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這里, 夜里總是忍不住翻身, 宿在外間的綠衣知道，剛開始擔憂地舉燈看過一次, 見著自家小姐面上的紅暈, 心中就明了發(fā)生了什么。

    抿唇一笑，悄然熄滅了燭火。

    她伺候著的小姐如今是大姑娘了, 有了少女綺麗的心思。

    兩次之后，林清嘉就想要白日里找些事情做, 免得晚上不好眠。作畫太過耗費心神, 她不愛女紅, 做飯傷手，想了想，秋日丹桂飄芳, 干脆做起了桂花香脂膏。

    把新鮮的桂花摘下，用清水洗過浮灰, 就用木杵把吹干的桂花花瓣碾碎。

    再則是熬制豬油油渣撈出，用上精制的白糖攪拌還有其他的大料、丁香之物，攪拌到差不多了趁熱的時候, 淋在桂花汁上，放在陰涼處靜置一夜功夫，把凝固了的豬油融化開，用細密的紗布萃過一遍, 就得了桂花香脂膏。

    手指點了點在手背上，手上一推，初始有些油膩，等到一盞茶的功夫，肌膚潤澤，因為用了桂花和白糖，這香脂膏帶著絲絲縷縷的甜香之氣。

    用白瓷小瓶裝好，讓母親去忠恒侯府的時候，帶過去一些。

    瓶口用紅木軟塞，瓶頸處系綢帶，放入小方盒里，配一張灑金箋，娟秀的小楷寫了用法，秋日里干燥，肌膚和唇上最適合用桂花香脂膏，尤其是唇瓣上，晚上睡前厚厚涂上一層，第二日說不出的潤澤。

    德惠大長公主就得了這香脂膏，指腹挑上了一些，香氣撲鼻，想到周氏說的，這香脂膏是林清嘉做的，就對著身邊的范嬤嬤說道：“你瞧瞧，小姑娘當真是有心了?！?/br>
    范嬤嬤是跟在德惠大長公主身邊的老人，世子爺流露出求娶林家女的時候她也在場，聽到公主的話，面上的皺紋舒展開，“這香脂膏甜滋滋，林三姑娘的手真巧?！?/br>
    拿出了鏡子，對鏡子抹在唇上，那香甜的氣息讓人忍不住想要舔上一口，公主笑道：“也是有心了?！?/br>
    “老奴上次見過這位林三姑娘，生的美，沒想到手還這般巧?！狈秼邒哌€記得林清嘉的模樣，如果只是生的美她也不會那樣印象深刻，只因為林清嘉眉心的一點紅痣，讓供奉了佛祖的范嬤嬤見著林清嘉就心聲親近之意。

    德惠大長公主輕笑道：“確實是個好孩子。子澄若不是她，只怕就……”她是有些后怕的，若不是子澄抓住了林清嘉的手，那結果不堪設想。

    范嬤嬤說道：“林夫人是個大夫，林三姑娘雖說不學醫(yī)，也是菩薩心腸?！?/br>
    “她那點紅痣，確是有些佛性的?！钡禄荽箝L公主說道。

    “可不是？”范嬤嬤說道，“曦郡主就十分艷羨這一枚紅痣?！?/br>
    提到了曦郡主，公主失笑，“還是個孩子呢。轉年就要及笄了，不說像是林三姑娘那般沉穩(wěn)，也不能跳脫到這般的地步?！?/br>
    “曦郡主的性子天真爛漫?！狈秼邒哒f道。

    “曦丫頭的性子。”大長公主站起了身子，搖搖頭。

    透過支起的窗，公主看著院中那顆合抱粗的銀杏樹，秋日里氣候涼一些，楓樹還尚未紅了葉，扇形的銀杏葉子已經發(fā)黃，昨個蕭瑟的秋風與秋雨吹落了枝葉，漫颯颯地飄飛，如今厚厚地在地上鋪了一層。

