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升涂臉色大變，道：“我開的方子？”

    牛懷德道：“是啊。怎么，您——”

    牛升涂驚道：“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我本來也以為牛升涂又在裝，卻瞧見他臉上的汗水涔涔而下，顯然確實害怕。

    牛懷德道：“不過，疹子確實是好了啊。”

    牛升涂道：“方子呢？快拿來我看看！”

    正說話間，劉勝又進來，牛懷德道：“藥方子在劉勝手里?！?/br>
    牛升涂道：“快給我！”

    劉勝不知所以，見牛升涂焦急萬分，忙把藥方子給了他，牛升涂拿過去看了看，瞬間面如死灰，道：“這，這方子，我很多年前見過……”

    “是啊?！眲俚溃骸澳f你幾十年前就開過這方子?！?/br>
    牛升涂道：“藥引子呢？藥引子用的什么？”

    劉勝道：“石膏和天花粉?！?/br>
    “什么？！”牛升涂五官都扭曲起來：“誰讓你加石膏和天花粉的？！”

    劉勝惶恐道：“是您自己說的啊?！?/br>
    牛懷德也道：“對啊，是您自己要加的，怎么了？不妥嗎？”

    牛升涂呆了許久，突然嘆息了一聲，眼神漸漸渙散似的，兇光全都不見，他往后癱坐在椅子上，道：“這方子，一遇石膏便成毒，加了天花粉，更是活不過一時。”

    牛懷德和劉勝全都懵了。

    我和老二也不禁愕然，老二道：“老不要臉，你又搗鬼是吧？”

    牛升涂看了老二一眼，道：“是我的大限到了。”又問劉勝，道：“都誰吃了這藥？”

    劉勝恍恍惚惚道：“您，小牛醫(yī)生，我，還有您兒媳。”

    牛升涂嘆息道：“真是天意。”

    劉勝忽然嚎了一嗓子：“牛醫(yī)生！您可不能開玩笑，我這么年輕，可不能死！”

    牛升涂道：“你這么年輕，就天天跟著我們父子做壞事，到老，還不知道要害多少人。”

    劉勝愕然道：“你——”

    “父親！”牛懷德一下子跪在了牛升涂的腳下，道：“我知道您一定有法子，求您再開一副解毒的藥啊！我還沒給您生孫子呢！”

    “呵呵……”牛升涂笑道：“就是救好了，你能生得出來嗎？陳漢生真是神斷，神斷！他看透的太早了，我還以為他是咒我?！?/br>
    “都是你們害的！”牛懷德沖著我和老二惡吼一聲：“你們等著！”說罷，跑進了內室。

    老二也愣了半天，然后問我道：“哥，他們這是真的還是假的？真的自己給自己治死了？”說著趕緊捂住了自己的嘴，道：“真被我這張嘴給咒死了？”

    牛升涂瞥了老二一眼，道：“不是你咒死的，是他來報仇了?！?/br>
    老二詫異道：“誰？”

    “你們等著！”牛懷德跑了出來，叫道：“馬上就有人來抓你們！”

    牛升涂道：“你叫了佘所長來？”

    “是?！迸训碌溃骸八R上就來！”

    牛升涂道：“你讓他來了也沒用了，不干他們的事情?！?/br>
    牛懷德跪了下來，苦苦哀求，道：“父親，您不能這樣，您怎么變這樣了？您是開玩笑的，對吧？您自己也吃了藥?！?/br>
    牛升涂沉默了片刻，道：“你知道我為什么從來都不開中藥嗎？”

    牛懷德道：“為什么？”

    牛升涂道：“很久以前，黃河岸上有個名醫(yī)，那時候，我學的是西醫(yī)，他是中醫(yī)，我們所認的醫(yī)理不同，我不服他，可是他的名聲又確實在我之上，我心生嫉恨，雖然明面上跟他交好，但是暗地里總想要把他比下去。那時候，有個人崴折了前腳掌，來找他醫(yī)治，我當時恰巧也在他醫(yī)館里跟他聊天，我當時說：’這必須要開刀做手術，正骨之后，再打石膏固定一個月，好好養(yǎng)護，才有可能不留后遺癥?！麆t笑了笑，說：’不用那樣麻煩，現(xiàn)在天氣炎熱，做手術并不好，打石膏固定還會把腳掌給捂爛了，只需要捏骨復位，然后吃三副藥，不要亂動，兩周就好，而且不留后遺癥?！敃r那人的腳掌骨頭歪的十分嚴重，捏骨復位，只吃三副藥就好，我是萬分不信的，于是就趁此機會跟他打賭，說他必定治不好，治好的話，我就跟他學醫(yī)，做他的弟子。結果那病人選了他來治，竟然真的兩周就好了。我又驚又恨，但還是遵從了賭約，在他館里跟他學醫(yī)術，做了他的弟子，他倒也不防備我?！?/br>
    我想起了那個藥罐子，忍不住道：“后來，你毒死了那醫(yī)生？！”

