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我們是室友，我不信你我信誰？”楚諾一副理所當(dāng)然的樣子，“再說了，你看上去也不像會說謊話的人?！背Z說著，將視線投向坐在不遠(yuǎn)處的曲佑祥，“是吧？寢室長？”

    曲佑祥似乎一直在安靜地聽他們聊天，聞言立刻望過來，對上顧晨的眼睛，唇邊綻出一抹溫煦的笑容，“是的，我們都信你。”

    顧晨看看曲佑祥，又看看楚諾，忽然間，心潮涌動，好似掀起了滔天巨浪，澎湃不已。

    他想說聲謝謝，卻張不開嘴，倒不是好面子，而是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嘗試過融入集體的感覺了，雖然這個“集體”只有曲祥和楚諾，好像……不夠龐大。

    想到這里，顧晨兀自笑了，楚諾用探詢的眼神看他。

    顧晨一臉正色，“以后不要叫我小晨晨?！?/br>
    “不叫小晨晨，那叫什么？”楚諾狀似認(rèn)真地想了一下，“顧小晨？小顧顧？小阿晨？你看著選一個吧？”瞧著顧晨越來越惡寒的表情，楚諾眼里滿是戲謔的笑意。

    顧晨大翻白眼，“脫線?！?/br>
    楚諾哈哈大笑，他就喜歡把人逗得一肚子悶氣卻又拿他無可奈何的樣子。

    “喂，你們好吵！”

    這時，一道不耐煩的聲音突兀地插進來。

    顧晨循聲望去，只見坐在電腦前的黃琦放下鼠標(biāo)轉(zhuǎn)過身來，沖他們挑釁地?fù)P起下巴，那鼻孔朝天的模樣要多囂張就有多囂張。

    楚諾也不怕他，直接懟道：“你擺臉給誰看呢？我們聊天礙著你了？”

    “是啊。”黃琦說，“我本來玩游戲玩得好好的，聽到你們聊天，嚴(yán)重分散了我的注意力?！?/br>
    楚諾被氣笑了，“那你說說看，我們哪里影響到你了？”

    黃琦皮笑rou不笑的，架起二郎腿，腳尖直直朝向顧晨的方向。

    一看他那張狂的架勢，顧晨便猜到他一張嘴必噴糞。

    “楚諾，你剛才說的話，我不是很認(rèn)同。”黃琦邊說邊瞟了顧晨一眼。

    楚諾：“我說了什么？”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黃琦撇了撇嘴，臉上流露出不屑的神色，“你難道忘了有個人一晚上沒回來，我們的寢室長急得差點去報警，結(jié)果對方卻無動于衷，絲毫不領(lǐng)情嗎？”

    楚諾蹙眉，“都是過去的事了，你拿出來說有什么意思？”

    黃琦冷冷一哼：“對自己的室友、同學(xué)都漠不關(guān)心，你指望他會對一個陌生人上心嗎？”

    楚諾愣了愣，沒作聲，黃琦更加來勁。

    “從開學(xué)到現(xiàn)在，曲祥幫他幫的少嗎？打開水，收衣服，甚至連清潔都幫他做，雖然都是一些小事，但他說過一聲謝謝嗎？還有你，你每次逗他，找他聊天，向他示好，他哪回不是愛理不理的樣子？他有把你當(dāng)同學(xué)當(dāng)室友嗎？也許在他眼里，你只個跳梁小丑吧。”

    “這家伙的心是冷的！或者換句話說，他根本就沒有心！”黃琦越說越不留情面，他站起身，面向顧晨，一步一步地朝前走去?？啻謮训纳碥|極具壓迫感，氣焰頓時囂張到了頂點。

    隨著他的步步逼近，顧晨捏緊拳頭，臉色越來越白……

    楚諾忽然將顧晨往后一拉，像母雞護崽似的擋在前面，“你說話能不能別這么難聽！不要太過分啊！”

    黃琦哂笑，視線越過楚諾，看見顧晨低頭聳肩站在對方的身后，連和自己對視的勇氣都沒有，眼中鄙夷更甚。

    “我說的難道有錯嗎？他一到回寢室就鉆進簾子里，就他媽像嫌棄我們似的。我最討厭別人在我面前假清高了，我們幾個要共同生活四年，他自己喜歡玩孤僻，卻搞得我們好像容不下他一樣，你們能忍，我可忍不了！還有在床周圍掛簾子，女人才會這樣做吧？說白了，他就是個娘娘腔！同性戀！”

