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節(jié)
我心中暗暗惱怒,道:“那個女人,這么可惡!” 孫淑英道:“等我見到她,替你殺了她!” 我忙道:“不用,不用。孫姑娘,我說誰可惡的時候,意思不是要殺她,你可別誤會。” 孫淑英道:“哦?!?/br> 沉默了片刻,孫淑英忽然問道:“你是不是特別討厭我殺人?” 我肅容道:“是。” 孫淑英把嘴微微一扁,有些不高興,道:“為什么?殺人之前,非要思前想后嗎?” 我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想了片刻,我問她道:“你有喜歡的東西沒有?” 孫淑英道:“當(dāng)然有啊,我喜歡嘩啦啦、清凌凌的溪水,我喜歡外面清爽的氣息,還有月亮,圓的、彎的我都喜歡。我討厭這地下的沉悶,還有這些飄著煙的照明燈火!” 我道:“你是不是很少出去透氣?” 孫淑英道:“因為呂布洛不讓我去啊?!?/br> 我“嗯”了一聲,她之前說過這個話頭。我道:“你想想,你喜歡的那些東西是不是都是活的?” 孫淑英道:“活的?” 我道:“就是溪水是活的,才會嘩啦啦的響,才會清凌凌的透徹,如果是死水,就沒有響聲,只會腥臭;空氣是活的,所以才會清爽,要是死的,就會和這地下一樣沉悶;月亮是活的,才會有時候圓,有時候彎,月亮要死了,夜晚就永遠(yuǎn)黑暗,你只能用那些飄著煙的燈火照明了。” 孫淑英瞪大了眼睛。 我又說道:“人也是一樣,每一個著的人,都是一個鮮亮的,活蹦亂跳的命,都有養(yǎng)他們的父母和愛他們的親友,你隨隨便便就殺了,這世上要添多少丑惡?要惹多少人傷心?要增多少怨恨?” 孫淑英默然不語。 我道:“那些罪大惡極的人,可以殺,他們活著本來就是一種丑陋罪惡,會破壞這天底下的美好。但是,像你這樣,一不開心就殺人,時間久了,你就分不清楚真正的善惡,也沒有真正的是非對錯了,你會以你自己的喜好來判斷人到底該不該死。你會殺錯人,甚至變得濫殺無辜,殺人如麻,到最后就成了惡魔?!?/br> 孫淑英喃喃道:“所以剛才那些人才叫我小魔頭?” 我道:“是啊。你說你很喜歡我眼神里的清澈和溫潤,你想想,如果你是一個大惡魔,我看你的時候,眼里就只能是仇恨、厭惡、恐懼了,你還喜歡嗎?” “不要!”孫淑英使勁搖了搖頭,道:“我知道了!可是,哪些是罪大惡極的人,哪些人不是呢?” 我道:“這個,我以后慢慢教你,一時會兒也不好區(qū)分?!?/br> 孫淑英道:“你從來都不殺人嗎?” 我道:“在外面的世界,殺人是犯法的。有時候正當(dāng)防衛(wèi)取了人命雖然不犯法,但是我其實也下不去手。那個呂布洛對你說殺人和殺雞殺狗沒什么區(qū)別,你讓我殺雞,我還能接受,讓我殺狗宰牛,我無論如何都下不去手的,更何況是人?所以,殺人對我來說,是一件很難的事情。不過,有時候,情勢所逼,身不由己,殺不殺人,我自己也左右不了。所以,我只能堅持自己的道義,能不殺,就不殺?!?/br> 孫淑英道:“我要早點遇到你就好了,你來教我?!?/br> 我笑道:“你早點遇到我,我還是小孩子呢。” 孫淑英也笑道:“是啊,你年紀(jì)還沒我大?!?/br> 我道:“其實那個姹女下場也挺慘,她的命沒有丟,可也被我逼的把眼珠子給摳了?!?/br> 孫淑英道:“是么?她的本事可全在眼睛上了,只要跟她打個照面,就壞事了?!?/br> “是呀,這里的人都邪門的很,我一直忍著沒有看她?!蔽业溃骸安贿^,我聽你之前說過,八大幻領(lǐng),最弱,死最強?” “嗯!”孫淑英忽然伸手一指,道:“你瞧,前面就是無苦住的地方?!?/br> 我道:“無苦?” 孫淑英道:“無苦就是’死‘,他常說,人活著就是受苦,只有死了,才會沒有痛苦。” 我道:“他有什么厲害的本事?” 