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抿著唇，額頭汗珠一顆顆冒出來，可他來不及擦一下，那樣子聚精會(huì)神地捏著。

    制陶，在簡華看來，如同游戲一般，而對這老人，卻是再神圣不過的事情。

    這是幾千年后形成的觀念不同了，簡華不強(qiáng)求自己跟他一樣虔誠，還是如同玩耍般，又捏了好幾把大勺子。

    捏好的成品就擺在一旁陰干。

    十日后，簡華開始制作窯爐。

    窯的地址選在了大湖邊，她帶著木野和木山兩人，用筐簍把夯實(shí)的泥磚搬了過來，合著黏土砌起一個(gè)棚子般大小的地上窯爐。

    四側(cè)方正好砌，頂上她想作成寶拱頂，這就有些難了。后靈機(jī)一動(dòng)，用樹藤編了個(gè)樹屋頂子，上面蓋上蘆葦席子，放到上面，再用泥直接糊上，也不敢糊厚了，怕壓塌。

    窯爐前面留出個(gè)人彎腰可進(jìn)的門，在后部頂上，做了圓桶狀的煙囪，四周縫隙用泥抹平了。

    簡華托著下巴思索，要想燒出好陶，就得溫度高，而溫度高，煤塊有了，還得做個(gè)鼓風(fēng)機(jī)。

    而這鼓風(fēng)機(jī)難倒了她。

    一連幾天，簡華愁眉苦臉，吃飯都不香，在窯爐前一坐就是大半天。

    族人們?nèi)几杏X到了，每個(gè)人做事走路都是輕手輕腳，歡笑聲不見了，卷羊族人也不敢過來蹭吃的了。

    “大巫，其實(shí)這沒什么的，就算這陶器做不出來，那就做不出來，這么多年，我們祖輩都是這樣生活過來的，你不要難過了?！?/br>
    木通族長這樣對簡華說道。

    “大巫，神明安排了大地上有冷有熱，樹葉會(huì)掉落，到了寒季過后，再慢慢長出來。你現(xiàn)在做不出來，好好吃個(gè)烤rou，多睡幾覺，說不定就想出來了。大巫，我相信你肯定可以做出陶器來的?！?/br>
    尚者這樣對簡華說道。

    黑狼等人什么都沒說，只是打回來各種獵物，有羊，有鹿，還有好吃的狗獾子。

    而木野把最嫩的烤rou送到她手上，待她睡了，每日里用熱水給她熱敷手腳，按摩去除疲累。

    田間的事由木牛大叔帶著眾人做好了，不讓簡華cao心。

    這日，簡華吃著烤rou，一拍腦袋恍然，既然不會(huì)做鼓風(fēng)機(jī)，那就不做唄，先燒一窯看看，反正小溪邊的紅土還有許多，這窯不行，下窯再燒。

    簡華用黏土做了兩塊長方形隔板，鉆上一排排孔洞，如同蜂窩煤的樣子。用泥磚墊高，架在窯爐里面，這樣，下面填柴禾，把陶器擱在隔板上就行。

    炎成已做成了十只大陶罐，六十六只大海碗。

    連同簡華做的那些成品，一起用筐簍裝過來，小心壘放在隔板上，下面填滿柴禾，可以燒窯了。

    裝煤塊的筐簍直接搬過來，在窯爐前擺好，窯爐門用泥磚砌上，只留一個(gè)添煤的口子，用木頭削的鏟子放在一邊。

    尚者堅(jiān)持，帶著族人磕拜神明，在窯爐前跳起了巫舞。

    卷羊族人也都趕過來觀看。

    谷帶著黑和拉布，站在人群后，心情同樣激動(dòng)。

    “神明賜福?！鄙姓吒呗暤馈?/br>
    “神明賜福?！弊迦她R聲應(yīng)。

    “偉大的神明，賜福我們炎族燒出陶器吧?！?/br>
    “偉大的神明，賜福我們炎族燒出陶器吧?！?/br>
    羊尾帶領(lǐng)族人，不由跟著跪下了，“神明賜福?！?/br>
    “神明賜福?！?/br>
    谷帶著黑和拉布也跟著跪下了。