    “夠了！”沉默了半晌的曲佑祥厲聲制止道，“黃琦，你閉嘴！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我做這些事，都是心甘情愿的，不需要你們謝我，你也不要借題發(fā)揮！”

    “ok！你既然不介意，我何必說這么多廢話。不過……”話鋒一轉(zhuǎn)，黃琦沖著楚諾假笑，“喂，我們之前討論的話題好像還沒結(jié)束?！?/br>
    不等楚諾回話，他又道：“你別天真了，你以為人人都像你想象中那么富有正義感嗎？一個人替另一個強出頭，不光是見義勇為講義氣，說不定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歪心思呢？又或許他與當(dāng)事人之間有著見不得光的交易。楚諾，你仔細(xì)想一想我這話說得有沒有道理……?。　?/br>
    說還沒說完，一記重拳捶在臉上，打得黃琦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

    他踉蹌著站穩(wěn)了身體，抬眼便看見顧晨像只被激怒的野獸般再次舉拳朝他揮來。

    “你他媽敢打我？！”黃琦也怒了。

    不閃不躲地接下這一拳，就勢撲到顧晨身上，和他扭打在一起。

    黃琦是個大塊頭，平時在寢室里閑著沒事便拿著啞鈴鍛煉肌rou，女生們總愛叫他大狗熊。和他比起來，顧晨像根竹竿一樣，根本不堪一擊。

    他三兩下就把顧晨壓制住了，掄起拳頭，一下一下地往顧晨的臉上砸，出手快而狠，大伙兒還沒反應(yīng)過來，他已經(jīng)連著打了五六拳。

    他的拳頭比鐵坨還硬，每砸一下，便是一塊淤青，他邊打邊叫囂：“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就你這弱雞樣兒，我分分鐘碾死你！居然敢和我動手？你他媽長能耐了？說！服了沒有？不服，我今天不打死你！”

    顧晨被打得鼻血直流，另外三人看到這一幕全嚇壞了，就連黃琦的好友蔣俞峰都有點于心不忍，生怕他一不小心失手真的把人打死了。

    幾人同時沖上前，一邊勸說，一邊拉扯著黃琦，想將他們分開。

    黃琦顯然被憤怒沖昏了頭腦，聽不進任何勸阻，三人合力都拉不住他，他就像一頭牛一般，不光犟，力氣還大得嚇人。

    他一把掐住顧晨的脖子，眼睛瞪得跟銅鈴一樣大，里面兇光畢露，“少他媽跟我裝聾作啞，說話??！服了沒有？！”

    顧晨奮力掙扎，換來他更緊的桎梏，吐了一口血水，惡狠狠地看著他，“道歉！”

    “什么？”黃琦沒聽懂他話里的意思。

    “沒有什么見不得光的交易！”顧晨一字一頓說，“你道歉！”

    “……”黃琦萬萬沒想到他居然這么較真。

    一句挑釁的話而已，犯得著不計后果以卵擊石么？

    眼前的男生被揍成了豬頭，眉宇間卻透著一股不服輸?shù)捻g勁，簡直比剛才的自己還要倔強千百倍，黃琦竟有些下不了手，已經(jīng)掄起的胳膊，慢慢垂下來，然后又聽見他固執(zhí)地說道，“必須道歉！”

    “你他媽是傻逼嗎？！”黃琦兇巴巴地吼了一嗓子，吼完竟不知道該拿他怎么辦，只好轉(zhuǎn)過頭來莫名其妙地望著大家，“這家伙腦子進水了吧？”

    蔣俞峰小心翼翼地說：“你該不會把他打傻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的拳頭有多恐怖，怎么下手還那么狠呢？是不是要把他送去醫(yī)院檢查一下？你快起來啊，別壓著他?！?/br>
    一通發(fā)泄后，黃琦的氣也消光了，他還有點被顧晨的行為嚇到了。

    他又轉(zhuǎn)過頭來看身下的人，那張白皙的臉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淤青，由于膚白，那一塊一塊紫青色的傷痕顯得尤為刺目、猙獰。

    顧晨的臉有多漂亮，黃琦自然是清楚的。

    他們看不慣顧晨，有一部分原因正是因為這張雌雄莫辯的臉。

    一個男人長得跟個娘們似的，沒一點陽剛之氣，實在很不招人待見。

    而現(xiàn)在這張漂亮的臉已經(jīng)變得慘不忍睹了。

    顴骨高高隆起，眼睛腫成了熊貓，鼻子紅通通的還在滲血，平日里清秀的輪廓已不復(fù)存在。

    想到這全是自己的杰作，黃琦心中閃過一絲慌亂，再一看顧晨，雙眼腫得都快睜不開了，可是穿過那一線縫隙射出來的目光，如同一把鋒利無比的刺刀，冷冰而尖銳，刺得黃琦瘆得慌，總覺得自己一松手，他就會撲上來拼命，真的，拿命拼……

