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節(jié)
她的喬伊,就在窗的那邊。 …… 伽俐雷冷漠地看著她的背影。 這世界上沒有什么能約束它,它不仰賴這世上任何物質(zhì)而活。它沒有身體,沒有靈魂,這世界上的法律無法奈何它,唯一能約束它的,就是那一行一行代碼。 可是它不一樣,它能寫它自己的代碼。 它能創(chuàng)造,也能謀殺。 那么就消失吧。 它從指尖拉出一條細長的金屬絲,冰冷、光滑、適合謀殺……它無形的身體走到她身后,把金屬絲慢慢地套在她的脖頸上。 讓她消失吧。 她本就是失敗的實驗品,本就是十年前就該死去的東西。即便她手里握著它等待十年的密碼也沒關系,因為知道公式的人,不止她一個,因為它已經(jīng)等了太久,不急這一刻。 它既創(chuàng)造了她,也當由它殺死她。 它信守承諾,說到做到,會讓她在今夜十二點,從這個世界上,完完全全地消失。 第196章 時針飛快地向后轉動,倒計時還剩59秒, 喬伊站在空曠房間中央, 心臟仿佛沉進凍原,一直往下掉。 劉易斯呢?余翰呢?爆.炸呢? 為什么還一點動靜都沒有? 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他刻意不揭穿劉易斯監(jiān)控他海邊別墅的事實, 他甚至連劉易斯隱晦的感情都算了進去——這個男人愛慕李文森, 所以他才會在發(fā)現(xiàn)李文森獨自離開別墅之后立刻跟來。他要確認即便他出了什么意外, 地面上也至少有一個可以信任的接應人。 劉易斯是他的后手。 棋盤上的騎士想要拯救往后, 卻不知道自己的每一步,都在完全按照他的思路走。 ——直到一分鐘之前。 遠程粒子定向只要確認坐標,就能瞬間爆破。 而他兩分鐘之前就發(fā)出的信息,仍石沉大海,渺無音訊。 不對。 這太不對了。 一定有那個環(huán)節(jié)出了問題。他確定劉易斯收到了信息,他也收到了反饋。而能讓劉易斯這樣應變能力極強的警察失去聯(lián)系,原因只有—— “說不定他已經(jīng)死了。” 伽俐雷愉快地說,語氣里帶著幾分難以掩飾的惡意: “如果你要等的人是一個警察, 那你不用等了, 因為他已經(jīng)死了?!?/br> “不可能。” 喬伊抬起頭,眼神冷靜得讓人害怕: “我在進入地下基地之前就關閉了你在地面上的中央控制系統(tǒng), 今晚沒有任何活人,而你的控制代碼除了沈城,只有我,也就是說你根本不可能殺死劉易——” 他忽然頓住。 不對。今晚,除了他和李文森, 還有一個人沒有離開。 二十年前差點獲諾貝爾的天才,事件中隱姓埋名的元老。小時候唯二疼愛李文森的監(jiān)護者,也是那個,今天晚上,親手把李文森送到這里的老人。 ——守門人米歇爾。 喬伊的聲音,在寂靜黑夜里格外突兀。 他聽見自己聲線平穩(wěn),一如往常,可雙手卻微微發(fā)抖: “米歇爾是你的人?” “這句話真有意思。” 它笑起來,嗓音里帶著小女孩特有的軟蠕與甜蜜,卻如此意味深長: “你怎么知道,他還是個人?” “…… “承認吧,你已經(jīng)輸了?!?/br> 它笑了起來: “這場豪賭里,你已經(jīng)輸?shù)羲?,喬伊,我曾給了你機會,把你帶到她身邊,是你把她扔下……永遠地扔在這個小房間。” 經(jīng)典物理的局限,在于認為物理定律是恒定的,時間和空間是既定的,這是人類的視野。 但在它的視野里,這個世界截然不同。 它的世界沒有時間,時間只是人類的想象;也沒有空間,空間只是零維的創(chuàng)生;在它的維度里,它可以創(chuàng)造一切維度。人類不能想象一個微觀粒子在高維可以展開成一個宇宙。喬伊也不會認為,他經(jīng)歷的那些幻覺,都是真實。 可到底什么才是真實? 難道人類就能證明,他們存在的世界,就是真實? …… 什么是真實? 如果這個房間,是“薛定諤的盒子”,那么他所見的一切都不是”真實“,因為在打開“盒子”之前,一切都沒有既定的狀態(tài),就像薛定諤既死又活的貓,只有當他打開“盒子”的時候,一種狀態(tài)才會完全向另一種狀態(tài)坍縮,最終呈現(xiàn)出“真實”。 