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jié)
兩人都有自己的工作要忙, 但雙方都心安而充實,因為知道不論走了多遠(yuǎn),彼此仍等在原地。 這世上已經(jīng)沒有什么東西能把他們分開了。 霍寒每到一個新地方都會給她發(fā)信息,相思嶺信號不好, 根本沒辦法視頻聊天, 唯有的一次, 短暫的兩秒里,畫面中出現(xiàn)了他模糊的臉。 清減了不少。 單是這一面,便足以喂養(yǎng)兩月以來的相思之苦。 小年夜前夕,壁畫的修復(fù)已全面完成,和老太太告別以后, 溫千樹踏上了返程的路,一路牛車、拖拉機(jī)、面包車、大巴車地?fù)Q,終于回到了繁華都市。 她在周家過了小年夜,又準(zhǔn)備收拾行李出發(fā)了。 這一次,她的目的地是蘭溪鎮(zhèn)。 司機(jī)是個五十多歲的男人,頂著一頭自然全白的頭發(fā),性子直爽,說話像跳珠,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溫千樹已經(jīng)很久沒有聽人說過這么過的話了,有些許陌生,但并不覺得排斥。 熱鬧些,總是好的。 反倒是司機(jī)覺得自己喋喋不休,不好意思了,于是打開了電臺,喜悅甜美的聲音回蕩在車內(nèi)。 “每條大街小巷,每個人的嘴里,見面第一句話,就是恭喜恭喜……” 這一首聽完,緊跟著的是另一個關(guān)于男性生殖健康的廣告。 司機(jī)在一瞬的尷尬后,迅速地?fù)Q了個臺。 “ty集團(tuán)首要犯罪分子白夜行因非法盜竊文物罪、非法走私文物罪……數(shù)罪并罰,被判處死刑?!?/br> “截止日前,國內(nèi)文物犯罪集團(tuán)的地下網(wǎng)絡(luò)已全數(shù)搗毀,共追回涉案文物1909件,總價值超過10億元,其中包括國家一級、國家二級、國家三級文物……” “在這次搗毀文物犯罪集團(tuán)的行動中,文物保護(hù)專案小組發(fā)揮了重要作用,我們的記者有幸采訪到了他們的隊長霍寒……” 司機(jī)開始點評:“真是大快人心?。」媚锬悴恢腊?,這盜墓的賊頭子之前還光顧過我們蘭溪鎮(zhèn)的青鳴寺呢,好幾百件寶貝就是被他們這伙人偷走的,還好最后追回來了!” “這寶貝失而復(fù)得可多虧了剛剛廣播里提到的文物保護(hù)警察,我得給你說說當(dāng)時那刺激的場面啊……” 溫千樹在這時卻不怎么想聽他說話,偏偏司機(jī)大叔興致極高,將那些聽聞加了自己的見解后,講得天花亂墜,簡直猶如親臨現(xiàn)場。 她就在他慷慨激昂的描述中,聽到了霍寒沉穩(wěn)的聲音,“打擊文物犯罪任重道遠(yuǎn),我們在這條路上,從未停止前進(jìn)?!?/br> “姑娘你還在聽嗎?”司機(jī)察覺到她的走神。 “聽啊?!睖厍涑两谑煜さ纳ひ衾?,鼻尖微微泛起一股酸意,好想抱一抱他,聽他在耳邊說話。 她偏過頭去。 窗外的樹梢上掛了紅帶,頂起了一片喜慶的春意。 她最初來這里時,是去年四月份。草長鶯飛,驕陽正好。 再次踏上這片純凈的土地,已是八個月之后。 吳老的院子還靜靜地等在原地。 溫千樹輕輕敲了幾下門,一陣腳步聲后,木門拉開一條縫,一個黑乎乎的小腦袋探了出來,看到站在門外的她,小嘴巴張得圓圓的,像顆炮彈一樣沖進(jìn)了她懷里,“千樹姐!” 她摸了摸他長出來的頭發(fā),“覺覺。”彎腰把小家伙抱了起來,還挺沉。 “誰來了???”吳老邊走邊把掛脖子上的老花鏡戴上。 溫千樹看過去,“老師,是我。” “小樹啊,”吳老滿臉欣喜,“你回來了?!?/br> 陽光下,溫千樹和覺覺忍不住開懷大笑,吳老見他們看著自己笑,詫異地問,“怎么了?” 溫千樹刮了刮覺覺的鼻子,“你啊,又調(diào)皮了?!?/br> 聽到動靜的師母拿著鍋鏟出來一看,也笑了,“老吳,你快去洗洗臉吧?!?/br> 吳老在浴室看到自己的花貓臉,自己也笑個不停。 吃過午飯后,溫千樹幫忙洗完碗筷,擦干手從廚房出來,覺覺就迫不及待地牽了她的手走進(jìn)書房,“千樹姐,給你看看我的畫兒?!?/br> 小家伙去年秋天的時候就去鎮(zhèn)上的小學(xué)上課了,班上的同學(xué)都對他的“小耳朵”非常感興趣,他現(xiàn)在是班里的小紅人了。課余時間像個普通孩子一樣玩樂,還經(jīng)常玩些無傷大雅的惡作劇,把兩個老人家的生活攪得有聲有色。吳老有空時會教他古詩、寫毛筆字之類的。 他很聰明,學(xué)什么東西都很快。 溫千樹看他畫的水彩畫,畫法雖有些稚嫩,但能看出畫得特別認(rèn)真,右上角歪歪斜斜寫了“明軒”兩字。 這是吳老給他起的名字。 