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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太子妃花事記在線閱讀 - 第97節(jié)

第97節(jié)

    宮里頭的女子都迷信,這般一說頓時又神神叨叨起來。最近陸梨考去了尚食局,小翠就被調(diào)成了小領(lǐng)班,給楚鄒送衣物的換作一個不熟識的小姐妹。說是每日進(jìn)咸安宮里走差,看那廢太子爺著一襲銀藍(lán)緞兒的團(tuán)領(lǐng)袍,袖口與交領(lǐng)潔凈素白,鳳目薄唇、肩展脊寬的,好不俊逸清明。竟是連咳嗽也都沒有了,英俊的臉龐因著眼目的清明,那一身冷貴氣度只叫人看一眼都面赤心惶。

    中宮嫡出的皇子爺果然就是不一樣,先頭沒見過人的時候,姐妹們還對那素未謀面的“和太監(jiān)通亂”的廢太子諸多詬病。待那日在御花園里把楚鄒一見,見原是儀表不凡的,再聽他近日諸多起色,一時間言語里雖非議不變,到底卻掩不住內(nèi)里春心芳動。

    陸梨從人群邊上穿梭而來,才曉得楚鄒昨夜竟然是一宿未睡的。那和尚唱經(jīng)的夜晚伴隨著電閃雷鳴,也像把人的情致惑亂,他親著她發(fā)出詭秘的聲響,她竟是漸漸然把自己都對他打開了,竟也忘了羞呢。床褥子都濕卻了一片,她到現(xiàn)在還是空空咸咸。方才回去下院房里一看,竟是葵水提前二天造訪,也不曉得那最重要的有沒有被他弄傷。

    今早上醒來床頭就不見了人,可是看鎖骨下濕濕膩膩,嬌紅似欲滴,分明半個時辰前一定沒少被他欺負(fù)。聽見院子里傳來“嗖嗖”地射箭聲,她便走到正殿花梨木條案旁,卻看見他在自個的食盒子旁擱了一條字。

    淡黃硬質(zhì)的卷紙兒,端正地書著“滄海桑田”四個字,他平素惜字如金,今朝倒是肯對她大方了。寫得那般用心,像剛學(xué)字的童子慢慢筆畫,不似平日的筆走龍蛇。陸梨隔著欞花窗子往外頭望,不期然對上楚鄒欲看又不看過來的一雙睿目。晨霧中的他發(fā)束玉冠,衣袂翩飛,好生俊朗,她看到他輕抿的唇,哪里還敢出去瞧他。只把那張紙條兒攥進(jìn)袖子,回頭鄭重地壓在了箱子里頭。

    曉得楚鄒在前朝展了威風(fēng),陸梨心里頭也暗暗高興,這一天卻像不約而同地安靜了一宿。隔天五更梆子一打過,前朝的建極殿鐘鼓聲渾沉鳴響,孫皇后正式的祭典便開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大半夜暗戳戳的更新啦(?-?。)

    第154章 『肆柒』有美如畫(修)

    初十那天風(fēng)和日麗,蔚藍(lán)的天空浮著淺淺的云朵,風(fēng)中也似繾綣柔和。從卯時開始,隔上半個時辰四面的鐘鼓便渾沉敲響幾聲,使得整座皇城彌漫在一股莊嚴(yán)的肅穆之中。

    闔宮這一天的著裝都換上了素服,各局子各衙門天擦亮就開始按部就班地準(zhǔn)備著。宮里頭最不興亂,腳步往來間悄靜無聲,多忙都要顯得安詳和緊湊。輪到正好有差事要當(dāng)?shù)慕忝?,臉上是很有光彩的。?nèi)廷的宮女子不讓往前廷跑,有些進(jìn)宮一輩子,也未能得出近光門看一回王朝盛典的風(fēng)光,難得有個這樣露頭臉見世面的機(jī)會,還是為著皇帝心底敬重的中宮皇后,抬身份哩。

