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冷笑兩聲，一杯茶盞朝著太子砸去，哐當(dāng)一聲，落在太子身邊，那茶盞四分五裂，“滾出去，朕暫時(shí)不想見到你。”

    太子俯身，“兒臣告退?！?/br>
    夏成蹊站在那也不知如何是好，顧王拍拍他的手，道：“你先去殿外，待會(huì)皇叔來找你?！?/br>
    “是?！?/br>
    夏成蹊乖巧的與太子退了出去，至殿門外，剛想對(duì)太子說些什么，便只聽到太子冷冷的瞅著他，“瑾玉，你記住，這是你兄長(zhǎng)，往后無論何事，你須得以他為尊，明白嗎？”

    夏成蹊看著那個(gè)沉默寡言的兄長(zhǎng)，低頭應(yīng)是。

    勤政殿內(nèi)，顧王將一盞新的茶盞送上，低聲問道：“皇上可要宣太醫(yī)？”

    皇上搖搖頭，疲憊的面容指著殿外，“朕真是沒想到，竟是如此大意！他當(dāng)年竟然……竟然敢蒙騙朕！”

    顧王默然不說話。

    皇上見顧王低眉順眼站在一側(cè)，“委屈你了?！?/br>
    顧王微微一笑，面上恭謹(jǐn)，“不委屈。”

    “不委屈？”皇上瞬間大怒，“你應(yīng)當(dāng)委屈！那太子之位原本該是你的！如今卻讓一個(gè)不明不白的人坐了去！這天下原本就該是你的！而現(xiàn)在，你卻只能是個(gè)異姓王，尚且不能叫我一聲父皇……”

    “皇上，臣不委屈?！?/br>
    皇上老了，年輕時(shí)的殺伐果斷已然不在，只留下了多愁善感與悔恨，“皇兒，當(dāng)年，若不是因?yàn)殡逕o能，身為太子尚且不能自保，在先皇一再偏心之余身陷牢獄，也不會(huì)……也不會(huì)為保你性命，將剛出生的你與一個(gè)來路不明的孩子掉了包，若不是因?yàn)楦富薀o能，你也不會(huì)不明不白的養(yǎng)在宮外十余年，到如今，咱們父子也無法相認(rèn)?！?/br>
    “早年皇上身處逆境臣明白，對(duì)于皇上所行一切安排，臣欣然接受?！?/br>
    “朕早說讓你入皇家玉牒，可是你不同意……”

    顧王冷笑道：“皇上想讓我認(rèn)一個(gè)陌生的女人為母親？”

    皇上默然不語，好半響才道：“你母親是朕最愛之人，當(dāng)年她為了朕而死，你是她的孩兒，朕又怎么會(huì)讓你喊別的女人為母親?！?/br>
    顧王垂眉不語，皇上冷笑一聲，“不過我還真是沒想到，太子竟然也學(xué)會(huì)了朕當(dāng)年一套，李代桃僵，知道自己不喜歡他，遂將自己剛出生的孩子換了，將一個(gè)不知哪里來的孩子留在皇宮，將自己親生孩子帶去西北，現(xiàn)在回來了，還想讓自己孩子繼承長(zhǎng)子之位?！?/br>
    顧王凝眉，沉聲道：“您是說？”

    “瑾玉不是太子的孩子?！?/br>
    顧王目光微沉，拳心緊握。

    “是不是又有什么干系，反正太子一脈，留不得！”

    顧王想起瑾玉聽說太子即將回京時(shí)眼中一派欣喜的目光，那期待向往之意令人嫉妒，好像曾經(jīng)所受之苦全然不在意，但實(shí)際是，他不過只是一枚棋子，留在皇宮中讓皇上安心的棋子……

    想到這，顧王心頭驀然一痛，眉心緊蹙。

    “怎么了？可是傷勢(shì)不好了？朕已經(jīng)查到些眉目，那些刺客并非京中之人。”

    顧王心頭微動(dòng)，拱手，道：“多謝皇上，臣有些累了，想回府歇息?！?/br>
    皇上無奈嘆了口氣，“也好，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微臣告退。”

