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節(jié)
我道:“是的?!?/br> 殘魂道:“你叫什么?” 我道:“我叫什么也不重要。” 殘魂道:“麻衣陳家歷代嫡系傳人,成年之后,或是到了要做家主族長的年紀(jì),便都會來見我,每一個想要來執(zhí)鞭在手的人,不論成敗,都要報上名字!你父親陳漢生,你祖父陳天默,你曾祖陳玉煌,乃至于你的遠(yuǎn)祖陳玄都、陳丹楓、陳名城……我都知道!說你的名字!” 我道:“陳弘道?!?/br> “這就對了。”殘魂道:“算起來,自陳名城之后,這數(shù)百年來的陳家子孫,多數(shù)不及祖上。近幾代人,除了陳天默能不費吹灰之力將我執(zhí)掌在手之外,再無第二人了。不過陳天默有力卻無心,明明能執(zhí)鞭在手,卻不愿意,也不知道是為了什么緣故,他現(xiàn)在死了沒有?” 我道:“我爺爺還健在?!?/br> 殘魂道:“料想他也不會這么早就死。你父親陳漢生也挺過了鬼蟬金鳴音,可是再第二關(guān)卻無法說服我,你明明能熬過鬼蟬金鳴音,而且以你的心胸,我看也未必過不了第二關(guān),我實在想不明白,你怎么就放棄了?” 我道:“你想不明白就不用想明白。這世上,我想不明白的事情也多了。別說是執(zhí)鞭在手了,我連自己身上的這一點道行,都不想要了?!?/br> “你——”那殘魂還要再說話,我早把盒子給合上了。 殘魂的聲音戛然而止。 木盒上的凹槽中,符箓又隱隱的現(xiàn)了出來。 我心中暗暗驚奇,能造出這盒子的人,也必定是個玄門高手。 回過頭來,只見老爹面色陰沉的走了過來,三叔也惋惜著,跟了過來。 我把木盒遞給了老爹,老爹一言不,把木盒放回機關(guān)之中,扭頭就走。 三叔看著我,道:“何必這樣呢?明明有能力的,空惹你爹生氣?!?/br> 我低頭道:“我是真受不了那聲音?!?/br> 三叔道:“什么聲音?” 我道:“可能是你聽不到,只有拿伍子魂鞭的人才聽得到?!?/br> “我知道你在說假話,你本來也不擅長說假話?!比孱D了頓,又道:“不過算了,既然你已經(jīng)放下了,我也不用多說了,說也無益于事。回去吧?!?/br> 我默默的跟在三叔后面,又和老爹隔了很遠(yuǎn),我們?nèi)烁饔行氖?,更無話說,直到走回村子里。 三叔回了自己的家,老爹去睡了,我也回到了屋子里。 明瑤道:“怎么,我剛才在院子里瞧見咱爹的臉色不對,你惹咱爹不高興了?” 我“哼”了一聲,忽而道:“明瑤,你說,我把自己的一身道行給廢了,怎么樣?” 明瑤嚇了一跳,道:“你是怎么了?!” 我道:“爺爺跟我說,人修煉本事是為了好好活著,可是我卻覺得這一身本事是禍害?!?/br> 明瑤道:“為什么這么想?” 我道:“如果不是這一身本事,我也不會逞強,去惹了孫子都,進而惹了遺世魔宮,到最后,把咱大都給……你說,要這本事有什么用?” 明瑤道:“你這是偏激了,你怎么不想想如果當(dāng)初不是你用本事救了我,現(xiàn)在我哪里還能活著?你怎么也不想想你用你的本事從遺世魔宮里救了多少人出來?” 我道:“遺世魔宮的人與我本來沒有什么相干。如果我不去遺世魔宮,我也不知道里面有人等著被救?!?/br> 明瑤怫然不悅,道:“掩耳盜鈴嗎?你這是不負(fù)責(zé)任?!?/br> 我道:“為什么要對不相干的人負(fù)責(zé)任?誰來對我負(fù)責(zé)任?誰來對叔父負(fù)責(zé)任?” 明瑤道:“我知道因為咱大的事情,你有心結(jié),可是你不該這么想!” 我道:“那我該怎么想?” 明瑤道:“你有多大的本事,就該負(fù)起多大的責(zé)任來,有大本事,卻不愿意負(fù)責(zé)任,那是懦夫。你剛才問你對不相干的人負(fù)責(zé)任,誰來對你負(fù)責(zé)任,我來告訴你,這世上有的是不相干的人對你負(fù)責(zé)任!” 我道:“誰?” “誰?”