孫淑英道:“他的本事就是讓一個大活人的覺得自己不如死,然后就真的去死了?!?/br> 我吃了一驚:“???!那怎么會?” 孫淑英道:“只要你心中有一絲痛苦,被他發(fā)覺,就可能會中他的幻術(shù),然后慢慢的,你就會越來越難受,越來越傷痛,最后悲哀到難以遏制,只有自殺才能夠解脫?!?/br> 我渾身發(fā)毛,道:“果然厲害!那他自己就沒有一點點痛苦嗎?” “應(yīng)該沒有吧?!睂O淑英道:“他自己就是個死人。他的下屬也全都是死人?!?/br> 我又吃了一驚:“?。?!都是死人?” “是啊?!睂O淑英道:“你知道變尸嗎?” 我猛然醒悟,道:“知道!原來他是變尸啊,怪不得!” 孫淑英皺眉道:“他自己是天尸,屬下是一堆的噬尸、血尸、活尸、晝尸、夜尸、貪尸、戮尸、濕尸、僵尸惡心死啦!” 我暗暗點頭,道:“天尸也還罷了,只是他的邪術(shù)厲害,你知道要怎么對付他嗎?” 孫淑英道:“只要心中沒有痛苦,他就拿你沒辦法了。你心里覺得苦嗎?” 我想了想,有明瑤相伴,叔父疼愛,父母健在,兄弟和睦,自己又練就了一身本事,兒子又快出了,溫飽不用顧慮,哪有痛苦的地方? 于是我道:“我不覺得苦?!?/br> 孫淑英道:“那就好了,走,我?guī)闳デ魄扑?!?/br> 我“嗯”了一聲,雖然心中確實沒有覺得有絲毫痛苦,但仍舊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暗自戒備。 那房屋,狀若墳頭,院中還立著一尊大石碑,種了許多郁郁蔥蔥的樹,像是松柏,真?zhèn)€如墓園子一般! 還未走近,我便嗅到了一股濃郁的臭味,不禁皺起了眉頭,那確實是只有變尸才會有的特殊味道。 “大哥!大哥!”忽聽有人厲聲喝道:“你那樣聰明的人,怎么會入一具臭尸的魔障???你快醒醒!” 我聽見那聲音,心中大喜,是叔父!可瞬間又是一驚,老爹出事了嗎? 我立時加快了步子,飛掠幾步,躥入院中,只見院子里殘肢斷臂一地,盡是支離破碎的尸體! 腐rou污血之中,還站著十多個人,只有兩人是身穿深藍(lán)色麻衣的,其余都是白衣素裹。 那身穿深藍(lán)色麻衣的,正是叔父和老爹! 他們兩人衣衫襤褸,頭發(fā)污穢,全身血跡,模樣令人心驚! 老爹稍稍低著頭,站在那里,一動不動,眉頭深鎖,像是在凝思什么,臉上的神情悲戚而痛苦,一雙手微微顫抖著,叔父和他面對面站著,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正在搖晃。 我心中一凜:“老爹居然中招了?!” 先前我所瞧見的那大石碑下,橫著一口木棺,棺蓋上蹲坐著一個人,膚色慘白,毫無血氣,料想是無苦,只聽他的嘴里喃喃念道:“陳漢,江湖人稱你為神斷,可你活了這么多年,究竟又有多少事情,是你自己斷的?你心中多苦啊,何必強行壓制呢?你身為族長,即便有苦也不能說吧?即便再苦,也要埋在心里吧?你不能對你父親講,因為你父親已經(jīng)把基業(yè)托付給你了,你不能對兒子講,因為你兒子還要仰望你,你不能對你妻子講,因為你妻子還要依靠你,你不能對你的兄弟族人講,因為他們覺得你如神一般,怎么還能有苦衷,有困難?你說你活的這么累,活的這么痛苦,又何必逞強呢?死了吧,死了吧,死了才好啊,死了就什么都不用想了,死了就一切隨心隨意啦” “你閉嘴!” 我厲聲喝道,卻發(fā)現(xiàn)叔父與我異口同聲,也叱了這么一句! 叔父聽見聲音,看見是我,大喜過望:“道兒!你來啦!咋么樣,沒受傷吧?” “大!”我跳入院中,道:“我沒事,你們呢?” 叔父道:“我也沒事,你爹本來也沒事,我們好好的,料理了幾十具臭死尸,沒想到你爹就突然魔怔了。” 我也不及說別的,只撿重要的說道:“他是八大幻領(lǐng)中的’死‘,叫做無苦,他的本事就是利用人心中的苦施展邪術(shù),只要心里頭不覺得苦,他就不濟(jì)事了!” “原來如此!”