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精神抖擻的站起身來，正聽見馬新社和弘德“咯嘀嘀”的竊笑——倆人拱在被窩里，蒙成一團(tuán)，正說的入港。

    這可真是“志同道合”了。

    “都幾點了，還不睡?。俊蔽页麄兊谋桓C踹了幾腳，他們閉了嘴。

    我這才到**上，小憩一兩個小時。

    隨后無話，熟睡至天明。

    起**的時候，老爹已經(jīng)進(jìn)城了——弘德和馬新社昨天夜里不知道胡鬧到多晚，睡得跟豬一樣，死活都喊不醒。

    我也懶得再管他們兩個，去煮了粥，弄了些飯菜，端到東院里去找曹步廊。

    剛走到東院屏門，便聽見院子里傳出一聲喝：“嘿！”

    接著便是“嗖”、“嗖”、“嗖”、“嗖”……六道破空之音幾乎不分先后響起！

    “噠”、“噠”、“噠”……又有六道馬蹄踏步似的聲音瞬時而起！

    我探頭往院內(nèi)去看，只見曹步廊一身黑布勁裝束腰立在庭中樹下，面前兩張半開外之地立著一根木樁，木樁上成“”字形畫著六個黑圈，每個黑圈都如木知肚般大小，圈中各有一根鐵釘！

    我頓時心生欽佩，忍不住喝彩道：“好！”

    “讓小哥見笑了?！辈懿嚼惹埔娛俏?，“呵呵”的一笑，連忙迎上來。

    我道：“胡亂弄了些吃的，前輩將就著用點?！?/br>
    “叨擾叨擾！”曹步廊連連誠謝，接過了飯菜，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也不洗手，就去吃了。

    我走到那木樁跟前，瞧了瞧，只見每根鐵釘都有一多半刺入木中！

    那樁子的用料是農(nóng)村里常見的榆木，雖然不是十分名貴的木材，但是卻遠(yuǎn)較桐木、楊木、松木、柏木等結(jié)實堅硬，曹步廊隔著兩丈半遠(yuǎn)的距離，徒手將三寸左右的大鐵釘打進(jìn)去近乎兩寸，勁力之強，實在是令我駭然！

    我自問自己是做不到的。

    第179章 河怪生精（七）

    曹步廊不但勁力驚人，準(zhǔn)頭也是極好！

    以前我總是聽叔父說暗器的功夫修煉到極高的境界，是可以用飛針釘蒼蠅的，我本來不信，今天看見曹步廊這樣的功夫，心中是一萬個相信了。

    此人本事絕不在陳漢禮之下，如果不是他被自己原來的同門師兄弟所傷，哪里會被陳漢禮“欺負(fù)”？

    也怪不得那“異五行”要下大力籠絡(luò)他呢。

    “小哥在看什么？”

    曹步廊吃飯的速度很快，幾乎是狼吞虎咽、風(fēng)卷殘云，碗、盤、碟子里鬧了個精光，然后走到我身旁笑容可掬的問了一句。

    我道：“前輩的暗器本事真是好?！?/br>
    “哪里？”曹步廊擺了擺手，說道：“麻衣陳家的‘六相全功’從相術(shù)中脫胎出來，獨步天下，其中‘一線穿’的暗器手法更是笑傲江湖，小老兒這點微末的伎倆，小哥應(yīng)該是看不上的？”

    “前輩真是太謙虛了?！蔽业溃骸叭缒f，六相全功里的‘一線穿’是源自于相術(shù)，所以注重的是眼到手到，而且取材不局限于成形的暗器，常常就地用物，比如石子。我叔父的本事厲害的很，但是實話實說，如果讓他用鐵釘來打，距離可能會比您遠(yuǎn)一些，但效果未必比您的好。至于晚輩的……您這樣的功夫，要比晚輩強上一百倍！”

    “哈哈……”曹步廊發(fā)出一陣爽朗的笑聲，顯得十分高興，嘴里卻說道：“小哥，你真是過獎了。令叔肯定是比小老兒高明多了！”

    “不一定的?！蔽覔u了搖頭，道：“我聽說，暗器越小，攻擊的距離可能會越近，因為分量不夠；但是暗器越大，攻擊的準(zhǔn)頭就越偏，因為cao控的難度太大。而且球狀的暗器一般要比其他形狀的暗器好cao作，因為不必?fù)?dān)心空氣的影響過劇，但是卻又難以利用空氣進(jìn)行回環(huán)……似您這種用鐵釘做暗器的，簡直是聞所未聞，比我們用石子打要難得多了！”

