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jié)
“別怪我把丑話說到前頭,誰要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哼,小心一輩子都開不了口!”呂主任面色陰沉,目光冷冷的掃過眾人,最后在汪兵的臉上停留了下來,陰瘆瘆道:“尤其是你!要是再多嘴多事,小心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眾人盡皆悚然,汪兵身子一晃,差點沒癱倒在地,而呂主任已經(jīng)抬步奔山門而去,瞧他臉上的表情,似乎是對身后偌大的道宮再無半點留戀了。 張英等人疑礙了片刻,也都紛紛跟上。 沒有人再搭理汪兵,她既然被呂主任排斥了,那自然也就是大家排斥的對象。汪兵自己落在了最后,腳步虛浮,踽踽而行…… 我心中暗暗稱奇,這個汪兵究竟是怎么得罪了呂主任,怎么片刻間被整成了這樣? 等他們出了山門之后,我和叔父、一竹道長帶著黃姑才從屋頂上下來,又重新進(jìn)了道宮之內(nèi)。 一竹道長把那木偶人給了叔父,讓我和叔父先待著,看著黃姑,他去尋紅葉過來。 一竹道長走后,我又忍不住開口問叔父:“大,五大隊到底是干什么的?” 叔父終于作了回答,卻不是正面回答,而是反問我了一個問題:“咱們術(shù)界江湖,門派家族眾多,在你知道的派別中,有沒有哪一家是精通山、醫(yī)、命、相、卜五術(shù)的集大成者?” “這……”我想了想,搖搖頭,道:“術(shù)業(yè)有專攻,一輩子精研一脈的本事都未必足夠,應(yīng)該是沒有精通五脈的?!?/br> 連麻衣世家這等流傳了上千年的家族,也不過是只精通相術(shù),對其他四脈則是略知一二而已,絕對談不上精通。 陳家如此,別的門派應(yīng)該也不會例外,否則昔年的嵩山論道怎么會讓天默公奪了魁首? “五大隊就精通?!笔甯竿蝗粊砹诉@么一句。 我驚詫道:“五大隊也是術(shù)界的門派?” 我既驚詫于五大隊精通五脈,又驚詫于自己的孤陋寡聞——如此厲害的一個門派,我竟然從來都沒有聽說過! 叔父卻搖頭道:“他們像是一個門派,卻又不是一個門派,準(zhǔn)確來說,他們是一個職能部門,是國家機器?!?/br> “???”我再次吃驚。 “他們不在江湖,而在于廟堂。”叔父道:“五大隊的五,就是指玄門五脈——山、醫(yī)、命、相、卜!五大隊籠絡(luò)了這五脈中為數(shù)眾多的絕頂高手,有權(quán)有錢有勢有人有力,江湖中,任何一個門派,都無法單獨與之相較高下?!?/br> 我愣了半天,道:“這,那,那五大隊既然是公家的,呂主任為什么對它怕成那樣?” “五大隊是個極其獨立特殊的職能部門,從名字上就能看得出來,它不受制于任何機關(guān),不歸宗教,不屬民政,不隸軍政。權(quán)力大的驚人,又一心為公,手段凌厲,但凡是與邪教、異端、會道門扯上關(guān)系的,全都逃不出他們的手掌心!昔年盛極一時的天理宗,就是毀在了他們的手上——”叔父問我:“天理宗你知道?為首的太虛子正是當(dāng)年嵩山論道時,五行六極誦中的南火妖卜!” 我心中大為震撼,天理宗有多厲害我不知道,但是南火老妖太虛子能與祖父齊名,并列六極,必定是身懷驚人技業(yè)的絕世高手! 正所謂,強將手下無弱兵!太虛子妖卜之名遠(yuǎn)播天下,以他為首的天理宗又會差到什么地方?可竟然會舉派覆滅在五大隊手中,五大隊的實力,當(dāng)真駭人! “除了天理宗之外,另有百余派邪教、歪門都是被五大隊給剿滅的!由此,五大隊也頗受民間敬仰和擁護(hù)?!笔甯割D了頓,道:“剛才,我不過是靈機一動,突然想到了五大隊,就隨口說出來詐一下那姓呂的,沒想到他還真的知道五大隊——他既然知道五大隊,應(yīng)該也是有兩把刷子的,一般人聽都沒聽過?!?/br> “知道就會怕嗎?” “那倒不是,這姓呂的之所以害怕,我看八成是因為黃姑?!?