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堇木聽了，氣得要死。印氏的話完全多此一舉，讓人聽了反倒有此地?zé)o銀三百兩的感覺。

    他上前一步，給御史們和楚宣祁跪下，“世子、大人，無論是否斷了親，蕭堇風(fēng)身上還是流著蕭家的血脈，這一點兒永遠(yuǎn)都不會變。當(dāng)今圣上重孝道，蕭堇風(fēng)作為朝廷命官，更應(yīng)該孝敬長輩才對?？墒撬迂殣鄹?，讓祖母這么大的年紀(jì)差點兒流露在街頭?！?/br>
    說完，他長長地嘆口氣，用惋惜的眼神瞥了蕭堇風(fēng)一眼。

    “別說了，娘，是兒子無用啊?！笔掃h(yuǎn)慶配合他大聲哭喊了一聲。

    “我命苦呀。大人，民婦不平，我朝皇上圣明，可不能讓這種道貌岸然的東西壞了皇上的賢明，壞了朝廷的章程?！崩嫌∈现钢捿里L(fēng)罵道。

    蕭堇顏一直知道大房的厚顏無恥，今日親眼看到他們一家互相配合演出了一場好戲，對他們的無恥又有了更進(jìn)一步的了解。

    如果不是地點、立場不同，她都想給大房的表演鼓掌喝彩了。

    “蕭堇風(fēng)，你還有什么要說的？”章御史大聲呵斥蕭堇風(fēng)，看著蕭堇風(fēng)的眼神也帶著nongnong的鄙夷之情。

    “回大人，當(dāng)初斷親，下官完全是遵照父親臨終的囑托，根本不是在糊弄他們。還有，父親臨終之時，也是留了田地和銀子給祖父祖母養(yǎng)老，請大人明察?！笔捿里L(fēng)忍著悲痛，顫抖著回答。

    “老婦人，蕭堇風(fēng)說的可曾是實情？”老御史終于開口，他的臉色嚴(yán)肅，眼神如利劍一般射向老印氏。

    別看老印氏鬧騰得厲害，其實她就是一只紙老虎。今日她的所言所做，全是昨日在家中，蕭堇木教她的。本以為，她的年紀(jì)大，一哭二鬧后，御史們肯定對她同情不已，從而達(dá)到中傷蕭堇風(fēng)的目的。

    哪知道現(xiàn)在冒出一個節(jié)外生枝出來，面對老御史嚴(yán)厲的眼神，老印氏下意識將目光轉(zhuǎn)向了蕭堇木。

    蕭堇木差點兒氣瘋了，都是一群無用的東西，只會拖他的后腿。

    他剛要說話，楚宣祁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這一眼簡直就是數(shù)九隆冬中的冰刀，讓蕭堇木從頭頂?shù)侥_跟全都冷了下來。

    他硬生生打住了。

    “回大人的話，虎毒不食子，蕭堇風(fēng)也是我老蕭家的子孫，如果不是他太過惡毒，老婦人哪會對他如此怨恨，又豈會舍得傷他？”緊張過后，老印氏決定按照昨日在家中商量的第二套方案去做。

    悲情牌一打，果然成功地打消了幾個御史眼中的疑惑。

    “蕭堇風(fēng)不僅對長輩不孝，對兄弟也不恭，他進(jìn)了翰林院以后，不顧老三的囑托，愣是將下面三個小的趕出了家門，任由他們流露在大街上自生自滅了?！笔掃h(yuǎn)慶站出來義正言辭地說。

    當(dāng)然他說這番話，也是在腦子里斟酌一番的。他在賭，他賭蕭堇顏今日過來也是對蕭堇風(fēng)落井下石來了。

    當(dāng)初蕭堇風(fēng)和吳依琳這對“好哥嫂”可沒少對他們兄弟三人下黑手，蕭堇顏心中肯定和他們一樣，早就對蕭堇風(fēng)恨之入骨了。

    說不定蕭堇顏也早就想將蕭堇風(fēng)拉下馬了。如今，御史們都被驚動來了，蕭堇顏肯定不會愿意放過這樣好的機會。

    “蕭堇風(fēng)，他說的可是實情？”章御史瞪著蕭堇風(fēng)問。

    蕭堇風(fēng)和吳依琳腦門上全都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是，大人，當(dāng)初是下官對不住三個弟弟?！?/br>
    蕭堇風(fēng)是老實人，他明知這樣的回答，會對自己的仕途不利，但還是老老實實地按照事實承認(rèn)了。

