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絲琵琶衿薄襖，下身是厚實的寶相花紋馬面裙。

    梳洗后坐到梳妝鏡前，苒兒一下又一下地梳著林清嘉的長發(fā)，她的長發(fā)如瀑，披散在身后。

    平日里林清嘉也是安安靜靜的，但是此時她就是覺得小姐身在屋子里，心已經(jīng)飄到了外面。

    “我來吧。”綠衣不知道什么時候走到了屋里，伸手拿過了苒兒手里的梳子。

    苒兒把梳子遞給了綠衣，退讓到一邊，

    苒兒不擅給人梳頭，綠衣曾經(jīng)不大熟練，如今已經(jīng)可以很熟練梳出各種的發(fā)髻。

    林清嘉回過神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給她梳頭的人換成了綠衣。

    一瞬間她甚至想要開口，想要問問綠衣，魏含珠究竟是不是她的孩子。

    唇瓣動了動，恍然那是過去，如今已是今生。

    綠衣見著了林清嘉動了唇，以為她對自己今日里梳的頭不大滿意，有些忐忑開口，“是有些繁復了嗎？”

    平日里林清嘉多梳雙髻，少有不梳雙髻也多是平髻、單螺之類簡單的發(fā)髻。昨個兒是及笄里，今日里算是真正的大姑娘了，想著要見長輩，用復雜的倭墮髻更為討喜，綠衣就選了這樣的發(fā)髻。

    綠衣的手腳很快，發(fā)髻不僅已經(jīng)做成，更是已經(jīng)用發(fā)帶系好，其他相合的發(fā)飾已經(jīng)梳理了出來，擺放在林清嘉面前。

    “沒有。”林清嘉對著鏡子里的自己笑了笑，海棠紅的麻姑拜壽圖案發(fā)帶末端垂在耳畔，因為她的動作微微晃動?！拔覄倓傁氲搅艘粯妒拢胍獑枂柲?。”林清嘉說道。

    綠衣連忙說道，“小姐想要問什么？”

    林清嘉搖搖頭，“沒什么?！贬屓坏匦α艘恍?，前世的綠衣都有可能都不知道答案，更何況今生的她。

    “用這個簪子嗎？”綠衣小心翼翼地說道。

    林清嘉見到了那根簪子，一愣，這發(fā)簪正是昨個兒秦霆軒送她的生辰禮。

    想到了秦霆軒就想到了昨個兒晚上的夢來，他面上的傷痕是如何而來？當時一定很疼……

    林清嘉有些后悔當年沒有去聽魏邵和的那些絮絮叨叨，若不然就能知道更多關于秦霆軒的事。

    “小姐？”綠衣小心翼翼問道。

    “先不用這個。”林清嘉說道，“替我收好?！?/br>
    走到長廊里，昨個兒確實下了一場凍雨，花圃之中的泥土地面上結成白霜，只有長青的柏樹郁郁蒼蒼，旁的枝葉都掉落得七七八八，被勤快的掃地丫鬟掃走。

    到了周蕓的房里，她已經(jīng)收拾齊整，周蕓看著林清嘉發(fā)髻里綴著的紅珊瑚珠如意發(fā)簪，“果真長大了?！?/br>
    握住了林清嘉的手，“怎么這么涼？”

    “今日里有些冷?！绷智寮握f道，“吃過飯就好了?！?/br>
    周蕓應了一聲。

    兩人一齊往上房方向走，想到了母親的醫(yī)書，林清嘉忽然問道?！澳?。如果要是臉被燒傷了，能不能好？當時會不會很疼？”

    伸手在臉上比劃一番，正是夜里夢到秦霆軒面上傷痕的位置。

    第102章 入宮

    周蕓覺得林清嘉的問法有些奇怪, 但見著女兒迫切的神情，開口說道：“傷沒有傷到眼睛？”

    “沒有。”林清嘉想到秦霆軒的那雙眼溫潤如舊, 心中一縮, 繼續(xù)說道，“就是傷了臉?！?/br>
    那可怖的傷疤蜿蜒向下, 脖頸處也有, 不知道身上是個什么模樣，想到了這里, 眉心蹙起不展如同聚攏的山巒疊嶂，輕輕說道, “也許身上也有。”

    周蕓看著女兒, 心中越發(fā)覺得怪異, 仍是說道：“燒傷是最難好，幾乎沒法子康復如初。如果只是三歲以下的孩子，我看過醫(yī)書說是有康復的, 其余的尚未聽說過?！?/br>
    “二十歲……”話到了口邊，林清嘉說道：“如果是二十歲的女子呢？傷著的時候也就是十幾二十歲。”

    “要看當時傷著的時候是夏日還是冬日, 氣候干爽還好說，倘若是夏日，那只怕要難受了, 因為傷患處不能碰水，流汗不僅是難受，更是會感染傷口，讓傷處病情反復。”周蕓嘆了一口氣, 神色有些低迷，“你外祖父醫(yī)治過一例，還沒你說的那么嚴重，傷在夏日，因為那一年太熱，后來買不到冰?！毕氲疆斈甑那榫?，周蕓便是的懨懨的，“太疼了，我還記得她的模樣?！敝苁|打了個寒噤，止住了話。