    大湖邊一片寂靜，尚者的巫語似模糊似清晰，在人心頭回響。

    良久，祭祀畢。尚者拿過一個(gè)火把，遞給簡華手里，大聲道：“大巫，點(diǎn)火吧?！?/br>
    簡華重重點(diǎn)頭，接過火把，彎腰湊近爐口，把火把扔進(jìn)了窯爐，里頭裹了油脂的獸皮一下熊熊燃燒起來。

    “燒陶了，燒陶了，炎族燒陶了?！睔g呼聲震天。

    滾滾濃煙從煙囪出來，漸漸變薄變淡。

    除了煙囪口，其他地方?jīng)]有煙出來，簡華知道，這個(gè)窯爐建得很好，現(xiàn)在只需要不停地添煤，燒上三天，再待冷卻，陶器就成了。

    族長木通，用木鏟添加進(jìn)了第一鏟的煤塊。

    “原來黑石部落的黑石是這樣用的啊！”谷驚嘆道。

    “是啊，原來是這樣使用的?！崩家哺械?，“誰能想到，誰能想到，黑石竟然是用來燒的。”

    “只有大巫才會(huì)建這樣的屋子，才會(huì)知道黑石的用法，才會(huì)知道這樣燒陶?！焙诰囱龅溃耙院笪覀冮L耳兔族一定要跟緊炎族?！?/br>
    “是啊，是啊，谷，我都想讓族長把部落遷得離炎族近一些呢?！崩夹Φ?。

    “這次過來學(xué)習(xí)，真是開了眼?！惫揉馈?/br>
    第100章 約定婚期

    圍觀看了一整天的燒窯爐, 其實(shí)沒什么好看的，可架不住族人們熱情高漲啊, 到得后來，添煤這項(xiàng)工作都有人爭搶。

    能上去添一鏟煤，就好像中了頭獎(jiǎng)一般, 歡呼著繞窯爐能跑上好幾圈。

    “大巫，這陶器燒出來，是什么樣子的？”

    “大巫, 這陶器肯定比有陶族做出來的陶器還要好吧?！?/br>
    “大巫。”

    有族人竟然激動(dòng)地要來親吻簡華的腳，嚇得她急急退開，忙擺手讓他不必如此。

    三天，懷著偌大期待的三天, 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一個(gè)季節(jié)那般長。

    別人還會(huì)回部落睡覺, 而木野和黑狼兩人則是留在了窯爐邊。

    簡華抱著一個(gè)筐簍來到湖邊，在木野身邊坐下, 把擺在筐簍上的獸皮拿給兩人。

    “夜間還有些涼，披上擋擋風(fēng)。”她道。

    木野轉(zhuǎn)手, 把獸皮搭到她肩上，溫柔道：“你怎么不去睡?！?/br>
    “陪你們坐一會(huì)?！焙喨A笑, 朝窯爐口看了兩眼。其實(shí)她有些不安心，真怕陶器燒不出來, 讓大伙空歡喜一場。

    “火燒得很好，別擔(dān)心?！焙诶前勋F皮披上，低聲道。

    簡華點(diǎn)頭, 把筐簍擺在身旁，從中拿出一個(gè)羊腿骨做的紡錘來，一手捏著蓬松羊毛，一手旋轉(zhuǎn)著紡錘紡起毛線來。

    這個(gè)活計(jì)從小看村子里一個(gè)九十多歲的老奶奶做，她也看熟了，現(xiàn)在做起來，有模有樣的。

    旋轉(zhuǎn)的紡錘把兩個(gè)男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如此神奇的做法，又讓他們驚嘆。

    “木野，你幫我做的木梳子有空再多做幾把吧，梳齒要密一些，這樣梳通羊毛就省力許多?！焙喨A從筐簍中捏出一團(tuán)羊毛給他看，“梳子做一面的就可以。”