    “大人，是我容不得他們，將他們趕出去的，和相公根本沒有絲毫的關(guān)系?！眳且懒胀χ蠖亲庸蛳聛砜拗f。

    吳步成拉不住她，聽到她一番話，腦袋都大了。

    “不，是我這個兄長的對不住他們，你也是為了我罷了?！笔捿里L(fēng)一陣難過。他覺得自己窩囊極了，長輩不喜，對不住下面的兄弟，現(xiàn)在連媳婦都護不住了，想想，這世上還有比他更沒用的男人嗎？

    “大人，你也看到聽到了，蕭堇風(fēng)對長輩不孝，對兄弟沒有愛護之心，這樣的人豈能入朝為官？”章御史拱手對老御史說。

    老御史臉色也有些難看，他給了蕭堇風(fēng)辯護的機會，但蕭堇風(fēng)的反應(yīng)太讓他失望了。他寒著臉，再一次問蕭堇風(fēng)，“蕭堇風(fēng)，你真的與下面的三個弟弟也斷了親嗎？”

    “是，大人?！笔捿里L(fēng)不敢隱瞞，也不想作假。

    楚宣祁看了一出好戲，他似笑非笑地瞥了蕭堇顏一眼，然后淡淡的開口，“既然蕭堇風(fēng)已經(jīng)承認(rèn)自己品行不端，各位大人，事情是不是到此為止，可以回去向皇上復(fù)命呢？”

    “世子說的極是。”幾個御史全都點之后附和。

    “不，是我的錯，全是我的錯，蕭公子，求求你……”吳依琳急了，她不顧御史們還在場，轉(zhuǎn)身爬著到了蕭堇顏的腳邊。

    “娘子?！笔捿里L(fēng)見了，心里又恨又氣，他一臉羞憤地過去將吳依琳扶起來，“一切都是為夫的錯，為夫愧對……”

    “各位大人?！笔捿李伜鋈坏亻_口，“草民也是當(dāng)事人之一，各位大人難道沒有什么問題要問問草民嗎？”

    “蕭堇顏，蕭堇風(fēng)自己已經(jīng)承認(rèn)了品行不端，還有什么好問的。”章御史早就聽過蕭堇顏的大名，只是他個性一向古板，外面?zhèn)鞯亩际鞘捿李伜统麩畹奶疑p聞，因此章御史是打心底對蕭堇顏不喜。

    因此，他對蕭堇顏說話的口氣十分差。

    “常言說，眼見為實。草民好像什么話都沒有說，都是別人給草民頭上扣了帽子，大人又憑什么不允許草民開口為自己辯解幾句呢？”蕭堇顏淡淡地反問。

    “不可理喻?！闭掠繁凰|(zhì)問得滿臉通紅。

    蕭堇顏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御史不是她今日關(guān)注的重點，她要面對的，一直是默默無聲的楚宣祁。

    “世子也覺得草民的要求是不可理喻嗎？”蕭堇顏淡笑看著楚宣祁問。

    楚宣祁見她主動出擊，也冷冷一笑，“既然是證人，你當(dāng)然有說話的機會。”

    “多謝世子，那草民就放心了?！笔捿李佭@一次是真的笑了起來。

    “大人?！奔热徽掠穼κ捿李伮冻隽藬骋?，那么蕭堇顏也不想慣著他。她上前一步恭敬地給老御史行了禮。

    “好，蕭堇顏，你有話要說。各位大人都在，你就說清楚吧?！崩嫌纺椭宰佑肿?。

    “這位老婦人，的確是我和蕭大人的祖母?！笔捿李佉婚_口，可樂壞了印氏。

    老印氏和蕭遠(yuǎn)慶卻狐疑地看了蕭堇顏一眼，滿眼都是對她的而懷疑。而蕭堇木的心則吊了起來，他知道蕭堇顏要比蕭堇風(fēng)難纏多了。

    “蕭大人的確是遵照父親臨終時的囑托才和他們斷了親，當(dāng)初在場作證的人全都是地方名人，既有父母官，也有書院中德高望重的夫子，還有平時相處和睦的鄰里。各位大人試想，作為一個兒子，父親為什么要在臨終的時候，特意讓自己的兒女和族人斷親，主動要求逐出家譜？”蕭堇顏的語氣平淡，如在講述別人家的故事。

    “為何？”老御史看到蕭堇顏三言兩句就讓各位御史臉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心里對蕭堇顏不禁偏愛了幾分。

