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嘉瞧出了大jiejie的心思，也不想在她的面前多嚼舌頭，便說道：“不說我娘了，不如說說衛(wèi)婳jiejie，我還未見過她呢，聽二jiejie說，她與大jiejie私交甚密?！?/br>
    提到了衛(wèi)婳，林清玨的臉色好看了不少。

    林清嘉與衛(wèi)婳相比，只怕林清嘉更讓人討喜一些，衛(wèi)婳身上有股拘泥的小家之氣，加上眉宇之間的輕愁讓長輩不喜。

    林清玨卻更喜歡衛(wèi)婳些，衛(wèi)婳有這般的性情全然是因為家中所致，姑母與衛(wèi)家鬧得厲害，平日里又發(fā)作在衛(wèi)婳的身上。就算是這般的環(huán)境之中，她仍是向上，學問做得很好，像是一尾堅韌的蒲葦。衛(wèi)婳還是個心軟的性子，知道m(xù)eimei與她相比更受寵些，與她同命相連，與她關系更好一些。

    林清玨的語氣放得柔和，“婳meimei的詩詞是做得極好的，才情高潔。你不曾聽過她的詩作?！毕肓讼?，念了衛(wèi)婳的《詠菊》一詩詞，“我最喜歡的就是這句，‘滿紙自憐題素怨，片言誰解訴秋心？’”

    林清嘉知道衛(wèi)婳的性子，聽著衛(wèi)婳的詩作，感受不到衛(wèi)婳的高潔，只覺得她矯揉造作，身上都起了細密的雞皮疙瘩。

    “這詩確實做得好，生巧的很，又不露堆砌生硬。好雖好，就是太悲了，又有些過于纖細敏感了?！庇绕涫橇智瀚k喜歡的這一句，更是悲切，想到衛(wèi)婳的悲切，就想到她跪在自己面前垂淚的模樣，忍不住一抖。

    林清玨一聽到林清嘉的評價，就沉下了臉。

    林清璇聽到了林清嘉的評價，再看看jiejie黑著的臉，強忍著想要顫動的肩。

    林清玨不喜林清嘉的評價，林清璇卻很是喜歡，此時笑道：“meimei評的是。”

    “若是有機會，還當讀一讀嘉meimei的大作。”林清玨的這話有些陰陽怪氣。

    林清嘉笑道，“大作實在是當不得，我做的詩都是堆砌之語罷了，大jiejie這話折煞我了。”

    “我也不善詩作?！绷智彖ξ卣f道。

    “就你會偷懶?！绷智寮问强腿?，林清玨不好對著客人發(fā)火，此時對著林清璇說話就格外沖。

    林清璇是個好脾氣的，笑嘻嘻的鬧得林清玨反而沒臉先走了。

    等到林清玨走了之后，林清璇對著林清嘉說道，“干得好，我也覺得衛(wèi)婳的詩作念得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旁人都說好，我心中總是覺得怪別扭的，你這次算是說出我的心底話啦。”

    “你為何不喜她？”

    林清璇笑著只是含糊說道，“就是與我性子不符，相處怪難受的。不過，meimei也不喜歡她的詩？”

    “少年不識愁滋味?！绷智寮屋p輕道，“閨閣之中尚未嫁人的小姐，吃穿不愁的，言愁總是淺薄了些?！?/br>
    林清璇一愣，點點頭，“是這個道理?！比粲兴嫉?，“也只有經(jīng)歷的多了，那種悲切從心而來，才不會讓人覺得輕飄飄浮著，讓人有切膚之痛?！?/br>
    林清嘉聽著林清璇的感悟，點了點頭。

    “jiejie畫做得好嗎？”林清璇忽的轉了話頭。

    林清嘉一愣，不知道為何林清璇為何轉到畫上面去了，點點頭，“畫是我最擅長的?！?/br>
    “不如去作畫罷?！?/br>
    林清璇是個想做就做的，當真就拉著林清嘉去作畫。

