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很快就有人入了紅色的宮墻。 “在看什么,梁大人?” “我就隨便看看的?!绷捍笕诵Φ溃瑥挠周姷拿嫔鲜栈匾暰€, 就如同侍從說得那般,聽到了昨個兒夜里有御林軍的走動。宮里的御林軍是輪班值守的,過往總是精神奕奕,此時細(xì)觀可瞧見淡淡的疲憊之意。 “張大人請。”梁大人伸手讓張大人先行。 “梁大人請。”張大人同梁大人客套。 張梁兩位是朝臣之中的一員, 更多的人自北門魚貫而入。 他們手捧象牙芴,很快金鑾殿里站著諸位臣子,按照品階自前到后,文武官分立。 尚未朝會,金鑾殿總是熱鬧的。 關(guān)系好的含笑問好,說著閑話家常,也說近日的事項;關(guān)系僵的也是笑著,皮笑rou不笑話里藏著機(jī)鋒,綿里藏針,總是在不經(jīng)意之處要刺一刺對方。 很快就有人發(fā)現(xiàn),站在金鑾殿里的不是權(quán)公公,而是另一位賀公公。 平日里從來都是早到的興慶帝也有些遲了,意識到這一點,金鑾殿再次起了小小的sao動。 手持拂塵的賀公公眼觀鼻鼻觀心,對諸臣的交頭接耳權(quán)當(dāng)做看不到。等會萬歲爺來了,朝臣自會安靜。 魏荀勤勉不綴,上一次早朝遲了是因為毒后容氏,這一次又是為了什么。 不知道是誰起了頭,說到了昨晚上的御林軍,說到了昌德堂。 “我今個兒經(jīng)過了昌德堂的,見著昌德堂被貼了封條,有衙役在門口候著。是不是和這個有關(guān)。” “王大人這樣一說,我也有印象,周家被封了。昌德堂就是周家開的,是生了什么事?” 昌德堂與周家的消息,霎時間這個消息就傳開了。 昌德堂被關(guān),周家大門處也是有府衙候著。 杏林世家的被封,讓人想到了曾經(jīng)的宮闈之亂,聲音不由得低了下來,漸漸就沒了聲音,只等著晚些時候再打聽。 有關(guān)昌德堂的話題不再談?wù)?,說起了卑鮮覲見之事,卑鮮通了國書,卑鮮王攜一雙兒女將來祝壽, 誤了一刻鐘,魏荀終于出現(xiàn),他的身影出現(xiàn)在紅寶簾幕之后。 宮女蹲下身子輕盈拜禮,隨即修長的手指撥著簾幕,正冠冕的魏荀步入到了正殿里。 口呼萬歲,烏壓壓跪了一地,從魏荀的角度只能夠看得到諸位頭頂?shù)臑跫喢薄?/br> “諸位愛卿平身?!蔽很鏖_口說道。 若是周蕓在場,只怕會認(rèn)不出此時的魏荀,神色冷峻,退卻了過往的溫柔。 魏荀掌政以來,頭幾年很是艱難,處處都與他作對,不是黃河泛濫就是津北的地動,除了天災(zāi),還有人禍,回疆的蠢蠢欲動的,琉球的風(fēng)雨欲來。 那些年讓魏荀成長為一個合格的帝王,近幾年來行事果斷,萬事心中皆有章程。 說了秋收的順利,估算了今年的收成,戶部尚書眉眼都帶著得色;禮部拿出了章程,卑鮮來賀壽在即,由禮部擬定章程;大理寺破了一樁血案,起了協(xié)助作用的是一位仵作。 諸多雜事林林總總。 魏荀聽得有些漫不經(jīng)心,讓人撿了要緊的折子呈上,遲些時候閱后分發(fā)至各部。 賀公公會看顏色的,見縫插針及時揚(yáng)聲道:“有事則稟,無事退朝。” 眾人同樣聽出了賀公公的意思,無人有本。 跪下呼萬歲,早朝就散了。 下了早朝,魏荀到永壽宮里請安。 太后素來睡得早,他昨個兒回到宮里時候太遲,就沒有來永壽宮,這會兒更衣后就去了永壽宮。 永壽宮自七年前開始,總是縈繞著淡淡的佛香。 太后本在抄經(jīng),聽聞魏荀來了,就放下了經(jīng)書。 