    顧王大步踏出勤政殿，既然瑾玉并非太子親子，那么絕對(duì)不能讓瑾玉回到太子身邊。

    突然，顧王想到那天晚上的黑衣人，費(fèi)盡心思只為取瑾玉的性命……

    太子回京，自然要為親子鋪路，而瑾玉小皇孫之名便是最大的障礙。

    當(dāng)年皇上為了自己而將太子驅(qū)之西北無權(quán)無勢(shì)，如今太子也為了自己親子，欲取瑾玉的性命！

    咯吱一聲，殿門被打開，顧王雙目四處探尋，終于在臺(tái)階下找到了小小的身影。

    他果真聽自己的話，在殿門口等著自己。

    “瑾玉。”

    夏成蹊聽到這聲音欣喜的轉(zhuǎn)過頭去，蹦蹦跳跳的朝他跑過去，不諳世事的孩子一把抱住顧王的大腿，仰頭清脆道：“皇叔，我們回家好不好，瑾玉困了?！?/br>
    顧王躬身將人一把抱起，“好，回家?！?/br>
    第78章 君臨天下（六）

    太子回京，算是舉國(guó)的大事, 十年前太子因?yàn)殁枘嬷锒毁H去了西北一帶, 手中無權(quán)無勢(shì), 唯一有的, 只有那太子的頭銜。

    而今回京, 堂堂太子，失去了皇上的榮寵，也不過看人臉色, 謹(jǐn)慎行事。

    “父王, 勞累了幾日, 您也該休息了。”

    太子看著面前一臉擔(dān)憂的孩子, 疲憊的坐在了東宮的高位上, 舉目望著空蕩的大殿，“申兒, 你記住，如今到了京城, 萬事須得小心, 父王無能，恐怕無法庇佑你……”

    瑾申連忙跪下, 仰頭看著臉色蒼白毫無血色的太子, 悲戚道：“父王保重, 孩兒這就去請(qǐng)?zhí)t(yī)?！?/br>
    “不用，你近前來，父王有幾件事要交代你?！?/br>
    太子語氣虛弱無力, 氣短而急促，雙唇青白，指尖冰涼，瑾申知道，他父王這是大限將至。

    聲音顫抖，瑾申小聲道：“父王……父王的話，申兒必定牢記在心?！?/br>
    “申兒，你自小在父王身邊，應(yīng)該明白父王不被你皇爺爺所看重，當(dāng)年奉旨前去西北，父王為了你的安危，不得不將你與宮外的一個(gè)孩子換了，讓你……讓你失去了嫡子的身份，如今只能以庶長(zhǎng)子的身份屈居而下，父王知道，委屈你了?！?/br>
    瑾申哽咽道：“瑾申這些年能待在父王身邊，瑾申不委屈?！?/br>
    “好孩子。”太子沉沉嘆息了兩聲，隨后又急促道：“父王知道自己大限將至，但你要記住，你才是父王唯一的兒子，瑾玉他只是個(gè)來歷不明的人，你不必將他放在心上，之前父王想派人除掉他，可惜他如今被顧王護(hù)得死死的，一時(shí)無法得手?！?/br>
    太子喘息兩聲，雖然疲憊，卻還是撐著繼續(xù)道：“如今顧王大權(quán)在握，且又得你皇爺爺寵信，在你羽翼豐滿之前萬不可與他正面沖突，你要學(xué)會(huì)隱忍，蟄伏，等有朝一日……有朝一日……”

    “孩兒明白！”

    太子俯身劇烈咳嗽起來，撕心裂肺，捂嘴的指縫間溢出大片濃稠黑色的血跡。

    瑾申驚恐，連忙起身，道：“父王，孩兒去請(qǐng)?zhí)t(yī)?！?/br>
    “不許去！”太子拉住他，正色道：“父王心里清楚，也就這幾天的事了，但是在這之前，父王必定還要為你做件事?！?/br>
    “父王？”

    “瑾玉，非除不可！”

    瑾申不可置信的看著太子，而后又緩緩低下頭去，沒敢再多言。

    顧王抱著瑾玉，狹窄的宮道兩旁白雪皚皚，宮人們只是堪堪掃出一條路來拱主子們行走。

    夏成蹊看顧王臉色略有些蒼白，眉心緊皺，強(qiáng)忍痛苦的模樣，“皇叔放瑾玉下來，瑾玉可以自己走?！?/br>
    “真能自己走？”

