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jié)
“發(fā)生什么事了?”阿卯忙朝他走近幾步,他一失神,她就怕他是不是出什么事。 謝放緩了緩神,才道:“韓岳或許沒傻?!?/br> 阿卯微驚:“你怎么看出來的?” “直覺?!?/br> 阿卯知道他不是個(gè)靠直覺來判斷一件事的人,可如果連謝放這樣的人都說是因?yàn)橹庇X了,那就足以證明這件事有多玄幻,明明有疑點(diǎn),卻無法證明。 謝放說道:“他如果沒傻,那在認(rèn)出我來之后,至少會做阻攔什么,可他沒有?!?/br> 阿卯試探著說道:“那應(yīng)當(dāng)是真的傻了,大少爺回來的時(shí)候,韓府倒還沒那么多事發(fā)生,他理應(yīng)會懷疑到你的身上,可是并沒有,無論是身為長子還是身為三姑娘的親哥哥,都會出手的吧?!?/br> 所以韓岳到底有沒癡傻,連謝放和阿卯都無法立刻斷定。 只是謝放還不至于驚慌,韓岳不傻的話,可也沒有阻攔,說明就算他真的知道他就是邵家人,他兒時(shí)的玩伴,也暫時(shí)不會揭穿他。 而今韓岳主動來找他玩石子,或許就是在告訴他,也表示他要插手阻攔了。 至于會插手到什么地步,謝放也還未想明白。 不過韓岳還會再來找他,再來找的話,謝放就能判定,他到底有沒有癡傻。 “管家?!卑⒚娝崞痦n岳時(shí)并無仇恨,她甚至能感覺得出來,謝放寧可韓岳沒有癡傻,“你不愿大少爺癡傻,對不對?” 謝放輕輕點(diǎn)頭,哪怕相識于年幼時(shí),分別十余載,但足以是一生摯友。 他收回對好友的猜疑,看著阿卯說道:“不愿意……”他又道,“我正要去尋你,說一件事?!?/br> 園中銀裝素裹,白雪紛飛,撲落灰色瓦礫,拍出簌簌雪聲,跟廊道下的鳥叫聲混在一起。在韓二老爺?shù)亩校饶歉杓С母鑳哼€要好聽。 他輕輕哼著曲子,半躺在長椅上,聽這妙音。 他不愛權(quán)勢也不愛女人,也不太愛賭,只是喜歡養(yǎng)些名貴的鳥兒,請朋友吃酒聽曲。 今日天冷,又剛?cè)胧至藘芍圾B兒,就不愛往外面跑了。 一會有人小跑過來,說道:“謝管家求見?!?/br> 韓有煥沒有睜開眼,依舊享受這愜意中:“讓他過來吧?!?/br> 謝放的腳步比下人的腳步聲要輕很多,像是刻意忍著,沒有在地面敲出雜亂聲響,也沒驚擾鳥兒鳴叫。韓有煥此時(shí)才睜眼,看向那正往這邊走來的年輕人,微微瞇起了眼。 難怪兄長會如此依賴信任這進(jìn)府不久的管家,單是眼見力,就比府里任何一個(gè)人都要好。 謝放到了前頭跟他問了安,又看看那關(guān)在精巧籠子里的鳥兒,眼露贊賞,說道:“二老爺又添了新寵?!?/br> 韓有煥笑笑:“我唯一的樂趣,就是養(yǎng)這些鳥兒了?!彼诸H有感慨地說道,“養(yǎng)鳥兒好啊,至少不用費(fèi)心思打交道,不用花心思去看穿那人。” “可是鳥兒需要人養(yǎng),日后無論如何,卻不會反哺?!?/br> 韓有煥笑道:“這倒是?!彼€想聽鳥兒唱歌,便問,“你怎么過來了?” 謝放這才說道:“自從三姑娘過世后,夫人就沒有在身邊留幾個(gè)丫鬟,而那前陣子被送去瘋?cè)怂拇淙鼐褪撬藕蚍蛉说?,如今夫人身邊只有三個(gè)丫鬟,跟琴姨娘一樣了。所以琴姨娘讓我去找個(gè)丫鬟回來,不能逾越了規(guī)矩。” “也對,妻有四個(gè)丫鬟,妾不能也一樣,琴姨娘此舉思慮周到啊?!表n有煥說道,“那你就去找吧,何必問我?!?/br> “老爺臨出門前,說府里需要決策的事要找您?!?/br> “可內(nèi)宅的事就不用問我了?!?/br> “這點(diǎn)老爺?shù)箾]吩咐,所以怕找來的丫鬟不合意,等老爺回來見了,責(zé)怪于您,畢竟二老爺現(xiàn)在暫時(shí)當(dāng)家?!?/br> 他這一說倒是提醒了韓有煥,丫鬟選得好沒他的功勞,但是萬一選了個(gè)像翠蓉的那種瘋子,傷了他的大嫂,那過錯就要推到他的身上了。 