問安后,太后說道:“昨個兒晚上,圣上怎么回得遲了?” 太后年過六旬,滿頭銀發(fā)跟根被梳理的順滑,盤成了一絲不茍的圓髻,穿著丁香色寶相紋褙子,耳上著祖母綠耳鐺,腕子上纏繞一串綠檀十八子。禮佛的日子久了,眉眼都帶著縹緲的淡然之意。 “在外耽擱了。”魏荀的聲音恭敬,神色淡淡,“讓母后擔(dān)憂了?!?/br> 態(tài)度恭敬有余卻親近不足。 太后看著魏荀,自從皇后的事后,她與魏荀就更隔了一層,當(dāng)初容氏便是她替他定下的,最后求著留下容氏一條命,也傷了她與興慶帝的母子情分。 太后開口道:“圣上壽辰將至,不如……圣上這些日子少出宮些,京都里頭多了外族人。” 卑鮮的皇室是來供奉的,其余海外之地的人也會這個時候到京都里頭湊熱鬧。 “兒臣心中有數(shù)?!蔽很髡f道。 他今日里還準(zhǔn)備出宮。 太后見著魏荀的模樣,就知道他沒有聽進(jìn)去,輕嘆一口氣,打起精神說道:“盛兒是不是要進(jìn)京了?!?/br> “是。”提到了弟弟,魏荀的面上露出淡淡的愉悅之色。 太后含笑說道:“他身子不好,我也許多年沒有見了。這次是不是要把小女兒也帶來?我記得叫做慕瑾?!?/br> “正是。”魏荀勾起嘴角,難得多說了幾句,“我記得性子很是活潑。” “女孩兒家,有點生氣也好?!?/br> 母子兩人說著要上京的鄭郡王爺,永壽宮里氣氛祥和。 等到魏荀離開后,跟著太后許久的王嬤嬤開口說道,“太后怎的不問問忠恒侯府的那樁事?!?/br> 手腕子上垂著綠檀十八子滑到手心里,太后閉眼,手指捻動佛珠,淡淡道,“有什么可問的?!?/br> “聽說是為孀居的寡婦,只身上京,只帶著女兒?!蓖鯆邒甙桶偷貑柕溃斑@是個什么狀況不打聽清楚?” “我只要一想到容和的事,就歇了心思。”太后提到了容和,念了一句佛號,事情過去這么多年,心中仍是難以介懷容和所致的宮闈之亂。 王嬤嬤聽到廢后的名字,心里頭一突,干笑道:“太后娘娘,這事都是……”含糊地說了一句,“與您有什么干系?” 太后搖了搖頭,看了一眼王嬤嬤,“因為容氏,他與我生分。我不想……” 王嬤嬤急急說道:“奴婢不是想讓太后娘娘阻攔?!钡吐曊f道,“最關(guān)鍵的是圣上能有知心可意的人陪著。奴婢的意思是,若是那婦人……” 說到了這里,頓了頓,在太后疑惑的眼神之中,大著膽子說道,“太后娘娘不如成全了萬歲爺?!?/br> 手中捻動的佛珠停下,太后面上有些震驚。 “前朝有奪人妻的,也有娶寡婦的,小門小戶,甚至還有把宮女最后扶做皇后的?!蓖鯆邒哒f道,“這……沒什么打緊的。奴婢知道太后娘娘最記掛圣上,這些年圣上孑然一身,奴婢心里頭瞧著都不是滋味,更何況是太后娘娘。” 王嬤嬤的話正中太后娘娘的心底事,宮闈之亂后,她也曾說再充實后宮,魏荀神色冰冷,固執(zhí)不肯。 “你說的也是。”太后說道,“最要緊的是他,那些規(guī)矩不打緊?!?/br> “正是,規(guī)矩是人定的不是嗎?”王嬤嬤笑道。 太后又說道:“只是,我還有顧慮?!?/br> 王嬤嬤知道太后的顧慮,連忙說道:“小紅那個丫頭也是誤打誤撞碰到了,不是刻意去探聽圣上的行跡。只是想法子先探出那人的消息,然后再做打算?!?/br> 太后的眉心皺著,又搖了搖頭,“若是讓娘家人打聽很是不妥?!?/br> 她的娘家人,也是廢后的娘家人,正低調(diào)行事,遇事避之不及,哪兒有硬生生往上撞上的道理。 王嬤嬤笑道:“奴婢剛剛也在想,可巧不是說道鄭郡王爺要進(jìn)京了嗎?” 