    林清嘉有些哭笑不得，但也跟著林清璇去了。

    她總覺得自己年輕的驅(qū)殼里藏著蒼老的靈魂，跟著林清璇在一起，聽著她說話，就覺得真真切切回到了少女時候。

    林清嘉既然敢說擅長作畫，林清璇知道她的畫作一定是好的，只是等到真見到林清嘉的畫作，竟是沒有想到能夠好到這般的模樣。

    因為才聽了一首《詠菊》，林清嘉做得是秋日賞菊圖，墨色的筆觸卻宛若讓人見著了大朵大朵舒展著卷絲瓣的菊花，細看每一朵的花都不一樣，最為精妙的是遠處款款而來的侍女，寫意筆觸瞧不清臉，只覺得儀姿婀娜，是鮮活跳脫的少女。幾乎可以想象得到，少女見著菊花，會綻開怎樣的笑顏。

    這菊花只是靜物，因為這人，畫里的時間好似流淌起來，帶著生動的氣息。

    林清璇的眼不由得瞪大了，“真好。這畫的真好，最妙的就是這人了，我算是明白畫眼是什么意思了。”

    林清嘉所做踏青少女，便是把林清璇融入到了畫布之中的，此時笑道：“我已經(jīng)許久不做畫了，畫技都有些生疏了?！币娭智彖瘜χ嬍菒鄄会屖郑又?，“你若是喜歡，就送你了?！?/br>
    前世，她未出嫁的時候，作畫也是極好，只是遠不如現(xiàn)在，隨著魏邵和入了京，在京郊的別院里頭有大把的時間可以作畫，畫技也就提高了不少，署名為齊齋先生，在外售了幾幅，還頗有盛名。

    等到從莊子里回到王府，她便畫得少了，到最后大約是因為魏邵和要把她立為側妃，觸怒了王妃，每日里想法子蹉跎她，她便更是擱筆了許久。

    “真的嗎？”林清璇的眼不由得瞪大了，呼吸也變得急促。

    “這是自然?！绷智寮吸c點頭。

    林清璇笑道：“meimei的畫技生疏了都能畫成這幅模樣，若是多做幾幅，豈不是更好？”

    林清嘉失笑，“那也要有內(nèi)容可做。我剛剛恰巧聽到那詩，心有所感?！?/br>
    林清璇學問不好，女紅不通，不愛廚藝，唯愛撫琴與作畫，還想要拉著林清嘉奏琴，聽著林清璇勉強奏了一曲，瞠目結舌，而后下午就定下只與林清嘉論畫的章程。

    作畫的時候，時間過得格外快，等到放下筆，就聽到了丫鬟長舒一口氣，“三姑娘，晚飯的時候到了。”

    林清璇也點點頭，“我看你就要畫完了，讓丫鬟不要開口，姑母還有婳meimei到了?！?/br>
    林清嘉歉意說道：“是我耽擱了功夫?！?/br>
    “怎么會?！绷智彖熳×肆智寮蔚谋郯颍瑴惖剿险f，“指不定是姑母聽到了你要過來的消息，所以帶著婳meimei一齊過來。”

    林清嘉略一深想便知道，衛(wèi)婳也到了年歲了，祖母要帶著她相看人家，只怕衛(wèi)夫人也盯上了這個時機。

    因為本就誤了時間，林清嘉就想要走的快一些，林清璇拉住了林清嘉，“不急的，總共耽擱了一刻鐘，祖母性格性子寬和的?！?/br>
    “那姑母呢？”林清嘉看著林清璇。

    “姑母性子不大好。”林清璇小聲說道，“但是，管她呢?！?/br>
    林清嘉聽著二jiejie的話，覺得有些好笑，上輩子不曾深交，竟是不知她是這般的活潑性子。

    既然能夠與衛(wèi)府鬧得天翻地覆，林蒹定然不是個好相處的性子，不過祖母不怪罪就是了，至于說林蒹和衛(wèi)婳，管她呢。

    林清嘉挽住林清璇的臂膀，走得也更慢了一些。

    “等了這般久，可算是見著了侄女了?！绷州笠娭智寮螌λ卸Y之后，扯了扯嘴角，眼底毫無一絲笑意，伸出手，捏著林清嘉的下巴，不像是打量一個人，反而像是在打量牲口似的，“我記得二嫂當初就是個絕色的，這侄女得了二嫂的容貌?！?/br>
    林蒹果真如同她心中想的那般，語氣刻薄，眉心里有著深深的川字紋，可以想到，她今后就算是老了，也是刻薄的老太太。