    “我記得我有一塊兒沁色的和田玉?！贝箝L公主慢慢說道，“替我找出來?！?/br>
    范嬤嬤點點頭。

    德惠大長公主笑了笑，悠悠說道：“這和田玉成色不錯，作為及笄禮是正好的。等會給霆軒送去?！?/br>
    范嬤嬤覺得自己老了，要不然怎會聽岔了公主的吩咐，明明是給林三姑娘及笄的禮，為什么要送到世子爺的手中。

    公主瞧著范嬤嬤的神情，失笑道：“是給霆軒送去沒錯，那塊兒沁色的和田玉讓他雕成印章，及笄那一日我一齊帶上?！?/br>
    范嬤嬤聽到了公主的話，笑道：“原來是這般，老奴還真當自己的年歲太老，都聽岔了公主的話?！?/br>
    “你怎么會老呢？”公主回看范嬤嬤，溫聲說道：“不老的。”

    范嬤嬤就笑道：“老奴確實身子還好，所以剛剛心里頭奇怪呢。那老奴就去找玉。”

    “也不急。”公主說道。

    “還有三日的功夫就要及笄禮，不急？”范嬤嬤奇道。

    “你給了霆軒這玉，就算只剩一日，他都雕琢的出來。”德惠大長公主面上帶著打趣的笑。

    范嬤嬤跟著湊趣，笑著說道：“若是世子聽到，只怕要通紅一張臉了?！?/br>
    “這孩子臉皮薄?！惫飨氲搅饲伥幠且蝗照f自己心里有人的模樣，笑了笑，只是眼底深處有些落寞，秦霆軒的那天的模樣讓她失了神，當年的老侯爺也是同樣如此。

    明明是征戰(zhàn)沙場，聲名在外的大將軍，在軍隊里可以說是生殺決斷，在她的面前黝黑的面帶著不易察覺的紅，說話也是結結巴巴的。

    范嬤嬤察覺到了公主一瞬間的失神，連忙說道：“咱們世子是一頂一的人物，文治武功都好，先前老奴一直想著什么樣的姑娘能夠般配的上世子爺，等到見到了林家三姑娘，可不就是這般如同畫里走出來的姑娘正是般配。天生一對?！?/br>
    公主被范嬤嬤的話逗得發(fā)笑，“他現在一介白身，想著下場明年開春的春闈，只怕別人瞧不上霆軒?！?/br>
    “那是他們沒眼光?！狈秼邒呤Φ?，“平日里都說長青王府的嫡長子好，如今京都里的笑話都落在他身上，這幾天沒有聽到有什么新熱鬧了，前些日子可真是一出好戲。”

    德惠大長公主笑了笑，“這事只怕是圣上在插手?！?/br>
    范嬤嬤大驚。

    抿了抿唇，用了桂花香脂膏的唇瓣果然潤澤的很，公主笑道：“不是圣上還能有誰？我只是詫異魏邵和那小子干了什么傷了他的眼了?！毕肓讼胗终f道，“只怕還是落在張家丫頭身上，那孩子是個癡的。鬧到了太后那里，還想著成就這一樁好事。”

    范嬤嬤念了一句佛號，“可不是?！崩^續(xù)說道，“也是如今可以由著她，若是擱在前朝，這般的作態(tài)可是要被送到廟子里做姑子的?！?/br>
    “她被嬌養(yǎng)著，沒經過什么風雨?！惫髡f道，“只是……”搖了搖頭，“這事不好說?！?/br>
    范嬤嬤奇道，“什么不好說。”

    公主笑了笑，眼神里很是通透，魏邵和原先定下了張家姑娘，不知道因為什么緣故斷了這一婚事，如今魏邵和的事鬧得是滿城風雨，魏雍她是知道的，只怕又想著要與張家做親了。畢竟張家姑娘原本就癡念著魏邵和，只消稍稍籠絡就好。

    范嬤嬤見著公主不說話，也不打攪公主的深思，告退后就想著去庫房里把和田玉找出來，趕緊送到世子爺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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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家上上下下如今很是忙碌，因為三小姐的及笄生辰就要到了。

