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周斯濂眼皮都不抬地便把書扔到了地上,楊珥不免咋舌一番,“脾氣還不小呢?!鞭D(zhuǎn)身欲走,忽然被他給牽住了手,她瞪向他,語氣漸冷,“我記得和你說過,讓你不要碰我?!?/br> 他無賴地笑了起來,“可是偏生娘子的魅力太大,讓在下克制不住自己??!而且,娘子說的是不讓我抱你,我確實沒有抱你啊!” “周斯濂!你給我放開!”林無意猛然從席上跑了過來,將楊珥拉到了一邊,揪住了周斯濂的衣領(lǐng)。 二人的矛盾早就積深已久,講堂內(nèi)的氣氛被瞬間點燃,所有人都來勸架,卻無疑站到了林無意這邊,楊珥看到林無意占了上風(fēng)也就放心了,偷偷地吐了下舌頭,不知道是不是周色狼樹敵太多,隱隱有兩三個人趁亂打了他兩下,額,其中一個人還有些眼熟,便是那日在書院門前憤世嫉俗的趙安。 而周斯濂身邊只有一個徐隱,躲在最后面喊的熱火朝天,不見真的行動。吳心箴也跑了過來,瘦弱的他擠不進(jìn)去,也幫不了忙,急得跺腳,大喊著:“周斯濂,你放開!你放開!” 徐隱是個吃軟怕硬的家伙,這時候可得有點舉動才能顯得自己不那么窩囊,翻手大力推了一下吳心箴,“你個吃里扒外的東西還有臉和周兄說話?以前是誰成天到晚周兄前周兄后的?現(xiàn)在林家那臭小子一來你就跑得比誰都快了,你忘了你以前在書院橫著走都是托誰的福了?” 楊珥橫了一眼囂張的徐隱,卻發(fā)現(xiàn)吳心箴把頭壓得老低,沒有膽子還嘴。她氣憤地上去就猛地敲了徐隱一腦袋,將吳心箴拉到了自己身旁,“怎么,知縣的兒子你也敢惹?餓了?不知公堂的板子喂不喂得飽你這天大的膽子?” 徐隱怒視了她良久,終是忌憚縣令這土皇帝,底氣不足,含恨地別過了腦袋。 “謝謝你,阿姐。”吳心箴小聲地同她說著,語氣難過,背都挺不直。楊珥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心道縣令真是寵慣了兒子,讓他半點該有的強(qiáng)勢都沒生出,她很是心疼。再怎么說,縣令長子這一身份,足以讓他在三陽縣橫著走了。 他倒是沒有難過太久,顯然是習(xí)慣了徐隱的刁難,轉(zhuǎn)而擔(dān)憂地望向和周斯濂對峙的林無意,“阿姐,你快勸勸無意!別讓他傷到了自己?!?/br> 楊珥讓他放寬心,他的擔(dān)心真是多余的,難道沒看清現(xiàn)在處于弱勢的是周斯濂嗎?當(dāng)然,她也是有私心的,讓這些人多替他揍揍這個色狼,心里才更解氣。 她覺得時候也差不多了,在吳心箴急得再欲上前幫忙的時候,楊珥對一直在一旁看熱鬧的夫子笑道:“夫子,考試的時間是不是過了?” 夫子偷閑被她給抓住,面上有些過意不去,忙清了清嗓子,大喊道:“都給老夫停下!有什么仇什么怨散了學(xué)再清算,現(xiàn)在都各回各位準(zhǔn)備開始考試!” 書院里的誡訓(xùn)里,首當(dāng)其沖地便是尊師重道,所以書生們對夫子的話向來都是言聽計從的,當(dāng)下拉開二人后,便一窩蜂地回到了座位上。 吳心箴立馬迎上前去,抬手問道:“林兄你還好嗎?”楊珥也跑了過來,理著他的衣領(lǐng),“又胡鬧了?!闭Z氣里卻毫無責(zé)備之意。 吳心箴的手悻悻放了下來,瞥了一眼臺上神情嚴(yán)肅的夫子,拉著林無意低聲說:“我們快回位上去吧。” 林無意杵在原地未動,看向了楊珥,楊珥沖他點了點頭,他這才含著警告的神色瞥了一眼周斯濂,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去。 