息,想必被村人贈予了護(hù)身符?!?/br> 賀飛章趕忙從衣袋里掏出李家陽之前給他的小木牌和虎骨,巴侯道:“收著,它會保護(hù)你?!辟R飛章只好點點頭,又揣了回去。面對這個比他爺爺歲數(shù)還大的老人,賀飛章不自覺就放輕了手腳,乖乖站好。 “正好崇義也在,忠嚴(yán)啊,你就和他們說說,這次開墓發(fā)生的事吧?!卑秃顚⑹质栈匦渑苤?,道:“因為這場禍?zhǔn)?,我本想設(shè)壇跳端公做法事,但畢竟身體不如當(dāng)年了,加上巴魚不在。說不得,就要請幾位貴客幫忙,同崇義一起上一趟后山去?!?/br> 巴忠嚴(yán)道:“巴侯大人,我讓崇禮去就行,崇義……” 巴崇義打斷他:“阿爸,我也是村子里的一員,為什么不能出力?再者,大哥腿傷還沒好,他絕對上不得山?!?/br> 巴忠嚴(yán)怒道:“住口!你給我好好待在家里……” “此事崇禮不行,他火炎不夠旺,鎮(zhèn)不住鬼帥和大巫?!卑秃畲藭r開口道:“我能感覺到,崇義和這幾位朋友的火炎有沖天之勢,諸邪不侵,是最好不過的了。” 巴侯微微瞌眼,道:“忠嚴(yán),我知道你不想崇義也為了氏族犧牲自己,走崇禮的老路。但他一天是村寨里的人,就無法全身而退?!?/br> 賀飛章趁著他們爭吵,悄悄退到蕭遠(yuǎn)航旁邊,問:“蕭哥,你知道什么是火炎嗎?” 蕭遠(yuǎn)航搖搖頭,表示不知。他又挪到周放身旁,小聲道:“周哥,火炎是什么鬼???” 周放深沉地回應(yīng):“自己百度。” “這不是廢話,手機(jī)有信號的話我還用問你嗎?!辟R飛章懷疑地看了看他,小聲嘲笑:“周哥你肯定也不知道?!?/br> 周放瞥了他一眼,輕輕道:“傳說人身上有三把火,分別在頭頂和左右肩膀處,這三把火使鬼邪不敢近身,這里的三把火說的就是火炎?;鹧滓话闫胀ㄈ丝床坏?,只有在晚上鬼怪能夠看見。”末了,他又補充道:“火炎低的人,很容易中邪或者被鬼上身?!?/br> 賀飛章沒想到他還真的知道,咳了一聲,尷尬道:“這個,周哥你真是博學(xué)多才,通古博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嗯……我崇拜死你了?!?/br> 周放嘴角一掀:“呵呵?!辟R飛章乖乖閉嘴。 那邊巴忠嚴(yán)聽了巴侯一席話,終于忍不住嘆了口氣,道:“罷了,總歸是自己的路,且由他去吧?!彼税涯?,繼續(xù)道:“我與你們說說,十天前發(fā)生的事情?!?/br> xxxxxxxxxx 裕尾村是古時白虎巴人留下的一支遺脈,白虎巴人有五姓:巴、相、瞫、樊、鄭。裕尾村里的人便是以“巴”為姓氏,已經(jīng)在山谷中生活了很多很多年。這一支巴氏族人幾百上千年都生活在深山中,種田狩獵,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待到村里一些年輕族人,走出大山到外面采買或者打工,也是近幾年才開始的。 裕尾村里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不管族人外出去了哪里,待他晚年必須回到故地,一直到死也要葬在這片山谷里。 他們有不得不留在少陰山的理由,那就是山中的地底大墓。 “此為我巴氏祖先的大墓,里面葬著歷代的所有巴氏族人,大墓很深,最底層就是歷代族長和大巫了。”巴忠嚴(yán)嚴(yán)肅的說:“這是我族的根本,希望各位不要宣揚出去?!?/br> 幾人理解的點點頭,巴忠嚴(yán)繼續(xù)道:“大墓只有村里幾位德高望重的端公可以打開,除了有族人死亡需要安葬在里面外,每年只會例行打開一次,這時只有族長和端公們被允許進(jìn)入后山,由其中一位端公進(jìn)入墓門清理墓室,祭祀祖先。這個時候,大墓會開啟三天時間?!?/br> “每到這個時候,少陰山到了晚上就會騰起迷霧,如果有火炎低的人上山,特別容易招惹鬼怪回來?!卑椭覈?yán)道:“今年的開墓時間就是本月13號,由巴魚大人進(jìn)墓祭祀,但我們都沒想到,今年的霧氣鋪天蓋地,而且會有人從墓里出來?!?/br> 賀飛章:“……” 賀飛章感覺自己在聽鬼故事,這事情的發(fā)展簡直讓人細(xì)思恐極。 巴崇義皺著眉道:“我回來的時候聽大哥提過,說后山有邪物作祟,大墓里的尸體都尸變了?” 