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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嬿婉及良時(shí)在線閱讀 - 第163節(jié)

第163節(jié)

    錦書摸摸他面頰,無聲的嘆息起來。

    ……

    夜晚又來了。

    母后往寢殿去為承熙鋪床,他便獨(dú)自坐在殿前臺(tái)階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燈光晦暗,在他臉上留下不定的光影斑駁。

    有時(shí)候,小孩子的心思,其實(shí)是很敏感的。

    尤其是,楚王兄同父皇生的相像,看母后時(shí)的神情,也同父皇一模一樣。

    專注極了,似乎眼里再也容不得別人。

    更不必說,年夜燈花散盡后,那個(gè)帶著血腥氣的吻。

    望著天邊那輪孤月,他有些陰郁的笑了。

    “承熙?”錦書在里面叫他:“快過來,外邊兒冷。”

    “噯,”他語氣輕快,應(yīng)聲道:“這就來?!?/br>
    第152章 相許

    承熙畢竟是天子,即使尚未親政,也輕易離不得長安,病愈沒幾日,何公便傳書過去,言辭懇切,請(qǐng)他回宮坐鎮(zhèn)。

    他舍不得母后,執(zhí)拗的留在內(nèi)殿里,如何也不肯走,錦書既好笑,又無奈,在他身邊坐下,溫聲道:“你先回去,再過些時(shí)日,母后便回去陪你,好不好?”

    不管怎么說,承安因她而傷,都不好丟掉他先行離去。

    承熙有些懷疑:“真的嗎?”

    “真的,”錦書笑道:“我騙你做什么?”

    “好吧,”承熙勉強(qiáng)應(yīng)了:“說話算話,母后可別食言?!?/br>
    錦書摸摸他面頰,輕輕笑了。

    天子離去,錦書是他生母,倒不必去送,其余人則不然,非得送出行宮門口去不可。

    承安有傷在身,本是可以不去的,只是他年少力強(qiáng),恢復(fù)也快,少不得要過去走一遭。

    “娘娘,”紅葉守在錦書身邊,仔細(xì)聽了一聽,道:“圣上走了?!?/br>
    錦書卻似沒聽見這話,只緩緩嘆口氣:“人呀,總沒有知足的時(shí)候,此前他小,我恨不能叫他一夜長大,現(xiàn)下長大了,卻又……”

    那畢竟是從她肚子里出來的,或多或少,她也能看出幾分端倪。

    她是圣上生母,說上幾句自然無妨,周遭侍從卻不盡然,一個(gè)個(gè)斂氣息聲,不敢作響。

    錦書也不介意,合上眼,不再開口。

    承安身上傷口已然有所愈合,行走無礙,只是需得等他慢慢恢復(fù),服藥忌口,重重瑣碎,仍得仔細(xì)注意。

    這日晚間,他伏在塌上叫內(nèi)侍幫著上藥,微涼的藥膏抹上,其實(shí)是有些疼的,然而他幾番征戰(zhàn)沙場,倒不將這點(diǎn)兒小傷放在心上,只懶洋洋合著眼,等內(nèi)侍換完。

    那內(nèi)侍似乎察覺到他痛楚,手上動(dòng)作輕了許多,極是溫柔,承安心有所感,回過頭去,便見錦書一手執(zhí)著藥瓶,另一只手正輕輕在自己背上涂抹。

    “你怎么過來了?”他微微一笑,重新合上眼,伏著身道。

    “這幾日沒見你,總覺得不放心,”錦書神情專注,即使面對(duì)他背上猙獰傷口,也未有異色:“承熙走了,過來看看?!?/br>
    “等他走了才來看我,”承安悶悶道:“我吃醋了?!?/br>
    錦書微怔,手頓了一下,卻沒說話。

    “我沒什么別的意思,你別多想,”承安原本也只是玩笑,見她不語,有些心慌,更多的是自嘲:“他是你懷胎十月生的骨rou,從小疼愛,我算什么呢,怎么能同他相提并論?!?/br>
    既有些自嘲,又叫人心生酸澀。