    因?yàn)槎Y畢后還要在午門前擺宴,尚食局也調(diào)撥了五十個宮女去膳房那頭幫忙傳菜送酒。這可是個仔細(xì)的差事,得挑著模樣兒周正還得守禮的,不能在外臣跟前丟了宮廷的臉面。

    “站直咯,待會過了箭亭,一個個都給我本分些。眼睛不許亂看,話也不許亂說,甭叫御膳房那群太監(jiān)們看了,回頭把咱尚食局的臉面給薄下去?!闭剖屡偻跛嫉挠?xùn)話聲在院子里回蕩。

    聽見姑娘們嬌矜含笑地答了聲“是?!?/br>
    誰人都是想去的,這內(nèi)廷除了皇帝與西北頭關(guān)著的廢太子就沒有真男人,每日里睜開眼看到的聽到的都是那陰深狹隘呱著鴨嗓兒的太監(jiān),呆久了陽氣都褪了。能去前朝看看大臣與傳說中那些威武臨風(fēng)的皇城禁衛(wèi)軍,也是叫一群如花似錦的姑娘們悸動的。進(jìn)了宮做了奴婢就注定今生觸不得摸不得那紅塵情愛,但得看到一張中意的臉,夜里閉眼睛前能有個暗暗思慕的幻象,也能叫人得著惴惴的空悵與歡喜。

    陸梨生得標(biāo)致,按說也該被選在其中,可她既被皇帝指派給了楚鄒司膳,嬤嬤也就不好差遣她,只叫她留在局子里給添添水、照看一看灶上的火。

    皇帝正值英年,生得雋朗又威冷,得多少紅顏傾慕。各宮小主娘娘們因此都重容顏養(yǎng)姿色,尚食局的活兒從來可不輕。一口大灶里隔水燉著十多個小湯盅,水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為的是保住食材的原滋與養(yǎng)分,這就離不開人時不時在旁添著。

    今兒內(nèi)廷忙得人腳不沾地,香蘭本在一旁看著,這當(dāng)口竟也被叫回去干嘛了。錦秀最近燉東西倒是頻,陸梨忍不住便掀開她的蓋子瞧了瞧,黨參茯苓甘草地黃燉烏雞,可看得出來她對那骨rou的珍貴。

    但她燉了卻并不單純給自己吃,這些燉好后常會勻出一份給小九爺。旁人見了只當(dāng)是平常無異的關(guān)懷與照拂,并不會對她多在意??尚【艩斠粋€八歲的男孩,如何能時常用這些保胎之物,偶爾用幾回是補(bǔ)養(yǎng)身體,常用便不好了。她倒也真是奇怪,懷了胎不借機(jī)邀寵,怎得卻像在做著賊??偛粫腔实鄄辉仕龖衙??陸梨抿著唇不語,只悄悄然把紫檀蓋兒又掩上。

    那水汽蒸騰像把人影子蒙了霧,她穿一襲水綠的斜襟褂兒,頭上扎著森青的方布巾,雙頰姣好得有如凝脂,再樸素的衣裳也掩不住那日漸嫵媚起來的風(fēng)情。

    前天晚上京城下了一夜暴雨,聽說廢太子徹夜通宵寫了篇《桑田論》,她也就耽擱著一宿沒回下院歇息。清早回來提著桶子去搓澡,聽說有人瞥見她換下的底褲上有一點(diǎn)兒紅。廢太子近日英勢勃發(fā),瞧過的人都被他的俊美與冷漠迷去了心,女伴們暗地里猜著陸梨該是或與楚鄒有了些什么,可陸梨每每把距離撇得老遠(yuǎn),偏就是讓她們得不著借口。

    此刻瞧見她一個人留下忙碌,不由好奇打問:“梨子,多難得的場面,怎不央著那位爺捎帶上你?”