太后的眼睛亮起,“你是說……” 王嬤嬤點點頭,“鄭郡王爺自小就與萬歲爺交好,這事若是交給旁人都有些不妥當(dāng),交給鄭郡王爺是最好的,也不用擔(dān)心走漏了風(fēng)聲?!?/br> “是這個道理。”太后說道,看著王嬤嬤感慨說道,“你總是妥帖?!?/br> “能為太后娘娘分憂,是奴婢的福分。”王嬤嬤連忙說道。 她是跟著太后娘娘一起長大的,眼見宮闈之亂后圣上當(dāng)真成了孤家寡人,她知道最為痛心的只怕就是太后,但是當(dāng)初太后的娘親跪在太后的面前,太后保住廢后也是無奈。 母子兩人因為廢后生分了不說,太后更是吃齋念佛,心如灰死。 若是圣上身邊有了人,太后娘娘也就能夠放下心來了。 第85章 回林府 客棧之中天字號的房里梳妝鏡是水晶鏡, 時常用鸛子膏遮住顏色,白日里端坐在鏡子前, 由著持香的替她梳妝打扮, 反而是少有的體驗。 流云紋紫檀梳一下又一下梳攏她的長發(fā),持香的手指靈巧, 將她的發(fā)盤做了雙環(huán)髻, 殷紅色凌鞘紗發(fā)帶繞在她的發(fā)上,發(fā)帶末梢繡著米粒大小的金剛石, 靈巧地貼著發(fā)髻,在屋里這金剛石顏色不顯, 等到了外頭, 光華璀璨。圓潤的耳上墜著的是金鑲芙蓉石杏花耳鐺。茜紅色掐銀邊比甲, 下身是流云紋八寶裙。腰間墜著禁步。 用了淡淡的胭脂,點了唇,鏡中少女明眸皓齒, 肌骨瑩潤。 “還是這樣好看。”周蕓含笑道,她也是由枳實裝扮過一番。 枳實因為昨晚上的事, 心中正惴惴,給周蕓裝扮就用了十二分的心思,胭脂也調(diào)得格外好, 遮住了周蕓眼下淡淡的青色,還給她蒼白的面容增加了一點血色。 梳了圓髻,頭戴金鑲百寶的卿云如意簪,身著丁香色掐緋紅芽邊的罩衣, 中衣昨晚上趕工收了口,正好遮住腕子上的傷口,腳踝上的傷口只是擦傷,昨個兒因捆得太久,血行不通,所以才需要人扶著,今日里慢慢走是無礙的。 按照林清嘉的想法,最好是休養(yǎng)好了再回林家,一來免得娘親受苦,二來也不讓林家長輩擔(dān)心。 周蕓聽聞魏邵和認(rèn)出了女兒,就定下立即回林家。 回林家另一個私心就是因為魏荀了。 她待字閨中,嫁給林鶴就被人小覷,覺得她高攀了林家,祖墳升了青煙。加上林鶴在世時候,總是對周蕓冷嘲熱諷,他的貶低在她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陰影。久而久之,周蕓自個兒也覺得自己高嫁,心中隱隱自卑。 如今她是喪夫之女,比十多年前還要不如。 魏荀的身份勾起了她心底的自卑,她怎能與魏荀在一起。 心中起了這個念頭,她就覺得自己高攀不上,別人會怎的看她?縱然對魏荀有男女之情,但為了那點情分,她也不愿為皇家外室,不說自己無地自處,她若是做了這樣的事,把嘉嘉置于何地? 因這兩個緣由,周蕓身子不適也要回林家。 雖說林家經(jīng)過林蒹的事元氣大傷,到底是簪櫻之家,魏荀若要見她,就難了。 七年前便是錯誤,如今萬萬不可繼續(xù)這般了。 下意識地忽略心底的一絲難受,周蕓帶上了帷帽,幔紗遮住了她的視線,也遮住了她發(fā)紅的眼圈。 “我們走吧?!敝苁|道。 枳實開了門,周蕓與林清嘉出了客棧大門。 白日里客棧人來人往,見著那位富態(tài)的掌柜對著帶著帷帽的兩位女子殷勤備至,心中奇怪。 送走了林夫人與林小姐,掌柜覺得自己脊背上都出了冷汗,心中緊緊繃著那根弦放松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