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jié)
潘小海立刻進行深刻的自我檢討:“我真的知道錯了!以暴制暴不是問題,以暴制暴還暴露自己才是問題!以暴制暴暴露自己只是小問題,拉樂樂你下水才是大問題!” 鄭馳樂當然不是真的生氣,潘小海這家伙有時候是有點兒壞心眼,關鍵時刻卻比誰都靠得住。 不過這種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做法還是得予以教育與教育。 見潘小海蔫不拉幾地哭喪著臉,鄭馳樂笑瞇瞇地說:“知錯就要改,來,先從稱呼改起,叫聲樂哥來聽聽?!?/br> 潘小海:“……” 鄭馳樂才不管潘小海憋不憋屈,仗著身體上(大兩歲)和精神上(站在道德制高點)的優(yōu)勢,微笑脅迫他跟自己簽訂了一系列不平等條約。 怎么修理潘小海是一回事,怎么處理趙麒麟那邊的事情又是另一回事。 薛巖已經(jīng)被黎柏生收養(yǎng)了,也展現(xiàn)出了足夠優(yōu)秀的能力,鄭馳樂覺得埋著這么個炸彈在一邊總不是個事兒,指不定哪天薛巖平靜的生活又會被擾亂。 當晚鄭馳樂跟薛巖聊了很久,薛巖說:“周末我就去趙家一趟?!?/br> 鄭馳樂有些擔憂地看著他。 薛巖淡笑說:“沒事,我已經(jīng)可以面對了?!?/br> 鄭馳樂并不知道的是,薛巖送走他以后一個人坐在陽臺上許久。 黎柏生對他很好,把他當親兒子來看待,這樣的生活狀態(tài)他很滿意,所以曾經(jīng)無法釋懷的東西如今幾乎已經(jīng)淡忘。 他跟鄭馳樂一樣往上跳了兩級,準備參加明年的高考。到時候再加上黎柏生在中間牽線,盡力沖一沖首都大學醫(yī)學院。 黎柏生始終遺憾自己考不上首都大學,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他不得不努力一把。 這個時候最好能夠排除所有干擾——包括來自親生母親那個新家庭的干擾。 有時候薛巖很挺羨慕鄭馳樂。 鄭馳樂做什么事都都很輕松,而且永遠比別人要更勝一籌。 薛巖曾經(jīng)在鄭馳樂收到的信件那看到了一些熟悉的字跡,那來自于黎柏生希望他能考上的首都大學醫(yī)學院的教授們——薛巖對筆跡非常敏感,只看了一眼就認了出來。 鄭馳樂用“嵐山野醫(yī)”這個身份在跟對方交流,信里面他們是以平等的語氣在探討問題,對方也沒察覺跟自己對話的居然只是個十五六歲的半大少年。 在他們才剛剛起步的時候,鄭馳樂已經(jīng)跑出很遠了。 薛巖始終覺得有個丑惡的怪東西在啃噬著自己的內(nèi)心,驅使著他拼命往前跑。 可是世界上總有這么一些人,不管你怎么追趕他都遠遠走在你前面,而且他看起來是那么從容,讓你的急切顯得更加狼狽不堪。 薛巖閉起眼睛,按下內(nèi)心涌動的暗潮。 他走回房里拉開抽屜,取出里頭的一封未拆封的信靜靜看著信封上的字一會兒,終于還是拆開了它。 信紙是最普通的白色信紙,上頭用紅筆寫著密密麻麻的外文。 薛巖下過苦功夫去學外文,看起來也不吃力,只不過紅色的文字看著總有些觸目驚心,寫信人的筆跡也有些古怪,又用力又扭曲。 薛巖第一次看見時就敏銳地察覺對方的精神不是很正常。 事實上從陸續(xù)接到的信來看,對方的心理確實有嚴重的缺陷,不過條理非常清晰,引導性也非常強,光是幾封信就已經(jīng)讓他陷入對方的思維之中。 這是個危險而神秘的人物,始終隱在幕后讓他看不清楚。 