小家伙從她背后趴上來,歪著腦袋,“千樹姐,好看嗎?” “好看,”她輕捏了捏他團(tuán)團(tuán)的小臉,“很棒!” 他開心地笑出了兩排白色門牙,還當(dāng)場給她畫了一幅肖像畫。 溫千樹也好奇自己在他心里是什么形象,拿起來一看,竟然是一棵半邊開滿了白花,半邊結(jié)滿了紅色果子的樹,這是她看過的最美的自己。 等她從驚喜中回過神時,小家伙已經(jīng)趴在桌子上睡了過去,嘴角還掛著口水,她用紙巾擦掉,把他抱到了床上。 溫千樹走出客廳,兩老已經(jīng)在等著了。 “小樹,來這邊坐。”師母拍了拍旁邊的椅子。 她這次來,是打算和他們商量一下把覺覺接到西江市去的事。 師母心里知道這是對覺覺最好的方式,但還是很不舍,這半年多以來的相處,她是打心眼里疼愛這個機(jī)靈活潑的孩子。 吳老比她看得長遠(yuǎn),“接過去好,城里各種條件都對他有利,我們兩個老家伙也老了,很多事上心有余而力不足。” 這是事實。 吳老又說,“等過完年再接過去吧?!?/br> 溫千樹正有此意,“嗯。”她握了握師母的手,“每年寒暑假我會送他回來,這里也是他的家?!?/br> 師母連連說好。 定下了大事,溫千樹下午就搭車來到了青鳴寺。 聽方丈講禪修,在佛前靜坐,抄寫佛經(jīng),偶爾到千佛塔看看,兩天時間很快過去。 此行讓她最驚訝的是在千佛塔修了將近半年壁畫的趙琪琪,印象中這個女孩子嬌氣蠻橫,但經(jīng)歷了那些事后,簡直像變了一個人。 齊腰長發(fā)變成了短發(fā),最愛的裙子換成了灰撲撲的工作服,上面還沾滿了顏料,她似乎一點也不在意,在壁畫前一站就是三四個小時,側(cè)臉柔和而專注。 時間總會把一個人雕琢成最合適的模樣。 趙琪琪揉了揉酸疼的腰,不經(jīng)意就看到了門外的溫千樹,粲然一笑,“溫老師?!?/br> 在這笑意里,過往煙消云散。 兩人本來就年齡相仿,盤腿坐在地上,也會像好朋友一樣天南地北地聊,聊完就一起修壁畫。 外套穿在身上動作不方便,溫千樹把它脫下放到椅子上,又繼續(xù)捧著調(diào)好的顏料去給壁畫補(bǔ)色。 旁邊的趙琪琪驚訝地發(fā)現(xiàn)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她的小腹似乎微微隆起,不由得盯著看了好幾分鐘,“溫老師,你是不是……懷孕了?” 溫千樹愣了一下,后知后覺想起來自己的月事似乎很久沒來了,不過這做不得準(zhǔn),以前也來得很不規(guī)律,而且懷孕的癥狀,例如嘔吐之類的,她好像也沒有? 趙琪琪顯然比她更激動,“趕緊檢查一下??!” 她繼續(xù)反應(yīng)遲鈍,“要怎么……檢查?” 趙琪琪長嘆一聲,“去鎮(zhèn)衛(wèi)生院或者買驗孕棒。” 這一折騰,經(jīng)過檢查后,溫千樹果然是懷上了,三個月的身孕,她竟然絲毫沒有察覺,這mama也做得太粗心了。 從鎮(zhèn)上回到青鳴寺的路上,她一個人慢慢地消化了這個好消息,等上了九十九層臺階,站在山門口時,才想起要給霍寒打個電話。 他知道她在蘭溪鎮(zhèn)。 信號斷斷續(xù)續(xù)的,好不容易才撥出去,溫千樹聽到熟悉的鈴聲,似乎就在周圍響起,她左右看了看,目光忽然筆直地朝臺階下那挺拔的身影射過去…… 男人穿著她之前買的黑色雙排扣外套,眉目清俊似身后的青山,那雙黑眸定定地看著她,笑意浮現(xiàn),他一步步地走上臺階。 還剩最后一節(jié)臺階。 溫千樹心口砰砰跳,緩緩朝他張開了雙手。 霍寒抱住她,原地轉(zhuǎn)了兩圈。 她摟著他脖子,“怎么也不事先告訴我一聲。” 他只是笑笑,飛快地親了一下她的唇。 溫千樹臉頰染著薄紅,“我有個好消息想跟你說?!?/br> 霍寒懷里抱著清香溫軟的身子,很明顯地心不在焉,以至于大手被牽著放到她小腹上,湊在他耳邊說了什么,說完后又有些躲閃他的目光,眼神里卻帶著壓抑的期待。 “……什么?” 溫千樹只好把剛剛的話又重復(fù)了一遍,“你們家的霍清歡已經(jīng)在里面了?!?/br> 狂喜,如同魚躍水面,濺起水花一串又一串。 他的聲音發(fā)緊,發(fā)顫,“真的嗎?” “真的?!?/br> 霍寒的手腳簡直都有些不知道怎么放了,想到剛剛還那么大動作地抱起她,又緊張兮兮的了,但此時最想做的還是親她。 溫千樹推他胸口,“這里是佛門凈地啊?!?/br> “沒事,佛祖不會怪罪我的,我太開心了,我真的太開心了,繁繁?!?/br> 他低頭再次吻住她的唇,“謝謝你,老婆?!?/br> “不對,是孩子他媽。” 溫千樹在他懷里咯咯笑。 陽光豐盛,風(fēng)吹過山坡,零星開著的嬌嫩小黃花搖曳起舞。 在這一瞬,時光和你,都來得剛剛好。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