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很正常嗎？”麥茫茫奇怪地睨他，“我也會想嘗試別的方向，大不了我重新回去做博后。”

    顧臻并不聽信她的字面解釋，她是特聘教授，非升即走，科研壓力很大，一旦分心，職業(yè)生涯岌岌可危，點(diǎn)破道，“如果是別人，可能是。但你為了能念生物付出了很多，你的興趣和天賦不是賺錢?！?/br>
    麥茫茫收回腳，曲起膝蓋，雙臂環(huán)抱著小腿：“你確定要和我討論這種月亮與六便士的選擇問題嗎？”

    “你不用選擇?！鳖櫿檎J(rèn)真地說，“你可以一直是月亮?！?/br>
    “什么月亮？”麥茫茫聲調(diào)嘲諷，“是天上的月亮，還是倒映在水洼里的月亮？人心情好愿意仰頭觀賞，心情不好可以一腳把它踩碎——月亮沒有一點(diǎn)力量。”

    看得出她仍然在意著回國后的波折，尤其是麥誠的利用，顧臻臉se微凝：“你想要什么樣的力量？權(quán)力，對人最大的影響不是外在的暴力和強(qiáng)制，是內(nèi)在的同化。你覺得它可能會踩碎你，所以要先一步把握它，從被動到主動，你已經(jīng)認(rèn)可了它的邏輯。茫茫，你應(yīng)該做你喜歡的，更有意義的事情?！?/br>
    顧臻斂神，想起他的mama，離開大學(xué)后，深夜時?？葑跁浚跓粝露嗽敼偶?，字句研讀，目光眷戀，他知道她最懷念的是在象牙塔心無掛礙，研究學(xué)術(shù)的時光。

    又想起高二那年，麥茫茫坐在泳池邊，臉被清水浸得冷而白，低落地告訴他，“我很怕，很怕變成和他們一樣的人?！?/br>
    麥茫茫默然，像在分辨他的真假，半晌，問道：“那你呢，你勸說我，可是官場肯定少不了g心斗角，你又認(rèn)為自己在做什么？”

    “再高明的政治斗爭在jing神上的價值都是乏善可陳的，重復(fù)的明爭暗斗而已。”顧臻平緩地說，“所以我在做沒有意義，但是必須做的事情?！?/br>
    在麥茫茫細(xì)思他所謂的必須的時候，顧臻提起小七：“她mama嫌生活窮苦，生下小七就離開遼村了，她的爸爸是警察，把全部的熱情都投入到工作里，表現(xiàn)優(yōu)秀，從安縣調(diào)到昳城，825沖突事件，他剛好站在宋慶年旁邊，為了保護(hù)他，開槍擊斃了一位手持兇器的民工，自己在激烈的打斗中，他頭部受到重?fù)簟！?/br>
    麥茫茫心一涼：“后來呢？”

    “宋慶年毫發(fā)無損，事情過后，市局予小七的爸爸以警告處分，沒過多久，他在醫(yī)院不治去世了。”

    麥茫茫心疼之余：“你的敘述太冷血了，一點(diǎn)同情心也沒有?！?/br>
    顧臻側(cè)臉看向她：“我不太習(xí)慣正面的剖白。比起他們承受的巨大的痛苦，像你說的，同情心的力量很小。”

    “那，箏妍呢？”麥茫茫問，“蘇箏妍，我的學(xué)生，你很早就知道宋文煜有x女e癖，對嗎？”

    宋慶年獨(dú)斷專行，在g省樹大根深，尤其護(hù)短，輿論未必對他起到作用，他這次之所以不管鄧新，并遷怒鄧新的父親，不再為二人敗露的惡事作保，緣于鄧新傷害了宋文煜，蘇箏妍是中間的導(dǎo)火索和催化劑。

    顧臻無波無瀾：“那是她自己的選擇?！?/br>
    他不可謂不冷漠，與她記憶中的顧臻總有割裂感，麥茫茫搖頭：“那不是她的選擇，她還小，她只是不懂。你知道她現(xiàn)在需要接受心理治療嗎？”

    “是不是對于你來說，只要能夠達(dá)到目的，感情上的傷害是微不足道的？”麥茫茫深x1口氣，“很久以前，也是在天臺，我們第一次分手，你說你不了解我。我想，是我不了解你，所以你把我當(dāng)傻瓜我也毫無辦法，因?yàn)槲也恢篮芏嗍?，不知道你怎么在背后推動鄧新的事，不知道你是不是借這件事達(dá)成什么政治目的，不知道你有沒有像麥誠一樣利用我，更加不知道，你為什么和清甯”

    麥茫茫說不下去。魏清甯x情溫柔，待人良善，連一向不喜歡麥茫茫和家境普通的同學(xué)交往的麥誠，都對她青睞有加。她從不爭強(qiáng)好勝，對未來的期許僅僅是平凡的生活，麥茫茫與她雖然沒有共同的志向和語言，但是情誼深厚。

    提及這件事，即使隔了十年，麥茫茫的神情依舊像破碎的玻璃，他的茫茫，曾經(jīng)那么驕傲的女孩，因?yàn)樗鹹生生折斷。顧臻還記得，他捂著她腕處的傷口，鮮血淋淋漓漓，浸sh他的手心，她只是希望他不要離開，不要扔下她。

    更不會忘記所有事情的起點(diǎn)。

    那天，他們在校外自習(xí)，學(xué)習(xí)空間隔斷成數(shù)個房間，麥茫茫那段時間任務(wù)繁重，每天忙得腳不沾地，還非要和他斗嘴吵架。她寫題途中睡著，顧臻把她抱到沙發(fā)上，捏住她的鼻子，一向淺眠的麥茫茫只在睡夢中撥開他的手，居然沒醒，他輕笑，啄吻她的唇。

    麥茫茫的手機(jī)響動，顧臻及時調(diào)成靜音，走到門外接起，遇上魏清甯，她略有無措：“茫茫說，她在這，我來找她。”

    顧臻掩上門，禮貌道：“她最近比較累，睡著了。你有什么事情嗎？”

    魏清甯低頭不語，過了一會，情緒失控，蹲下哀哀哭泣，她的第一反應(yīng)是為自己可能帶來的麻煩道歉：“對不起，我沒辦法，我不知道該找誰幫忙，只有茫茫”

    ……

    “沒有?！鳖櫿榈偷?，“茫茫，我沒有。對不起。”

    終于聽到他親口否認(rèn)，僅止于此。麥茫茫眼睛酸澀，下巴埋在膝間，慢慢松開緊咬的牙關(guān)，聲音輕得虛無縹緲：“不重要了?！宝挺穴?8.cō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