    陸梨心里也覺著奇怪,一早就在等楚鄒傳話呢,按說這時候他該來叫自己的,竟然也沒個動靜。她倒不是想去見那前頭的世面,宮廷里的慶典與哀祭她業(yè)已瞧過兩回,一回是四歲時候杵在奉天門下,看楚鄒高高的站在三層臺基上冊封太子,一回是孫皇后出殯的喪禮。

    坤寧宮停靈滿三七后,出斷虹橋往西華門送出去,那漆黑的棺木上披著錦幡,白紙?jiān)诳罩腥缁?,蝴蝶一樣地帶著人靈魂飄走。彼時六歲的陸梨矮矮的貼著十歲的楚鄒,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旁往門下挪移,那時候的楚鄒無意識地牽住她,指尖都在微微地打著顫。她聽見他對自己說:“如今我也和你一樣了,沒娘?!比缓笊倌甑难劭衾镱D地濕卻。

    從皇陵回來后,就把自個像個長條兒死人樣地橫在床上,又叫她用小手一遍一遍地拂他眼睛,拂著拂著他漂亮的五官忽然就擠得變了形。那是她頭一回看見他那樣哭,在關(guān)起殿門后無人的東宮寢榻上,痛苦地咬抑著聲音不愿被外頭聽見。彼時尚未開化的陸梨看在眼里,心底里疼得一刀一刀都快要碎掉。

    楚鄒是曉得母后基于陸梨的意義的,打小就杵在孫皇后跟前長大的陸梨,小臉蛋蹭著孫皇后的肩頭看她描瓶繪畫,貼著她看不懂也癡癡地看楚鄒從宮外捎回的信函,孫皇后從來也未曾怪過一句小太監(jiān)不懂禮兒。她死后,她就大冬天坐在她宮外頭的臺階上曬太陽,她給了她起初的、她從來都陌生的類似娘親的暖和。人說七年為陰界一輪,今歲祭典一過該去投胎了吧,楚鄒今天這朝不該不來叫自己。

    但面上只是掩瞞著,做輕描淡寫道:“四殿下性情陰郁寡淡,我左不過是個送膳的宮女,在他跟前可說不上話。”

    輕聲慢語話畢,見青石磚鋪就的灶面上有只細(xì)小螞蟻在爬,怕爬進(jìn)了鍋里,忙用筷子將它挑開。只袖子才拂過兩個挨著的白瓷湯盅,卻瞥見其中一個蓋面上似有些微晶瑩的粉末。陸梨用手指輕沾,亦分辨不出是什么,但看那蓋面上一個小小的“長”字,猜著怕不是送去給長春宮的孫凡真或者李蘭蘭,心下不由微微一跳。

    那盅子里沸騰的湯水把碗蓋震蕩,若然再晚一些被淹沒,她怕是都發(fā)現(xiàn)不了。陸梨連忙抬眼朝窗外望,二道門內(nèi)正出去一個矮瘦的宮女,面生得從前并未有見過??上玳T檻時裙裾撩起,那腳上的粉紫色花絨卻出賣了她。

    剛進(jìn)宮的三等奴婢可能不曉得,內(nèi)廷的宮女穿鞋有講究。新一波秀女進(jìn)宮,頭前的宮女就升級成了jiejie或姑姑,鞋都是一樣的底子和面,上頭裝飾的繡紋和花樣可就隨意多了,能穿這種花色的大多是出自幾個主位娘娘跟前的人。

    這陣子因?yàn)閷O凡真和李蘭蘭懷孕,她們年輕貌美家世又好,宮里頭都說將要有兩個新生的強(qiáng)主兒要起來了。怕不是因此遭了誰人的惦記,但淑妃與德妃是不可能的,其余的約莫就是貴妃和康妃又或者是那幾位有子嗣的娘娘。

    雖說對孫凡真與李蘭蘭并無好感,可眼下她二個都懷上了龍嗣,是萬歲爺心頭正緊著的新晉美人。方才走神兒沒注意有人進(jìn)來,這當(dāng)口錦秀身邊的香蘭恰好也不在,一個灶膛里只有自己和兩個各自忙碌的司膳,若然出了事可沒人能說得清。