    夏成蹊認(rèn)真的點(diǎn)點(diǎn)頭，“瑾玉已經(jīng)十歲了。”

    顧王失笑，“你兄長(zhǎng)瑾申也十歲了，可是你看，他比你高了不止一個(gè)頭?！?/br>
    瑾玉垂眸，沒有說話。

    “羨慕嗎？”

    夏成蹊不明所以。

    顧王繼續(xù)道：“你父王看起來頗為疼愛瑾申的樣子?！?/br>
    夏成蹊想了想，緊緊摟著顧王的頸脖，將頭埋在顧王頸窩處，悶聲道：“不羨慕，兄長(zhǎng)有父王，可是瑾玉有皇叔。”

    “嗯，瑾玉有皇叔?！鳖櫷踉阼駛?cè)臉上蹭了蹭，似乎還嫩感受得到小孩細(xì)膩皮膚上細(xì)微的絨毛，癢癢的，心也癢癢的。

    夏成蹊笑得咯咯響，抱著顧王的臉頰，啪嘰一口重重親在上面，趁機(jī)賣乖討巧，“皇叔以后要給瑾玉撐腰?！?/br>
    “好，皇叔就是瑾玉的靠山。”

    夏成蹊笑彎了眉眼，余光瞧見有太監(jiān)氣喘吁吁的趕來，離得顧王三四米的地方跪在宮道一旁的雪地里，高聲道：“奴才三喜見過顧王，太子命奴才前來，找小皇孫的?！?/br>
    顧王停下腳步，看著那小太監(jiān)，“何事？”

    三福也不敢抬頭，“太子殿下說想與小皇孫共聚天倫。”

    顧王看著那小太監(jiān)，涼薄的笑了笑，“雪天路滑，不如就讓本王送小皇孫前去，如何？你且在前帶路。”

    那小太監(jiān)又驚又忐忑，支支吾吾道：“可是殿下說，只讓奴才帶小皇孫一人前去?！?/br>
    “放肆！”路公公訓(xùn)斥那小太監(jiān)，“王爺?shù)囊馑?，哪里由得你質(zhì)疑，還不上前帶路，再多言，仔細(xì)雜家撕了你的嘴！”

    那小太監(jiān)三福連連磕頭，起身為顧王帶路。

    沒過多時(shí)，東宮便到了。

    大殿中，太子端坐在高位之上等著，一見顧王與瑾玉，臉色徒然沉了下來。

    “瑾玉，還不快下來，在宮中這么些年，怎的如此沒規(guī)沒矩？”

    夏成蹊掙扎著從顧王懷里下來，走到殿中規(guī)規(guī)矩矩給太子行禮磕頭。

    顧王微微拱手，笑道：“微臣見過太子。”

    “顧王無須多禮?！?/br>
    瑾玉還在下面跪著，抬頭怯生生的看著太子。

    太子看著他，“起來吧。”

    “多謝父王?！?/br>
    太子緩和了自己的語氣，“上前來，讓父王好好看看你?！?/br>
    夏成蹊一步步朝著太子走去，拘謹(jǐn)?shù)恼驹谔由韨?cè)，仍由太子拉著他的手，可不知為何，夏成蹊總覺得太子的手太過冰涼，下意識(shí)的便想將手抽回去。

    手從太子手中抽了出來，夏成蹊眼瞧著太子的臉色不太好看，小心謹(jǐn)慎道：“父王，兄長(zhǎng)呢？”

    太子的臉色這才好看些，寬慰道：“難得你還記得你兄長(zhǎng)，他舟車勞頓在本宮身邊伺候多時(shí)，本宮讓他前去休息去了。這些年在宮中可好?！?/br>
    夏成蹊點(diǎn)點(diǎn)頭，“孩兒過的很好?！?/br>
    夏成蹊如今一襲錦衣，頭戴金冠，面色紅潤(rùn)，唇紅齒白的模樣很難與之前冷宮備受欺凌的小皇孫聯(lián)想起來。

    “本宮見你也應(yīng)該是過的很好，往后便住在東宮，讓你兄長(zhǎng)好好教導(dǎo)你。”

    住在東宮……

    夏成蹊想了片刻，瑾申是他的攻略對(duì)象，待在瑾申身邊，真心值攻略起來也容易些。

    “那孩兒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