忽然,周斯濂痞氣的聲音如平底炸起了一陣驚雷:“慢著!” 講堂內(nèi)所有的眼睛都齊刷刷地射向他,楊珥眉頭也皺了起來,這家伙又要搞什么鬼?有完沒完? 周斯濂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對林無意挑釁道:“怎么,咱們的賭注還沒下呢,怕了?想糊弄過去?” 眾書生一副看蠢豬的神情望著他,低聲交頭接耳起來,連徐隱的臉色也不好看,心想著這周斯濂的腦子不會是氣傻了吧?林無意不提這茬才是萬幸,就此揭過才好,他怎么哪壺不開提哪壺呢? 林無意玩味地笑了起來,“你確定?” 周斯濂的目光落定在了楊珥身上,笑得隱晦,“少廢話,你先說吧?!?/br> 楊珥覺得似乎有些不妙。 作者有話要說: 小濂,人家小意在旁邊,你還動手動腳的,不找打嗎?作者我都幫不了你了 傻作者翹著二郎腿高歌一曲,表達(dá)自己的心境: 涼涼天意瀲滟一身花色 落入凡塵傷情著我 大家都好沉默。。。。。每天日更的傻作者心涼涼涼涼涼涼。。。 第35章 行到水窮處 林無意沉思了起來, 顯然是臨時在想要下什么賭注合適。 楊珥太了解他了,或許從前還姓彭的時候,他也曾和這周斯濂一樣, 滿身的傲骨,可是近一年的時間他只學(xué)會了“羽翼俱收”這個詞, 起初答應(yīng)周斯濂的挑釁只是隨口應(yīng)付,斷不會真的仗著自己的學(xué)識欺人, 也萬萬沒想到周斯濂會這般不識抬舉。 既然人家自討苦吃, 那也不能拂了人家的面子。林無意靈光一閃,好笑地瞄了一眼楊珥,隨即環(huán)顧了一眼周身的所有人,對周斯濂正色道: “在下若有幸贏了,希望您能割愛您現(xiàn)在的那套出行車輿?!?/br> 所有人皆是一愣,除了楊珥莞爾一笑, 這小子還記著給自己找轎子的事呢! 周斯濂也沒想到他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這小子還真是囂張, 旁人說賭注一般不都是說自己輸了便留下什么東西嗎,他倒好, 直接無視了會輸?shù)木置妗?/br> 他有些質(zhì)疑, “就這么簡單?”他雖然喜歡那套車輿, 但是這對于腰纏萬貫的他來說簡直就是小菜一碟,割愛這詞用得都太嚴(yán)重了些。 楊珥心里也覺得可能虧了,忙扯了下林無意的袖子,低聲道:“你要輛破車干什么?在三陽縣又走不了遠(yuǎn)路, 用不上車的,而且都賣不了多少錢?!?/br> 林無意調(diào)侃她,“你還不知道他坐的是什么車吧?就是那天街上差點撞到你的牛車!真不要嗎?我都聽你的。” 楊珥頓時瞪大了眼睛,原來趙安口中的書院小霸王就是說這周斯濂??!怪不得趙安他剛才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趁亂打了周斯濂好幾下,原來是早就看他不順眼了,一直瞅不著機(jī)會。 她覷了眼正把腿翹在書案上的周斯濂,神情拽不自收,真是當(dāng)?shù)眠@小霸王的稱號啊。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連忙肯定地點點頭,對林無意說道:“等會你去牽牛車的時候,記得數(shù)數(shù)它鼻上的黃金圓環(huán)!是三個哦!一個都不能少了,這才是這輛車的精華所在?!?/br> 林無意失笑起來,就知道這守財奴聽到那牛車眼睛都會倍兒亮。