    “好，那我現(xiàn)在就做。”木野起身，從一旁的柴禾中挑選合適的木頭。

    黑狼眼巴巴望著簡華。

    “黑狼，你幫我多削幾根細(xì)枝子吧，要這么長的，跟骨針差不多粗細(xì)。”簡華比劃著長度，又吩咐道，“一定要削得很均勻?！?/br>
    “好?！焙诶呛啙崙?yīng)，也跟著起身挑選木頭。

    三人坐在窯爐旁邊就著火焰光亮做起手工活計(jì)來，一人紡著羊毛，一人削著棒針，一人做著木梳。

    夜風(fēng)沁涼，滿天繁星。

    黑狼抬頭，望向倆人，好似漫不經(jīng)心道：“大巫，你什么時(shí)候和木野交/合？”

    簡華一怔。

    現(xiàn)在她聽到這詞倒不覺得難為情了，其實(shí)就跟黑狼問她什么時(shí)候同木野成婚一樣。

    木野沉默，又削了兩下木頭，才停了手慢慢看向簡華。

    他的眸子黑亮沉靜，就如同一旁夜間的大湖般深幽靜謐。

    木野的心里有著深深的悲哀，睡覺到半夜，常常驚醒過來，就怕一眨眼，身邊的她就不見了，然后他就那樣凝視著她的睡顏到天亮。

    最近她帶著族人種植作物，建造圍墻，木船漁網(wǎng)捕魚，剪羊毛，制作陶罐，她做得越多，他就越害怕她的離去。

    總覺哪天，她該做的都做完了，她就要走了。

    現(xiàn)在燒制陶罐，也許炎族卷羊族人全部加起來，只有他一人，心里是不大希望這陶罐制作成功的吧。

    可他又不忍心看她難過，所以那么認(rèn)真守在窯爐前，一步也不離開。

    簡華垂下腦袋，又撥動(dòng)了紡錘，看著紡錘轉(zhuǎn)了好多圈，她的心一點(diǎn)點(diǎn)堅(jiān)定起來，道：“等我們?nèi)洳柯鋼Q鹽回轉(zhuǎn)后，我就跟木野成婚?！?/br>
    黑狼握石斧的手一緊，眸子一下黯淡了。

    木野卻是放下手中東西，一把把簡華抱進(jìn)懷里，緊緊，緊緊地?fù)Ьo，顫抖著聲氣小心問道：“真的，真的從樹部落回來，就，就成婚。”

    “嗯。”簡華重重點(diǎn)頭，狠狠閉了下眼睛。

    她幻想了無數(shù)遍，怎么回去，跳崖、跳湖、等著挨雷劈，可她心中隱隱知道，這些都是幻想，她回不去了。

    只是等她換鹽回來，再去穿越來的那塊大石邊緬懷一下，痛哭一回，她就真正死心了。

    “太好了，簡華，我會(huì)對你好的，一直一直對你好?！彼穆曇舻偷统脸粒晚懺诙?。

    這個(gè)男人這樣愛她，她應(yīng)該會(huì)幸福的。

    黑狼垂下腦袋，不再去看倆人擁抱在一起的身影。

    只是他用石斧削著樹枝的手有些控制不住的輕輕抖動(dòng)，他握了下拳，又深深呼吸，才一下一下穩(wěn)穩(wěn)削起樹皮來，每一片削下來的樹皮都是一樣的厚薄。

    三日后，火停。又過了二日，冷卻，開窯。

    族巫尚者又是一場賜福巫舞，族人們心癢難耐。

    一時(shí)祈福畢，簡華指揮著木野等人，用長木錘敲碎窯爐口的泥磚，嘩啦一聲，一股烘熱煙塵大大騰了出來，站得稍近的族人被噴了滿臉烏黑，不?？人?。

    “站開些，站開些?！焙喨A忙叫道。

    族人退開，等待煙塵散去，窯爐內(nèi)黑乎乎的。

    簡華有些激動(dòng)，如同等待高考揭分。

    她摸著窯爐泥磚，確實(shí)沒有溫度了，待煙塵散盡，屏息彎腰走進(jìn)了窯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