    但把湯倒了、打了必又將那位施藥的“娘娘”得罪,陸梨正待尋思著如何應(yīng)對,便聽外頭傳來叫喚:“梨子,梨子,榛公公急事兒尋你”。她急急忙忙來不及細(xì)想,倉促間便拔了根頭發(fā)往湯里一溶,跟著走了出去。

    撫辰門外小榛子換著一身靛藍(lán)的曳撒,發(fā)戴冠帽,一貫土氣白凈的臉看上去也顯得莊重了許多。陸梨問他:“榛公公找我何事?”

    小榛子睇了她一眼,只哈著腰答:“爺說他那條朱緣邊的鑲玉革帶找不見了,差我來問問梨子姑娘可瞧見?!?/br>
    這表情這問話,陸梨聽了嘴角就抿起,一早上掛著的心始才驀地松下來。撒謊呀,那禮袍與玉佩革帶,她明明前兒晚上就給他疊得方方整整的擱在柜子里,怎的偏就一條革帶尋不見。可別扭可驕傲的爺,每次都使喚人奴才找這些蹩腳的理由。

    但她心里也想他,陸梨便解下圍裙擦擦手走了。

    那臉上一朵淡淡霞云掩不住,小姐妹們又都羨慕:“還說人無心,瞧瞧這都差遣自個的親隨來捎你了,這鍋背得可真冤枉?!?/br>
    陸梨打小也能裝,只做嘴硬揶揄道:“叫給派膳,眼下倒成粗使的奴才了,連件衣裳找不著還要傳我過去吶。”說著把裙子一揩,緊著兩步就跨出了門檻。

    春禧殿里,楚鄒已經(jīng)換上了一襲青衣纁裳。清展的身軀,龍?jiān)趦杉缟皆诒?,兩袖火與華蟲及虎蜼宗彝。此刻一個人端坐在花梨木長條案前,光線陰涼,他睿毅的目光有些深邃,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見墨發(fā)梳得一絲不茍,用白玉冠束于頭頂,一張臉襯得俊逸非凡。

    陸梨一瞧他分明已把那朱緣革帶束好了,她就站在門前問他:“殿下找梨子過來何事?”

    手撐著門扇兒,鐘靈毓秀的,花容月貌著。

    楚鄒驀地轉(zhuǎn)過頭來,只把精致的唇角微微勾了勾:“無事就不能找你么?……過來給爺把旒冕戴上?!?/br>
    第155章 『肆捌』哀思已矣(修)

    長條形的玉衡,前后各垂下赤白青黃黑五色的九串玉珠。陸梨半哈著腰肢,把纓帶沿楚鄒的兩鬢系上。纖盈的指尖拂過他頸上喉結(jié),貼得太近,不自禁又想起前夜咬著他肩膀的一幕,雙頰便微微漾開赧紅。

    楚鄒洞透她臉皮兒甚薄,偏好整以暇問她:“在想什么?”

    寂曠的殿宇下他袍袖精致繁復(fù),那青衣纁裳雖不及玄色太子冕服威風(fēng),可襯在他清展的身軀上卻恁的是個頎俊。他又慣愛穿素色的里衣,那潔白交領(lǐng)嚴(yán)謹(jǐn)整齊,每每只叫人莫名心動。

    陸梨便斂回神緒說:“爺今日這身打扮可威風(fēng),過不了多久大抵該要復(fù)位了,頂好趕在年底前搬回寧壽宮,這死人的冷宮里不能住人?!?/br>
    蚊蠅子在耳旁嗡嚶作響,楚鄒早已是視若無睹,只應(yīng)道:“回去做甚?爺?shù)褂X得在這里挺好,冷清寬敞無人管束,一個人想做什么便做什么?!?/br>
    他倒是真沒說錯,一句話說著又讓人想起前天夜里澡桶子的咕咚咕咚。這寂寞宮墻之下行動確然自由,連那死人的萱壽堂也不曉得幾時被他收拾了,撲了張硬涼席,又往床頭扔了個枕子。他無事便把她箍在頸間躺著,兩個人也不需要多說什么,便那么躺著、互相玩著手指頭也能躺一下午。