/br> “黃姑?” “黃姑那個樣子,明顯是跟歪門邪道有關(guān)的,姓呂的可是攛掇黃姑和一竹道長結(jié)婚了,又說黃姑值得同情,可以挽救……亂七八糟的!你想想,如果黃姑被認(rèn)定是邪教的,那姓呂的可就是同情邪教,還幫邪教中人做媒拉纖,這是啥性質(zhì)?這要是犯到五大隊手里,管叫他吃不了兜著走!” “哦!”我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如此! 怪不得剛才那呂主任會突然對汪兵惡語相向,態(tài)度驟變——只因為黃姑是汪兵弄來的,讓黃姑和一竹道長結(jié)婚也是汪兵的主意,呂主任是感覺自己被汪兵給坑了。 說到底,也是這個五大隊當(dāng)真厲害。 里面都是些什么人呢?剿滅的歪門邪教又都是那些?我心中一陣好奇。 “咦?”叔父突然皺起了眉頭。 在說話的時候,叔父手里拿著木偶人,已經(jīng)摩挲了半天了。這時候,他把木偶人從右手交左手,臉上的神情越來越古怪。 我忍不住道:“怎么了?” 叔父道:“這個木偶摸起來都不像是木頭了,怪怪的——你摸一下試試?” 叔父把木偶人遞給了我,我剛一接觸,渾身就起了一圈的雞皮疙瘩,因為那木偶人的觸感確實是太瘆人了,正如叔父所說,不像是木頭,或者說根本就不是木頭,而像是皮! 還有溫度,不是被捂熱的溫度,而是那木偶人本身由內(nèi)而外散發(fā)出來的溫?zé)幔?/br> 我起疑道:“這到底是不是木頭刻的?” “先前是,一竹剛給我的時候,明明白白就是木頭?!笔甯傅溃骸艾F(xiàn)在就說不準(zhǔn)了。難道還能變?這可真是奇了大怪了!給我再看看?!?/br> 我把木偶人還給叔父,叔父捏捏,又掐掐,那木偶人的表情似乎又微微有些異樣。 叔父驚道:“還真成精了!”說罷,用手指甲在那木偶人的腹部使勁一劃,弄出一道痕跡來,道:“開膛破腹看看有沒有腸大肚兒……” 這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我和叔父都瞪大了眼睛——那木偶人身上被叔父劃下痕跡的地方,竟然滲出了血! 那滴鮮艷至極的血,順著木偶身子緩緩流下,“嗒”跌落塵埃,輕微的聲音在這空曠寧靜的屋中顯得十分響亮而清晰,剎那間,我只覺毛骨悚然! “嘭!” 一聲輕微的爆破音迅即傳來,我和叔父都不禁凜然,幾乎同時循聲而望,只見黃姑額頭上貼著的那張紙符已然飄落,無聲無息的燃著火焰,在空中灰飛煙滅。 “不好!” 叔父急忙起身,而黃姑已經(jīng)撲了上來,她的行止比之前更快,更狠,就像是一頭嗅到腥味的餓極了的狼,身子一躬又一長,“呼”的縱躍在半空,又“嗖”的墜下,兩手成爪,直取叔父! 但是,這一次,黃姑的目標(biāo)似乎變了,她的手沒有抓向那木偶,而是抓向了叔父的心口! 叔父的腳已經(jīng)踢到半空,又陡然收回,同時身往后撤,躲開了黃姑的這一擊。 黃姑雖然又快又狠,可是以叔父的本事,對付黃姑那破綻百出的身手,簡直是易如反掌!叔父剛才那一腳如果不收回來,而是踹到實處,就算是兩個黃姑也廢了! 叔父是念及對方是個老女人而腳下留情了。 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觀,搶上前去,右手中指以極快的速度在黃姑左臂“手三里”、“曲池xue”處連彈兩下,然后又如法炮制,在黃姑右手臂上也如此作為。 我滿以為這樣可以令黃姑雙臂酸軟發(fā)麻,無力垂落,可是我的手指彈擊之處固然堅硬如鐵,彈擊之后,那黃姑的胳膊也沒有垂落。 我猛地想起一竹道長所說的話,黃姑的行止已經(jīng)不是她自身的血氣驅(qū)使,而是祟物的戾氣! 念及此,我急忙換勢,改彈為抓,左右手分施“羅漢折枝”、“太公擺旗”兩式擒拿手法,不留痕跡的抓住了黃姑左右手的大拇指,然后交叉翻轉(zhuǎn),向下按壓,把黃姑的身子往后折仰,以此式制住了她的兩條手臂,令她不能再動。 那黃姑倒仰著臉,與我?guī)缀趺鎸γ嫦嗤?,我瞧見她雙眼通紅,滿是血絲,兩顆眼珠子暴突往外,猙獰可怖!一對鼻孔也撐的大大的,牛喘不已!