    “小哥是實誠人，小老兒也就不藏著掖著了。”曹步廊肅容道：“小老兒的暗器本事確實是獨門絕技，而今江湖上，除了小老兒之外，再無第二個人會這本事。就如你所說的那樣，鐵釘不好做暗器，因為形狀不合規(guī)矩，似我這種大鐵釘，更是難上加難！第一，尺寸太長；第二，分量太大；第三，頭輕尾重；第四，尖端不銳；第五，形不規(guī)則。第六，每每相異?！?/br>
    我奇道：“那您為什么還要用它來做暗器？”

    曹步廊道：“正因為種種難處，用它來做暗器，才更容易得手。”

    我愕然道：“為什么？”

    曹步廊笑道：“小哥請想，如果咱們兩個第一次見面，你看見我口袋里裝的有鐵釘，或者手上拿的有鐵釘，你會想到什么？”

    我沉吟道：“會想到你要用鐵釘釘家具，想到你可能是個木匠……”

    “對啊。”曹步廊道：“如果你不認(rèn)識我，不知道我的來歷，你會想到它是我的暗器嗎？”

    “這……”突然間，我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用它來做暗器，更容易偽裝，因為人們都想不到它是暗器！”

    “不錯?！辈懿嚼鹊溃骸耙驗閺膩矶紱]有人用它做過暗器，而且用它做暗器很難，所以，大部分人看見它也不會放在心上。暗器，暗器，取一‘暗’字，別人瞧見了，卻不放在心上，想不到它是暗器，它的‘暗’才是真正的‘暗’！其危險可想而知，你得手的幾率也可以預(yù)見！”

    我點點頭，道：“有道理！”

    曹步廊伸出手指一拔，揪掉了一枚鐵釘，在掌中摩挲著，又說道：“還有一樣好處，江湖高手所用的的暗器都是要定模定具，按照標(biāo)本打造鑄造出來的，無論是形狀、規(guī)格、分量、大小、顏色、鋒銳程度……都要合乎要求。對不對？”

    我“嗯”了一聲，道：“是這樣的。”

    曹步廊道：“這樣做有好處，因為熟練了一種暗器之后，長期使用會越來越順。但是利弊互存，這樣做固然有好處，可也有壞處?！?/br>
    我道：“別人都知道那是他的暗器?！?/br>
    “除此之外還有別的壞處?！辈懿嚼鹊溃骸澳蔷褪鞘褂脭?shù)量十分有限?！?/br>
    我詫異道：“使用數(shù)量有限？”

    曹步廊道：“小哥請想，一個人就算身上的口袋再多，又能裝多少暗器？”

    我搖頭道：“裝不了多少?！?/br>
    曹步廊道：“你出門在外，游走江湖的時候，一旦手頭上暗器用完，怎么補給？因為是定制的，所以用完了就基本上無法補給！”

    我想了想，果然如此，不禁點頭稱是。

    曹步廊道：“可是用這大鐵釘就不一樣了，因為天下間它幾乎處處都有，它是家居的必須！你自己想想，還有比它更方便，更便宜，取之不竭，用之不盡的暗器嗎？”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道：“前輩說的是。就是這本事不好練?！?/br>
    “越是難得，越是了得。這鐵釘暗器的本事，要是練成了可不得了。”曹步廊盯著我道：“小哥你想學(xué)嗎？”

    我愣了愣，心中著實癢癢的，如果練成了這手本事，也著實好的很啊。

    我看了看那木樁，想了想，然后搖了搖頭，道：“謝謝前輩的好意，不過還是算了?！?/br>
    曹步廊眨了眨眼睛，道：“小哥不用客氣，你與我是有恩的，昨天晚上是小哥你救了我。”

    “那算什么恩，而且我也告訴七叔你藏在門樓里了?！蔽也缓靡馑嫉膿狭藫项^，道：“我不是客氣，是真不想學(xué)?！?/br>
    曹步廊道：“為什么？”

    我道：“貪多嚼不爛啊。我連‘一線穿’的本事都還沒有練好，再去學(xué)前輩您的本事，就本末倒置了。等我練好的自家的本事再說?！?/br>
    “哦?！辈懿嚼刃π?，道：“那不沖突的。你如果真想學(xué)的話，我真的教你?！?/br>
    “多謝前輩了?！蔽易叩绞?、石桌旁邊，道：“您先練著，我去洗洗碗筷。”

    走出了東院，不知怎么的，我突然想起來了昨天夜里老爹對弘德說過的話：“我是警告你，不管別人有什么寶貝東西，你見了再怎么稀罕，都不準(zhǔn)要！就算是他給，你也不能要！”

