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出租車司機早起上工，他拉開門，隔壁上個月剛喜得貴子的鄰居家的門開著，從里面?zhèn)鞒鲈玳g新聞的聲音。

    他走過敞開的大門時，無意地向里面看去，看到的一幕景象讓他臉色大變，捂著嘴，盡管發(fā)不出任何驚叫。

    周郡市公安局接到了一起報案。

    梁園小區(qū)里的一戶人家被人殺害，尸體呈奇怪的異狀，他們的脖子被擰斷，呈180度角向身后看去。

    一家三口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他們的臉看著電視機，身體卻是跪坐在沙發(fā)上，朝向電視機正對的那面墻壁的。

    公安局局長牛曄一聲令下，“十天之內(nèi)必須破案，破不了案，你們都把辭職報告放到我辦公桌上！”

    副局長劉波小聲提醒他，“德州市的那兩位快到了?！?/br>
    牛曄從鼻子里哼出一個不屑的音調，“就那兩個小白臉，還想破連環(huán)食嬰案呢，開什么玩笑……”

    他不屑一顧的人在十分鐘之后，到達了警局門口。

    副局長劉波接待了他們。

    “牛局長出去了?！?/br>
    意料之中。

    齊晗微笑道，“那我們就在這里等他回來?！?/br>
    “牛局長今天可能回不來?！?/br>
    “有案子？”

    從他們進門開始，整個警局的氛圍都不太對。他們也是同行，只有在發(fā)生特大案件的時候，才會出現(xiàn)這樣的氣氛。

    劉波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點頭。

    “兇案現(xiàn)場在哪里？”

    山不來就我，我去就山。

    案發(fā)現(xiàn)場在一個老小區(qū)，住戶大多是空巢老人，早出晚歸的年輕人少有。這里沒有監(jiān)控，沒有目擊者，簡直就是兇殺案發(fā)生的絕佳場所。

    牛局長看著那三具詭異的尸體，有些毛骨悚然。

    廚房的鍋子在煮著一鍋rou，翻滾的沸湯里夾著辣椒和rou塊，香氣中也有點古怪的味道。案板上的還沒有下鍋的rou告訴他們，這并不是一鍋美味的火鍋，而是一鍋人rou宴。加了辣椒是為了去味。

    法醫(yī)都捂住了口鼻，臉色難看。

    被切片煮熟的是還未滿月的嬰兒。

    牛局長勃然大怒，難道說這個幾年前銷聲匿跡的食嬰者又開始作案，甚至升級了作案手法，由生吃變成了煮尸？

    齊晗和九哥還沒進門，就聞到了屋子里飄出來的那股味道。

    牛局長看到劉波和兩個他不認識的人，火氣竄得更快了，“誰讓你們過來了！”

    齊晗聳聳肩，“聽說牛局長忙著解決案子抽不開身，我們只能過來打擾了。”

    “你是齊晗吧，”牛局長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語氣不善，目光兇悍，就像一只隨時會沖過的牛，把他頂個跟頭。

    “我們周郡的案子不需要你們這些外人來插手?！?/br>
    九哥看著他，非常確定這位局長根本是因為束手無策下不來臺，才會有這么大的火氣。

    “我對你們的案子沒興趣，”齊晗的語氣也冷了下來，他向來不是那種討好別人的人，“如果不是食嬰案的嫌疑人在德州被殺，我們也不會專門跑一趟?！?/br>
    他這么一說，牛局長反而有氣也撒不出來。

    “我現(xiàn)在沒空兒，這個案子如果不盡快解決，那明天早上這件案子就會在周郡傳來，你們付不起這個責任，你們要是愿意等就等著，不愿意等就趕緊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少在這里狗拿耗子多管閑事?！?/br>
    他說的沒錯，出租車司機單調無聊的工作中，唯一的調劑就是通過車載對講機，談論八卦和小道消息。

    一起兇殺案的細節(jié)足以讓整個周郡的出租車司機們津津樂道，乘車的乘客，乘客的朋友親人，都成為輻射面，很快，周郡的大部分市民都會知道這件事，比微博的傳播力還要強悍。

    九哥道，“如果你讓我們參與，說不定能快一點破案。”

    劉波看起來很贊成這樣的合作，但是牛局長大手一揮，“我不需要兩個外人來干擾我們的工作?！?/br>
    “兩位先跟我回去吧，現(xiàn)場的線索和尸體都會送回局里的。正好我給你們安排一下住的地方?！眲⒉ù蚱屏私┚?。九哥和齊晗的刑事案件偵訊記錄他有所耳聞，對他們打心里佩服，但是又無法左右牛曄的決定，只能打個圓場留下周旋的余地。

    齊晗沒再說什么，剛才的一來一往，他們把現(xiàn)場的情況看了個大概，細節(jié)部分只能通過技術隊的照片和法醫(yī)的尸檢報告來細究了。

    他給徐川打了個電話，告訴他這邊的情況不太樂觀，一時半會兒可能回不去，讓徐川安排人手去醫(yī)院看看李小菀有什么需要的，如果案子出現(xiàn)問題，就給他打電話。