薛巖想了想,提筆給對方寫了封回信:“周六不行,我要去處理點事情,改周日,其他一切都按你的安排?!?/br> 不管這神秘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如果他信里說的是真的,這說不定會是個機會! ——他太需要一個機會了。 薛巖周六跟黎柏生一起去了趙家拜訪。 趙家一家人都知道薛巖的事,所以黎柏生也沒有藏著掖著,開門見山地提出了希望往后見面當做不相識的要求:“薛巖正在準備高考,我不希望這些事會干擾到他的正常學習。薛巖已經(jīng)避了你們兒子好幾年,最后一年我希望不會聽到任何不好的消息。” 薛巖母親的丈夫倒是個講理的人,聽完后正色說:“我也不希望兩個孩子起什么沖突,以后就橋歸橋路歸路,兩不相干吧?!?/br> 薛巖看了眼始終冷著臉坐在一邊的母親,點點頭說道:“還有樂樂。您的兒子似乎對樂樂有很大的敵意,前些年潘家出面修理您兒子是因為您兒子跑去招惹別人,原因在您兒子身上,樂樂完全不知情,往后請您兒子也不要找樂樂麻煩?!?/br> 趙麒麟瞪了他一眼,想要罵咧幾句,卻被他父親一個眼神止住了。 趙父對黎柏生說:“我會管好麒麟?!?/br> 等客客氣氣地把黎柏生和薛巖送走,趙父轉頭看著自己兒子:“我說過了,不要招惹他們,這些家伙我們?nèi)遣黄?。麒麟,我只有你這么個兒子,你明白嗎?現(xiàn)在你不能跟他們硬來,我讓你忍著是想保護你。等你長大了,可以應對這些事了,你再忍著我還會罵你一頓!” 如果被劈頭蓋臉地馬上一頓,趙麒麟肯定會聽不進去??杀蛔约焊赣H這么殷殷地望著,趙麒麟像是被潑了一瓢冷水一樣,整個人都安分下來了。 他耷拉著腦袋坐在一邊。 趙父負責的是淮昌的公安系統(tǒng),消息靈通,哪兒有重要人物來了都一清二楚。 他給趙麒麟分析:“除了曾經(jīng)出面擱下話的、軍方的潘明理之外,從中央退下來的陳老爺子、過來淮昌休養(yǎng)的耿老爺子等等大人物,都到過那個叫鄭馳樂的小孩現(xiàn)在住的小診所。而且那個鄭馳樂的師父季春來曾經(jīng)進過嵐山監(jiān)獄,嵐山那邊卻查不到他的案底,現(xiàn)在慕名來找他治病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甚至有人稱他為‘醫(yī)界圣手’!再看看跟他們搭上關系的黎柏生吧,本來他只是最普通的大學講師,這幾年也變得很風光了——你只是橫了點,又不傻,應該能看出里頭的門道吧?” 趙麒麟從小沒少仗著自己的好背景作威作福,被他父親這么一提點就“以己度人”起來:這個鄭馳樂背景那么深,要是鄭馳樂想摁死他怎么辦? 見兒子一臉惶恐,趙父就知道自己的話起了作用。 給了一棒子就該給個甜棗,趙父緩下臉色,改為好言安撫:“你打小仗著有我在,整天出去欺負別人,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但是我太忙,都把你交給你媽來管教,你媽疼你,怕我打得太狠,都瞞著不報。等我知道的時候事情都過去了,而且那也都是小孩子之間鬧點口角,不算太過分,所以我沒管得太嚴。但是現(xiàn)在爸不能不管,因為你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麒麟,你也不小了,要開始學會忍耐。忍一時之氣,才能熬到將來的出頭之日。” 趙麒麟低著頭好一會兒,抬起頭時目光一下子變得成熟了不少:“我明白了,爸?!?/br> 趙父很滿意,伸手抱了抱他:“爸相信你可以做到的?!?