而吳心箴卻覺得咋舌,這楊阿姐和林無意的血緣關(guān)系,定是毋庸置疑了,自戀的神色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這比試結(jié)果都還未出呢,二人卻開始討論起賭注的歸屬問題了。 周斯濂自是也聽到了二人的對話,眼底忽生起滿滿的嘲弄,“我答應(yīng)你,那現(xiàn)在,我來說說我的賭注吧?!?/br> 眾人都漠不關(guān)心,很顯然他接下來的話定是無法兌現(xiàn)的,這經(jīng)義考明擺著就是林無意的強(qiáng)項,他周斯濂是能贏簡直是奢望。 周斯濂拿下了扣在指上的鹿骨扳指,深情地望向楊珥,“若我輸了,便將我這心愛的扳指,贈與這位娘子,也就是你的表姐,楊珥!” 在場眾人皆吸了一口涼氣,連夫子的眼中也燃?xì)饬薾ongnong的興致,這場賭約因為周斯濂這語出驚人的一句話,變得不再是同窗間的小打小鬧這般簡單了。 林無意卻陷入了沉默,深深地看了一眼楊珥,她干笑了兩聲,自清道:“我可是什么都沒做過啊,他自己硬湊上來的,哎,有時候,魅力太大了是會這樣的……” 吳心箴心里也一陣唏噓,怪不得林無意多想,民間男兒向心儀的女子示好的時候,大多會選擇戒指當(dāng)作信物。這扳指雖然嚴(yán)格上來說并不能算作婚娶的戒指,但一時情急拿來充當(dāng)求愛的信物,也不是沒有過先例的。 這周斯濂擺明是在耍林無意嘛!眾人氣憤之余,不免又輕嘆他難得地機(jī)智了一回,就算是輸?shù)亩ň郑膊淮蛩阕屃譄o意好過。圍觀的人竟開始期待林無意的反應(yīng)了。 “不可?!绷譄o意搖了搖頭。 雖然料到他會這樣說,但吳心箴還是抿起了嘴唇,楊珥更是一把拉過了他,遲疑道:“其實現(xiàn)在的局面對我們來說是雙贏??!你又可以贏,我又可以得個扳指,好像沒有拒絕的理由吧!” 吳心箴癟了癟嘴,眼看著林無意的神色愈漸鐵青。看來阿姐并不知道女子收下戒指意味著什么,忙把她拉到一邊,細(xì)說了一同,楊珥忙地口干舌燥,臉通紅。 周斯濂明知故問,“為何不可?” 對啊,眾人心里暗罵道:卑鄙小人!不過……問得好…… 明擺著就是不想讓你這混球玷污了我家阿姐?。?/br> 他們雖然是站在林無意這邊的,但是也忍不住想看急紅眼的林無意會是個什么樣子,畢竟平日里的他太過兩袖清風(fēng)了些。 周斯濂看著林無意眉頭微擰,眼底滿是得意。忽然見林無意笑得含蓄,十分猶豫地道出:“哎,實不相瞞……我家阿姐,是位磨鏡1?!?/br> 楊珥呆在了原地,周斯濂呆在了原地,吳心箴呆在了原地,所有人都呆在了原地。 林無意先前的話楊珥沒聽懂,這句話她倒是聽懂了,畢竟宮里的話本子無所不有,也有不少關(guān)于磨鏡們的故事。 一時間嘆息聲四起,很顯然在為這樣的美人竟是磨鏡的事感到悲傷,無盡的悲傷。 看到林無意滿臉的心痛難耐時,她含笑地在他腰間重重地擰了一把,他表情緊跟著一僵,仍強(qiáng)撐著鎮(zhèn)定。 周斯濂眼底涌現(xiàn)了一抹失望,淺近于無,隨即洋裝誠心地說:“我喜歡娘子,是我的事,無關(guān)她個人的意志,娘子只要接受便是?!?/br> 眾人咂了咂嘴,這潑賴不要臉起來真是沒有底線,為了讓林無意丟臉也更是沒有底線。 他看到林無意又沉默了下來,挪揄道:“林兄既然這么擔(dān)心的話,不若讓我贏了這場賭約?那么我們現(xiàn)在不妨聊聊若是我贏了我該得到什么呢?” 楊珥白了一眼他,原來做了那么多的鋪墊,真正的意圖在這呢,就是為了贏得賭約嘛。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緊張地看著林無意。