    陸梨凝了眼楚鄒英俊的臉龐,半正經(jīng)半試探道:“爺說這些讓人笑話,怕是今兒一過殿下就該要納王妃與良媛了,總不好叫人也跟著你住這樣的地方?!?/br>
    一股子酸意突如其來,知她蠢瓜子其實(shí)聰明不好糊弄。楚鄒逗了逗陸梨下巴,想起父皇的話眉宇便微微一凝:“總歸還沒到那時候不是么?真要娶了人進(jìn)來,便是這破屋陋梁的,爺也一樣將她疼到天上?!?/br>
    前天還說“滄海桑田”呢,今天就這般泰然自若地要“娶人進(jìn)來疼”。陸梨就莫名吃味,轉(zhuǎn)身去收拾屋子:“隨爺?shù)母吲d吶,委屈在誰我也cao心不來?!?/br>
    那發(fā)辮兒沾香,動作好生別扭。楚鄒便好笑地把她扳回來親了一嘴,輕語道:“生氣了?那便娶你好了。前兒把你弄疼,昨兒忍著不見你,今日可好些了么?”

    鳳目中溢著柔情,幾許討好之意,他現(xiàn)如今倒是學(xué)會時不時對她現(xiàn)討好了。

    陸梨心底里是依眷楚鄒的,便一開始提醒自己這宮中唯皇家情緣最薄,哪怕被他一點(diǎn)點(diǎn)半誘半引導(dǎo)著把衣裳看了,她也是提醒著自己不要動了愛。可那天晚上他但一把那個抵進(jìn)她里頭,那種窒息的無從去路的痛,卻像把她的生命與他緊緊牽連在了一塊兒。那牽連能叫人靈魂通體,他的好、他的壞、他的孤與鷙都強(qiáng)行與她合而為一,她再想起楚鄒,便抹不去了男人之于女人的那種念掛。

    這情也像是生來就該與他,明知道無果卻停不下來。

    陸梨應(yīng)了聲疼,嘴硬答他道:“殿下是要成大事者,又怎可將婚姻兒戲?后宮關(guān)系著前朝,該當(dāng)如何之時便自當(dāng)如何。這玩笑陸梨不當(dāng)真,只打今兒起殿下該要適可而止了,如今你步履薄冰,每一步都須行得謹(jǐn)慎,莫要叫人落了話柄子去。便是被吳爸爸曉得了,他也會掛心憂慮?!?/br>
    楚鄒自己也預(yù)料不得那天晚上怎么就突然和陸梨,但心中卻是不后悔的。因說到養(yǎng)大她的那兩個太監(jiān),不禁復(fù)雜地?cái)Q起眉宇。

    對于苦臉瓜子的歪肩膀陸安海,他是憤懣且摒棄的;而對于吳全有,這個據(jù)說除了戚世忠外,闔宮第二個沒人敢輕易招惹的膳房大掌事,他卻有些不知名的忌諱。大抵因著吳全有黑著一張顴骨聳突的臉,這些年從未與他說過一回話。而楚鄒卻分明知道他因著小麟子和陸安海,四年來對自己的口糧沒少虧待。

    楚鄒精致薄唇便在陸梨眉上輕沾,大略地避過話題,惆悵笑道:“就不肯對爺多一點(diǎn)信任么?那便走一步看一步吧,爺先把話兒在心里存著。書上說頭一次疼,但把那路子一拓開,今后就都是順?biāo)炫c快樂了。爺今兒想用竹筍rou丸子蓮花湯,你可愿意給爺做?”