明瑤冷冷道:“你用電不用?你穿衣不穿?你住房不???那些電工,那些裁縫,那些泥瓦匠,他們的本事未必有多大,但是都在盡自己相當(dāng)?shù)呢?zé)任,不但對自己,對家人,也對不相干的人,譬如你!” 我道:“那是他們有錢賺?!?/br> 明瑤道:“那你喝水不喝?” 我道:“喝啊?!?/br> 明瑤道:“若是一條河上游的人只許自己用水,只許家人用水,因此截流,下游的人還能活嗎?即便是不截流,只需把水弄臟,下游的人,還能用水嗎?那些樵夫,去伐木是為了賺錢,可是一昧賺錢,不負(fù)責(zé)任了,樹就砍光了;那些漁夫,去捕魚也是為了賺錢,可是一昧賺錢,不負(fù)責(zé)任了,魚就絕跡了!” 我不禁怔住。 明瑤道:“如果人人都像你想的那樣,只對自己、對家人,對相干的人盡責(zé)任,這世上誰能活得下去?你一身本事,就該在自己的用武之地上盡責(zé)盡力,這叫人人各憑本分,各得其所!這樣簡單的道理,還用我來教你嗎?” 我半天無語。 明瑤道:“你怎么不說話了?” 我道:“我知道你說的有道理,是我想錯了。但是,我總歸過不了自己心中的坎兒?!?/br> 說話間,元方忽然驚醒,“嗷嗷”哭了兩聲,我趕緊去哄他。 明瑤道:“不說讓你對這天底下不相干的人盡責(zé)任了,就是為了兒子,你一身本事也不該廢掉。想一想你之前闖蕩江湖,不知道惹了多少仇家,要是把本事廢了,別人來尋你的麻煩,來尋我的麻煩,來尋兒子的麻煩,怎么辦?難道還要指望爹、娘一輩子護著你?” 我道:“有多大的本事,就該盡多大的責(zé)任,這話大概不錯。但是有多大的本事,就會惹多大的麻煩,這話應(yīng)該也是對的。我眼下的本事不去廢了,但我也不想再多學(xué)別的本事了。至于元方,以后就讓他安安分分做個普普通通的人,相功、相術(shù),一概都不許他學(xué)?!?/br> 明瑤道:“生在這樣的家族里,怎么可能避免?只要你能過去爹娘那一關(guān)?!?/br> 我道:“我自己的兒子,我做得了主!” “就隨你吧?!泵鳜幍溃骸凹依锾砹诉@個小東西,只憑著你去種地,不cao祖業(yè),不去出相,恐怕難以養(yǎng)家糊口?!?/br> 我道:“木工、泥瓦工的本事,我還有些,不會叫你們餓肚子的?!?/br> 正說話間,院子的大門忽然“砰砰”亂響,弘德跑了出來,喊道:“誰?。?!” 我聽見弘勇的聲音道:“是我,弘勇!我來找族長有事稟告——咱們河里漂下來了一個孩子!” 第464章 陳家木朗 明瑤聽見說是河里漂下來了個孩子,忙催我起來,道:“你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我應(yīng)了一聲,忙披衣起來,到了院子里,見弘智和老二正在攀談,老爹也已經(jīng)出來了。ggaawwx 老爹問弘智道:“夜里是你當(dāng)值?” 弘智道:“我和五弟當(dāng)值,帶著金丁巡夜?!?/br> 老爹道:“怎么回事?” 弘智道:“也是怪事,半夜里七嬸睡不著覺,尋思著把一件衣服洗了,就提了個桶到河里灌水,然后就瞧見個東西順?biāo)?,仔?xì)一瞅,是個嬰兒裹在被褥里,下面墊了個小木筐子。七嬸就喊了起來,金丁們聽見,忙過去看,又報了我和五弟,五弟下水把孩子撈了上來,我瞧見那嬰兒的臉上有血跡,木框里也有,怕有些古怪,就先讓他們看著,我過來稟告族長。” 老爹道:“過去瞧瞧?!庇謱隙f道:“你就在家里,鄭玲也快生了,諸事不便?!?/br> 老二應(yīng)了一聲,我跟著老爹出去了。 到了河邊,見五弟陳弘仁和七嬸都在,七嬸懷里抱著個孩子,正在哄。 走近了,七嬸說道:“天可憐見,這孩子怕是剛出生沒幾天,也不知道遭了啥罪,被親爹娘給拋了。族長,您說說,這爹娘得多狠心,才把親生孩子丟到河里去?” 我湊過去看那嬰兒,果然像是剛出生幾日的模樣,臉上有些血跡,卻不是他的,而是沾上去的,此時此刻,睡得正安詳。 