/br> 第69章 懷疑 趙麒麟當天就找上了曹輝,兩個人找齊了一起長大的那伙人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合計起往后要干什么。 趙麒麟往后的路是早就定下來了的,他要去考警校,然后回頭接他父親的班子。 以前趙麒麟沒什么緊迫感,覺得有自己老子在什么都不怕,天塌了都不會影響到他作威作福。踢到了這么一塊鐵板后趙麒麟怎么看自己身上的贅rou怎么覺得礙眼,他對曹輝說:“我準備每天從家里跑到……跑到北郊的黨校那邊,再繞回來,學校那邊你幫我解決一下。” 曹輝母親的職能跟教育相關,在學校那邊說話還是很有分量的。曹輝沒想到趙麒麟居然有這樣的決心,不過要是趙麒麟來真的,他去央母親開個口倒也沒什么。 他點點頭說:“沒問題,咱倆誰跟誰啊。但你怎么突然想這么干?是不是……” 趙麒麟?yún)s沒對曹輝說實話。 他這人很橫,可又不傻,什么話能說什么話不能說還是知道的。 第二天是周日,趙麒麟果然按照計劃起來往外跑。薛巖母親覺得驚奇,喊住他說:“麒麟,你去哪兒?” 趙麒麟說:“媽你甭?lián)?,我是去鍛煉。我覺得要好好搞好身體,將來考警校絕對不能讓人說是靠關系進去了?!彼樋嚲o,“媽,雖然我念書不如那個家伙,但是我以后會負責養(yǎng)你和爸的?!?/br> 鄭馳樂的出現(xiàn)讓趙麒麟感覺到了危機感,以前他一直覺得自己父親是無所不能的,結果他父親卻慎重地告誡他如果他繼續(xù)胡鬧下去可能會給家里招來禍患。 事實上從潘家出面修理趙麒麟那次開始趙麒麟就開始思考這個問題,昨天黎柏生帶著薛巖過來跟他繼母劃清界限,趙麒麟才真正下定了決心。 在他爸還有點兒小權的時候薛巖就帶著黎柏生過來耀武揚威,要是薛巖再厲害點兒,還不得過來打擊報復?說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好,說他杞人憂天也罷,趙麒麟是第一次感覺到自己肩膀上其實有著沉甸甸的責任。 他父親和繼母只有他這么個兒子,他甚至曾經(jīng)偷聽過他們商量說“往后都不要孩子,不然麒麟會覺得被忽視”,這兩個人都愛他,所以他要快一點成長成真正的男子漢。 趙麒麟不停地往前跑著,不時調(diào)整自己的呼吸,讓身體盡量協(xié)調(diào)起來。跑到一半他已經(jīng)氣喘吁吁,但他并沒有放松,一直到看見了黨校才俯身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停下來緩步往前走著,讓繃緊的腿部肌rou獲得片刻的休息。 慢步走了兩三分鐘,他又開始往回跑。 這時候天才剛亮。 而這時候關靖澤已經(jīng)不在黨校了,他正挾持著鄭馳樂一起去陳老那邊做客。 陳老已經(jīng)徹底退下來了,門庭沒耿老爺子那邊那么熱鬧,關靖澤和鄭馳樂的到訪并不會太引人側目。 帶上鄭馳樂也是陳老提的,因為陳老對鄭馳樂送給關靖澤的那箱“禮物”很感興趣,想跟鄭馳樂討論一下怎么才能讓信息渠道變得更寬一點。 聽到關靖澤轉告的話鄭馳樂就知道關靖澤在打什么主意了,怎么拓寬信息渠道關靖澤還能不知道嗎?而且還把他送的“禮物”搬到了陳老面前,明顯是想幫他在陳老面前刷刷存在感,以后沒事就拉他過來旁聽。 鄭馳樂知道這是關靖澤耍的心機,倒也不在意。他雖然沒有明著說要接受關靖澤,但也正在做著跟關靖澤共度一生的準備。 兩個人都是男的,他覺得有些話不用說得那么明白,對于關靖澤想給彼此創(chuàng)造多一點相處機會的心思也樂于接受。 