他想了想說道:“你找到丫鬟后,將她領(lǐng)過來讓我看看?!?/br> “是?!?/br> 不到正午,那個(gè)小姑娘就來了。十三四歲的年紀(jì),模樣清秀,由守門的下人領(lǐng)進(jìn)來時(shí),東張西望地往四下瞧著,有些不安,但又好奇。 “安大哥,這小姑娘就是那個(gè)新來的丫鬟吧?” 下人往那看,只見一個(gè)俊俏姑娘正朝自己問話,他立刻笑道:“就是她。” 阿卯說道:“讓我領(lǐng)著去吧,你回去守門,年底了,有不少年貨要送過來,省得敲門沒人應(yīng)聲?!?/br> 下人隱晦地笑笑,未成管家人,倒行管家夫人的事了。他樂得自在,就回去守大門。由阿卯領(lǐng)著這小姑娘去找謝放,再由他帶著去見韓二老爺。 小姑娘見她沒長自己幾歲,大了膽子問道:“jiejie,在韓府做活苦不苦呀?” 阿卯看看這小姑娘,看起來很懂事很膽小,這韓府根本不適合她,更不適合做琴姨娘的眼線,她笑道:“苦倒是不苦,就是主子們……有些難伺候?!?/br> 她輕輕捋了袖子給她瞧,攤開雙掌,說道:“這些新傷舊傷,都是在韓府時(shí)遭的罪?!?/br> 小姑娘嚇了一跳,那白凈雙手上的傷痕多得簡直嚇人:“這樣可怕!” 阿卯低聲說道:“你知道你是怎么樣才進(jìn)來的么,我們韓府不怎么買下人的,如果不是有個(gè)丫鬟瘋了,你也進(jìn)不來。” 小姑娘問道:“她為什么瘋了?” “我也不知道,她是伺候夫人的,夫人自從在三姑娘死了后,就整天待在房里,去伺候的丫鬟有四個(gè),我們也不清楚夫人在屋里對丫鬟們會做什么。只是好端端的一個(gè)人瘋了……也是奇怪?!?/br> 小姑娘嚇得臉色煞白,低聲問道:“那我去了也是伺候夫人?” “當(dāng)然呀,你頂?shù)目墒欠蛉速N身丫鬟的空缺?!?/br> “可……可我以為我是去伺候我表姨……那、那琴姨娘的?!?/br> 阿卯說道:“琴姨娘那兒不缺人。” 小姑娘咬了咬唇,沒有吭聲了。阿卯便知道她以為自己進(jìn)府是伺候自家人,誰想?yún)s是被指使到夫人身邊做線人,心中自然不痛快。 如此就更好辦了。 “等會就要去見我們二老爺了,讓jiejie看看你的裝束得不得體,不要失禮人?!?/br> 阿卯給她捋了捋發(fā),兩指輕輕摁著她的兩條眉毛往后捋,這才替她順順衣裳,說道:“定能順利進(jìn)府的?!?/br> 她的手在小姑娘的眼前晃來晃去,傷痕更是觸目驚心。小姑娘看得胃一收,臉色更是慘白。 原來這韓府,竟是這樣可怕的地方。 眼前人的衣袖隱有香氣,她聞了聞,卻不知道是什么香味。礙于兩人還不熟,也沒敢多問。 一會就見了個(gè)高個(gè)俊氣的男子過來,喚她跟他去見韓二老爺。小姑娘倒有些不愿去了,她雖家貧,可爹娘也是疼愛她的,這回要不是她表姨來信,說可以安排個(gè)豐衣足食的差事,去的不是這富賈韓家,家里也不會讓她來的。 可親戚情面在那,她還是硬著頭皮跟著謝放過去了。 許是風(fēng)冷,吹得眼皮子有些癢,她伸手揉了揉,這一揉,又更癢了。 她一路走一路低頭時(shí)而摸摸眼,等到了韓二老爺?shù)脑鹤樱难垡呀?jīng)被揉得有些紅,自己卻渾然不覺。 “二老爺,那個(gè)丫鬟來了?!?/br> 韓二老爺往那一瞧,只見是個(gè)小姑娘,頭發(fā)稀疏發(fā)黃,一副從小就沒吃好喝好的模樣。這就罷了,可她的眼睛怎么這樣紅?他說道:“抬起頭讓我看看。” 小姑娘抬頭朝他看,眼睛有些癢,但又不敢揉,只能讓眼睛自己動著減輕這瘙丨癢,自覺動靜不大,可在別人眼里,就有些擠眉弄眼了,看著像眼睛有病。 他微微一頓,說道:“這就是你找的丫鬟?” 謝放遲疑片刻,擺手讓旁人帶那小姑娘下去,這才說道:“其實(shí)不是謝放找的,這姑娘……是琴姨娘提的?!?/br> 韓有煥深諳人情世故,一聽就懂了,不由冷笑:“好啊,安插自己人進(jìn)韓府了是吧……也像是她的作風(fēng),畢竟被我大嫂壓了這么多年,如今有翻身的機(jī)會,當(dāng)然不能再讓倒下的人起來??墒侵x放你看看,這姑娘分明有隱疾,要是出了什么事,大哥就會怪罪到我頭上了?!?