叔父道:“我說的,你爹莫名其妙就這樣了?!?/br> 我心中反倒詫異,暗忖道:“叔父無妻無子,不能繼承義山公錄,只能苦練相功,他心里頭居然不覺得苦,老爹名滿天下,身為族長,繼承衣缽,妻賢子孝,倒是覺得苦?” 那無苦抬眼看我,道:“是武極圣人到了嗎?” 第451章 遺世魔宮(四十四) 我沒有理會無苦,跑到老爹身邊,只見老爹滿頭都是大汗,渾身都已經(jīng)開始瑟瑟發(fā)抖了,以往銳利深沉的眼神此番早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渾濁的神情。ggaawwx 老爹顯然正是在和無苦的邪術(shù)對抗,但是,這種由自己內(nèi)心而滋的意念,本來就不由外人掌控,自己抵抗自己的內(nèi)心,又如何能抵抗得了? 我驚怒交加,環(huán)顧院中,只見松柏之下,立著的白衣人,模樣都極為不善,應(yīng)當(dāng)都是變尸了。 眾尸環(huán)伺,倒也無礙,只是老爹中了無苦的邪術(shù),還須得想方設(shè)法給破了。 可憐的是,我和叔父都不怎么精通相術(shù),最能破解邪術(shù)的是老爹,他反而中招了! 那無苦又說道:“你居然知道我的名字,又知道我秘術(shù)的要旨,真是不簡單啊。哦,對了,是我仙宮之中又出叛徒了嗎?” “是我告訴他的!”院中粉影一閃,孫淑英到了我的跟前,掩著口鼻,沖無苦說道:“無苦,你不許傷他,否則我要你好看!” “是你?!”無苦看見孫淑英,吃了一驚,道:“你告訴他的?” 孫淑英道:“是我!怎么了?” “最不該叛變的人,居然叛變了?”無苦搖搖頭,道:“活人,果然是靠不住的,我跟宮主說過那么多次,宮主都不聽我的話,嗐死人的話,果然是沒有什么說服力啊” 孫淑英道:“你啰里啰嗦的說什么呢,呂布洛他要見你,你為什么還不去?” 無苦道:“我先料理了麻衣陳家的人,再抓你去見宮主,這一次,看宮主還怎么說。” 孫淑英冷笑道:“你抓得住我嗎?我可不怕你!我心里從不覺得苦!” 叔父看向?qū)O淑英,問我:“道兒,這妮子是哪兒來的朋友?看身法,本事不弱啊。” “路來的?!蔽业溃骸按螅炔徽f這個,你把老爹給帶出去,在這院子里,恐怕難解無苦的術(shù)?!?/br> 孫淑英道:“帶出去也不行,解不了的?!?/br> 無苦冷笑道:“身為八大幻領(lǐng)之首,我的術(shù),豈能那樣好破?” 孫淑英道:“要破也不難,釜底抽薪,滅了無苦就行!” “好!”叔父大喝一聲,說:“道兒看好你爹,我先去滅了那臭尸!” 叔父縱身而起,剛跳將起來,老爹忽然目光一亮,我不禁驚喜,還以為老爹的神智要恢復(fù)了,卻沒想到老爹抬手一道金芒閃將出去,迎面直打叔父! 我驚愕交加,忙伸手阻攔,但是老爹出手之快,疾如閃電,哪里還來得及? 叔父身在空,變肘腋,猝不及防,無法躲避,只得硬的挨了那一記金牙線! “嗤”的一聲輕響,那金芒在叔父胸口閃過,迅疾收回,我的手也已經(jīng)抓住了老爹的腕子,正要奪下皂白相筆,老爹卻把腕子一震,一股巨力傳來,我本就沒有施展全力,哪能擋得?。勘徽鸬暮笸酥H,老爹回手又是一記“懸空掌”,功力又用了十足,空中夾著風(fēng)雷響聲,聲勢駭人至極! 對老爹,我若是以硬碰硬,只能是父子兩敗俱傷的結(jié)局,因此我不敢直攖其鋒,立時就地打了個滾,躲過了老爹那雷霆一擊! 叔父落將下來,喝道:“大哥,你瘋了?。磕鞘悄銉鹤?!” 老爹哪里應(yīng)聲,臉色陰沉,比之平日里發(fā)怒的時候,更顯可怕。 我覷看了叔父一眼,只見他胸膛上衣服全然被割開了,連里面的軟甲也露出了一條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