    這句話說完,他自己也有些泄氣了,低著頭,心中苦悶酸痛。

    她是先帝的皇后,是今上的生母,是當(dāng)朝的太后,高高在上。

    可她也是他滿心期待、戀慕了多年的人。

    他們的關(guān)系這樣脆弱,見不得光,見不得風(fēng),只能通過彼此那一絲虛無縹緲的情意維持,說不準(zhǔn)什么時(shí)候便斷了。

    而且,斷與不斷的選擇權(quán),其實(shí)并不在他手里。

    “怎么跟受了委屈的小媳婦一樣?”錦書被他說得心頭一痛,動(dòng)作輕柔的將他傷口纏起,最后,方才示意他坐起,看著他眼睛,認(rèn)真道:“別妄自菲薄,承安。”

    ……

    承熙午時(shí)離京,待到返回長安,修整一番,見過何公等輔臣后,已經(jīng)是傍晚時(shí)分。

    吩咐幾個(gè)內(nèi)侍幾句,他擺駕回甘露殿去了。

    路過后殿時(shí),目光不經(jīng)意掃過那座宮室,承熙忽的停了腳步:“那兒的燈怎么熄了?”

    “太后娘娘不在,”宮人恭敬道:“奴婢們便給熄了?!?/br>
    “點(diǎn)上吧,”承熙盯著那邊兒,緩緩道:“這里太空了,若是連燈都不點(diǎn),未免少了人氣?!?/br>
    “噯?!睂m人輕輕應(yīng)了,見圣上沒有別的吩咐,便帶了幾個(gè)宮人,一道往內(nèi)殿里點(diǎn)燈去了。

    自錦書入宮,做了貴妃起,甘露殿便是合宮里最熱鬧的地方,圣眷不息,來客如云,然而到了這會(huì)兒,承熙獨(dú)自坐在案前用膳,卻忽然生出幾分蒼涼孤寂之感。

    再成熟穩(wěn)重,他也只是一個(gè)孩子。

    “父皇,母后?!陛p輕自語一句,承熙將筷子擱下了。

    “圣上,”一個(gè)年輕內(nèi)侍似乎是從外間夜色里飄進(jìn)來一般,悄無聲息的站到他面前去:“事情成了。”

    “那就好,”承熙面上無悲無喜:“退下吧?!?/br>
    “還有一事,”那內(nèi)侍道:“沈氏九族人數(shù)眾多,此前圣上與幾位輔臣決意將其盡數(shù)誅殺,朝野之中,頗多非議?!?/br>
    “不必理會(huì),”承熙唇邊挑起一點(diǎn)兒冷笑:“暗救死囚,陰殺太后,本就罪該萬死,這會(huì)兒又添了另一條罪過——朋扇朝堂,更該死了?!?/br>
    “是?!蹦莾?nèi)侍聽了他此語,退將出去。

    ……

    “我也不想妄自菲薄,可是,”承安笑意有些淺淡:“在你面前,我連半分底氣都沒有?!?/br>
    他伸手去攬她入懷,錦書沒有反抗,彼此依偎時(shí),方才聽他徐徐道:“他是你至親骨rou,是你與先帝的骨血交融,我又算什么呢?!?/br>
    “怎么會(huì)什么也不算?”錦書卻笑了,微微合上眼時(shí),眼睫在她面容上留下一道溫柔剪影:“最起碼在這一刻,是我的情郎。”

    “你喜歡我什么呢?”承安難得的鼓起勇氣,很慢很慢的問:“是因?yàn)榫让鳎窟€是說……”

    他微妙的動(dòng)了動(dòng),有點(diǎn)兒難堪的繼續(xù)問:“因?yàn)槲疑暮芟裣鹊郏俊?/br>
    錦書靜默片刻,嘴唇微動(dòng),正待說話,唇卻被他掩住了。