    這是林家入了京都以來最大的一樁喜事，加上原本及笄禮上定下的正賓換成了德惠大長公主。因為這個緣故，林家上下更是慎重。

    德惠大長公主做正賓，近五年京都無一閨秀有此殊榮，如今落在了林清嘉的身上，林家的仆人外出，都覺多了挺直腰板的底氣。

    這可是德惠大長公主做正賓的及笄禮，德惠大長公主參加的及笄禮屈指可數，更何況是正賓呢？

    衛(wèi)婳瞧著的熱鬧非凡的林府眼底有些心酸，她客居在林府里頭，是不奢望有這般熱鬧非凡的及笄禮了。

    衛(wèi)婳心中放得開，林蒹是掐尖好勝的，她下意識瞧不上周蕓，覺得小門小戶出身，攀附著他們林家，林清嘉那丫頭怎比得過她嫡親的姑娘。

    言語之中就表露了出來。

    素來最為軟和的周蕓在林蒹說三道四的時候，直接說了，“婳丫頭的及笄禮，若是大妹有想要請德惠大長公主的想法，不如和大長公主直說，總同我說，我也沒法子讓大長公主點頭?！?/br>
    周蕓難得的硬氣讓萬氏抿唇一笑，“弟妹說得是，大長公主做正賓，這也不是弟妹去請的，而是大長公主與嘉丫頭有緣，心中念著衡水的緣法。若是婳婳想要請大長公主，只怕是有些難的，畢竟大長公主年歲大了，上次也說了，只怕今后最多是湊湊熱鬧了。”

    周蕓的話已經讓衛(wèi)婳落了面子，萬氏的話更是讓衛(wèi)婳的臉紅的幾乎滴血，心中羞惱，萬氏幾乎是指著鼻子說她是異想天開。

    林蒹還想要說些什么，衛(wèi)婳已經坐不住了，“娘。”她幾乎是央求的模樣看著林蒹。

    林蒹終于不再說話。

    林清嘉笑了笑，“我覺得說不定表妹的及笄禮可以請張閣老的夫人?！?/br>
    張閣老的詞一說出，所有人都是一愣。

    衛(wèi)婳心中一驚，面上不顯，笑道：“表姐何出此言？”

    “畢竟你與張閣老的孫女交好不是嗎？”林清嘉一石激起千層浪。

    第96章 輕吻

    及笄

    因圣上欲給長青世子指婚, 在祖宅休養(yǎng)的張煜瑩立即回到了京都，張夫人還去了宮里頭, 只怕是想著昔日的情分, 讓太后娘娘做主。

    太后娘娘的懿旨沒有下，結果傳出了長青世子的風流韻事, 張閣老孫女的婚事又成了讓人捉摸不定的事。

    衛(wèi)婳卷入到其中, 林家人諸人看著衛(wèi)婳，神色當下就變了。

    莫說旁人, 曉得各種厲害的林蒹也不敢多說些什么。

    老夫人拍了板，讓衛(wèi)婳抄佛經修身養(yǎng)性, 變相禁了衛(wèi)婳的足, 臊得衛(wèi)婳漲紅了臉, 看著林清嘉的眼神也帶著不善。

    等到散了晨定。

    林清嘉從衛(wèi)婳的身邊走過，淺笑著說道：“華嚴經抄過一遍之后，我們家里頭別出個女居士?！?/br>
    林清璇聽到林清嘉的話, 精神一振，一聽到打趣衛(wèi)婳, 就來了精神，“都說你是有佛緣的，咱們家里頭真真切切有佛緣的可是衛(wèi)姑娘。”

    “可不是？”林清嘉一點也不給衛(wèi)婳開口的機會, “認認真真抄個六十卷，可不是與佛有緣的？姑蘇我是沒聽說誰家的女眷有幸超過華嚴經的，京都的話，時間不長, 我也不大清楚，但我想，就算是有也定然是寥寥無幾的?！?/br>
    “是了?！绷智彖氖中Φ?，笑聲清越，像是集簇在一起開的熱熱鬧鬧的鈴花。