巴忠嚴(yán)點點頭:“巴魚大人下了墓以后,霧就起來了。待到第二天,從墓里走出來好些人,全是尸變的族人,但唯獨沒有巴魚大人。”頓了頓,他朝著周放三人道:“當(dāng)時我和幾個端公見了就知道不好,但奈何僵尸太多,險些釀出大事。當(dāng)時跑下山了很多僵尸,元小友正住在老朽家里,多虧有他牽制住了僵尸,后來又和巴侯大人合力,把它們封進(jìn)了墓中?!?/br> 巴忠嚴(yán)隨即嘆道:“我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方法,竟然擊退了那些僵尸,而且之后他竟然向我提出,要主動下墓去。” 賀飛章三人幾乎立刻想到,元齊正下墓的原因,有極大的可能是得到了寄生獸的行蹤。 “大墓的墓門每年必會開啟三天,三天一過,除非族里端公作法開門,否則誰也打不開?!卑椭覈?yán)道:“元小友若是找到了巴魚大人,兩個人應(yīng)該可以全身而退,再由巴魚大人打開墓門即可。但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差不多十天了,他們不但沒有出來,這幾天山間的霧氣反而越來越濃重。恐怕……” 巴崇義聽到這里,忍不住道:“阿爸,為什么不請巴侯大人再開一次大門?” “胡鬧,上次是因為有元小友在旁協(xié)助,方才沒有釀出禍?zhǔn)?,如果再開門將這些僵尸放出來,試問你我有能力除掉它們身上的邪祟嗎?若是放他們跑出山,那就是禍害了山外的普通人?!卑椭覈?yán)嚴(yán)厲的斥道:“況且那可是我族歷代安葬在里面的族人,如何動得了手?!?/br> 巴崇義聽完他的話,也沉默了。 “嚴(yán)大叔,咳,我叫您嚴(yán)大叔不介意吧。”在得到巴忠嚴(yán)同意后,賀飛章這才問道:“不知道我們能幫您做什么?如果元齊正還在大墓里,我想我們幾個都要下去找一找。” 巴忠嚴(yán)點了點頭道:“巴侯大人便是想拜托幾位施以援手,幫助裕尾村渡過此劫難?!?/br> 巴侯這時睜開眼,用蒼老的聲音緩緩道:“小友,你來?!?/br> 這里說的是賀飛章。 賀飛章便上前一步,來到巴侯面前。面對這位耄耋老人,不管他是否真的通曉鬼神,賀飛章都沒來由生出一陣敬意。 巴侯輕輕說:“伸手。” 賀飛章依言伸出右手,片刻后覺得手中一沉,原來是巴侯在他手心放入一枚物件。賀飛章低頭一看,卻發(fā)現(xiàn)那是一枚印章。 這是一枚看起來略有些簡樸的篆體老木印章,印章不算小,有他三分之一手掌那么大,印鼻就是一個普通的木疙瘩,上面已經(jīng)布滿了裂痕。賀飛章將印章翻過來,看見印面上陽刻著四個大字,不過是用篆體雕刻,他只認(rèn)出了“雷霆”兩個字。 巴崇義就站在他身旁,此時也看見了巴侯交給賀飛章的東西,不由大驚:“巴侯大人,這是……雷霆都司法???!” 巴侯點點頭:“我所習(xí)乃端公法,屬上清三洞五雷院,北極驅(qū)邪院。這雷霆都司印可借與你,用于對付墓中化為僵尸的歷代大巫。”他說完,看了看賀飛章三人,老邁的臉龐上顯出一絲笑意,道:“你們?nèi)藨?yīng)該不會聽我的勸告,這是執(zhí)意要上山吧?” 賀飛章輕輕道:“是?!?/br> 巴侯早已料到,他點點頭接著說:“我白虎巴人的大墓中,葬有很多生前法力高深的巫者,即使他們死去,變成的僵尸也比一般人要厲害百倍。你拿著這個,可以用來對付它們。” 賀飛章十分感動,但還是忍不住嘴角一抽,無奈道:“大師,這個……我不會用啊。” “無事,你戴在身上,到時自然會有用處?!卑秃钚α诵?,和藹地道:“你身后二人與巴崇義一樣,火炎雖然也旺盛,但殺伐氣卻輸你一籌。” “我端公一脈自來掌管武壇,武壇霸道,非氣運深厚者不能掌此印?!卑秃畹溃骸澳闵砭邭⒎グ詺猓裁銖娍伤阍趦?nèi)?!?/br> 他眼中仿佛能看到滔天烈焰,自這青年身后燃起,又似乎有凜冽的殺氣刮過臉龐,刺的皮膚生痛。但這青年雙目清明,面容和善,又不是大jian大惡之相,實在令人費解。巴侯有所困惑,看著賀飛章喃喃道:“如此大的殺孽纏身,面相又偏偏存著浩然正氣,我實在看不明白。不過正好可以借你手,行此印。” “今日天色已晚,六點之后還是不要在山間行走為好。你們在忠嚴(yán)那里休息一晚,明日可以同巴崇義一起上山去看看。”