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jié)
阿羅無言以對。 “他確實是一個絕戶手?!泵鳜幱謫柗鈴凝?,道:“前輩,當年你們夫婦中了寧楠琴的毒之后,你究竟是怎么脫身的?” 封從龍道:“我記得我和玉蘭都被那老賊婆給藥翻了,等我再醒來的時候,便不在那個屋里了。而是在一艘小船上,船家說是有個老先生把我送到船上的?!?/br> 明瑤道:“那你就沒有再回去嗎?” 封從龍道:“老賊婆的藥厲害,我醒來時就覺得全身功力盡散,二十余年的苦修全都付諸東流。恰又看見身邊有一封信,信中只有一行字——君之妻兒已不幸遇害,萬望珍重,尋機報仇!” 說到此處,雖然已經時隔多年,封從龍仍然不免渾身顫抖,可見此事對他的打擊有多深重。 封從龍回頭看向李玉蘭,喃喃道:“當時我心里想的是:玉蘭死了,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翻來覆去想了好幾遍,我真是萬念俱灰,大叫一聲,便縱身跳下船去了!” 聽到此處,明瑤一下子握住了我的手,眼中泫然欲落,我也是極為震撼,原來一個人可以對另一個人癡情到這種地步! “可惜我又醒過來啦……”封從龍微微苦笑:“醒來時,仍舊是在船上——原來是那船家把我給救了上來,他還說我已經暈了一天**了……不知怎么的,這一次又沒死成以后,我突然就不想死了,我想那信上的話是不是在騙我?我讓船家把船靠岸,又去那老賊婆的家里瞧了瞧,什么人都沒了,我找了許久,再也找不到玉蘭了……那信上說的很對,我要珍重,我是要報仇的!報仇當然要有本事,我的本事雖然沒了,卻可以再練回來,一年不成就練三年,三年不成就練五年、十年!也沒什么了不起的……于是我也不回家,而是在太湖不遠的地方,找了個地方藏了起來,開始重新練劍……每年我都會再來太湖,到老地方去瞧瞧,瞧瞧玉蘭是否有可能還活著,可是卻一直都沒有再找見她……” 封從龍言辭寡淡,從他出現(xiàn)至今,這是他說過的最多的話,雖然有些語無倫次,但說的人和聽的人都極其認真。 封從龍在說話的時候,明明是跟我們說的,但是他的眼睛卻始終不瞧向我們,目光全在李玉蘭身上。 李玉蘭也是呆呆的神情,只嘴角略帶些溫馨的笑意,想是因為懷中抱著鬼嬰的緣故。 這一對夫婦,實在是令人生憫。 第86章 報應不爽(五) 只聽封從龍繼續(xù)說道:“我知道我的仇人是誰,叫我們來太湖的是袁大師,下藥害我們的是那老賊婆,后來也打聽到她就是寧楠琴,竟是玉蘭的生母!我也為難了一段時間,在想饒不饒她,后來想通了,她害玉蘭的時候都不容情,連一個孕婦都下得去手,我還留她做什么?!” “不錯,你這么想就對啦!”阿羅也恨恨的說道:“這樣**不如的母親,留她做什么?!” 封從龍道:“一個袁大師,一個寧楠琴,他們兩個是我立誓要殺的人!我求老天保佑他們能多活一些時間。好讓我親手來報仇!” “那個袁大師真的不是我,你定是找錯人了?!痹囟刹皇r機的又辯解了一次。 封從龍不理他,道:“過了幾年后,我的本事已經練回來了幾成,我便偷偷的潛入了袁家,暗中去瞧袁大師,我想看看他的本事究竟如何,我能否報得了仇……袁大師跟以前似乎是有些不一樣了,他的臉上總是帶著面罩,有時候不帶面罩,卻是一半好端端的,另一半像是燒焦了……我悄悄的觀察他的本事,自忖還不是對手,再想想還差多少,便回去繼續(xù)苦練……” 袁重渡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噤,眼神越發(fā)的驚恐。 任誰聽說有人暗中不停的窺伺自己,還處心積慮練本事,想著要有朝一日殺掉自己,都會心生恐懼的。 封從龍道:“到了今年,我的本事不但已經全部練了回來,還比之前的更高了些,我想袁大師也一直沒有歇著,他的本事應該也在進步,兩下里比較,應該還是他的稍強一些。但若是我暗中出其不意的下手,或許能贏。這樣雖然有些勝之不武,可是這深仇大恨,我已經忍了二十多年了,再等下去,我怕他或老或病,先死了,那可連仇都報不了了。而且我打探到,寧楠琴已經生了怪病,連身子都沒了,只能寄宿在她的養(yǎng)女身上……” “喏,那就是她的養(yǎng)女!”阿羅指著袁明素道:“寧楠琴那老****就附在她身上,她們母女都不是什么好東西,稍后一塊殺了!” 