    趁著黃琦怔愣的當(dāng)頭，楚諾和曲佑祥立刻拉開他，把顧晨扶了起來。

    曲佑祥吩咐著：“你快點叫一輛專車，我們送他去醫(yī)院。”

    “好?！背Z邊答應(yīng)著，邊掏出手機。

    曲佑祥又問顧晨，“你能走路嗎？要不要我背你？”

    “能走?！鳖櫝康貞?yīng)了一聲。

    他的反應(yīng)倒是讓大家有些意外。

    黃琦還等著他來拼命，而曲佑祥和楚諾已經(jīng)做好了被拒的準(zhǔn)備，就連說服他的說辭都想好了，卻不料他竟然可以如此冷靜，冷靜得讓人不安。

    “那好，我們走吧?！鼻酉檎f完，和楚諾一起攙扶著顧晨朝外走去。

    臨出門前，冷冷地瞥了黃琦一眼，“你確實要道歉，向顧晨道歉?！?/br>
    第7章 暗戀[七]

    去醫(yī)院的路上，顧晨一直都很沉默。

    他靠在椅背上，定定地望著車窗外，神色異常平靜，看不出半分波瀾。

    可是坐在他身邊的楚諾分明感受到一股死氣沉沉的氣息在他們之間彌漫開來。

    這個漂亮的男生，如同被抽去靈魂的破布娃娃一般，毫無生氣。

    很多時候，言語攻擊往往比rou體傷害更容易擊垮一個人。

    黃琦的拳頭確實夠硬，而他說的那些話要比拳頭可怕多了。

    拳頭打在身在只是皮外傷，尖銳的言詞卻能化作利刃直接穿透皮膚扎在心里最痛的地方。

    楚諾明白，那一句句“娘娘腔，同性戀”已經(jīng)深深地刺痛了顧晨。

    即使他和曲佑祥不停地在安慰、在開解，也撫慰不了那顆受創(chuàng)的心。

    看著顧晨滿臉的淤青，楚諾心里有點不是個滋味。

    今天的事情，其實大家都要負(fù)點責(zé)任。

    楚諾已記不清楚黃琪他們從什么時候開始有意無意的針對顧晨。對此，他和曲佑祥曾出面制止過，只是大多數(shù)時候，用的是一種“嬉笑打鬧”的勸阻方式試圖調(diào)節(jié)他們之間的矛盾。

    他和曲佑祥總覺得大家都是室友，萬事當(dāng)然要以和為貴，他們不想得罪任何人，只希望大伙兒能夠平平安安地度過大學(xué)四年的同寢時光。

    可他沒想到，他們一心想要維護安定團結(jié)的做法，竟然滋長了黃琦的囂張氣焰。

    早知道會發(fā)生這種破事，當(dāng)初說什么也要，也要……

    cao！

    楚諾煩躁無比。

    笑話顧晨敷面膜，噴香水，gay里gay氣，不像個男人。

    他楚諾，也有份……

    雖說沒有惡意，卻是一種間接的縱容，使得黃琦他們越來越肆無忌憚。

    顧晨只是長得好看一點，性格文靜一點，興趣愛好女性化一點，他有什么錯？

    楚諾想起開學(xué)那會兒，顧晨獨自提著行李來到寢室，其他人都有家長陪伴，他卻是孤零零的一個人，自己收拾東西，自己去報名，后來曲佑祥好像看不過去了，還幫他鋪好了床單。

    楚諾實在記不起來他有沒有道謝，只記得對他的第一印象是漂亮，再就是很悶。

    他有些內(nèi)向，不善于與人溝通交流，就像從二次元里走出來的憂郁系美少年，融不進周遭的環(huán)境。不過他的性子倒還溫和，不管是誰找他借東西，比如洗發(fā)水、沐浴露之類的生活用品，他從不吝嗇，并且還將那些東西擺在比較顯眼的位置，方便大家下次再用。

    楚諾一直認(rèn)為顧晨屬于那種不愛將情緒外露而內(nèi)心卻很柔軟的人。

    可是，大家似乎看不到他的閃光點，而是將關(guān)注點全放在他的“與眾不同”上面。

    他的襪子為什么不臭？

    他的頭發(fā)為什么不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