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夫人也意識到了，和吉惠交流，你不能拐彎抹角，她聽不懂。

    “你不喜歡昊兒，就離他遠些，這有什么不對，昊兒喜歡你，免得他越陷越深。你這丫頭，怎么就是聽不懂呢？萬一昊兒又對你……回頭你還得哭?！?/br>
    吉惠總算聽明白她娘的意思了。只是說相公喜歡她，她還是覺得在夢里頭似的。

    “娘，我喜歡昊哥哥。但是，好像昊哥哥要的不是那種喜歡。娘，你有沒有法子，讓我的喜歡，變成昊哥哥想要的那種?。俊睂櫡蚰Ｊ?，一旦開始就剎不住車?！拔姨苛?，昊哥哥會傷心的。”

    雖然沒能做到相公想要的那種喜歡，這令她非常的失落。可是她想，她是愿意努力的。

    ☆、69.第 69 章

    衛(wèi)夫人默了半響, 她接過吉惠的碗，將它放在一邊。復而一邊拉著吉惠的手，一邊摸了摸她的腦袋, 輕輕的安撫著她。

    “丫頭, 這娘可沒法子?！?/br>
    “怎么會？娘這么聰明, 也沒有法子？”

    “娘給你說個故事，你自己想想？”

    吉惠點了點頭。

    “你外公喜歡桂花，娘小時候, 他特意到別處尋來種在娘的院子里。這可是你外公的寶貝, 自個沒舍得留, 卻給了娘。那時候, 娘就想著，娘得好好養(yǎng)著, 于是, 娘就每日給它澆水松土，了解其習性，還總是去向人討教。久而久之, 府里人都覺得娘喜歡那桂花，就連娘也是這么以為的。你外公高興, 娘更是為討他歡心, 越發(fā)努力。時常給那桂花畫畫，偶爾還裝模作樣的想給它作詩, 找了好多漂亮的辭藻去描述它?！?/br>
    衛(wèi)夫人話說得認真, 微微斜著腦袋, 好像陷入兒時的回憶一般。

    “但是后來有一天，娘受邀到一位大人府上，他女兒與娘年紀相仿，娘到她院子里玩，看見她院子里種著一棵海棠。那海棠開得真是漂亮，香氣撲鼻，娘一下子就被迷住了。海棠花掉了一地，美得就像幅畫一樣。后來，娘總?cè)滩蛔∪フ液Ｌ牡漠媮砜?，見著寫海棠的詩，總覺得寫得好極了，心中歡喜得不行……后來，盡管娘依舊每日照顧那桂花，最開心的日子，卻是偷著去那大人府，跟她女兒在海棠樹邊玩鬧的時候?！?/br>
    “娘喜歡海棠?！奔莅欀碱^，努力理解。

    “你外公喜歡桂花，那是他的寶貝?！?/br>
    “可娘喜歡海棠?！?/br>
    “對，娘喜歡海棠。卻從來沒讓你外公給娘種上一棵。府里也沒有，大家都覺得娘喜歡的是桂花?！?/br>
    “為什么？娘明明喜歡的是海棠啊！”

    “因為娘喜歡的不是桂花，是你外公。這份喜歡遠比喜歡海棠來得重要?！?/br>
    吉惠默了。她覺得她好像懂了什么，卻又好像什么都不懂。

    “丫頭，你不想昊兒傷心，所以你想順著他依著他。但這是騙不來的，總有一天，昊兒也會明白，你也會發(fā)現(xiàn)。當你有了自己真正喜歡的人，盡管你會不說不想，但你阻止不了你的喜歡，你騙得了別人，你騙不了你自己?！?/br>
    吉惠臉色煞白，連連搖頭?！澳蔷筒豢磩e人好了。就跟娘一樣，娘不看別打的花，就會一直喜歡桂花了?！?/br>
    “娘那是喜歡嗎？娘充其量不過是照顧它，畫畫也好作詩也好，向人請教也好，都不過是一種，想讓你外公高興的手段罷了。”

    “我，我也想讓昊哥哥高興?！?/br>
    衛(wèi)夫人憐惜的點了一下吉惠的鼻子，衛(wèi)夫人本就端莊賢惠，溫爾恬靜，這么近看，吉惠莫名有些心跳加速起來，有一種自己被呵護關愛的感覺。

    “對。你還想讓所有人都高興。你待衛(wèi)閔那般的好，總是順著她。但丫頭，你得讓自己高興?！?/br>
    “娘！昊哥哥高興我就高興！”

    吉惠連忙申辯，甚至著急的想要起身，衛(wèi)夫人將她按著，不讓她起來。

    “可這是相互的。丫頭，你再想想。如果娘跟你外公說了實情，讓他給娘種上幾棵海棠。他盡管會有一時的傷心難過，但他疼愛娘，看著每日因海棠高興笑臉盈盈的娘，他是不是也會高興呢？”