    “然后呢？”林清嘉眨了眨眼，輕聲問道。

    周蕓嘆息一聲，說道：“熬不住，死了。”對著林清嘉說道，“就算是熬過了邪毒入侵，也要留很重的疤痕，傷處會很癢，癢的難受，兩三年都適應不了，如果身上也燒傷的重，以后一樣的，夏日里是最難熬的，悶著透不過氣?！?/br>
    林清嘉沉默地不說話，當年的秦霆軒身上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腳下走著，心里頭總想著這事。

    “問這個做什么？”周蕓說道。

    林清嘉胡亂地說道，“就是上次在街上見到有人傷著了?！?/br>
    “下次遇到了，莫要多看?！敝苁|說道，想了想又說道，“我這里有燒傷的方子，你上次熬制的桂花香脂膏，給了我一點新的想法。”

    昨個兒夢里的他的燒傷讓林清嘉太過于意外，對燒傷之人心中也多了同情，點頭說道：“我隨身帶上一點，指不定能夠用得上呢?！?/br>
    周蕓笑了笑沒有說話，燒傷的人大都不愛出門，幾乎躲在家里頭，哪兒再見得到？

    帶著濕漉漉水汽的秋風涼到了心底，纖細修長的手指繞著系帶，靈巧地把披風系得更緊一些。

    林清嘉到的時候，已經(jīng)有林清璇到了，她咯咯的笑聲打開門的一瞬間傳了出來，等到見到了林清嘉，站起來迎了過來，“說曹cao曹cao到，這不就是嘉嘉嗎？”笑盈盈地拉住林清嘉的手。

    因老夫人年紀大了，四角燒了暖盆。

    銀霜炭被丫鬟用火鉗一撥，火星被拋起，只來得及升騰一小會，就化作了細碎銀塵，飄飄蕩蕩又落在盆里，松松地壘落著。

    “你的手怎么這么冰？”林清璇驚訝地說道，把林清嘉的手握住，把自己手的溫度傳給林清嘉，“可別著涼了?！?/br>
    林清嘉的心中一暖，林清璇手里的溫度驅(qū)散了心里頭的那點涼意，“我不冷，就是手指有點涼?！?/br>
    暖意也驅(qū)散了心里頭多的想法。

    “去年喝得補氣血的方子，得再用上。”老夫人說道。

    “可不是？”萬氏笑容里帶著揶揄，“要好好調(diào)養(yǎng)身子?！?/br>
    要嫁人的女子要活血通經(jīng)，調(diào)養(yǎng)好身子才是正經(jīng)。

    林清嘉說道，“就是才下過雨，被風一吹有點涼，我是不冷的。”

    周蕓也明白了老夫人和嫂子的話，心中正琢磨，想著等會給林清嘉把脈，聽到女兒的話，開口說道：“剛變天，吃過飯身子也就暖了。年歲小，熱氣足。”

    “可不是一下子冷了下來。”老夫人說道，“半夜里聽到嘩啦啦的雨聲，真是好大一場雨呢?！?/br>
    “廚房里準備了羊rou湯。”萬氏笑道，她是個心細的，一早吩咐了廚房，一旦變了天，就用羊骨熬制高湯。

    早餐的種類豐盛，有做成的花兒模樣的紫薯饅頭，新腌制的咸rou切得細碎，用大火和韭黃炒著，味道鮮美，最好的還是羊rou粉絲湯了。

    熬制的發(fā)白的高湯，切上碎碎的羊rou，起鍋前放上粉絲，撒上不多也不少的胡椒面。

    羊rou粉絲湯在這樣寒冷的季節(jié)是最為驅(qū)寒的，若不是吃的時候緩一緩，只怕鼻尖都要冒汗了。

    這樣寒冷的日子里，終于迎來了萬壽節(jié)。

    短短的日子，青石板鋪就而成的大街被反復洗刷煥然一新，所有的招牌都打掃了浮塵，還有些干脆新制了招牌。

    路邊的樹木上，枝葉纏繞著的是緋紅的絲帶，在天空中的一抹紅霞下好似綻開的大朵的花。所有人都帶著喜氣洋洋的味道，因圣上今年減免了稅賦。

    衙門口候著不少人，萬壽節(jié)這一日，赦免了一些罪行不重的犯人。犯人取下枷鎖，從昏暗的牢房里重見天日，與親人激動地抱在一起，激動過后不用衙役提醒，就朝著宮殿的方向深深鞠躬。

