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中。

    摩肩接踵，鑼鼓喧天，帶著面具的儺戲戲子跳舞祝神，雜耍藝人噴火舞劍，男人肩上扛著小孩兒，女人結(jié)伴挽手，人群里三層外三層，將街道圍了個水泄不通。

    如此盛景，便是侯府侍衛(wèi)在也沒法以rou軀開道。

    明琬索性停了腳步，伸手拿起路邊攤位上販賣的儺戲面具遮在臉上，聲音捂在面具中，顯得嗡嗡的，笑著問：“姜jiejie你看這個，好玩嗎？”

    姜令儀正欲回答，卻沒發(fā)覺身后一名頎長的男子緩步靠近，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

    姜令儀一驚，回頭一看，看到一張黑紅二色的鬼臉面具，不由嚇了一跳，連連后退兩步撞入明琬懷中。

    明琬還以為是誰家調(diào)-戲少女的登徒子，正欲喚侍衛(wèi)前來，卻見那面具男子抬起握著黑金骨扇的手，以扇子頂了頂面具，露出一張極具沖擊力的臉來，歉意笑道：“抱歉，嚇著小姜了？”

    年輕男子的聲音很好聽，渾厚低沉，一張臉不如聞致那般俊美精致，但笑起來十分驚艷。尤其是他那雙狹長上挑的鳳眼，望過來的時候有著溺死人的深邃溫柔……

    明琬扯了扯姜令儀的衣袖，小聲問：“姜jiejie認(rèn)識此人？”

    姜令儀細(xì)聲道：“……斗篷?！?/br>
    她只說了兩個字，明琬便什么都明白了，原來他就是送斗篷的那個病人。

    “未料街上偶遇，情不自禁便上來打招呼了，冒昧之處，還請姑娘見諒?！蹦凶釉捳Z親昵，淡色的鳳眸望向明琬，隨即以扇子抵著下巴，緩緩瞇眼問道，“敢問，這位是？”

    “宣平侯世子夫人，我的好友?！苯顑x始終垂著眼不敢看男子，仿佛多看一眼都會被灼燒似的，又轉(zhuǎn)向一臉好奇的明琬，介紹道，“琬琬，這位是……李公子?！?/br>
    “原來是世子夫人，在下眼拙?！崩罟游⒚畹仡D了須臾，方頷首一禮，透出一股渾然天成的貴氣。

    明琬毫不掩飾自己的好奇，亦頷首道：“李公子。”

    李公子望了眼前方熙熙攘攘的長街，道：“路上人多危險，二位姑娘要去何處，我送你們?！?/br>
    明琬望著道路盡頭停放的馬車，婉拒道：“不必勞煩公子，敝府的馬車就在街口，何況，我有侍衛(wèi)?！?/br>
    李公子嘩地抖開骨扇，溫和道：“還是送送吧，若讓夫人獨(dú)自離去，小姜也不放心。”

    明琬看了眼姜令儀，姜令儀兩頰微紅，明顯的緊張。

    “好吧?！睘榱撕糜眩麋缓猛讌f(xié)。

    李公子很健談，溫柔風(fēng)趣，又不會讓人覺得聒噪，無論長相還是言談都是恰到好處的完美?？墒峭昝肋^頭，倒顯得太不真實(shí)了……

    不知為何，自從見到這位李公子，明琬的一顆心便懸著，總覺得這位言笑晏晏的貴氣公子太過縹緲神秘，教人看不真切。

    而與此同時，在車中等候已久的聞致百無聊賴，伸手撩開車簾，隨意一眼掃過躁動擁擠的街道，便見明琬與姜令儀比肩而來，身邊還跟著個手拿面具、一身紫檀華服的年輕男子……

    幾丈遠(yuǎn)的距離，燈火很亮，見到那男子的面容，聞致如被人當(dāng)頭一刀，瞳仁猛然驟縮！

    燈火染了血色，人群化作尸骸，耳畔仿佛又響起了雁回山亡魂們那山呼海嘯的哀嚎。

    仿佛心有感應(yīng)，明琬驟然抬眼，隔著四五丈遠(yuǎn)的距離與聞致的目光交接，不由一陣心慌。

    長燈如晝，卻暖不了凌寒的冬夜。聞致的臉藏在馬車的陰霾中，凌厲的眼神直直地刺向她的方向，冰刃般鋒寒。

    明琬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看到他這般陰鷙的神情了，光是看上一眼，都能凍得人心臟裂開。