    那目光又促狹,什么奇怪的湯呀?聽名字就怪。陸梨猜著楚鄒一定又在尋借口醞釀使壞,天家皇子爺知事早,他打十一二歲就看了那些書。從前欺她未開竅,便總在澡桶子里對她翹大鳥兒,故意勾著她滿心好奇,偷偷伸手去握他的大小。如今又變成竹筍了,當(dāng)真惱人可惡。

    陸梨羞得擰了楚鄒一把:“爺已是壞得沒邊了,今兒尚食局忙得一團(tuán)轉(zhuǎn),爺愛吃自個叫御膳房做去?!?/br>
    楚鄒被擰得刺痛,見她如今又會撒嬌又愛生氣打人,怎的卻叫他心里泛起甜蜜。一時只板著臉做正經(jīng)道:“能聽得懂的你也壞。旁人做的有甚么好吃,爺就只愛用你一個做的……嘶!”

    “你還說。”又被陸梨擰了一把。

    聽崇樓那頭傳來渾長的鐘鼓,他便拽過她的手往后院小僻門去了。

    過啟祥門的那一段路無人,他牽著她一路走。胖狗兒小云煙顛著短腿,磕磕蹭蹭地想往他兩個人中間挨。那一天的風(fēng)有些大,吹著他的青衣纁裳翩飛,陸梨一襲水綠裙子隨在他身后,個兒只到他肩頭,青春花雨美得好似一副畫。

    祭典是在建極殿前的露臺上舉行的,正中間擱著褐紅漆的長條香案與神龕,太常寺奉祀已于吉時前擺好了香、神帛、牲與果等祭物,品類莊重且豐富。大奕王朝開元太祖奉守漢唐禮法,諄囑“國之大事,在祀與戎”,底下文武官員皆著靛藍(lán)祭服,手捧玉圭頷首而立。等待贊禮郎奏過三香,典儀唱奠帛做引,楚鄒便上前接過長香,謙恭地在條案前跪下。

    那一天的祭典是由他主持的,露臺上七月的風(fēng)把他青色的袍擺吹得撲撲鼓起,他年輕的俊顏上都是凝重。祭文是前些天熬了長夜寫成的,卷軸在手中徐徐展開,“……節(jié)序流邁,時維孟秋。氣序若流,時當(dāng)孟夏。氣序云邁,時維孟冬。謹(jǐn)以牲醴庶品,用薦時祫之禮,以申追兒臣思悼之情?!蹦畹穆曇羟鍧啥?,長長念罷,三刻時辰已過。把一卷鉑紙的交給司禮監(jiān)收去存檔,余下一卷淡黃的冥文便用香火點(diǎn)燃,化在了那萋萋的風(fēng)中。

    天高云淡,冥紙兒燒得甚快,無聲無息地曲卷不見,頃刻便化作輕灰裊裊騰空,像飄去了那故人赴去的無歸之處。

    紫禁城上空和尚喇嘛念唱聲輕渾,那空空寂遼之下,好似又聽到孫香寧柔慢的遺囑:“風(fēng)吹過三丈宮墻,謝了梨花,醒了荷蕊。西二長街上消失了我兒幼年的身影,有只小風(fēng)箏卻依舊在飄,花里胡哨,丑了吧唧……我把你交給他,是怕生下老九之后,再無暇對你顧及;又怕哪一日我不在了,我兒恐怕心感孤獨(dú)。這世事原本百態(tài)萬千,或敵或友,或虛或?qū)?,我兒已學(xué)會辨識萬象。但亦須培植左右忠堅(jiān),須知孤臂無援,遇事且衡且忍,對你后來必能深受其益……”

    楚鄒便凝重地面伏于地,拂開袍擺在案前行了三叩九拜。這是前朝的大臣們第一次正面應(yīng)對當(dāng)年的太子爺,那少年變聲期的嗓音換作今時男兒的沉穩(wěn)清澤,叫人把先前的滿心詬病都不自覺收斂,那層層疊疊便亦跟著他清展的身軀禮拜而下。