巴侯道:“進(jìn)墓的事,還需再考慮考慮?!?/br> 賀飛章聞言,便把手里的法印收進(jìn)口袋,轉(zhuǎn)身回到周放和蕭遠(yuǎn)航身邊。 只有巴忠嚴(yán)聽到后,忙和巴侯說:“巴侯大人,巴姚娜說巴勇帶了一群外人進(jìn)了后山,唉,我差點把這事給忘了?!?/br> “什么?”巴侯一怔,沉吟半晌道:“崇義,你先去他家中看看,若是還沒回來,再來見我?!?/br> 他說話時,巴崇義已經(jīng)快步走出大屋,轉(zhuǎn)眼不見了。 五人這時也沒心思再說什么,只靜靜坐著等待巴崇義。賀飛章觀察了一下剛得的印章,又幾次忍不住掏出手機(jī),但每次都只看到左上角顯示“無信號”三個字。 第37章 大概過了有十幾分鐘,巴崇義就回來了,他還帶回來一個不好的消息。 “巴勇家人說他沒回來過?!卑统缌x神色凝重道:“有在村后巡邏的兄弟回來,也說沒見過他。我又問了巴姚娜,她說看到巴勇帶了幾個人走的后山小路,看來他是避開了巡邏?!?/br> “再過一會兒,后山的霧氣就要開始涌動了?!卑秃顝呐圩永锩鰩赘饭?,對眾人說:“我要卜卦,幾位稍等?!闭f完他起身,步履有些蹣跚地往屋后走。賀飛章注意到,即使他腳步不便,巴忠嚴(yán)和巴崇義也只是充滿敬意的注視他離開,沒有貿(mào)然上前攙扶。 過了一會兒,從后屋鉆出個十來歲的小男孩兒,穿著一身和巴侯相似的法袍,對著他們脆生生道:“師祖說進(jìn)了后山往南一直走,那里有巴勇的氣息,要盡快。”然后他有些羞赧地低聲道:“師祖還說要我跟著,崇義大哥好久沒回來了,不識后山地形,要我來帶路。” 巴忠嚴(yán)給賀飛章幾人介紹:“這是巴英,是巴侯大人的徒孫?!闭f完頓了一下,又道:“也是巴魚大人的小徒弟。” 巴英聞言,有些難過的低下頭。 巴崇義過去牽了他的手,對賀飛章三人淡淡道:“走吧?!?/br> 賀飛章還在端詳巴侯給他的印章,周放和蕭遠(yuǎn)航點了點頭,示意巴崇義前面帶路。 巴忠嚴(yán)對幾人深深施了一禮,道:“感謝各位愿施援手,此去一路小心?!?/br> xxxxxxxxx 巴崇義先去院子外面,將他那把砍刀取回來背在背上,這才牽起巴英,領(lǐng)著一群人出了院子。 中途蕭遠(yuǎn)航幾人為了行動方便,回村長家將背包里用不上的東西都拿了出來聚在了一起。賀飛章和周放因為要拿包掩飾里面的武器,還是選擇了背著背包上山,而蕭遠(yuǎn)航就輕松很多,他只背了那個長長的木匣子。 幾人動身前往少陰山的路上,賀飛章直著眼看著手里的法印,喃喃自語:“我覺得我應(yīng)該相信科學(xué),拒絕傳統(tǒng)迷信,這特么就是個木頭印章而已吧?!?/br> 蕭遠(yuǎn)航在他旁邊,也小聲道:“我也覺得,一般這種跳大神的東西,都只是給人心理安慰?!?/br> 誰想前面的巴崇義聽覺出奇的好,聽見他們在說悄悄話,立刻嘲道:“你們既然不相信,那即使接受了巴侯大人的信物,也發(fā)揮不出它的威力??尚?。” 他始終對這些外人沒有好感。 尤其是巴勇這小子也是因為外人的攛掇,才會跑到后山去。每每想到這里,巴崇義都煩躁地想要拋下身后這三個人,讓他們自生自滅。 周放一邊觀察著他們行走的山間小道,一邊同巴崇義道:“聽說兄弟以前一直在外省,不知道從事的什么工作?” 巴崇義冷哼一聲:“歌舞劇演員?!?/br> 賀飛章:“……”他還以為會是保鏢之類,更兇悍一點兒的職業(yè)。 周放夸道:“真是年少有為,以后有機(jī)會,我們可以多多交流一下,說不定還有合作的機(jī)會?!闭f完,他又笑了笑:“其實我對歌舞劇這方面,也略有涉獵?!?/br> 這回不止是賀飛章,連蕭遠(yuǎn)航都被周放胡說八道的功力震驚了。 巴崇義自己似乎也被他的話驚了一下,但態(tài)度確實比剛剛好了很多。一來二去,這兩個人竟然聊起了歌舞劇的發(fā)展前景和一些著名舞蹈演員的八卦瑣事。 賀飛章和蕭遠(yuǎn)航齊齊在心中給周放豎起大拇指:周哥現(xiàn)在簡直是可以日天日地的逆天存在了! 他們一行人在山中穿行,走的是裕尾村的村人開辟的小道,雖然不甚平整,道路兩旁還不時有一些枝杈伸出來擋路,但比起旁邊雜草叢生的坡地,已經(jīng)好上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