    “因為這些人雖然是親人，但是做的卻比仇人還要狠。父親在世的時候，每年在書院中得的銀子，幾乎全都交給了老宅子，還將大房二房的孩子接到了鎮(zhèn)上，送他們?nèi)プx書。各位大人都是讀書人，應(yīng)該知道，一個普通人家要養(yǎng)活幾個讀書人的花費吧？”蕭堇顏冷笑著看著一旁臉色發(fā)僵的蕭堇木。

    蕭堇木臉色鐵青，目光如淬了毒一般看著蕭堇顏。

    幾個御史交頭接耳議論了一番，他們作為讀書人，自然是知道普通百姓培養(yǎng)一個讀書人的艱難。

    “為了侄子，我的兩個弟弟都沒有機會進(jìn)書院去讀書?？尚Φ氖牵赣H無怨無悔的付出，收獲的卻是大房一家的白眼和埋怨?！笔捿李侇D了頓繼續(xù)說。

    “你胡說八道，當(dāng)初你父親讀書，也是我們供了他，他有本事了，不應(yīng)該回報我們？”印氏急了。

    蕭堇顏頓時閉口不談。

    “你這個病秧子，就是個煞星……”印氏罵上癮了，她不顧御史們還在，就開始對著蕭堇顏開罵。

    “閉嘴?！背畎l(fā)怒。

    在京城里住幾日，印氏是聽過楚宣祁的大名的，而且她來蕭府的時候，蕭堇木和蕭遠(yuǎn)慶也曾經(jīng)警告她，特別叮囑她千萬不能惹怒了楚宣祁，否則的話，別說整垮蕭堇風(fēng)了，就是他們一家的性命也難以保住。

    印氏向來惜命，楚宣祁一開口，她立刻驚恐地捂住嘴巴，再也不敢說任何話了。

    “我的母親很偉大，她為了維持一家人的生活，所以不顧別人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拋頭露面做起了小買賣。我從小到身體都不好，是個藥罐子?？梢哉f，如果沒有母親，我根本就活不到現(xiàn)在。所以我決不允許有人侮辱我的父母。而所謂的祖母和大伯一家，看到我們母親早逝，父親也要不行了，居然上門來想逼著父親將母親留下的陪嫁交給他們?！笔捿李伈换挪幻?，一切都是娓娓道來。

    正是這份從容的態(tài)度，讓她說的話可信度反而更高。

    “各位大人也有當(dāng)父母長輩的，應(yīng)該明白做父親對子女的心意，為了不讓我們年幼的四兄弟落個居無定所，被人欺凌的下場，所以父親才冒天下之大不韙，找了中人讓我們和老宅子的人斷了親，斷親的時候，將鎮(zhèn)上的大院子給了蕭老太太，另外還給了一半的土地和幾十兩銀子。請問各位大人，蕭大人是遵照父命斷親，他有何錯？”蕭堇顏不卑不亢，看著幾個御史問。

    老御史微微頷首，對蕭堇顏又多了幾分欣賞之情，“原來其中還有隱情呀，各位有何想法？”

    “即便和老宅子斷親他無錯，那么蕭堇風(fēng)拋棄幼弟，卻是事實吧？”一個御史嚴(yán)肅地盯著她問。

    吳依琳的心又吊了起來，生怕蕭堇顏這時候咬蕭堇風(fēng)一口。

    蕭堇顏淡淡地看了蕭堇風(fēng)一眼，然后回答，“大人又被人帶歪了。當(dāng)初我們到京城，身上的銀子不多，我又需要銀子養(yǎng)病，所以草民想做一點兒小生意賺點兒銀子。蕭大人為人耿直，攔著小人，于是小人一氣之下，當(dāng)然也不愿意連累蕭大人的名聲，就鬧著斷親離開了?！?/br>
    “你自己離開也罷，為什么下面兩個小的也愿意跟著你離開過苦日子？”章御史咄咄逼人。

    “那是因為，當(dāng)初在江南時，蕭大人一心撲在書本上，立志要報效朝廷，因此并沒有我們下面的幾個兄弟感情深厚?！笔捿李亴Υ鹑缌?，“特別是小弟弟，因為我身體的緣故，他幾乎是我?guī)Т蟮?，我即使要走，也舍不得他們。而且草民自信能憑借一己之力養(yǎng)活他們。”