    嗚呼,且哀矣——

    楚鄒在典儀的唱奠中閉目,從此便將那年少時的榮與寵與卑與傷全都埋了,從此的目標(biāo)便只是這座紫禁城里高高之上的那個孤寡位置。而錦秀,今后也不過是他父皇的一個妃嬪,她再怎么百般效仿,他亦不會再受她任何擾心。這條路,論政、論情,他楚鄒都充滿了荊棘,但一踏上,便只剩下義無反顧,無有退路。

    那一天的風(fēng)中也像帶著點(diǎn)兒萋萋的嚶嚀,像舊人的裙裾又掛念著幽幽飄回。一直尷尬住在衍祺門里的廢嬪周雅與皇七子也來了,母子二個俱著一襲素白禮服,謙恭卑微地跪在二層臺階的最末了。當(dāng)年孫皇后的喪禮她因?yàn)楸淮蛉肜鋵m,再加上流產(chǎn)瘋癲未曾參加,今次這般穿著倒也是合乎情理。闔宮明面上不說,但私底下誰人都清楚,當(dāng)年周麗嬪那個即將待產(chǎn)的皇八子是被皇后弄掉的,可她母子二個此刻眼目平靜謙卑,并無帶任何仇恨。當(dāng)然,也并無任何人去注意他們。

    露臺上長公主與皇長子氣度威凜,各自穿著采畫雉鳥為飾的揄狄與親王制青衣纁裳,端端地跪在楚鄒之后。二十四歲的楚湘已經(jīng)是三個孩子的母親了,肚子里還懷著個待產(chǎn)的胎兒,駙馬楊儉仔細(xì)地護(hù)在她身旁,當(dāng)真如成親前對她的摯愛承諾。大皇子楚祁依舊是面目俊朗而冷漠的,王妃方僷前些年滑過一胎,今歲得著李嬤嬤的照顧,氣色倒是不錯,才不過三個月的腰身已經(jīng)可看得出圓潤。楚祁護(hù)著她的腰肢,是仔細(xì)的,但并不見有甚么多余表情?;示抛映q乖覺地站在一旁,圓俊的小臉蛋上眉宇輕凝,只是一目不錯地復(fù)雜地望著那蒲墊上的四哥身影。

    中宮的幾位嫡子在這一日出席得最為齊全,各個皆是這般人中龍鳳,叫周遭站著的妃嬪們內(nèi)里暗自五味雜陳——到底是怎樣也比不下去啊。

    楚鄒面伏于地,輕咬著薄唇最后道:“兒少時輕狂,犯下諸多不可恕之錯,擾了母后在天之安詳,亦叫父皇與諸兄弟姊妹多得困擾。今長跪請罪,不敢望得原諒,唯今后傾心刻苦以續(xù)彌補(bǔ)之?!?/br>
    一席話卻是給了皇帝一個甚大臺階。等于當(dāng)年的父子離情,他當(dāng)著母后的面自己把那份錯咽下了。

    那年輕男兒手撐雙臂莊重叩首,背影清瘦而俊逸。楚昂在一旁看了,便動容地出言道:“我兒楚鄒平身?!?/br>
    周遭跪拜的朝臣聞言不禁詫然唏噓,但頃刻又都覺得乃意料之中。當(dāng)年皇帝當(dāng)著中宮將死的面應(yīng)承了諾言,現(xiàn)如今既在祭典上賜回名字,只怕離復(fù)立太子之位也不遠(yuǎn)了。