    “我、我到了，姜jiejie留步！”她顧不上姜令儀的神色，快步朝馬車小跑而去。

    她不知道聞致怎么了，為何神情會如此可怖，她只知道，這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夫人慢走?！崩罟右琅f溫柔笑著，將面具重新罩在臉上，鬼面猙獰。

    盤腿坐在馬車上的小花也看到了人群中不速之客，不由猛地起身，看向聞致道：“怎么是他！嫂子怎么會和他走在一起？”

    聞致面似寒冰，緊握的指節(jié)發(fā)白：“……小花，走！”

    小花怔然：“可是嫂子還……”

    “走！”一個字，帶著血和恨磨碎了從齒縫中擠出。

    他以為雁回山的一場背叛已是疼痛，殊不知，今夜見她與那人同行而來的畫面，遠(yuǎn)比當(dāng)年痛得的多。

    明琬眼睜睜看著聞致放下車簾，無情地隔絕了她視線，又眼睜睜看著馬車與自己擦肩而過，拋下她疾馳而去，不由怔然。

    轉(zhuǎn)變來得太突然了，一時天上，一時云泥。

    明琬茫然地站著，任由來往的人群將她推來搡去，一顆心像是灌了鉛，又冷又沉，令人喘不過氣兒來。

    第22章 上車

    侯府的馬車駛出了大業(yè)街，速度明顯慢了下來。

    小花坐在車外，不時扭頭往回看，只見人影深處燈火輝煌，光怪陸離，一派模糊的歡聲笑語。

    小花知道聞致有很多無奈，但更同情明琬，畢竟，她什么都不知情。

    剛要開口說些什么，就聽見車內(nèi)傳來一聲極其喑啞的低喝，命令道：“停車！”

    ……

    明琬在原地站了會兒，還未來得及傷神太久，就被歡呼躁動的人潮沖到了路邊，和侍衛(wèi)走散了。

    明琬夾在人群中，被迫踉蹌移動，周圍全是扭曲的、陌生的面孔。她像是洪流中一葉沒有方向的扁舟，被遺棄在風(fēng)口浪尖，滿心無措夾雜著惶恐，只覺空氣如此冷冽稀薄，喉間一陣又一陣發(fā)哽，呼吸困難。

    明琬不知道姜令儀被沖去了哪里，也不想再去掃她和李公子的興，將酸楚咽入腹中，獨(dú)自順著人潮挪動。

    好不容易擠出街道，她長長呼出一口白氣，正恍惚間，沒留意一個矮瘦的男子籠著袖子從身后走來，與她擦肩而過。

    肩上一疼，明琬被撞得踉蹌，倉皇回頭，只見那賊眉鼠眼的矮個男子朝她憊賴一笑，便匆匆混入人群中。

    明琬走了好幾步才發(fā)現(xiàn)腰上空蕩蕩，下意識一摸，錢袋沒了，里頭碎銀不算重要，那錢袋卻是阿娘的遺物，當(dāng)下又驚又氣，連忙轉(zhuǎn)身追去，但那可疑的矮個男子早已沒了蹤跡。

    她氣喘吁吁，又將手探入懷中，還好還好，兩只平安符還在……

    可是，這又有什么用呢？

    屋漏偏逢連夜雨，今日真是倒霉透了！

    明明只是想平安活著，為何總是這么艱難？明琬的心情跌落到了谷底。

    走散的侯府侍衛(wèi)總算在墻角找到了她，忙跑過來盡職盡責(zé)道：“屬下送夫人回府。”

    明琬扶著墻蹲身，視線濕潤，眼前的燈火全變成了模糊的光暈。她只是搖頭，說：“我不要再回侯府，我想見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