    松開了林清嘉的下巴，纖細食指點在林清嘉的眉心，懶洋洋說道：“這一點痣生得好，有佛緣似的?！?/br>
    林清嘉余光之中見著祖母皺起的眉頭，“蒹丫頭?！?/br>
    林蒹笑了笑，對著林清嘉說道，“第一次見你，姑母這里也沒什么好玩意，拿著玩兒罷?！?/br>
    林蒹的話說完，就有丫鬟呈上了一個寶盒，黑色的絨布上躺著一枚羊脂玉鐲，這鐲子的碗口見著有些小，恰巧林清嘉的手腕也是纖細，便帶上了這鐲，“謝謝姑母?！?/br>
    “這是你meimei?！绷州笳f道，說起衛(wèi)婳的時候，面上就有了暖色，“同在府里，可要好好相處。”

    “嘉jiejie?！毙l(wèi)婳對著林清嘉行禮，她的聲音帶著怯生生不勝涼風的嬌羞。

    林清嘉淺笑道，“我和二jiejie耽擱的久了，讓meimei久等了?！?/br>
    上午乍聽到衛(wèi)婳，她心神恍惚，此時已經(jīng)是神色如常。林清嘉覺得作畫與習字果然是最能平心靜氣的，現(xiàn)在就算是再見魏邵和，她也不會失態(tài)。

    眼前的衛(wèi)婳穿著的是銀紋繡百蝶度花裙，外松松罩一件刻絲泥金銀如意云紋對襟半臂，衛(wèi)婳是一個生的寡淡的人，這般華麗的衣裙，襯得她氣質(zhì)越發(fā)唯諾。

    衛(wèi)婳抿唇笑道， “聽說嘉jiejie與璇jiejie一起作畫，我就知道要等一等。璇jiejie是個畫癡呢?！?/br>
    林清璇不喜衛(wèi)婳，只是說道，“這次你猜錯了，不是我耽擱的，是恰巧三meimei還要收筆?！?/br>
    “是誰作畫都不打緊?！毙l(wèi)婳說道，“就是怎的沒有帶過來？我也想開開眼?！?/br>
    “畫都沒干?！绷智彖f道。