    徐川義憤填膺地指責了一頓周郡公安局的牛局長，但是最后也只能答應下來，掛掉了電話。

    食嬰案和這起升級版的食嬰滅門案都屬于特大案件，兇手行為殘忍，情節(jié)惡劣，造成的社會影響可想而知。

    食嬰案的嫌疑人蘇甦又是這起滅門案被害家庭的大女兒。

    是否是模仿作案，是否是尋仇，這些都是案件偵破的方向。

    劉波給他們安排在警局附近的招待所，齊晗拉開窗簾，“你們這里的房子都只建七層?！?/br>
    “對啊，為了節(jié)省住房空間，七層以上的都要有電梯的，地產(chǎn)商不想花錢，住戶不想縮小居住面積，就都只建七層?！?/br>
    “好，辛苦你了?！饼R晗和劉波握握手，“如果有消息了，麻煩你通知我們?！?/br>
    “齊警官您太客氣了?！眲⒉x開了。

    九哥打開了電視機，“咱們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這幾天就只能休息了?！?/br>
    “隨便轉轉吧，周郡也是很有名的旅游勝地了?！?/br>
    齊晗在床頭燈罩里找到了一個指蓋大小的黑色的東西，兩人相視一笑，看來，周郡市警局對他們的到來并不歡迎。

    他們洗過澡換上干凈的衣服，就出門了。

    “有頭緒嗎？”

    街上小攤販不少，冰糖葫蘆，糖炒栗子，烤羊排，關東煮，棉花糖，還有糖人，完全是他小時候的集市的樣子，mama會給他一張紙票子，能買到他所有想吃的零食。

    “老板，那一個棉花糖，粉色的?！?/br>
    九哥看著齊晗付了錢，“你干嘛啊？”他壓低聲音問道。

    齊晗沒有回答他，他專注地看著小販做著那支蓬松甜蜜的棉花糖。

    粉色的棉花糖像一朵粉色的云。

    齊晗眼前閃過一幕又一幕的場景，一張又一張的圖片。蘇甦被殺，她在老家的父母和兩個親弟弟也被人殺害了，中間相隔兩天……如果是一個人所為，很有可能是為了報復。因為法律無法制裁，所以想要憑借自己的力量來實現(xiàn)“殺人償命”的公平正義。但是警方都沒有追查到的人，兇手是怎么知道蘇甦在哪里的呢？是碰巧遇見，還是蓄謀已久，不相信警方呢？

    “……你的棉花糖?！?/br>
    九哥接了過來，“謝謝啊?！?/br>
    他拉著齊晗的手肘往前走了幾步，齊晗才回過神來。

    “你說，這樣的小城市里，人們靠自己的勞動養(yǎng)家好，還是城管執(zhí)法，小販無法承受高昂的攤位租賃費，放棄謀生之道，選擇乞討或搶劫更好呢……”

    九哥看著這條純粹的步行街，如果在德州，一定會被城管列入重點整治工作中，但是他不知道這究竟是好，還是不好。

    齊晗似乎也只是發(fā)出感慨而已，并沒有繼續(xù)這個話題。

    他舉著棉花糖拍了張照片，發(fā)給了李小菀。

    然后他撕下一塊棉花糖，“聽說，甜食能緩解壓力，換來一個好心情。”

    九哥蹙著眉，疑惑地看著那根棉花糖，他從來沒吃過這種東西，特別還是這種顏色的。

    “我小時候經(jīng)常吃的?！毖酝庵饩褪强梢苑判某?。

    九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微微一笑，“雖然現(xiàn)在不該跟你說這個，但是，你在高鐵上答應我，要去醫(yī)院做檢查。”

    入口即化的棉花糖雖然全都是糖精的甜膩味道，但確實還是讓人想要多吃一點。

    “我還以為你能破個例，忘記這件事呢?！?/br>
    九哥聳肩，表示：你想多了。

    他們?nèi)チ酥芸ぷ畲蟮尼t(yī)院，開在繁華的商業(yè)區(qū)附近。

    “排隊排隊，你別跟我說什么你有病，來醫(yī)院的誰沒病?。　?/br>
    醫(yī)患關系永遠是醫(yī)療界的話題，除了永遠待在實驗室的研究員，管理檔案的工作人員，每個直面患者的醫(yī)生護士，哪怕是清潔工，都有可能和流水一般的患者發(fā)生沖突。

    一個體型壯碩的護士和一個瘦小黝黑的男人發(fā)生了口角。男人因為自己的孩子發(fā)了高燒，希望早一點得到治療，而護士長則認為，叫號排隊，是必須要遵守的法則，是對每一位患者的公平對待。

    “您好，我們想檢查一下心血管……”

    齊晗話還沒說完，小護士就說道，“病歷本有嗎？”

    “沒有?！?/br>
    小護士從抽屜里拿出一本放到齊晗面前，“心血管內(nèi)科，要專家號還是平診？”

    九哥道，“專家……”

    小護士再次打斷了他們，“專家號已經(jīng)沒有了?！?/br>
    “……”

    齊晗拍拍九哥的小臂，“就平診吧，謝謝。”

    掛號單和診療卡拍在病歷本上，“下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