老爹仔細(xì)看了看,道:“此子面有兇色,怕不是父母遺棄了他,是他父母已經(jīng)不在人世?!?/br> 七嬸吃了一驚,和弘智、弘仁面面相覷。 我瞧著那嬰兒的面目輪廓依稀有些熟悉,心中狐疑,又低頭瞧見一個小木筐,道:“這是載著嬰兒的木筐?” 弘仁道:“是的。” 我把那木筐拿起來,上下打量,忽然瞧見內(nèi)里刻字兩個字,竟是“木朗”。 我大吃一驚,再仔細(xì)看那嬰兒,猛然想起簡蘭芬和陳根樓來,不禁失聲說道:“不好!” 老爹看向我道:“怎么?你知道這孩子的來歷?” 我道:“就是之前在撂兒洼娘娘殿那里結(jié)識的一對夫婦,精通傀儡術(shù),丈夫是陳根樓,妻子是簡蘭芬,簡蘭芬的父親您也認(rèn)識,正是漳州偶王簡松年。當(dāng)時陳根樓說過,將來有兒子的話,會給兒子起名叫做陳木朗。這木筐里正好刻著兩個字,就是’木朗‘,我瞧著他的面目輪廓,也有幾分像簡蘭芬?!?/br> 老爹吃驚道:“是簡松年的外孫?那怎么會到了咱們這里,又漂在了河中,難道簡家出了什么變故?弘智,你去叫金丁仍舊在村中巡夜,弘仁,你去提調(diào)土丁來,讓他們出村分散,沿著周遭道路尋看,切記要兩兩一伙,不,三三一伙,不可單獨行動!弘道,你去喊醒你三叔,提調(diào)水丁來,順著河水探尋,也是三三一伙!七嬸,你把這孩子抱回我家里去,交給子娥看管,我在公中大院等著,你們?nèi)魏我宦返灿腥魏蜗?,不要耽誤,立時來報我!” “是!” 眾人齊聲答應(yīng),弘仁問道:“族長,找什么?” 老爹道:“我怕是簡家被仇人尋上門了,陳根樓、簡松年夫婦帶著這孩子逃跑,想到咱們陳家村尋求庇護,但現(xiàn)在只有這孩子,他們夫婦怕是已經(jīng)罹難。你們仔細(xì)去探看,說不得還能尋到簡家其他的人,陳根樓夫婦的尸身若是找到,也一并帶回來。至于他們的仇人,能壓過簡家,敢追到陳家村附近,怕不是尋常角色,一旦發(fā)現(xiàn),立時發(fā)號求助,不可妄動!” “是!”眾人紛紛去了。 我心中無比沉重,江家剛遭逢大難,陳根樓夫婦就也遇上了這種事,最近,到底是怎么了? 術(shù)界要翻天覆地嗎? 我匆匆趕到三叔家里,喊醒了三叔,又去招來了水丁,分散在河兩岸,仔細(xì)尋找。 尋到將近黎明,忽有人來傳信,說是在陳家村三里之外的桐樹林里發(fā)現(xiàn)了兩具尸體,一男一女。 我們急忙趕去,見兩具尸體歪坐在地上,那男尸還張著手臂,抱著那女尸,后背上,極深的一個掌印,衣服都碎了,淤黑的血rou清晰可見。 我走近前去,見那男人正是陳根樓,那女人也正是簡蘭芬,不由得一陣悲愴。 老爹瞧見我的模樣,點了點頭,道:“看來簡家真是遭逢大難了。三弟,你來瞧瞧,是何人下的毒手?” 三叔上前驗傷,端詳了許久,搖了搖頭,道:“我瞧不出來。大哥,你覺得呢?” 老爹道:“不在你我所認(rèn)識的門派家閥之內(nèi)?!?/br> 三叔道:“從地上的痕跡來看,下手之人追得很急,想必是要趕在他們進陳家村之前。那嬰兒從河里流入了陳家村,他們也不敢追,足見還是畏懼咱們的。不過,明明知道他們跟麻衣陳家有交情,還敢追到附近殺人,嘿嘿……我這就吩咐去查,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老爹道:“吩咐下去?!?/br> 三叔道:“這兩具尸體?” 老爹道:“橫死之人,帶回不祥。就在此地?zé)寺裣?,亡魂由我們來超度?!?/br> 我心中默默念誦:“根樓兄,你的兒子已然安全,進了陳家村,不會有人再能害到他。賢伉儷就請安息?!?/br> 安頓了陳根樓、簡蘭芬夫婦后事,回到家里,跟老二說起此事,老二十分驚愕,跟明瑤說了,明瑤也是嘆息不已,道:“可見世事無常,吉兇難料??蓱z那木朗還如此幼小……” 恰村里有戶人家,剛生下沒多久的孩子夭折了,聽說此事,就跑來家里,想要抱走陳木朗去養(yǎng)。 這是好事,我沒有理由不允,娘便把木朗托付給了那戶人家。我和明瑤也時常過去看他。