    “三jiejie?！毙l(wèi)婳的身子發(fā)抖，聲音也有些不穩(wěn)，猛然尖銳了起來，“你也說了是有佛緣的，不如你替我抄一抄。”

    “我們佛緣淺，抄一抄金剛經就好?！辈坏刃l(wèi)婳說完，林清璇就幫腔說道。

    “阿彌陀佛?！绷智寮挝⑽⒐雌鹱旖?，拉長了聲音帶著惡意，“比不得表妹虔誠?！?/br>
    衛(wèi)婳看著兩人，一唱一和好的跟什么似的，平日里有林清玨幫著她，偏偏今個兒說的是林清玨的婚事，一眾長輩把林清玨留了下來，無人幫她說話。

    一人斗嘴自然斗不過兩人，衛(wèi)婳氣過之后，眼眶一紅，聲音里也是哀切，頓時就換了一個策略，“又不是我要我娘說及笄禮正賓的事，何苦來哉，怨上了我?！?/br>
    衛(wèi)婳象牙白掐金絲的竹葉紋褙子，下身是煙青色粽裙，削瘦身材，雙目含淚，讓林清璇一瞬間有些欺負人的罪惡感。

    林清嘉對衛(wèi)婳的作態(tài)是見過的，看了一眼林清璇，對衛(wèi)婳直說道：“表妹莫要哭。我可不是憐香惜玉的?？尴氯ィ€當著我欺負了表妹?！?/br>
    “你就是欺負了我?！毙l(wèi)婳橫在眼底的一滴淚落了下來，聲音里帶著哭腔，“都是一家姐妹，華嚴經有多長，你難道不知道？”

    此時衛(wèi)婳的異樣讓院子里仆人看到，聽到表姑娘帶著哭腔的聲音，偷偷看了一眼很快就收回了視線，表姑娘在林家的地位不高，老夫人不喜，萬氏不疼。插入到這樁事里有什么好處？

    不是原地不動，就是悄悄往更遠處走了走，權當做沒看到。

    “我只是說了你與張閣老的孫女交好?！绷智寮蔚?，“難道表妹還認為我要幫你瞞著不成？”

    衛(wèi)婳一時語塞。

    林清璇見狀，心里頭也緩了過來，少了欺負人的罪惡感，說道：“表妹莫哭了，若是有委屈，同祖母哭去，又不是嘉嘉讓你抄經的。”

    瑟瑟秋風吹過，無人替她說話，就連掃地的丫鬟也躲得遠遠的，當做沒看到。

    衛(wèi)婳貝齒咬著下唇，幾乎咬破了唇。

    此時林清玨從房間里出來，因為說到她的親事，她的面上還帶著尚未褪去的紅暈，見著三人圍在這里，愣道：“怎么了？”

    衛(wèi)婳沒有錯過林清玨面上的羞態(tài)，心中只覺得難過，她們是有了好前程，可是自己呢……長睫一眨，淚珠又是滾落。

    林清玨被衛(wèi)婳的模樣嚇了一跳，皺眉說道，“怎么了？”

    “表妹覺得嘉嘉不應當告狀，被罰抄經書心里頭委屈呢?！绷智彖擦似沧煺f道。

    林清嘉也是淺笑點頭，手臂挽住了林清璇的，“jiejie好生勸一勸表妹，我和璇jiejie先走了?！?/br>
    華嚴經足足六十卷，衛(wèi)婳就算是想要生什么是非也要被禁足了。

    林清嘉的動作太快把meimei一起扯走，林清玨走到了衛(wèi)婳的身邊，“我們先回房里，站在這里，讓別人看了笑話?！?/br>
    衛(wèi)婳面頰掛著淚蒼涼笑了笑，她的存在就是一個笑話，哪里怕人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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