    吉惠木楞的點頭。

    “娘能騙著你外公一輩子，你能騙昊兒一輩子嗎？昊兒這小子聰明得很，你個傻的，沒兩下就敗了。昊兒喜歡你，見你因為他忍著憋屈著，回頭昊兒就能高興？娘看可是未必吧？”

    吉惠從來不知道，喜歡這種感情，這么的復雜。她一直覺得，喜歡很簡單，只要一直對那人好就行了。她喜歡相公、喜歡兒子、喜歡小姑子、喜歡娘親、喜歡爹爹，更喜歡爺爺。她以為，只要盡全力去讓他們高興就好了。

    現(xiàn)在，娘告訴她，如果相公喜歡她，是不會高興她這樣子待他好的。

    那她該怎么做？

    許是看見了吉惠眼中的迷茫，衛(wèi)夫人搖搖頭?！澳镎f了，這娘可沒法子?！?/br>
    “可是……”吉惠苦著臉，又是要哭的模樣?！瓣桓绺绲南矚g好奇怪，和我的不一樣。為什么……”

    “男女之情和家人之愛可是不一樣的。”

    “哪里不一樣……好復雜?！?/br>
    “嗯……舉個例子。如果你和男子來往親密，娘會罵你罰你，甚至是打你。但是娘都是為了教導你，告訴你要愛惜自己保護自己。只要你說你會改，無論你犯了多大這樣的錯，最后娘還是會原諒你。這是家人之間更簡單的包容和原諒?！?/br>
    吉惠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懂了。

    “但是如果是男女之情……那么昊兒會嫉妒，會生氣，會憤怒，會怨恨，會失去理智，進而變得不像他自己，甚至，可能他還會不受控制的想要傷害別人。男女之情更加自私，更加熾熱，而且，破鏡難圓。喜歡就是一條不歸路，只要還喜歡著，就只能一條路摸黑走到底。但不喜歡也很簡單，死心了，路斷了，就再也走不回來?！?/br>
    吉惠咬著牙，眼淚就下來了。

    她好像懂了。

    她雖然老是制止相公和小妖精們來往，可她從來都不會生氣。就算相公救下陸菀，后頭因為陸菀，她甚至死了，她也很快就原諒了相公。她總有一堆的理由，這不是相公的錯；相公也不知道會被追上；是她學藝不精；是她沒有事先多帶些護衛(wèi)……

    她沒有嫉妒、沒有生氣、沒有憤怒、沒有怨恨、沒有失去理智、沒有變得不像自己，也沒有想回頭砍陸菀一刀。

    她什么都沒有。

    可是……

    相公上輩子，在她還很小的時候，就時常對她要求，讓她離吳牧曦遠一些。每次她耍賴沒聽話，相公就會特別的生氣，冷著臉不大愿意待見她。

    最嚴重的一次，相公甚至把她關在屋里不讓出來。那時候相公的眼睛兇狠極了，含了幾分焦躁。她一直以為相公是對她胡鬧不耐煩，聽娘這么說，相公好像很早就喜歡她了。

    她都不知道。

    吉惠將自己蜷縮起來，體會到了一種叫做愧疚的心情。

    衛(wèi)夫人沒有打擾吉惠，她只是幽幽嘆氣。

    好了，現(xiàn)在暫時唬住了一個，另一個簡直就是個石頭，長路漫漫，恐怕死心眼的兒子，得一路摸黑，把路走到底了。

    當然，如果吉惠這丫頭，能喜歡上昊兒就好了。這真是皆大歡喜，她都要燒香拜菩薩去。今天才知道，吉惠這丫頭傻得很，交到別的家里頭，估計被啃得連骨頭都不剩。也只有在她跟前看著，她才能夠心安。