    建極殿左側(cè)廊檐的丹陛下,升了領(lǐng)班的小翠帶著幾名宮女,正手持紅木禮盤端著腰桿子站差事。對眼兒一眨不眨的看著這一幕,便對陸梨道:“梨子,我眼瞧著這位爺怕是就要起來了。若是不嫌棄與我姐妹一場,他日富貴了莫把今時的情義忘記?!?/br>
    陸梨正自看著那邊,聞言便被她叫回神來。方才過了慈祥門,楚鄒便松開她的手與小榛子先行一步,她一轉(zhuǎn)頭看見小翠站在宮墻下探腦袋,看見了她也不多問,牽過她的手就說:“快走吧,要來不及了?!?/br>
    陸梨原還奇怪小翠怎忽然曉得來找自己,此刻聽她這般一句,不免嗔道:“這都哪跟哪呀,前兒皇上才說了,等殿下身體康健便將我調(diào)回差事,幾時輪得著富貴。”

    小翠搖頭低語:“并不然。你也甭瞞我了,早上就是榛公公過來叮嚀我,叫我給你在這頭安一個好位置瞧著。我也想好了,咱就是做奴婢的命,能安安穩(wěn)穩(wěn)攀個順當(dāng)?shù)牟钍乱膊诲e。這世上的男人如果動了真情,是會被這個女人毀,同樣也會被這個女人拯救,陸梨你之于他就是這樣的存在。回頭做了東宮的娘娘,再見我可莫要裝不認(rèn)就好?!?/br>
    她心眼兒直,一番話說得很是坦然。之前看不成楚鄒把日子過成那樣,看著看著倒揪上心了,但眼下這樣也挺好,廢太子爺不喜歡她,倒是肯搭理她托她辦事兒,這也算一種得臉不是么?

    她也愛計(jì)較,誰人落得好處誰人落不得好心里頭可精著,話說著就對陸梨笑笑。其實(shí)也漂亮。

    陸梨倒料不到楚鄒會同小翠這樣吩咐,這宮里認(rèn)識她的人都曉得她與乾西所的薛討梅和尤春綠是好姐妹,可楚鄒卻從來不與她二個打甚么交道,反倒是對著這個從一開始就看不順眼的小翠能說得上話。

    這會兒場面莊嚴(yán)而肅靜,說話并不敢張揚(yáng),陸梨便赧聲道:“后宮中榮華善變,今日過了不知明日,誰曉得將來呢。你我都是一樣的奴婢,這份情誼自是不會忘記?!?/br>
    小翠聽了深受感動,她平素愛斤斤計(jì)較說話也不怎走心,下院的姐妹們雖與她活絡(luò),實(shí)則都對她帶著點(diǎn)兒輕看與調(diào)侃。難得有個說真心話的同伴,她就擠著她的對兒眼對陸梨說:“聽著,我小翠雖讓人瞧不上,可也是能為朋友兩肋插刀的好漢?!?/br>
    “嗯,我信你哩?!标懤媾c她碰了碰袖子,忽而只覺人群中似有雙眼睛剜過來,便略一抬頭。對面露臺上老二楚鄺剛毅的臉龐頓時映入眼簾,那目中又與兒時一樣,對她帶著一縷凜冽與挑釁。她便不自然,只把臉容又側(cè)開了躲過。

    可那笑靨嫵若出塵,美目盼兮,巧笑嫣然,叫楚鄺站在皇子堆里瞧著,心緒便有些恍恍然。

    他已經(jīng)是許多天未有進(jìn)內(nèi)廷了,此刻看著陸梨的樣貌,再看老四近些時日的變化,滿心底里便都是不落意。聽那廂太常寺大夫說禮畢,便大步徑自望陸梨走過去。

    廊檐下清風(fēng)陰涼,忽然地往她二個前頭一擋。陸梨本在與小翠走路,驀地便撞上他魁梧的青衣纁裳。他今日亦發(fā)冠高束,頂戴五色珠串的旒冕,眉眼狹長而鼻梁英挺,竟也勾勒著帝王一般的武烈與霸道。

    原就是有著熊熊野心的皇二子,從四歲的楚鄒當(dāng)著他的面故意跨進(jìn)乾清門的那一幕刺激開始,從來就不曾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