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第19章 他們住在海邊。 海風膨脹,太陽喧囂,春寒料峭時花已經(jīng)開了,比往常來得更早。 有冷冷的風從木質(zhì)走廊上吹過,藤本皇后剛剛打了一個花骨朵,就被李文森順手折了下來。 她在喬伊的目光下沉默良久,最后,慢慢地笑了一下: “這就是你今天玩了這一手的目的?讓我回答這種毫無依據(jù)的無聊的問題?” “當然不會是毫無根據(jù)?!?/br> 喬伊平靜地說: “沒有哪句話是偶然的,你在我問到西布莉,或者和西布莉這樣的女人類似的人時,你的第一反應有百分之七十八會聯(lián)系到你的母親?!?/br> 潛意識影響表意識。 人的大腦準備詞語,又把詞語按照語法排列成句,我們說的每一句話,無意中開的每一個玩笑,分解開來都是復雜而漫長的過程,都和我們腦海中更深層次的想法有關。 無意識語言影射的是大腦。 “你居然還計算這種事的概率,真是大材小用啊……沈城如果知道你每天都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了,他會哭給你看的吧?!?/br> 她一只手垂落在身側(cè),指尖無意識地夾著那朵薔薇: “喬,一切事物,都是有起點,有終點,有原因,也有結(jié)果的,對不對?” “人類還沒有辦法證明這一點,但目前看來,是的?!?/br> “但問題是,你為什么偏偏對我的事窮追不舍?” 花瓣的汁液染紅了她纖細的手指,她渾然不覺: “宇宙,恒星,神和墓陵……天底下有這么多謎題沒有解,無窮無盡,你為什么要把目光放在我身上?喬,你不覺得,你對我關注得有一點過頭了嗎?” “過頭?” 喬伊笑了一下: “不,文森特,我已經(jīng)在克制了,相信我,如果我完全按照我的想法來……” 他忽然頓住。 像被一堵高墻截住了話頭,他只是望著她,沒有再往下說。 口袋里,他修長的,擅于解剖,也擅長音樂的手指,慢慢握緊了冰冷的黑色手機。 “繼續(xù)說啊,為什么不說了?” 李文森諷刺地勾了勾唇角: “我也很想知道,如果你克制自己的時候,就這么讓人窒息,那你不克制自己的時候,會是什么樣?” 又有一陣風拂過,清清冷冷的穿過圍墻的石縫。 風是冷的,陽光是暖的。 人心是深不可測的。 如果他沒有克制自己…… 喬伊松開了手,手機落進口袋深處: “如果完全按我的想法來……我們大概就不會仍是現(xiàn)在這樣的關系。” “我可以想象的出來?!?/br> 李文森點點頭: “你克制自己的時候,我已經(jīng)很想打你了,等你不克制的時候,世界大戰(zhàn)就快爆發(fā)了吧,我們怎么可能還能這樣,老朋友一樣地聊聊天呢?” “我沒有逼迫你的意思,文森特?!?/br> 喬伊的眼神如他平時一般,古井無波: “我只是想知道……” 我只是想知道,我認識了七年的女孩,到底是誰。 想知道……她從哪里來,她又要到哪里去,她喜歡什么樣的生活——不是她平時習慣性編造出來的生活的樣子,而是她真實喜歡的生活。 李文森,她是一個謎。 他已經(jīng)在大腦里做了三年的記錄,原本只是一個行為習慣的分析測試,最后卻發(fā)現(xiàn)—— 她喜歡吃的食物,她喜歡的汽水的牌子,她喜歡聽的歌,她簡潔的著裝習慣,她的笑,她的眼神,她的經(jīng)歷,她的一切…… 都是假的,假的。 都是謊言—— 反反復復、無孔不入的謊言。 他熟悉了七年的氣息,他認識了七年的女孩,這個世界上他唯一親近過的人。 一轉(zhuǎn)眼,就成了,他最熟悉的陌生人。 …… “你想知道?我還想知道宇宙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我對上帝說,如果你不告訴我宇宙從哪里來,我就毀了你的兒子的受難像,你覺得上帝會答應我嗎?!?/br> 李文森彎了彎眼睛: “不是把人綁在椅子上,再用槍抵住她的眼睛才叫逼迫,喬,自從上個星期閣樓上我們下棋的時候我和你提了一句西布莉,我每天至少能接到你十個旁敲側(cè)擊的問題——別以為我聽不出來?!?/br> 她笑瞇瞇的說: “然后現(xiàn)在,你跑過來干涉我的工作,告訴我,我們來做一個交易吧,李文森,快來滿足我的好奇心,否則我就擋在你前面,你不滿足我我就不讓你拿到你想要的東西……” “我從沒有想要擋你的路?!?/br> “可你已經(jīng)擋了?!?/br> 李文森臉上的笑容在瞬間無影無終: “你救過我的命,如果可以,我也可以用性命回報你……但這并不表示,我不能保有自己的秘密。” 她的手指松開。 手里的薔薇在看不見的地方,委頓落地。 “你不能這么不依不饒地逼問我,你也不能真的擋在我面前……因為喬伊,我還是七年前那個在雪夜里敲開你房門的女孩。我可能傷害過很多人,但我從來沒有傷害過你?!?/br> …… 這簡直是最后通牒。 喬伊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鮮花綴滿枝頭,而他沉默了良久,才開口。 “文森特?!?/br> “嗯?!?/br> “我們是吵架了嗎?” “……” 李文森按住額頭,十秒鐘后,想忍住,但是沒忍?。?/br> “我們吵了這么久的架,你才發(fā)現(xiàn)我們吵架了嗎?抱歉,喬,但你的反射弧長得可以用來上吊了?!?/br> “反射弧本來就長得可以用來上吊?!?/br> 喬伊平靜地說: “只是它們并沒有可以用來上吊的形狀,它們只是三條神經(jīng)組合在一起。準確說起來我們也不算吵架。吵架是雙方的,而我并沒有對你說任何傷害性的言語,一直都是你在用語言傷害……” “你閉嘴。” 李文森忍無可忍: “我說我們在吵架,我們就是在吵架?!?/br> “……” 喬伊意外堅持他的觀點: “吵架是一種高危行為,文森特,請稱呼我們剛才的爭端為'恰到好處的交流',有數(shù)據(jù)表明,百分之九十七點八的夫妻,情侶,和朋友……” 他突然沒了聲音。 李文森伸手抱住他,踮起腳,下巴擱在他肩膀上,把他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宇宙之外。 她黑色的長發(fā),纏住他大衣的紐扣。 她的側(cè)臉很涼,和她的手指一樣涼。 他的下巴蹭到了她削瘦的肩膀,那里也繡著一朵薔薇,就像藤蔓上的薔薇落在了她的肩膀上一樣。 “嘿,喬?!?/br> 她趴在他肩膀上笑了一下: “你長得有點高,我這樣表達我的友情好累,你能不能彎彎腰?” “……” 喬伊慢慢伸出手,攬住她的腰: “如果你十七歲的時候能堅持和我一起晨跑,現(xiàn)在就不會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br> “不。” 李文森堅決地說: “讓我早上五點爬起來跑步,不如讓我去死?!?/br> 喬伊沒有再說話,只是輕輕地收緊了手臂。 “喬,我們七年來第一次真的吵架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