    可她也真的不知道，該怎么才能讓這小丫頭喜歡上兒子。明明她教養(yǎng)的兒子，才貌雙全，再好不過了。

    衛(wèi)夫人忽然想起衛(wèi)閔來，她時常和吉惠玩著，或許知道些什么內(nèi)情，這小丫頭，可別讓人早早騙了心去。

    這不還沒有喜歡的花嗎？

    就這一棵桂花，或許騙騙、咳……或許處得久了，喜歡上了呢？

    吉惠雖然沒能得到喜歡人的法子，但是她卻覺得自己懂了好多。她心滿意足的躺在床上，想著自己竟然被人喜歡了兩輩子，覺得特別、特別的不可思議。

    而且娘對她真的太好了。她那么笨，娘還那么用心的教她。

    吉惠忽然想起，剛剛娘說了，男女之情和家人之愛，娘說了的，無論她做錯多大的事情都會寬容原諒她！雖然會罵她打她罰她！

    吉惠忽然坐直起身，屋里頭哪里還有衛(wèi)夫人的身影，屋子空蕩蕩的，早就只剩了她自己一個人。她不知不覺竟然想了這么久，直到現(xiàn)在才反應過來。

    娘說的意思，娘對她有家人之愛??！

    娘竟然喜歡她！

    吉惠的臉上滿滿的驚恐，一副受了驚嚇的模樣。

    那些年，娘嫌棄她，說別家姑娘好；總是罰她，又是抄書又是跪地；總是折小樹枝，可憐的樹受傷慘重……

    然后……

    娘竟然喜歡她！

    吉惠咽了下口水，然后幸福得開始冒泡泡，整個人暈乎乎的，好像快要根本坐不住似的。

    啊哈哈哈！

    那些才學好、樣貌好、守規(guī)矩的小妖精們！

    就算你們再怎么好，也比不過我吉惠了。

    我娘她，對我是不一樣的。她對我有家人之愛，她喜歡我??！

    之前她都覺得自己是在做美夢，如今娘親自說出口。她真的太笨了，直到今天才想明白。就算隔壁家的姑娘再怎么比她好都沒有關系，她們是隔壁家的。她不一樣，她是娘的家人，是娘喜歡的！

    哦！這真是太令人高興了！

    吉惠撲到在被子上，抱著被子高興的在床上打滾，滾著滾著就把自己纏住了。這樣還不算，然后她還傻乎乎的哈哈大笑，時不時的捂著自己的眼睛，或是捂著自己的嘴……總而言之，高興得沒邊了。

    ☆、70.第 70 章

    衛(wèi)夫人從吉惠那出來, 便移步回房去。

    衛(wèi)長彬這幾日都在家，一方面，是因為衛(wèi)守昊的問題, 另一方面, 也是他趕往邊區(qū)大營的日子快到了。

    衛(wèi)長彬這么些年來, 一直都只是留軍副將。即使如此，他對自己也嚴苛要求，幾乎日日都在營帳中練兵帶隊。

    如今他已經(jīng)年過三十, 按照軍中要求, 三十而立, 他終于有機會前往邊區(qū)大營了。

    上輩子也是這個時間, 衛(wèi)長彬離的家門。衛(wèi)長彬這樣的，算是大器晚成, 他的二帥頭銜, 在此之后還要掙個兩三年。

    如今，衛(wèi)長彬穿著武服，穩(wěn)坐正位, 一手放到膝蓋上，一手搭在椅子邊上緊握成拳, 他低頭嘆氣, 很是苦惱。

    衛(wèi)長彬是標準的武人，模樣上也要嚴厲些, 沒有衛(wèi)大帥面相上的和藹, 只是也不顯粗獷, 只讓人覺得嚴肅，又不至于反感。他身形壯碩，說起話來中氣十足。性子也要更簡單，早些年有衛(wèi)大帥壓著，顯得沉默寡言，現(xiàn)在練兵帶隊，自我想法也多了起來。

    衛(wèi)夫人進門就看見自己相公嘆氣，這么多年過去了，衛(wèi)夫人還是當初的那般模樣。嫻靜端莊，溫婉柔順。衛(wèi)夫人出身高門，談吐舉止素來溫文爾雅，處事待人也一直是識大體的。也正是如此，帥府的男人，都如此放心的把后宅交于她。

    如今出了衛(wèi)守昊的事情，衛(wèi)長彬其實也并不怪她。他兒子自己什么德行，他心里頭清楚。從小就是個有想法的。誰能攔得了他。

    “老爺?！毙l(wèi)夫人倒了杯茶水遞給衛(wèi)長彬?！笆俏覜]能管教好孩子，讓你cao心了?！?/br>
    衛(wèi)長彬搖了搖頭，接過茶杯，只是放在桌上，沒有喝下?！靶⊙绢^怎么樣了，心情可好了些？”

    “哄過去了。性子簡單，說說就好。倒是昊兒那，相公可問出什么？”

    衛(wèi)長彬搖搖頭，長嘆一口氣。

    吉惠是他一手教導的。他當她是女兒，也當她是徒弟。衛(wèi)長彬幾乎把這輩子所有的耐心都用在了吉惠身上，吉惠聰慧，一點就通。衛(wèi)長彬雖然每每受打擊，嘗嘗哀嘆長江后浪推前浪。但是，心里的自豪感縈繞不去，每次都驕傲萬分。

    軍營里，衛(wèi)長彬最喜歡拿來訓斥人的話，就是連他幾歲大的女兒都不如。

    為師為父，衛(wèi)長彬雖然不善言辭，但對吉惠的疼愛，一點都不比衛(wèi)夫人少。還記得那年吉惠在張侍郎府被人下毒，當時衛(wèi)長彬正在營中，他趕忙想要去給吉惠討公道，開玩笑不是，帥府的姑娘，哪能被人欺負啊！

    衛(wèi)長彬已經(jīng)在腦子里過濾了一遍，如何向侍郎府施壓的兩百種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