    “沒有。”牛升涂道：“但總歸師父是被我害死的。那是有一天，有個人來找他看病，病人的臉上出了疹子，密密麻麻，非常奇怪，我連見過都沒有見過，覺得根本不能治，師父卻開了方子，說：’只有此方治得好，但這方子最忌混了石膏和天花粉，遇見石膏就成毒藥，摻了天花粉必定活不過一個時辰。‘我拿了方子，給那病人抓藥的時候，突然想到這是個踩下師父的好機會，于是就模仿他的筆跡，在方子上添了石膏和天花粉。給那病人抓了藥，那病人回去之后，煎藥喂服，果然不出一個時辰，就死了。”

    我悚然道：“你真是惡毒！為了出人頭地，嫁禍師父，還害死無辜的病人！”

    “真好，真好?！崩隙氖值溃骸八阅銈儸F(xiàn)在出疹子，開藥方，完全就是現(xiàn)世報??！”

    牛懷德惶恐道：“父親，那疹子，就是咱們臉上出的這一種？”

    牛升涂道：“是的?！?/br>
    此時，外面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

    第406章 河隱醫(yī)魂（八）

    牛懷德沖牛升涂大叫喊道：“是你害死了別人，你去死是應該的，不該拉上我！”

    劉勝也道：“是！是?。「矣惺裁聪喔砂?！我更是無辜的！”

    “是誰害死了人??？”一人推門而入，走了進來，環(huán)顧眾人，道：“敢在牛醫(yī)生這里害人，可真是作死。我的手下可都在外面等著抓人呢?！?/br>
    “佘所長！”劉勝拉著那人的胳膊，道：“是牛醫(yī)生給我們下毒了！他要害死我們啊！你快讓他給我們開藥解毒?。　?/br>
    佘所長一愣，看向牛升涂，道：“牛醫(yī)生下毒害人？開什么玩笑！”

    “不是玩笑?！迸Ｉ康溃骸澳鞘窃趲资昵?，我改了方子，把治病的良藥變成了害人的毒藥，治死了那個病人，那個病人的家人來我?guī)煾傅尼t(yī)館里鬧，我?guī)煾缸匀徊恍抛约旱乃帟嗡廊耍刹榱朔阶樱_實不對，我?guī)煾竼栁沂遣皇俏腋牧朔阶樱沂缚诜裾J，那筆跡模仿的像極了，連我?guī)煾付紤岩墒亲约洪_錯了方子，最終逼得他跳黃河自殺謝罪，方才了事，那醫(yī)館也黃了。后來，我混得風生水起，出人頭地，終究是踩著我那師父的尸體，取而代之，成了遠近聞名的一代名醫(yī)?！?/br>
    “真毒啊！”老二指著牛升涂，罵道：“你這樣欺師滅祖，慘無人倫，害老欺幼，欺世盜名啊你！該死！真是該死！”

    “咳咳……”佘所長瞥了我和老二一眼，對那牛升涂說道：“牛醫(yī)生，你是不是喝酒喝多了？怎么大白天說起胡話來？”

    “我沒有喝酒?！迸Ｉ康溃骸叭酥畬⑺?，其言也善。佘所長，你也該收手了?！?/br>
    佘所長笑道：“我看你真是喝多了——懷德，你快扶你父親回去睡一覺吧?！?/br>
    牛懷德急道：“他給我們下毒了！睡什么睡？！”

    “做惡事的時候，就該想到有吃惡果的這一天?！迸Ｉ孔灶欁缘恼f道：“我名利雙收時，去見神斷陳漢生，陳漢生說我’以命換名，以血謀利，終究會以命換命，血債血償‘，我當時憤恨，以為他咒我，所以丟了毒藥給陳弘德，沒想到陳弘德命大，逃過一劫，更沒想到，這二十來年后，夜過黃河，竟然人鬼同仇，一起來尋我報復了。這是我該得的報應?！?/br>
    牛懷德道：“父親，你以前不是不信這些的嗎？怎么臨到老變得神神道道！我偏偏不信這個邪！”