封從龍只瞥了一眼袁明素,迅即收回目光,仍舊去看李玉蘭,也不答阿羅的話,而是繼續(xù)說道:“我先到了寧波,去尋袁大師,卻發(fā)覺袁大師不在家,又來太湖,卻連寧楠琴都找不到了,正在彷徨間,遇上了個老乞丐……” “老乞丐?!” 封從龍剛說出這三個字,眾人都是一驚。 我和明瑤面面相覷,心中想的應該都是同一個念頭,那老乞丐應該就是前夜救過我們一次,擊退了袁明素和寧楠琴的那老乞丐! 他這么神出鬼沒,究竟是什么來路?又有什么目的? 就連袁重渡也忍不住道:“是從這東山島上出去的老乞丐嗎?” 封從龍依舊自顧自說道:“那老乞丐見了我,便扯住我,說他知道玉蘭的下落,叫我跟著他來。我聽了真是喜出望外,連忙問他,難道玉蘭還沒有死嗎?他說雖然沒有死,可是也并不怎么好……我聽了真是心急如焚,央求他快些帶我找,但同時心中也有疑慮,一路上不停的盤問那老前輩,他怎么認識我,又怎么認識玉蘭,怎么還知道玉蘭的下落……他開始支支吾吾,不想細說,到最后,被我纏的沒奈何,便忍不住說了出來,原來他就是當年那個救我的人!” “我知道了!”袁重渡突然大叫道:“他肯定就是當年假扮我的那個人!否則,他怎么能趕去救你?!我……” 封從龍惡狠狠的瞪了袁重渡一眼,袁重渡便咽了口唾沫,不敢再說,封從龍繼續(xù)說道:“他是我的大恩人,我真是百般感激,而且也是他把玉蘭給救走了,但他又說,畢竟玉蘭當時受傷太重,奄奄一息,以尋常的法子是不能保命的,所以那老前輩就大著膽子用了一種奇妙的法子,把玉蘭的身子給嫁接到了一根藤子上……” “嫁接?”我聽得目瞪口呆,明瑤與阿羅也是相顧駭然,從來都只是花草樹木嫁接,哪里聽說過人和藤子嫁接的? 封從龍道:“我跟在那老前輩來到這里,經他引導,來到一株大柏樹附近,突然就瞧見了玉蘭的臉……她就在枝枝蔓蔓中,一動不動,可還是和從前一樣的好看,世上再也沒有人及得上她了……” 說到這里,封從龍忍不住走上前去,輕輕的撫摸李玉蘭的臉,再也不說話了。 其實后面的也不需他說了——李玉蘭被袁重渡制住,束縛在枝葉之間,受太陽曬,然后被封從龍給解救下來了。 或許是受了太陽光的照射,李玉蘭的戾氣消解了許多,眼神不再像之前那樣蠱惑人,可是神智卻變得更加癡呆了。 明瑤道:“那三生石上沒有記載的內容,現(xiàn)在終于被我們知道了,原來竟是這樣。現(xiàn)在唯一的疑問,就是那乞丐老前輩了,他究竟是什么人呢?現(xiàn)在又去了哪里?” “必定不是好人!”袁重渡道:“栽贓陷害的齷齪小人!封老弟,你叫他來,當面質問他,看當年是不是我去的你們封家?” 封從龍不理他。 阿羅卻走到封從龍身邊,道:“你的劍讓姑姑用一下?” 單從相貌上來看,阿羅只是十七八的姑娘,封從龍卻是四五十的男人,阿羅在他面前自稱“姑姑”,著實讓人感覺猛一別扭。 封從龍猶疑了一下,還是順從的把劍給了阿羅,阿羅拿劍指著袁重渡,道:“老yin賊,不管當年去封家的袁大師是不是你,你今天都難逃一死的!你要是有什么遺言,就快快說了!” “你不能殺我!”袁重渡大叫道:“你殺了我,姓陳的小畜生就不好了!” 明瑤一愣,道:“你說什么?!” 阿羅道:“別聽他瞎說,他現(xiàn)在都自身難保了,還能怎么害陳大哥?” “我一點也不瞎說!”袁重渡道:“姓陳的xue道被我所封,你們無人能解!” “那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卑⒘_道:“就算不解,過不了多久,血氣就會自動沖開被封的xue道。” “哼哼……”袁重渡不屑的說道:“我袁家的獨門封xue技法,三重勁道,層層禁錮,要是不解,三天三夜也不能自行沖開!” 阿羅上前來在我肩膀、胸口、腰上分別推按了幾下,xue道不但沒有被解開,我反而覺得更難受了。 看來果然如袁重渡所說,袁家的封xue手法確實有獨到之處。 明瑤見勢不妙,連忙去叫封從龍,道:“封前輩,你來幫幫忙?” 封從龍聽見是明瑤央求,便轉過身,來看我,片刻后也搖搖頭,道:“難解?!?/br> 阿羅回頭瞪視袁重渡,道:“老畜生,你來解!” “我的手筋被挑斷了,就算是想給他解,也力不從心。”袁重渡道:“我可有言在先,以我袁家的封xue手法封住的xue道,如果長時間沒有被解開,氣血凝滯難以流暢,雖不致死,也損五臟!