而且能從陳老這邊學點東西也是好的。 鄭馳樂和關靖澤一起在陳老面前坐定,開始了一天的學習。 下午陳老給他們布置了一個任務,調(diào)查淮昌食品市場。陳老沒說要調(diào)查哪個方面,說出大命題就趕他們出門了。 鄭馳樂和關靖澤面面相覷,最后只能買了疊白紙跑到附近的樹蔭下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起來,白紙上也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彼此的意見。 說到食品市場關靖澤就想到了“菜籃子”工程,這是農(nóng)業(yè)部即將提出的重要政策,中心工作是建立rou、蛋、蔬菜以及相關農(nóng)副產(chǎn)品的生產(chǎn)和銷售體系,最終目的是保證民眾一年四季“菜籃子”不空——有菜吃,有好菜吃! 雖然這個工作現(xiàn)在還沒有下發(fā)公文,但也應該提上議程,陳老一定是聽到了消息,才讓他們借這個機會好好練練手。 鄭馳樂也聽過“菜籃子”工程,不過總歸還是沒有關靖澤這個體制內(nèi)的人感受來得深。他只知道這個“作業(yè)”看起來很有分量:“那我們認真一點,一步一步來,而且要邊做邊記錄。如果拿出來的東西陳老也認同了,就給你爸那邊也發(fā)一份。他們那邊忙過了頭,再來這么一項工作可能人力物力都要捉襟見肘了,我們先多試幾條路,失敗了也不要緊,就當是幫他們繞開行不通的路。” 關靖澤點點頭:“我也是這么想的,不過想要這么干的話光靠我們兩個人可能不太夠?!?/br> 鄭馳樂說:“你忘了你現(xiàn)在在哪兒念書嗎?” 關靖澤說:“那好,我回去動員動員?!?/br> 鄭馳樂說:“我也找些人來,淮昌大學那邊也有挺多人快畢業(yè)了,我忽悠他們來攢攢經(jīng)驗?!?/br> 關靖澤說:“那我們先討論出幾個調(diào)查方案來吧。” 鄭馳樂把前面的討論稿整理了一下,換上新的白紙:“來吧?!?/br> 九月秋風已經(jīng)漸漸抬頭,兩邊的行道樹也開始落葉,關靖澤和鄭馳樂討論得投入,幾乎注意不到時間流逝。 等兩個人綜合“前世”的記憶,弄出了具體的行動規(guī)劃時,太陽已經(jīng)西斜了,金色的余暉從稀疏的枝葉中落下來,給人一種格外寧定的感覺。 關靖澤抬起頭看向陪自己討論了一整個下午的鄭馳樂,定定地瞅著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正在做最后整理的鄭馳樂察覺了關靖澤的目光,抬起頭一看,突然就笑了起來——還是笑不可仰的那種。 關靖澤有些莫名:“怎么了?” 鄭馳樂抬手取下正好插在關靖澤發(fā)間的一片落葉:“連葉子掉到頭上你都沒發(fā)現(xiàn)?!?/br> 關靖澤:“……” 鄭馳樂拍拍癟下去的肚皮:“餓了,去吃飯吧。吃完飯還得回去做點事,學校那邊也得去一趟?!?/br> 既然想要到人家那兒蹭課,到位率還是得保障一下的。 關靖澤說:“就去一高附近吃一點吧?!?/br> 鄭馳樂說:“也好?!彼颜砗玫氖指迦M關靖澤的書包里。 兩個人背著書包走往淮昌一高,一高就在一中的后頭,高中部和初中部就像背靠背一樣相依而建。學校兩旁的街道狹窄而熱鬧,關靖澤和鄭馳樂并肩穿行其中,很快就走到了附近的“美食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