    牛升涂道：“冥冥之中的定數(shù)，由不得你我信還是不信。你以為我們父子為什么無緣無故會出疹子？”

    牛懷德道：“為什么？”

    “是陳弘德啊?！迸Ｉ恐钢隙溃骸白蛱煲估?，他來看病，你給他拿的藥，你給他倒的水，他喝了卻沒有咽下去，而是吐了出來，吐到了我的臉上，你又給我擦，沾到了你的身上，所以是他吐出來的東西讓你我害了病，又傳上了劉勝?！?/br>
    牛懷德道：“那是我拿的藥，我倒的水，怎么可能有問題？”

    牛升涂道：“他吐出來的水是在黃河被淹的時候喝下去沒吐干凈的水。是我?guī)煾冈┗瓴簧?，否則，怎么陳弘德無緣無故的燒，無緣無故的退燒，你我無緣無故的生病，無緣無故的吃藥？”

    牛懷德愕然沉默，半天道：“那你師父為什么早不找你，晚不找你，偏偏現(xiàn)在找你？還要連帶上我？！”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迸Ｉ繃@息一聲，道：“老話都在理，就是聽的人少。之前沒得報應，可能是我做的孽還不夠，沒到惡貫滿盈的地步，現(xiàn)在，終于到了，你們，也趕上趟了，這就叫做，一鍋燴?！?/br>
    “哈哈！牛醫(yī)生真是幽默?！辟芩L干笑了幾聲，環(huán)顧眾人，道：“看來啊，你們這邊沒什么事情，我那里還忙，就不耽誤你們閑聊，就先回去了啊?！?/br>
    “我們這里沒什么事情了。”牛升涂道：“佘所長，你好自為之吧?！?/br>
    那佘所長轉身要走，劉勝大叫一聲：“你不能走啊！快讓牛升涂開藥，我不想死！他下藥要毒死我，你還管不管？！”

    佘所長皺了皺眉頭，道：“藥是誰買的？”

    劉勝道：“我買的啊。”

    佘所長道：“那藥是誰熬的？”

    劉勝道：“我熬的啊?！?/br>
    佘所長又問：“那你喝藥是誰逼你喝的？”

    劉勝道：“沒有人逼我！”

    佘所長道：“那是誰灌你喝的？”

    “也沒有人灌我?！眲僖徽?，道：“是我自己喝的啊，那是因為牛升涂說這藥能治我的病，我就信了！”

    “哦?！辟芩L道：“那你是得了什么病？”

    劉勝道：“我臉上出了疹子，身上也癢得厲害，都是他們爺兒倆傳染的。”

    佘所長道：“疹子呢？我看你臉上光溜溜的很啊，哪兒有疹子?！?/br>
    劉勝道：“原來有的，吃了藥就沒了啊。”

    “那不就是對癥下藥，藥到病除了嘛？”佘所長道：“這說明牛醫(yī)生還是醫(yī)術精湛，妙手回春！人家治好了你的病，你怎么能反咬一口，說人家要毒死你呢？”

    “我，他……”劉勝張口結舌，半天才憋出話來：“他，是他自己說的，那是毒藥！”

    “我看啊，牛醫(yī)生現(xiàn)在是老了，有點糊涂了而已?！辟芩L道：“你當什么真?。俊?/br>
    “不是！”劉勝急的幾乎要哭了：“那真是毒藥，活不過一個時辰，倆小時！不信你問他們？”

    老二連連擺手，道：“別問我們，我們可不知道，我們又沒有喝。不過，牛醫(yī)生喜歡給人下毒，那倒是真的?！?/br>
    劉勝道：“小牛醫(yī)生知道！”

    牛懷德道：“我現(xiàn)在不知道我父親到底是怎么了。這藥，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毒藥了，父親，您——”

    牛升涂端坐不動，閉目不語。

    劉勝道：“你瞧他，默認了！”

    “就算是毒藥，那也是你的不對。”佘所長看著劉勝，道：“藥是你買的，又是你自己熬的，還是你自己喝的，這能怪得了誰？你怎么能說是牛醫(yī)生下毒害你呢？”

    “這……”劉勝愕然不知所措。

    老二忍不住“嗤”的一聲笑了出來，道：“這是小賴遇見大賴了，徹底沒招?！?/br>
    佘所長又要走，劉勝一把拽住佘所長的衣服，道：“你不能走！”

    佘所長臉色一沉，道：“我警告你，別鬧??！”

    劉勝哭喪著臉道：“佘所長，只有你能救救我們了，真是毒藥！”

    佘所長道：“你不還沒死嗎，怎么就證明是毒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