    林家人到宮門的時候正是傍晚時分，天空中的一抹紅霞罩著巍峨宮殿的青磚紅瓦，柔和了肅穆的宮殿。

    馬車在宮中駛過一小段，接下來的路程便不可用馬車，若是有身份的可用上肩輿，旁的人則是只能步行入了宮中。

    周蕓下了馬車的時候，險些跌倒，萬氏眼明手快連忙扶住她，溫聲說道：“沒事吧?！?/br>
    “我沒事?！敝苁|說道。

    “別緊張?！比f氏說道，“我好歹認識一些，不認得的笑笑就好。只是湊湊熱鬧?！?/br>
    周蕓點點頭，對著萬氏一笑，只是笑容里仍是有些緊張。

    林清嘉當然知道周蕓是為何要緊張，按道理這次萬壽節(jié)，應當是萬氏與兩位堂姐能到，但周蕓是太后特地點的，允了周蕓帶著林清嘉一起入宮，周蕓這才心中緊張。

    林蒹從馬車里下來，聽到萬氏的說辭，對周蕓投之以輕蔑的一眼，伸手拉住了衛(wèi)婳。

    低低說了一句，“還真當太后會召見不成？”

    衛(wèi)婳不欲多事，低聲說道，“娘。”

    林蒹便不再多說。

    萬氏瞧了一眼衛(wèi)婳，對林清璇點點頭，林清璇也笑著點頭。

    因周蕓救了秦安婉的兒子，深居在宮里的太后特地點了周蕓可以攜女一起入宮，恰巧在戶部，林全的上峰家的女眷生了病，讓林全可以多攜帶兩人入宮。

    衛(wèi)婳抓住了這個機會，在母親林蒹鬧著要進宮的時候，堅定地站在母親身邊，她的態(tài)度表明了一切，她是不肯留在屋里寫大字，要進宮湊這個熱鬧。

    萬氏叮囑林清璇多看著點衛(wèi)婳，林清璇應承了下來。

    林清玨看了一眼衛(wèi)婳，眉心微微蹙起，在京都的時日久了，加上林蒹的緣故，對昔日交好的衛(wèi)婳有了芥蒂。

    跟著宮女往里走，從御花園的青磚小徑走過，花園之中花枝修剪的整整齊齊，仿佛就連宮中的花枝也知道不可在外那般帶著漫不經(jīng)心隨意，

    精致的盆栽內(nèi)的菊花帶著清淺的芬芳，還有放在暖室里被催開的臘梅和紅梅，也在微涼的天氣之中怒放。

    出了御花園，有位衣著與其他女子不一般的嬤嬤候在那里。

    “王嬤嬤。”引路的宮女見著那位嬤嬤連忙行禮。

    聽到宮里頭的王嬤嬤，林家諸人都是一愣，萬氏也不免有些手抖，無論是宮女的態(tài)度，還是這位嬤嬤的衣裳，都表明她身份不一般。

    王嬤嬤是個和顏悅色的，目光在林蒹與周蕓兩人身上逡巡，又看了一眼衛(wèi)婳與林清嘉，見著了林清嘉眉心的那枚小痣，終于確定了周蕓是她要尋的人。

    “這位是林二夫人罷?！蓖鯆邒咝辛硕Y。

    “嬤嬤不必多禮。”周蕓在見到了王嬤嬤，心中的忐忑反而奇異般的消失，她是當中幾人最鎮(zhèn)定的。

    “太后娘娘有請，宣林二夫人與林三姑娘覲見?！蓖鯆邒咝χf道。

    林蒹的面上有些火辣辣的疼，在宮門口她嘲笑周蕓的異想天開，太后特點了她入宮，也不代表會見她，誰知道這會兒就被打了臉。

    第103章 大公主

    林清嘉看著母親, 她每一步走出的都像是丈量過的一般，看起來是儀姿得體, 熟悉她林清嘉知道, 娘親的心里頭正緊張著。

    “王嬤嬤，見太后娘娘有什么忌諱沒有？”林清嘉側頭看著王嬤嬤, 笑盈盈地問道, “一想到要見這般的貴人，我心里就有些緊張。”

    周蕓原本就走得不慢, 聽到女兒的話，腳下的步子放得更慢了, 豎起耳聽王嬤嬤的回答。

    “太后娘娘是再和氣不過的。”王嬤嬤笑著說道, “娘娘就是有些好奇, 什么樣的人救了忠恒侯府的小少爺?！?/br>
    自從秦安婉與曾家和離之后，孩子也留在了侯府。這事已稟了圣上，孩子要留在侯府。萬壽節(jié)這一日的早晨, 秦家祭祖，把曾子澄改成了秦子澄, 入了族譜。因這個緣故，王嬤嬤稱呼他為侯府的小少爺。

    “是我和子澄的緣分?！绷智寮涡τ卣f道，“他叫我一聲jiejie的。”

    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針灸, 原本只能模模糊糊聽到一點音的曾子澄已經(jīng)可以聽到人說話的聲音了，自從恢復了聽力，語言能力突飛猛進，說話少了先前的僵硬, 而是流暢自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