    驀然，我心中一凜，這曹步廊今天還真的要給我什么稀罕人的“東西”——老爹是有預(yù)知么？

    可是老爹沒有囑咐我，是知道我一定不會要么？

    那曹步廊到底安得是什么心？

    如果是壞心，老爹明知為什么還要留他？如果不是壞心，老爹又為什么囑咐弘德不能要？

    老爹和曹步廊都是有心思的人，我琢磨了半天，沒有想明白，便也不去想了。

    直到晌午，弘德和馬新社才起**，跑灶房來，臉也不洗就找東西吃。

    我問馬新社道：“我爹說過讓你待在家里直到晚上？”

    馬新社吃了一大口玉米面餅，噎的翻白眼，使勁點頭。

    我道：“你昨天夜里不回去，今兒白天也不回去，家里人不管么？”

    馬新社噎的說不出話來，弘德道：“他在外瞎胡晃蕩慣了，白天黑地的不著家，爹娘媳婦都知道，誰也不管他?！?/br>
    馬新社連連點頭。

    我道：“你倒是挺知道?！?/br>
    弘德笑道：“他現(xiàn)在有啥事是我不知道的？我還挺眼饞他這活法哩。爹娘都不管，家里養(yǎng)個媳婦，外面還能養(yǎng)個妾。”

    “胡說八道！”我瞪了弘德一眼，道：“你以為那是什么好事？！”

    弘德道：“大哥啊，你真沒化，沒看過戲嗎？《牡丹亭》里頭的杜麗娘不就是個鬼，柳夢梅不照樣和她那啥啥，結(jié)果不但沒事兒，還被人寫成了戲，傳到了現(xiàn)在！嘖嘖，牡丹花下死，做鬼也**！我看啊，老馬這件事也是好事，可以寫進(jìn)書里頭啦！”

    “放屁！”我忍不住說了臟話，罵弘德道：“那戲都是編出來的！”

    “那《聊齋》呢？”弘德道：“《聊齋》不都是真人講出來的寫進(jìn)書里去了么？”

    我道：“那都是志怪荒誕小說，是用鬼怪的事跡在寫人世間的千情百態(tài)，章的要義是警示世人。不是讓你胡來！馬新社腦子里想的是什么？男盜女娼！長此以往，能有什么好下場？再說了，他遇到的東西，未必是女鬼，十有八九是河里的怪物！”

    “怪物才好哩！”弘德道：“你瞅瞅白娘子，不就是蛇怪？許仙多享福！我瞧你和咱爹就是法海啊，要拆散一對兒眷侶啊！”

    我氣的無話可說，站起來把弘德踹翻在地，憤憤的往東院去了。

    背后聽見弘德說：“沒事，沒事，我大哥就是這樣子，說不過你就該打你了，所以你下次千萬不要跟我大哥念嘴，念不過，自討沒趣兒，念過了，挨一頓打……”

    到了東院，曹步廊正坐在石凳上休息，看見我，便邀我也坐。

    閑話了幾句，弘德和馬新社也結(jié)伴過來了，不請自坐，圍到我和曹步廊身旁，弘德笑嘻嘻道：“曹大爺，能不能給俺幾個講講您的英雄事跡？”

    第180章 河怪生精（八）

    曹步廊瞥了弘德和馬新社一眼，微微笑著搖了搖頭，道：“我哪里會有什么英雄事跡？”

    弘德道：“就是那個柳鎮(zhèn)上的案子啊?！?/br>
    曹步廊又笑道：“就是些用厭勝術(shù)騙人的把戲，不值一提?！?/br>
    弘德連問了幾遍，曹步廊只是不肯說。弘德又問：“我聽村里的老人說，木匠的厭勝術(shù)厲害的很，要是東家惹了木匠，木匠就在新修的房子里下厭，神不知鬼不覺的，等房子蓋好了，木匠走了，東家住進(jìn)去了，屋子里徹夜黑地狼哭鬼叫……有這事兒沒有？”

    曹步廊道：“有。這是厭勝術(shù)里很簡單的法子。歷來匠人的法子多，所以有人說是‘奇技yin巧’?！?/br>
    弘德道：“那您講幾個好玩的法子來，讓俺幾個聽聽，都長長見識?！?/br>
    “對，對?！瘪R新社道：“最好講一個香艷的?！闭f罷與弘德對視竊笑不已。

    曹步廊想了想，道：“那就講一個香艷的?！?/br>
    弘德和馬新社聽見，眼睛里都放了光，連連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