    就算是畫干了，也不想給衛(wèi)婳看。

    林清嘉看了林清璇一眼，也不知道衛(wèi)婳做出了什么事，讓林清璇厭惡她到如此的地步。

    衛(wèi)婳聽到林清璇的話，也不生氣，好脾氣地笑了笑，先前是她沒做好，沒料到那樁事被林清璇瞧個正著。

    既然林清璇不理會她，她就同林清嘉說話，要探探這位表姐的底細。

    衛(wèi)婳是第一次見林清嘉，初見她時候，便為她氣度所驚，細細揣摩，又覺得林清嘉給人驚艷之感大半是因為眉心的那點紅痣。

    衛(wèi)婳察覺到，林清嘉是不喜自己的，就算是她帶著淺淺的笑，對方的眼底是說不出的疏離。

    她的母親明明是小門小戶出身，如果不是因為會點醫(yī)術，憑什么入林府？林清嘉憑什么瞧不上自己？

    衛(wèi)婳的長睫掩住了眼底的陰霾，如果不是因為有一個不著調(diào)的母親，也不至于衛(wèi)府不提她謀劃一二，她才想法子讓母親把她送到林府。

    老夫人一定會讓她們兩人一起出席各家的宴席，那就看看她與林清嘉誰能夠嫁個好人家。

    想到這里，眸光在琉璃燈下流轉，心思翩躚起伏。

    第10章 一尾錦鯉

    林清嘉很快就知道了，為何林清璇討厭衛(wèi)婳，因為她們夜晚的時候躺在了一張床榻上，說起了悄悄話。

    晚飯之后，林清玨提出與衛(wèi)婳好久不見要抵足而眠，那林清璇就拉著林清嘉說是要徹夜長談。

    萬氏輕笑著說道：“去吧去吧?！?/br>
    老夫人是個愛熱鬧的，對姐妹的親近也是樂見其成。

    林蒹則是看了一眼衛(wèi)婳，對著她微微頷首。

    林清嘉又到了下午來過的林清璇的小院。

    夜晚的時候瞧不清小院的景，只有通透的琉璃水晶燈里的燈火跳躍，燃亮了一小方的空地，前方的長廊燈光還未暗下，就懸著另一盞燈，一盞燈接著另一盞燈，曲折的長廊被照的亮堂堂的，像是白晝，又有著白晝所沒有的昏與明相割的美感。燭光的起伏不定，好似那浪濤一般，風起時候上漲與下落交替，帶著風的韻律。

    林清璇對于姐妹同在一床這事是新鮮的。

    洗漱之后，林清嘉的身上都帶著淡白蘭的香氣，這是林清璇愛的味道，兩人身上沾染的味道一樣，好像真的是一母同胞似的。

    林清璇的目光也好似明珠一般閃爍著光芒。

    躺在床上，自然要聊些什么。

    一開始說得就是性子看上去不大好的林蒹。

    “姑母的性子以前不是這樣的?！绷智彖行└锌f道，“當時與姑父兩人可好了，蜜里調(diào)油似的。兩人吟詩作對，賞月弄花，說不出的自在?！绷智彖嫔弦患t，輕輕說道，“說句不怕羞的，她曾經(jīng)與姑父過得日子，正是我今后想要過得呢?！彼簿透彝智寮握f一說，若是同別人說了，怕別人覺得她不知羞。

    林清嘉靜靜聽著林清璇的話，“如果要是姑母生的出兒子就好了?！?/br>
    林清璇輕嘆一聲，總覺得如果要是生下兒子，兩人還是過著神仙一樣的日子。

    “那也是不成的?！绷智寮蔚穆曇羟謇?，像是夜色之中擊罄石之聲，帶著流瀉在罄石上月的冷意。

    “為什么？”林清璇一愣，顯然沒有想到林清嘉會這般說。

    林清嘉說道：“因為最重要的一點便是姑母嫁得是衛(wèi)家長子。既然是嫡長子，衛(wèi)家人還指望他出仕，怎會愿意他沉溺于兒女情長之中？”嘆息一聲，輕輕說道，“當初選中姑母，也是看重了林家的教養(yǎng)不是？”

    “可是，兩人論詩作畫，縱情山水之中，也是美談不是嗎？”

    林清嘉笑了笑，“要是兩人做出了傳世之作，在后世許是美談，在宗婦的眼中恐怕也不是，更何況……都是閨閣之詩，哪里有什么讓人驚艷之作呢？姑父既然是衛(wèi)家的嫡長子，衛(wèi)家是簪纓之家，姑父的書讀得好，人情達練，自然是希望他出仕的，躲在小樓成一統(tǒng)，怎會讓衛(wèi)家人不心急？你想一想，若是大堂哥娶了這樣一個嫂嫂，伯母會怎樣想？”

    林清璇從未想過這一層，只是羨慕曾經(jīng)的姑母與姑父的生活，細細品味林清嘉的話，只覺得她的話切中要害。低低說道：“我要是有這樣的嫂嫂，我娘……恐怕是不依的。”說到了最后，聲音里帶著怔忪，今日里與林清嘉的話讓她過去所想之事一下坍塌。

    林清嘉摟住了林清璇，摸了摸她柔軟的發(fā)絲，“所以我才說姑母一開始就做得不對，姑父一開始許是也覺得這樣的小日子過得不錯，如今肯定不會這樣覺得?！?/br>
    林清璇不由得看著林清嘉，見著她彎起唇角，繼續(xù)說道，“閑散度日看上去好，可是手中無錢財處處受人制約，如今為官，家人心中歡喜，為了他的仕途，自然愿意出錢財打點一二。另外就是，既然是一方父母官，旁人總有求著他的時候，手有權利的感覺與一介白身，到底是不同的。許是少數(shù)人不喜歡，更愛悠然隱居，姑父顯然不是這樣的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