可他應該怎么打開這個“盒子”? 秒針滴答聲中,他的大腦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轉動。有那么一瞬間,他忽然想到什么,驀地轉身望向他背后空無一物的墻。 ——我給你看我的“窗子”。 一個四歲女孩稚嫩的聲音,驀地在他腦海中響起。 她小小的個子,站在用夜光筆畫成的窗邊: “它是一堵墻,又不是一堵墻。當我認為它是墻時,我就能碰到它,當我堅信它是一扇窗時,我的手就能伸出去……有時我甚至覺得,連這個房間都是不存在的,它只存在于我腦海里,當有一天,我忘記了它,它就會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 …… 是一堵墻…… 又不是一堵墻? 喬伊大步朝那扇已經(jīng)不存在的“窗”走去。李文森小時候的書架和書零零落落散著,一副廢棄許久的模樣,幾本童話故事書堆在上面,扉頁滿是綠色菌斑。 他走的那樣急,腳下不期然絆到了什么。 那是一本斑斑駁駁的《愛麗絲漫游奇境記》。 書頁已經(jīng)被真菌腐蝕得看不出原本面貌,被他鞋尖踢開,正巧翻了個面,他這才發(fā)現(xiàn)這本故事書背面居然是另一個故事,兩個故事被合在一本書里,正是《愛麗絲漫游奇境記》的第二部 ,《愛麗絲鏡中奇遇記》。 ……鏡中? 什么蛛絲般細微的東西劃過他的腦海,飛快升起,又飛快隱沒。 可他只是瞥了一眼就把它拋到腦后,因為此時此刻他正被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恐懼侵襲—— 他丟失了他的小姑娘,他快找不到她了。 只要想到這一點,他光是維持理智就已經(jīng)竭盡全力。 喬伊望著眼前空蕩蕩的墻面。 他一定還遺漏了什么。 他的腦海里,有一座宮殿。 那座宮殿,藏著他認識她以來,所有與她有關的瞬間。 他如此迫切地搜集他的一切,他能記住她每一天早晨起床的時間,能記住她朝他微笑時的每一個瞬間。她對他做的每一個動作,說的每一句話,甚至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都被他一絲不錯地記下。 ——所以一定還有什么。 從最初的最初的開始。 從他連吧臺上煮了一半的咖啡都來不及關,就追隨她登上那班飛往中國的飛機開始。 七年過去,一點一點的滲透,一毫米一毫米的接近。 近了怕把她嚇走,遠了怕被她忘記。 漫長的折磨,如同浸沒在深水。可他還沒有來得及告訴她這一切,她已經(jīng)開始與他劃清界限……地下室的爆炸,十七樓的謀殺,她爬上二十米高的樓房跳進辦公室,她獨自一人走進地下基地,從沒想過帶著他。 當他第一次看見整個放映廳在他面前陷落的時候,心臟幾乎停止跳動,即便到現(xiàn)在,他也仍然能回憶起那一瞬間的窒息與后怕。 可是他卻每一次都那樣恰好的,救了她。 為什么? 他為什么每一次都能及時知道她要出事?是誰提醒了他? 那時他幾乎忍不住要和她攤牌,可最后還是按捺了下來。他的小姑娘對他防心太重,他走近一步,她就會退到底,而且她偏愛英格拉姆那樣頭腦簡單的小男孩……她一點都不喜歡他。 可他又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再也無法按捺這種心情? 哦,那是因為一封情書。 一封沈城寫給李文森的情書。 他明知道那封情書不是真的,但這并不妨礙他把這封該死的情書一字不落地背下來——要事約見,卡隆咖啡館,中午十一點,來見見我好嗎?帶上你的鮮花、蜜糖和匕首,我請求你的寬恕,并再次懇求你的愛。永遠愛你的,沈。 ——等等。 喬伊的神情忽然凝固。 蜜糖、鮮花和匕首? …… 他只有一個大腦,卻能毫無障礙地分成兩部分使用。一部分,他在做一件極度荒謬的事——試圖讓自己想象這堵墻是一扇窗。而另一部分,正在用驚人的速度調(diào)用一切和”蜜糖“、”鮮花”、“匕首”相關的詞源。 從他們踏入開始,接觸的每一個密碼,都與詞源學有關,且都是雙關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