/br> 謝放有些為難:“不要這姑娘,我得罪琴姨娘。要這姑娘,謝放得罪您?!?/br> 韓有煥可不管他的處境是否難堪,他笑吟吟道:“我是無所謂的,你要留這丫鬟,只管留?!?/br> 謝放看了看他,眼里略有不悅,這一絲一毫的表情都落入了韓有煥眼中。他笑笑,知道謝放嫌惡他給他出了這個(gè)難題。 可是謝放啊,你總要做一個(gè)決定,是開罪韓家二老爺,還是開罪韓家一個(gè)姨娘,就看你怎么做了。 謝放沒有當(dāng)場給答復(fù),說道:“謝放會將這件事辦妥當(dāng)?shù)?。?/br> “我相信管家你的辦事能力,去吧,好好想想。”韓有煥微微笑著,看著進(jìn)退兩難的謝放離去,輕笑一聲,不過是個(gè)年輕人,靠著一點(diǎn)小聰明博得他大哥的信任而已。 虧得這樣的人,他的兄長臨走前還要他盯緊,可笑。 ☆、第六十五章 “什么, 二弟他不同意?”琴姨娘沒想到韓有煥這樣不給面子,她那親戚她是親自挑的,意在順利進(jìn)府。模樣雖然不漂亮, 但至少秀氣, 做丫鬟是綽綽有余的,誰想竟被拒絕了。 謝放說道:“二老爺不同意, 我最后提了人是您舉薦的,但二老爺仍不同意。我說留, 便是得罪二老爺您。不留, 便是得罪琴姨娘。他便說, 他是無所謂的,讓我做主就好?!?/br> 琴姨娘冷笑:“讓你做主?他無所謂?這些不要臉的話虧他說得出來,這擺明了是要你不留這丫鬟, 你若敢留,就拿你出氣。” 謝放輕嘆一口氣,沒有說氣話。 琴姨娘視謝放為自己人,那小姑娘更是自己人, 如今她的人都被獅子咬了一口,這等于是咬在她的rou上!還接連被咬了兩口。 近來日子過得順風(fēng)順?biāo)?,突然來這一下, 著實(shí)讓她心氣不順。 她氣道:“韓家這二老爺,整日游手好閑,用大房的錢,老爺不在家, 他就這樣駁我的面子。以前夫人當(dāng)家的時(shí)候,他哪里敢這樣,說到底……”她頓覺委屈,可語氣依舊冰冷,“他還是瞧不起我,覺得我是個(gè)妾,就算當(dāng)家了,也低人一等。” 謝放清楚她對自己是妾的事耿耿于懷,否則也不會在當(dāng)家后,就急于安排自己的眼線,想將這當(dāng)家主母的椅子坐穩(wěn)。而今有人威脅到她的地位,就等于是帝位受到功高蓋主大臣的威脅,恨不得立刻拔除,除去心腹大患。 “琴姨娘,謝放有一件事本想等老爺回來再說,但而今他欺負(fù)到了您的頭上,謝放覺得,得先跟您說了,好讓您的心里有個(gè)底?!?/br> 琴姨娘已然信任他,聽見似乎有對策,便立即問道:“什么事?” “賬房近日少了很多錢,我年底對賬時(shí),發(fā)現(xiàn)幾乎都是二老爺支走的。” 琴姨娘驚了一驚:“二叔他這是偷錢了?” “倒也不是偷錢,只是老爺臨出門前吩咐過,二叔若是缺錢,就只管去賬房拿。大概老爺是覺得二老爺不會亂來,可當(dāng)我查賬時(shí)……發(fā)現(xiàn)二老爺這幾日挪走的錢,甚至比二少爺每月在外招待友商、自己花費(fèi)的月錢還要更多?!?/br> 他故意沒有拿琴姨娘自己的月錢來做對比,而是挑了琴姨娘的心頭rou來說。 果然,琴姨娘聽后便更氣惱了:“竟比我光兒用的月錢更多,他太過分了,我都不知道為什么老爺要慣著他這沒出息的弟弟。他兒子總在外游學(xué),錢都是老爺給的,定親也是老爺給的聘禮給的錢,他竟還不知足,老爺也真是糊涂?!?/br> 謝放說道:“手足情深,大概便是指這種了。只是他們情深,卻委實(shí)對您不公平?!?/br> “對光兒不公平!”琴姨娘氣得糾正他,可說完了自己也沒個(gè)法子,想來想去,竟只有嘆氣,“罷了,老爺非要做的事,我也改變不了……只能等日后光兒當(dāng)家,替我爭回這個(gè)面子了。我娘家人那……” 連個(gè)丫鬟的位置都安排不了,她也算是丟人了。 讓她丟人的,就是那韓有煥,沒用的只知道拿錢的窩囊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