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不是京城人，自然是在京城外住過的。那也是從前的事了，自從我們老爺當(dāng)了老爺進了都察院，便每日忙忙碌碌，沒個消停的。”朱夫人說起這些有些感嘆。

    “哦？朱大人最近也很忙嗎？”阮慕陽試探地問。

    朱夫人性格潑辣，卻是個沒心機的：“是啊，尤其是這幾日，不知在于其他御史忙什么，整日早出晚歸的?！?/br>
    阮慕陽的心提了起來。

    看到御史們要有動靜了。

    從朱府回來后，老夫人稍微問了問情況，又對阮慕陽說：“你也那些東西送去阮家。你這一趟去京州一去就是兩個多月，你爹娘怕也是記掛?；厝タ纯窗伞！?/br>
    通常女子嫁出去后，若是無事是很好能往娘家跑的。跑多了婆家的人會介意。

    阮慕陽本就打算著找個借口回去的，如今老夫人這樣一說，她得了允許，便能回去了。她心下有幾分感慨，看著老夫人的目光也越來越親了，真的就像她祖母一般慈祥?！岸嘀x祖母?！?/br>
    阮慕陽得意挑在了阮中令休沐在家那日回了阮家。

    趙氏見了她，差點心疼得抹眼淚。

    嬌養(yǎng)在家，長這么大連京城都沒出過，卻一下子獨自去了京州，怎么能叫當(dāng)母親的不心疼？

    阮慕陽安慰道：“我這不是好好回來了嗎？”

    “看著都瘦了。京州這么遠，那陣子還下雨。不知道你吃了多少苦?！壁w氏問，“你去了之后，你婆婆對你怎么樣？她的病好些了嗎？”

    趙氏知道侍疾是有多累人的。

    阮慕陽不想讓趙氏擔(dān)心，便道：“我到的時候她的身子已經(jīng)開始好轉(zhuǎn)了，還有旁人在幫襯著，我就每日早期去照顧照顧，還算輕松?！比羰亲屗览钍线€給她安排了個鄭姝要帶回來，她怕是要更加擔(dān)心了。

    李氏嘆了口氣道：“還好你公婆常年在京州，你們相處的時間少，見面總是客氣些的。”

    客氣？阮慕陽不知道李氏若是不跟她客氣，會不會不經(jīng)過她同意，直接把人送來京城。

    “是啊，娘，我都回來了，您就別擔(dān)心了?！比钅疥柊参苛死钍虾靡魂嚭髥?，“父親此時可在書房？我有些事找他。”

    李氏看了看她，知道阮慕陽心中想法多，便也沒問原因，只是道：“應(yīng)該是在的，你去吧。”

    阮中令果然是在書房的。

    “父親?！?/br>
    “前些日子去京州可還順利？”阮中令照例是問了問阮慕陽去京州的事情，心中有些疑惑她單獨來找他。

    阮家的子女，只有兩個兒子是他帶在身邊教的，女兒們都是由李氏約束著，他只是偶爾過問一下，是以他們平時話有很少。

    大約說了一下京州的事情后，阮慕陽猶豫了一下，小心著自己的措辭低聲道：“父親，前幾天我去了趟朱府，從朱夫人口中聽說最近朱大人他們似乎在忙著什么，要檢舉六部的人?！?/br>
    阮中令身為工部右侍郎，與六部脫不開干系，立即皺起了眉：“哦？可有說什么事？”

    “不是特別清楚，不過隱約聽朱夫人提起了齊有光這個名字?！?/br>
    齊有光是戶部侍郎。

    聽到這個名字，阮中令似乎立即想起了什么，面色變得凝重了起來。

    書房透著一股嚴肅的氛圍。

    阮慕陽看著阮中令的反應(yīng)，發(fā)現(xiàn)他果然是知道內(nèi)幕的。

    畢竟六部休戚相關(guān)，同氣連枝的不少。

    阮家上一世便栽在這場風(fēng)波里，此時終于有機會改變，阮慕陽的心狂跳了起來，手心不由地冒出了汗。這場風(fēng)波開始時大家遠沒有想到后續(xù)會發(fā)酵得那么一發(fā)不可收拾，六部將近一半的官員都被殺了。

    怕阮中令小看了這件事，她隱晦地提醒道：“父親，以圣上的性格，再想想以前發(fā)生過的事，若是茲事體大，圣上必然徹查到底mdash;mdash;”

    為了緩解心中的緊張，她深吸了一口氣繼續(xù)道：“事關(guān)六部，若是圣上徹查到底。恐怕波及甚廣?！?/br>
    阮慕陽的話讓阮中令想起了八年前因為一樁貪污案，朝中大臣人人自危，過了今日恐活不過明日的情景。

    阮慕陽看著阮中令晦暗不明的神色說：“父親應(yīng)當(dāng)早做打算?！?/br>
    她的聲音不大，亦沒有男子談起朝政時那種凝重之感，她的聲音里帶著女子才有的嬌軟，極為平靜的語氣讓人無端感覺到了幾分肅殺。

    她的一詞一句都敲在了阮中令心上，回蕩之大，久久不能平息。

    “父親是不是知道些什么？”阮慕陽看著他的神色小心地提醒說，“若是父親知道什么，何不暗中檢舉，換以自保？”

    阮慕陽的話讓阮中令嚇了一跳，忽然問：“可是張安夷在宮中聽說了什么？”

    他自然不會覺得這些是一個在后宅的婦人會知道的。更不覺得一個婦人能想這么多，甚至給他提醒。

    或許以張安夷的名義，她的話才更有分量，不會讓他輕視。

    阮慕陽沒有否認，只是一字一句更加有力：“父親，若真的茲事體大，還請早做打算。而且曾經(jīng)能勸著圣上的皇后娘娘重病，臥床不起，到時候怕是誰都控制不了局面的?！?/br>
    實際上，皇后娘娘將在事情發(fā)生后不久去世。武帝與皇后伉儷情深，對皇后十分尊敬，皇后的離世亦讓他心中悲痛。戾氣更重。

    皇后仁慈心善，每每武帝要殺大臣，她便會出面阻止。這些年被皇后保下來的肱股之臣不在少數(shù)?；屎箅x世后，武帝將變得更加嗜殺多疑，再也沒有人能阻止。武帝晚年的血雨腥風(fēng)便是在皇后離世后拉開序幕。

    見阮中令沉默不語，神色越來越凝重，阮慕陽深吸了一口氣，說出了最后要說，也是最嚴重的話：“畢竟，不小心便會被連累，甚至滿門抄斬。”

    滿門抄斬。

    這四個字太重了。

    阮中令在朝廷有些年頭了，也見過不少同僚被殺。從阮慕陽口中出來的這四個字驚得他一身冷汗，后頸發(fā)涼。畢竟伴君如伴虎，尤其是在武帝身邊。

    然而阮慕陽并不是危言聳聽，上一世，阮家便是這個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