上下兩排牙齒呲在一起,口水不停的從嘴角往下滴落,完全不是人的樣子。 “咔嚓!” 忽然間,兩聲脆響不約而同響起,我吃了一驚,只聽叔父喊道:“快松手!” 我立即松手,只見黃姑的兩條手臂正以一種極其古怪的角度翻轉(zhuǎn)了過來——原來她剛才竟然硬生生的把自己的手臂給掰斷了! “她……”我頭皮一陣發(fā)麻,只能駭然而退,不敢再近黃姑的身。 第136章 滴血木偶(七) 被黃姑擊中固然不是我所愿,可是抓住她又是逼她自殘,這種慘狀,也非我所愿見。 叔父和我一樣的想法,只能任由那黃姑在屋里沒頭蒼蠅一樣,亂撲亂撞亂抓。 就在我和叔父狼狽躲閃之際,一竹道長終于帶著紅葉進(jìn)來了。 瞧見這情形,一竹道長滿臉茫然,道:“琪翁,干什么呢?” 紅葉更是驚愕:“那,那不是黃姑嗎?黃姑在干什么?!” 叔父叫道:“你快貼住她!” 一竹道長:“我原來貼的符呢?” “別提你那破符,不質(zhì)量,自己燒著了!你快再貼一張好的來!” “自己燒著了?”一竹道長難以置信的搖頭道:“不可能,不可能啊……” “磨磨蹭蹭的,rou死你了!”叔父驀地低頭一矮身子,猿臂輕舒,左手環(huán)住黃姑的腰,喝了聲:“接住你的媳婦!” 黃姑的身子“騰云駕霧”般而起,朝一竹道長砸了過去。 一竹道長神色尷尬,急忙動手,幾乎沒瞧清楚他的動作,便有一張符倏忽而出,“啪”的一聲,在黃姑落地的瞬間貼到了她的額頭上! 那符紙跟之前一竹道長貼的一模一樣,也當(dāng)真靈驗如神,黃姑在被貼中的那一剎,立即又止住了動靜。 “師父!”紅葉突然叫道:“鎮(zhèn)不住了!” “咦?!” 黃姑的腦袋已經(jīng)開始晃動了,一竹道長剛剛貼上去的符紙的頂部也開始漸漸發(fā)黑,幾縷青煙裊裊而起,眼見這張符紙又是要無火自燃了。 一竹道長的臉色驟變,忽的張開嘴來,“呸”的一聲,在左手掌心吐了口唾沫,然后右手食指蘸著那唾沫,在黃姑額頭迅速劃動——指法繚亂而迅捷,片刻間便已收尾,臨了,又使勁在黃姑的中正位一摁,然后長吁了口氣。 這一來,總算是保住了那張符紙,只黑了頂部,沒有燒起來。 “怎么須臾之間,這黃姑身上的祟氣就深重了這么多?”一竹道長仔細(xì)瞧著黃姑,喃喃說道:“再這么下去,她的命可就保不住了——你們剛才對她做什么了?” “少誣賴好人!”叔父道:“她一直被鎮(zhèn)著,站在那里不動彈,我和我侄子閑扯,誰知道她的符紙呼的就著火了。你有多長時間沒有練功了,術(shù)力不足了?” “我從沒有一日懈怠——咦?”一竹道長突然瞪大了眼睛看著叔父手中的木偶,道:“這,這木偶是怎么回事?怎么顏色和之前有不同?” “顏色?”我和叔父剛才跟那黃姑斗了半天,都無暇再去研究那木偶,一竹道長這么一說,我們便又去看——這才發(fā)現(xiàn),那原本是黑黃色的木偶,不知道什么時候竟然變得紅潤了起來! 就像是用紅蠟在上面涂了一層似的! “這東西太古怪了!”叔父愕然道:“剛才還不是這個顏色,咋一眨眼的功夫就又變了!?” “道長,這木偶能流出來血!”我瞧著那顏色,心中也是陣陣悚然。 “流血?”一竹道長皺起了眉頭。 “剛才我用指甲在這木偶的肚子上劃了一道,結(jié)果劃痕里流血了,你瞧——咦,劃痕咋會沒了?” 我和叔父大眼瞪小眼,剛才叔父用指甲在那木偶肚子上劃出來一道很深的痕跡,現(xiàn)在竟然莫名其妙消失了! 一竹道長走上前來:“給我看看!” 叔父把木偶遞給了一竹道長,一竹道長剛接住,便“哎呀”一聲驚呼,手劇烈抖動,把那木偶摔在了地上。 “咋么了?” “琪翁!”一竹道長滿臉驚駭?shù)目粗甯福溃骸澳?,你沒感覺到這木偶在吸你的血氣嗎???” “?。?!” “我剛才一碰它,就能感覺到體內(nèi)的血氣陡然逆轉(zhuǎn),向外有賁張之勢,顯然是這木偶在作怪,怎么你一直不覺?” 叔父驚愕交加的搖了搖頭:“我沒有約摸到啊?!?/br> 一竹道長沉默了片刻,道:“琪翁,你調(diào)息試試,看血氣是否有虧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