屆時,這姓陳的小畜生出了什么事情,可怨不得我了?!?/br> “你才是畜生!”明瑤上前罵道:“你就算是不能動手,也知道解xue的竅門,你說出來,我們自然會解!” “不錯?!狈鈴凝埖溃骸澳阏f,我解!” 袁重渡道:“要給你們說也不難,你們須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放了你嗎?”明瑤冷笑道:“做你的春秋大夢!” 阿羅道:“明瑤,他要是不說,你就把蛇放出來,在他臉上、身上咬一千個洞!” “嚇唬我嗎?說也是死,不說也死,我自然不說!”袁重渡把眼一閉,道:“你盡管放蛇來咬!大不了叫姓陳的小畜生陪我!反正我老了,他還年輕,我享盡了榮華富貴,夠了!” 袁重渡如此憊賴,明瑤也沒了主意,阿羅對他恨之入骨,豈能饒了他? 我雖覺得袁重渡的話可能有些夸大其詞,但是也不免忐忑。 正自難安,卻突然聽見一陣“踏踏”的腳步聲傳進耳朵里來。 那腳步聲很響,不但是我,眾人都聽到了,不免側目循聲望去。 “唉……” 一聲悠長的嘆息響起,三生洞里緩緩走出來一個身形佝僂、衣衫襤褸的老乞丐。 “前輩!” 阿羅又驚又喜的叫道:“是您來了呀!” “恩人?!狈鈴凝堃蚕蚰抢掀蜇す硇卸Y。 袁重渡又驚又怒又慌,瞪大了眼睛去瞧那老乞丐,嘴唇嚅囁了片刻,想要說話,卻似乎又不敢說話。 那老乞丐瞥了袁重渡一眼,道:“小畜生,死到臨頭還要作惡!真是無救!” 罵聲中,老乞丐身形一晃,早至我跟前,道:“你叫陳弘道對?” “嗯?!蔽尹c點頭。 那老乞丐道:“袁家的點xue手比你陳家的行云拂如何?” 我稍稍一怔,有些不明白這老乞丐為什么這么問,又不能不答,當下道:“看是誰使了?!?/br> 老乞丐一笑,突然伸手連戳,剎那間,我只覺肩上、腰際、腿上、背上幾乎是同時一痛,血氣竟然就此通行! 我又驚又喜,連忙答謝。 袁重渡卻驚愕無比的瞧著那老乞丐,顫聲道:“你,你,你是……”呆了半天,驀然驚呼:“爹?!” “小畜生,現(xiàn)在才瞧出來嗎?!”那老乞丐冷哼一聲,道:“你心懷,眼也瞎了?!” 第87章 報應不爽(六) 這一來,可真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誰也料想不到,這三番五次救我們于危難之際的老乞丐竟然會是袁重渡的父親! 如果不是袁重渡親口喊出“爹”,這老乞丐又親口應承,我絕不會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和明瑤固然驚愕難當,阿羅的臉更是在瞬間轉換了幾種顏色,袁家與潘家有不共戴天的仇恨,現(xiàn)在似乎又多了一重無法報答的恩情。 兩下里相較,該如何取舍? 袁重渡見到親爹,自以為有了靠山,卻是大喜過望,連連說道:“爹,您還活著啊!您真的還活著!當年人人都傳言,說您從嵩山下來之后,就大病不起,沒過長江,就,就……” “就死在路上了,對?”那老乞丐“哼”了一聲,替袁重渡說了他不敢說的話,然后道:“我的心胸雖然不甚寬廣,可也沒有那么小雞肚腸!嵩山論道,我以一招之差輸在了陳天默的手中,確實又氣,再加上受傷,也真是病的不輕,可離死還遠著呢!” 我心中一驚,這老乞丐竟然參加過嵩山論道,還輸在了祖父的手中,又是袁家的人,那么…… 我猛然想起來叔父從前說過的話:昔年嵩山論道,玄門正五脈高手齊聚嵩山“峻極中天”,先是各脈論出領袖,然后再評出玄門第一高手。 當時,以相脈而論,聲望最著的便是中原的陳家和江東的袁家,一是麻衣相法,一是柳莊相法,各擅勝場,南北并雄,陳家的族長是陳天默,袁家的族長是袁洪荒,再加上在江湖闖蕩多年的逍遙道真陳天佑,這三人便是相脈領袖呼聲最高的人選了。 但是在那時候,不知道因為什么緣故,袁洪荒卻遲遲都未到場。 在相脈論道中,祖父陳天默和叔祖陳天佑脫穎而出,得封相脈領袖。 其余的山脈、醫(yī)脈、命脈、卜脈也選出了各自的領袖,連帶這天默公、天佑公,一共六人,又恰好身處五個方位,因此并稱為“五行六極”。 最后的五脈大論道中,天默公技壓東木青冢生、西金血玲瓏、北水曾天養(yǎng)、南火太虛子、中土陳天佑,坐了玄門大論道中的首席交椅,人人尊稱“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