林無意不負(fù)眾望地沒有思索太久,長嘆息了一聲,“既然如此…… “無需多言了,即刻開始吧?!?/br> 周斯濂怔了一下,隨即大笑著擊起掌來,“好!好!我就坐等恭賀林兄獲勝了!” 林無意連個余光都吝嗇給他,信步走到了席上坐下,脊背高挺,衣袂飄飄,大有攬月天下之勢。 作者有話要說: 1磨鏡:古代女同性戀。 無意這招實在是損?。。。“」?/br> 第36章 天下持平手 原本坐著打哈欠的夫子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拿出白紙,瞥了一眼楊珥。她會意地走到講堂外的窗邊。 直到眼看著每一位書生都自覺地將書卷收拾放好,夫子這才慢悠悠地照著白紙念道: “這次的試題是:院長今日路過一處渾濁的魚塘, 很想吃里面的魚,該當(dāng)如何?請用《中庸》的道義回答。” 周斯濂錯愕, 驚得將早已蘸好墨汁的毛筆跌落到長衫上,不一會便浸黑了拳頭大小的一塊, 可是他卻不管不顧地望向了窗邊。 楊珥無辜地朝他一攤手, 眼底同情的神色毫不掩飾。而他失魂地回過頭,對著面前的白紙發(fā)呆了片刻后,竟不自主地笑了。 她告訴他的考題竟然是真的,而且一字不差!她不是林無意的表姐嗎?她不是知道自己和林無意不和嗎?為什么要幫他? 他盡量掩飾心底的懊惱,讓自己看上去如沒事人般。自己剛才走馬觀花地把四書都看了一遍,腦海里還有不淺的印象, 可是偏偏就把《中庸》給略過去了!她到底打的什么算盤? 腦子里裝的東西比這張試紙還要干凈, 最后他索性把紙往前隨性一推, 寫不出來,那就不寫了。原本也就是準(zhǔn)備隨便胡扯一通的, 反正現(xiàn)在他是贏是輸都不丟人。 他又再次情不自禁地望向窗邊的麗影, 發(fā)現(xiàn)她正閑適地看著林無意的背影, 毫無擔(dān)心之色。他忿忿然地也跟著望了去,那小子竟然在全神貫注地答題,洋洋灑灑地寫了不少。 或許是因為這次經(jīng)義考試中的賭約太激動人心,眾考生都無心答題, 盞茶的功夫過后,講堂內(nèi)大半的書生都隨意糊弄出了一個答案,停下了筆,統(tǒng)統(tǒng)盯著脊背仍然高挺的林無意。 包括周斯濂在內(nèi),心里無不揣測著,看來這林無意還是在阿姐的幸福和個人的榮譽(yù)中選了后者啊。 周斯濂不免得意地瞟了眼楊珥,發(fā)現(xiàn)她竟無聊地?fù)钙鹆耸种讣?,一副完全沒把賭約結(jié)果放在心里的樣子,他笑得開懷,裝吧,就繼續(xù)裝吧! “我瞧著這次考試的氣氛,似乎有些不同尋常啊。”楊珥怔怔地看向突然走到她身邊的庖丁,正別有深意地自語著,同時還不忘對她刮目相看道: “小姑娘真是位能人啊,這來了還沒有半晌的功夫,就攪得書院里沸沸揚(yáng)揚(yáng)的,老頭我都好久沒看到過這樣的熱鬧事了。” 楊珥撅著嘴,“灶間不是很忙的嗎,爺爺還有功夫過來笑話我呀?!?/br> 庖丁訕笑,似為緩解自己曠活的難為情,轉(zhuǎn)移話題道:“你覺得今日誰會贏?” 她卻回答得文不對題,目光篤定,“無意并不是個會輸?shù)娜??!?/br> 他摸了摸圓滾的肚子,盯著林無意的手勢,沉凝片刻,隨即笑得隱晦,“有點意思?!?/br> 楊珥困惑,正欲張嘴詢問,只見講堂內(nèi)一陣sao動,林無意終于停下了手中的毛筆,成為了最后一個交卷之人。 夫子視卷的時間不長,楊珥和庖丁聊了幾句閑話的功夫,他已經(jīng)評定了大半的試卷,看到一幅空白卷,不由自主地白了一眼周斯濂,搖頭拿筆在上面寫了個大大“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