    老御史聽了滿意的點點頭，好個蕭堇顏。他有幸看過蕭堇顏的畫作，對蕭堇顏的才華，他比較推崇，今日蕭堇顏一番霸氣的回應(yīng)，讓他對蕭堇顏的好感蹭蹭地上升。

    “世子、大人，按理說斷親以后，蕭大人大可以不顧老宅子的死活，和我們沒有半點兒瓜葛。各位大人何不問問這些人，是怎么住到蕭府這邊，又是為什么被趕出呢？畢竟一個人的證詞根本沒有說服力。當(dāng)初我弟弟在書院傷了腦袋，蕭大人可是日日往我家跑了，草民相信蕭大人不是那種無情無義的人?！笔捿李佌f完，站到了一邊。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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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1章 眼中釘

    所有御史的目光頓時全落在了老宅子那邊幾個人身上。

    蕭堇木臉色發(fā)青，蕭遠(yuǎn)慶有些慌張，其余幾個目光在閃躲，他們再也沒有一開始的囂張和得意了。

    老印氏的眼神淬了毒似的盯著蕭堇顏。

    蕭堇顏臉色自若，毫不回避看著她。

    “你就是個喪門星，天殺的玩意。你胡亂造謠，顛倒黑白，老天為什么沒有早收了你？”老印氏開始撒潑。

    “祖母?！笔捿里L(fēng)急了，“堇顏一向?qū)δ阈⒕?，你為什么要咒她？?/br>
    古人相信命，蕭堇顏的身體本來就不好，蕭堇風(fēng)可以忍受老印氏對他辱罵，卻不允許老印氏咒罵蕭堇顏。

    雙方真的對上，誰是誰非，誰真誰假，幾乎一目了然。

    幾個御史看到老印氏當(dāng)著他們的面就開始撒潑，心里對老宅子的人更加不喜了。

    “蕭堇風(fēng)，你說說既然愿意收留他們，為什么又將他們趕了出去？”老御史看著蕭堇風(fēng)問。

    蕭堇風(fēng)嘴角哆嗦，嘴巴張了又閉上，顯得十分為難。

    吳依琳急了，想開口，吳步星一把將她拉住，并且對她搖了搖頭。

    吳依琳恍然大悟，站在一旁光流淚不說話。

    她已經(jīng)快要到臨產(chǎn)的日子，一個女人挺著大肚子站在一旁無聲地哭，很容易引起別人的同情。吳依琳的沉默，和老宅子幾個女人夸張的哭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急迫之下，蕭堇風(fēng)下意識地看了蕭堇顏一眼。

    蕭堇顏冷笑不語，眼中的譏諷顯而易見。

    蕭堇風(fēng)被她的笑意刺激到了。“回大人，下官認(rèn)為即便是斷了親，可是血脈卻還是相連的。他們得罪榮王府世子，被世子送進(jìn)了牢獄，是下官不忍心看到他們受苦，特意為他們送去了衣物和被褥，等他們出獄以后，更是下官接了他們回來住。但是祖母住了幾日以后，居然要我們夫妻搬出去，讓她住到主屋來?！?/br>
    “小畜生，你說得好聽，哪里有讓長輩住小房子，你自己獨住主屋的道理？你眼中根本沒有我這個祖母，你愿意讓我們過來，無非是想哄個好名聲罷了?！崩嫌∈现钢捿里L(fēng)不留情罵著。

    幾個御史見不得她這種潑婦模樣，老御史一拍桌子，大聲呵斥，“本官是奉了皇上的旨意里審查蕭堇風(fēng)，不是來聽你撒潑的。如果你再擅自胡言插話的話，本官定饒你不得?！?/br>
    “大人，當(dāng)初將他們趕出去的，是吳家的意思，和妹夫并沒有任何關(guān)系。”吳步成上前一步拱手解釋，“此處院子是我們吳家給meimei的陪嫁，自從蕭家老妖婆住了進(jìn)來，meimei不知吃了他們多少苦頭。他們鬧著要大院子也罷了，見meimei不愿意，居然還對meimei動手。各位大人也看到了，meimei身懷六甲，哪里是他們一群人的對手，如果那天不是小廝聰明，到吳家來找我們兄弟過來，meimei斷然會遭了他們的毒手，也就在那天，meimei差點兒被他們害得流產(chǎn)了。”

    幾個御史一聽，都微微皺起了眉頭，他們再看大房的目光中已經(jīng)毫無同情之色。

    蕭堇木眼看要壞事，連忙上前一步為自己人解釋，當(dāng)然他將所有的過錯全都推到了老印氏的頭上，“祖母年紀(jì)大，有些糊涂，堂弟又何必和她計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