    “算了,”他有些頹然,末了,又向她一笑:“我不想知道了,現(xiàn)在這樣,其實(shí)就很好?!?/br>
    “可我想告訴你,”錦書輕輕推開他攬住自己的臂,往一側(cè)燈火那兒去,拿銀簪挑了挑,方才道:“也不想在你我之間留下遺憾。”

    “你就是你,既不是先帝,也不是什么別的人,”她在他身邊坐下,夜色靜謐,燭光溫柔,有種難言的溫柔醞釀:“只是承安罷了。”

    錦書說話時(shí),承安便在一側(cè)靜靜看著她,目光似是那從燭火一般,越來越亮,也越來越燙。

    “那先帝呢?”他這樣問。

    “你們是不一樣的,”錦書似乎并不奇怪于他這樣問,既不覺得難說出口,也沒覺得冒犯,只是認(rèn)真想了想,道:“先帝于我,就像是光,溫暖了我前半生,他心里有我,我心里有他,跟他在一起的日子,是我此生最快活的時(shí)候?!?/br>
    “那我呢?”承安問。

    “他是光,你卻是火,”錦書語帶嘆息:“一往直前,撞得頭破血流,也不肯退讓。”

    承安豎著耳朵聽,見她停住,便問出聲來:“沒了?”

    錦書忍俊不禁:“你還想聽什么?”

    “說起先帝時(shí),便有那么多話,說到我身上,便只這兩三句,”承安自己也笑:“我只當(dāng)你還有后話?!?/br>
    “沒了,”錦書看著他堅(jiān)毅面容,卻忽的想起前世來:“其實(shí),不只是面容,連你們的性情,都很相似。”

    先帝也曾是火,將她掠入深宮,承安也曾是光,與她相互扶持,一起度過彼此最艱難的歲月,于她心里,其實(shí)也說不上孰優(yōu)孰劣。

    對(duì)于先帝,前世她是恨過的,他自己其實(shí)也知道,然而時(shí)間終究是最能改變?nèi)诵牡臇|西,即便是她,也不得不承認(rèn),他的確在自己心里扎了根。

    至于今生,不論緣由如何,她與先帝相愛,生下承熙,都是不可否認(rèn)的。

    先帝雖依仗通曉來事,占了先機(jī),改了她與承安姻緣,可說到底,其實(shí)也無可厚非。

    駕崩時(shí),他同她說了好些話,那時(shí)她似懂非懂,他也沒有仔細(xì)解釋,待到她憶起前世,方才有所分明。

    他知道承安對(duì)她的心意,也愿意放手,叫他們此生再續(xù)。

    到了這地步,那些糾纏了兩世的愛恨,都沒那么重要了。

    “先帝駕崩前,曾經(jīng)同你說過我,”錦書笑意微苦:“是不是?”

    “是,”承安握住她手,道:“南巡時(shí),先帝便同我說過。”

    “他說,‘朕將死,但皇后還很年輕,叫她孤苦一世,實(shí)在不忍,’”他語氣轉(zhuǎn)低:“又說知道我與你有意,便將你托付與我?!?/br>
    錦書思及先帝駕崩前同她說的,心中便有分曉,再想起先帝留下的那道圣旨,更是頭腦清明。

    他是怕承安求而不得,設(shè)法硬來,所以才留了釜底抽薪的旨意。

    “我就知道?!彼従徍仙涎?,任由眼淚簌簌流出。

    她落淚時(shí),承安便在身側(cè),目光溫和,眼底有種很柔緩的哀傷,手指在袖內(nèi)頓了頓,終于開口。

    “錦書,”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緊張的舌頭都在打顫:“我待你之心,不比先帝少半分,你若有意,我決不相負(fù)?!?/br>
    錦書笑中帶淚,伸手擦了,卻沒說話。

    只伸手過去,輕輕握住他手。

    第153章 出問

    錦書回宮,是在四月末,春將盡時(sh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